此消彼长之下,自己对抗皇权的底气会更足,往后想要应对安朔帝,胜算便是大大增加了。
这份利弊权衡,让水溶对拉拢赵驹之事愈发上心,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该用何种方式,才能让赵驹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故此,他这才有了方才的举动。
主动上前搭话,还以关照贾环、贾琮为由,提出共赴主桌的邀请,满心以为凭着郡王的身份与这番“诚意”,赵驹即便不立刻应允,也该给几分薄面。
可他没料到,赵驹的反应竟与寻常人截然不同。
面对一个郡王的邀请,寻常人不说诚惶诚恐,怕也是会毕恭毕敬地应答下来。
可赵驹却只是对着水溶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多谢王爷美意了,只是本侯吃饭时不爱说话,便不过去碍人眼了。”
话音落定,他又看向身旁的贾环与贾琮,补充道:“环哥儿和琮哥儿现在年纪还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倒也没必要这么早去盘算那些有的没的人脉应酬。”
这番话让水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几分。
他原以为有几分把握的拉拢,竟被赵驹这般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心中难免有些不快,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能失了郡王的体面。
思忖片刻,水溶还是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既如此,那本王便不打搅了。”
说着,他对着几人微微颔首,而后转身径直离去。
侯孝康见状,也连忙跟上水溶的脚步,快步离开了这处角落。
见两人走远,赵驹撇了撇嘴,方才被打断的食欲瞬间回笼,又将心思重新放在了桌上的美食上,夹起一块酥脆的烤鸭,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可没吃几口,他便察觉到一丝异常。
却是身旁的贾环没了动静,目光还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瞟。
赵驹疑惑地转过头,正好对上贾环那满是钦佩的眼神。
只见他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叹:“表哥,那可是王爷啊!你竟然也能不当回事?”
看着贾环那副惊掉下巴的模样,赵驹无奈地撇了他一眼,伸手将他的脑袋按回桌前,语气依旧淡然:“表哥我又不靠着水溶讨生活,跟他只当寻常人相处就是了,难不成还得因为他是王爷,就对他百般讨好、低人一等?”
贾环明白了赵驹的意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只是看向赵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崇拜。
等赵驹稍微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准备端起暖茶歇口气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侍书裹着灰鼠皮袄,从宴会厅内侧挂着厚棉帘的回廊快步走了过来。
侍书冻得鼻尖微红,径直走到赵驹桌前,先是对着他屈膝福身,而后拢着袖子凑近,压低了声音说道:“侯爷,我家姑娘请您过去一趟。”
赵驹闻言,心中一动。
他这几日忙着处理扬州带回的事务,又应付各种场合,确实许久未曾单独与探春见面了。
为了防止又有人打上两人的主意,他对着身旁正埋头吃饭的贾环和贾琮交代了几句:“你们在这里好好吃,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两人连忙点头应下,赵驹便起身跟着侍书往外走。
穿过喧闹的宴会厅,掀开幕布般厚重的棉帘,绕过几处挂着冰凌的回廊,廊下的腊梅开得正盛,寒风吹过,带着阵阵冷香。
侍书将赵驹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院角堆着半人高的雪,正屋的窗棂上糊着素色棉纸,隐约能看到里边跳动的火光。
赵驹跟着侍书走进屋内,刚一进门,暖意便裹着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只见探春已经坐在窗边的炭盆旁等着了。
探春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锦缎棉裙,外罩一件银狐坎肩,鬓边簪着一朵冻得晶莹的红梅,衬得她面容愈发清丽,连带着眉宇间的寒气都被暖得柔和了几分。
原本正望着窗外的夜景出神,听到外边赵驹进来的动静,心中瞬间一喜,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裙摆扫过炭盆边的暖凳,带起一阵细碎的暖意。
哪曾想刚走到赵驹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直接被赵驹伸手搂进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探春面色瞬间微红,她轻轻推了推赵驹,带着几分娇嗔说道:“表哥!身上还凉着呢。”
赵驹却没松开手,反而牵着她走到炭盆旁的椅子上坐下,而后顺势将她拉到自己大腿上坐稳,用大氅将两人一并裹住。
他一边用手轻轻揽着探春的腰,感受着她坎肩下的暖意,一边笑着问道:“表妹这会不去陪夫人们说话,怎么有空叫我来这里?”
探春感受着赵驹身上传来的、渐渐被体温焐热的温度,脸颊愈发滚烫。
她将头轻轻靠在赵驹肩上,鼻尖蹭到他领口的绒毛,低声说道:“方才在屋里陪各位夫人说了会话,实在觉得闷,就借口出来,才让侍书去请你的。”
赵驹听了,笑了笑,也不问她特意找自己来这边做什么,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她冻得微红的鼻尖,而后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被赵驹这般亲昵对待,探春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
她伸手环住赵驹的脖子,红着脸轻声说道:“表哥,先前我特意找凤姐姐帮忙,求了老太太,现在我和二姐姐、四妹妹她们几个都有了自己的院子。
我和林姐姐的院子就在姨娘院子隔壁,今晚……”
赵驹低头看着怀中人儿娇羞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今晚如何?”
探春的声音越发低了,几乎细不可闻:“今晚……表哥若是得空,可来我院里坐坐……”
她话未说完,整张脸已埋进赵驹怀中,耳根都红透了。
赵驹轻轻抚着她的背,温声道:“好,我一定来。”
两人又温存了片刻,探春虽不舍,却也知道不能久留,只得轻轻推了推赵驹:“表哥,我得回去了,久了怕她们起疑。”
赵驹这才松开她,看着她整理好衣衫鬓发,又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晚上等我。”
探春红着脸点点头,这才匆匆离去。
赵驹又在屋内站了片刻,望着探春离去的方向,直到窗外的寒风卷着几片雪花落在窗棂上,他才收回思绪,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转身往外走。
从那小院子出来,赵驹本是想径直回会客厅,可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绕到了王熙凤的院子附近。
刚走到院门口,便见平儿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王熙凤往里边走。
王熙凤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锦缎棉袄,脸色却比往日苍白几分,脚步也略显虚浮,想来是方才在内厅陪着女眷说话应酬,耗费了太多精力,实在撑不住,这才提前回院子歇息。
这般思忖着,赵驹便退到门口一处阴影里等候。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终于见平儿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空了的药碗,想来是给王熙凤安神的汤药。
赵驹从阴影处走出,平儿冷不防见有人出现,吓得手一抖,药碗险些脱手,下意识就要张口喊人。
可待看清来人是赵驹时,她又连忙捂住嘴禁声,快步走上前,屈膝行了一礼,低声叫道:“侯爷。”
“不必多礼。”赵驹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往屋内望了望,而后对着平儿轻声问道,“你家奶奶现在可还方便?我有些事想与她说。”
平儿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回想了片刻,如实说道:“回侯爷的话,我家奶奶只是今日应酬得久了,有些精力不济,并非生了重病,所以才提前回来歇着。
若是侯爷一个人进去说话,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驹点了点头,心中有了数,而后借着平儿的配合,进了王熙凤屋内。
屋内烧着银丝炭,暖意融融,还飘着淡淡的药香。
王熙凤正半靠在榻上,盖着一条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被,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看似在翻看,眼神却有些涣散,显然还没缓过劲来。
她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原本还纳闷平儿怎么去而复返,莫非是又有什么事?
可待抬头看清走进来的人是赵驹时,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账簿,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不是该在那边吃酒吗?”
赵驹见状,连忙上前两步,虚扶了她一下,笑着说道:“方才表妹找我有些事,回去的路上恰好路过你这院子,见你这会就回来了,想着你许是累着了,便过来看看你。”
王熙凤听他这般说,心中更是欢喜,只觉得赵驹这番惦记格外贴心,先前因为应酬带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大半。
尽管如此,她却故意嗔道:“原来是顺路才来的。”
说着在炕沿坐下,揉了揉太阳穴,“今日可真是累坏了,那些夫人太太们一个比一个难应付。”
赵驹在她对面坐下,打量着她略显疲惫的神色:“既然累了,就该好生歇着,何必去管那些个应酬?”
“哪里歇得住。”王熙凤叹了口气,“今晚可是来了不少女眷,招待得稍有不慎就要被人说闲话。”
赵驹听了,顿时感到有些好笑,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就算有人说闲话,哪里就说得到你这个孕妇头上?别人知道皆知你身子重,就算少应酬几次,也不会真的计较。”
说着,他目光落在炕边那本摊开的账簿上,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眉头微蹙,伸手便将账簿拿了过来合上,“晚上光线本就暗,你还这般费眼看账簿,仔细伤了眼睛。”
王熙凤被他这般管束,白了他一眼,却也没真的生气,只是带着几分无奈抱怨:“还不是因为现在府里管事的是三丫头?
她虽说聪明伶俐,可到底经验不足,好些事还得我帮着拿主意,要不然你当我愿意挺着个肚子,又是招待女眷,又是帮忙盯着账簿的?”
赵驹闻言,心中了然,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腰,语气愈发温和:“你现在身子不适,本就该安心养胎,府里的事真没必要管这么多。
就算探春那边管着吃力,也还有林妹妹帮忙看着,有她们两人搭伙,能出什么乱子?”
“林妹妹?”王熙凤不由得感到有些惊奇,眼睛微微睁大,“林妹妹还会这个?我怎么从未听她提过?先前只知她写诗厉害,却不知还有这等本事。”
赵驹见她这副意外的模样,感到有些好笑:“林妹妹怎么不会管家了?在扬州城时,林姑丈公务繁忙,家里的中馈之事,可都是林妹妹一手打理的。”
王熙凤一想也是,感叹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先前光听府里的丫鬟婆子说宝钗如何如何会管家......”
赵驹笑了笑:”林妹妹之前不过是因为客居荣国府,加上身子孱弱,懒得去管这些事罢了。
如今她身子好一些了,又是帮你和探春的忙,她自然是愿意的。”
王熙凤听赵驹这么一说,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心中的顾虑顿时消散不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在理,看来往后我能多多休息了。”
第453章 疟疾频发,暖房解局
赵驹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关心道:“大姐儿现在怎么样了?”
王熙凤听到赵驹提起大姐儿,猛地一拍脑门,脸上满是懊恼:“哎哟!我倒说方才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原来是把大姐儿这茬给忘了!”
说着,她也顾不上再歇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去,“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赵驹见状,连忙起身跟上,陪着她一同往偏院走去。
为了方便照料,王熙凤早前便让人把大姐儿和贾兰安排在了同一处偏院。
两人刚走进偏院的屋子,便见李纨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帕子轻轻给躺在床上的贾兰和大姐儿擦汗,显然是早已从内厅提前出来照料孩子了。
王熙凤一进屋,就关心地看向大姐儿,对着李纨问道:“怎么样了?”
李纨虽对赵驹跟着王熙凤一同进来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只是先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发愁的神色说道:“唉,情况不太好,方才又发病了一次,哭闹得利害,灌了好些汤药才堪堪把症状压下去,现在总算是睡着了,就是身子还烫得很。”
王熙凤走到床边,替大姐儿擦拭了下额头上的热汗,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心疼不已。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对着赵驹问道:“侯爷,能不能请那位妙玉姑娘过来这边看看?”
赵驹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妙玉不仅医术了得,还是修行之人,或许有寻常医者没有的办法。
他沉吟片刻,虽然不确定妙玉对这疟疾是否有解决的办法,但眼下多一个人看看总是多一份希望,便是点了点头:“你叫丫鬟去请就是。”
话刚说完,他又想到妙玉性子清冷,怕她不愿轻易过来,便又补了一句,“若她婉拒,你就说我也在这边等着。”
王熙凤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吩咐守在门外的丫鬟,让她赶紧去请妙玉过来。
丫鬟领命后,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屋内几人一时没了话,都将目光落在大姐儿身上,气氛有些沉闷。
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丫鬟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丫鬟引着妙玉走了进来。
妙玉刚进门,目光便先看向赵驹,开口问道:“什么情况?”
说着,也不等众人回答,便径直走到床边,俯身给大姐儿把脉。
赵驹在一旁适时解释道:“方才白天已经找了韩太医来看过了,他诊断说是疟疾之症,开了些药,可效果并不太好,方才又发作了一次。”
妙玉一边凝神把脉,一边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