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眼神忽然亮了亮,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对了,既然勇毅侯喜欢这类物件,陛……”
话到嘴边又突然顿住,改口道,“我那儿还有许多类似的古玩玉器,勇毅侯要是不嫌弃,改日让人给你送些过来?”
说着,他话锋一转:“改天等伤好了,你再带踏云上门来,我换个技术好些的马夫来府上给马儿试着配种,你看如何?”
赵驹听得心里无奈,这位亲王还真是会顺杆爬,刚送了通灵宝玉,就忙着提别的要求。
可他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能含糊应道:“王爷客气,物件就不必了,至于配种的事,往后再说不迟,眼下您还是养伤要紧,别为这些小事劳心费神。”
忠顺亲王见他没直接拒绝,也不再多纠缠,摆了摆手道:“那行,我就不耽误你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罢,便示意车夫驾车离开。
赵驹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缓缓驶远,直到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
回到府中,赵驹避开了下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木盒子。
只见盒子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通灵宝玉就静静地躺在中央。
这宝玉比他先前在贾宝玉脖子上见到时,模样又有些不同。
它通体莹润,呈椭圆形,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是有流光在玉内部缓缓流动。
玉的正面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个篆字,字迹清晰,笔触流畅,隐隐透着一股古朴的灵气;
虽与记忆中贾宝玉的那块一模一样,可不知为何,他手上的这枚通灵宝玉,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神韵”,一眼望去,便知绝非凡品。
赵驹盯着宝玉看了片刻,才将盒子轻轻合上,揣在怀里,而后起身朝着妙玉的院子走去。
妙玉身为修行人,精通佛法,或许能看出这通灵宝玉的特别之处。
第444章 玉藏玄机,欺软怕硬
院中一如既往的清寂,原先的客房已经被赵驹找人装璜成了禅房。
赵驹刚踏入月洞门,妙玉正巧从屋内走出,一见他,脚步便是一顿。
她一双清冷的眸子立刻落在赵驹身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细细打量着,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侯爷今日怎有闲暇过来?”妙玉敛衽为礼,声音平静,眼神却仍带着探究。
赵驹拱手笑道:“路过,便来看看妙玉姑娘,姑娘这儿没有下人伺候,终究是不方便了些,可要我调几个丫鬟过来?”
妙玉将人请进禅室,亲自斟了一杯清茶,听着赵驹的话,摇了摇头:“不必劳烦,贫尼习惯了事事亲力而为,真派丫鬟来使唤反倒不习惯。”
水汽氤氲中,两人并未过多寒暄。
妙玉抬眸直视赵驹,语气笃定:“侯爷今日前来,怕是并非只为闲坐,您身上……可是带了什么东西来?”
赵驹心中微讶,暗道这妙玉果然灵觉敏锐,他也不遮掩,从怀里掏出那个紫檀木盒,递了过去:“妙玉姑娘慧眼,且看看此物。”
妙玉接过木盒,触手温凉。
她轻轻打开盒盖,目光落在其中那枚流光溢彩的宝玉上时,面色骤然凝重起来。
她伸出指尖,却并未直接触碰玉石,只是悬空细细感知,半晌,才抬头看向赵驹,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侯爷,此玉灵光氤氲,却隐有漩涡暗藏……您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东西?”
“姑娘好眼力,”赵驹答道,“此乃隔壁荣国府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贾宝玉?竟是他的……”妙玉低声自语,她平日深居简出,虽与赵驹、秦可卿等人偶尔有所往来,竟是不知那贾宝玉就近在隔壁府邸。
此刻,她脑海中蓦然回想起静怡师太临终前的谆谆告诫——“记住,日后若遇一名唤贾宝玉者,须敬而远之……”
当时她不解其意,静怡师太亦未多言。
如今,这通灵宝玉就在手中,感受着那似曾相识的、仿佛能牵引周遭气息的奇异波动,妙玉眼中闪过几分了然。
怪不得师尊先前让她碰到贾宝玉时离她远些,敢情是怕自己那一身与生俱来的浓厚气运被这通灵宝玉汲取。
妙玉将木盒置于桌上,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侯爷,这通灵宝玉,与其说是一块保佑平安的灵玉,倒不如说……是一件容器。”
“容器?”赵驹闻言,眉头紧锁,满心疑惑地望向妙玉。
妙玉摇了摇头,指尖悬在宝玉上方一寸处,语气凝重:“非是藏物之器,而是能自主汲取、存储周边人气运的容器。”
她指尖微动,顺着宝玉表面的光晕轻轻一划,“您看这玉上的流光,看似是玉质本身的莹润,实则是它无意识间吸纳的周遭气运凝聚而成。
方才我在院外见到您,便是察觉到这玉散发出的气运波动,才知您带了此物前来。”
赵驹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只见随着妙玉的手触碰,那通灵宝玉的表面竟是再度闪过几道流光。
赵驹面上闪过一丝惊疑,他从妙玉手中拿过那块通灵宝玉,指尖贴着玉面细细摩挲。
那温润的触感传来,玉上的流光依旧缓缓流动,可他除了能感受到玉石的莹润,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可我并未觉得现在有何不妥之处啊,”他握着宝玉,眉头拧得更紧,“这玉在我身上待了许久,我既没觉得气力受损,也没感到心神不宁,倒不像是被汲取了气运的样子。”
妙玉的眸子在赵驹身上停留片刻,目光掠过他周身若有若无的凌厉气场,面上忽然闪过一丝异色。
她端起桌上的清茶,浅啜一口,才缓缓开口:“侯爷有所不知,您一身气运滔天,紫气萦绕,贵不可言,但这磅礴气运之中,却也交织着沙场征伐累积的惊人煞气,凛冽逼人。
这通灵宝玉虽贪婪,却也有几分灵性,知晓利害。
它怕是……不敢汲取您身上的气运,唯恐被那凶煞之气反噬自身灵机,故此侯爷才无甚感觉。”
赵驹闻言,沉吟片刻,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身,追问道:“原来如此,那若是身怀气运,却无煞气护体的普通人呢?”
妙玉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淡然:“宝玉通灵,最是欺软怕硬,它自知汲取了寻常人的气运,对方也浑然不觉,自然肆无忌惮。
除非是像侯爷这般身怀煞气,能令其畏惧,或是如贫尼这等修行之人,灵台清明,对气机变化尤为敏感,方能有所警觉。
寻常富贵中人,即便气运被悄然蚕食,也只会觉着是时运不济,断难想到是这贴身之物作祟。”
赵驹眉头紧锁,将宝玉放回盒中,盖好盒盖,而后抬眼看向妙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此玉该如何处置?”
秦可卿和元春可都是名列“金陵十二钗”的人物,命途本就引人唏嘘,虽说现在因为他的存在而没有发生悲剧,可若现在再被这邪门的通灵宝玉暗中影响,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那他可真要追悔莫及了。
妙玉见赵驹面露些许焦灼,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紫檀木盒,目光沉静下来:“侯爷不必如此忧心,这通灵宝玉虽能汲取气运,却也并非无懈可击。
它如今在您手中,汲取之力已弱了大半,不必特地费神去销毁或是封印,反倒容易引动玉中潜藏的气机,徒生事端。”
赵驹闻言,眉头微松却仍有疑虑:“只这般存放着,便能稳妥?万一被府中下人或是外人无意间触碰,岂不是仍有风险?”
“侯爷放心,”妙玉端起茶杯,将微凉的茶水缓缓倒入茶盏,“侯爷府上若有库房重地,或可寻一密闭铜匣,将其置入,再封存于高处清净之处。
铜能隔灵,亦可防其气息外泄。
它若长时间脱离‘宿主’,又不见活人气运滋养,玉中那点汲取来的灵光会慢慢沉寂,届时即便被人偶然碰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赵驹,补充道:“何况您府中护卫森严,寻常人本就难以靠近您的书房或是内室,只要您多留个心眼,将木盒锁入暗格或是锦盒之中,便无需担心意外。”
赵驹听了,心下稍安。
这确实是个稳妥的办法,既不冒然毁玉引发太虚幻境那群人的警觉,又能杜绝后患。
他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如此,我便依此法处置。”
说着,赵驹将木盒郑重收起,心中已有了计较,却又想起此前关于太虚幻境的种种疑虑。
他沉吟片刻后,抬眸看向妙玉,语气带着几分探究问道:“师太觉得,这通灵宝玉有没有可能是出自太虚幻境之手?”
妙玉本已端起茶杯准备续茶,听闻“太虚幻境”四字,指尖微微一顿,面色瞬间变得更为严肃。
她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沉思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应当不是。
太虚幻境那几位,尤其是为首的警幻仙子,虽说道行高深莫测,行事自有章法,但这等已然通灵、且品相极为上乘的宝物,内蕴法则玄奥,绝非寻常修行人的手段所能轻易造就。
她们……不太可能将其随手拿出,更不用说长期置于一个懵懂凡人身上,任其汲取气运,此举于理不合,也太过招摇,不似她们一贯的风格。”
赵驹闻言,微微颔首,妙玉这话确实在理。
回想先前,那一僧一道仅仅为了一面风月宝鉴,就在他这里屡屡受挫后仍不甘心,三番两次暗中搞出些事情,足见他们对这类宝物何等看重。
若这通灵宝玉真是太虚幻境的重要之物,太虚幻境那群人知道这会贾宝玉脖子上带着的不过是块冒牌货,恐怕早就不惜代价来寻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两人又就太虚幻境的行事手段闲谈了几句,从警幻仙子的“薄命司”册录,聊到那僧道二人的难缠,屋内茶香袅袅,气氛倒比先前探讨通灵宝玉时缓和了不少。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轻细的脚步声,伴着丫鬟清脆的嗓音:“侯爷,太太叫奴婢来通报一声。”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浅绿襦裙的丫鬟已快步走进禅室,躬身行礼。
“何事?”赵驹抬眸问道。
丫鬟抬头回话,声音利落:“回侯爷,太太说是隔壁荣国府那边刚送了帖子过来,请您晚上过去赴宴。
太太还吩咐,请您这边事毕后早些过去一趟,也好收拾准备,换身见客的衣裳。”
赵驹闻言,点了点头:“知道了,回禀太太,我稍后便去。”
他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在这丫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只见她口齿清晰,回话有条不紊,神态虽恭敬却不显怯懦,瞧着十分眼生,并非平日在自己院里伺候的。
一个名字倏地划过心头,赵驹便随口问道:“你……是林红玉?”
林红玉显然没料到侯爷竟能一口叫出自己这个刚进府不久、地位不高的小丫鬟的名字,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
随即她赶忙又福了福身,语气更添了几分小心:“回侯爷的话,奴婢正是林红玉,您叫奴婢小红就行了。”
赵驹见她这般反应,倒是笑了笑,语气缓和了些许:“不必拘礼。来勇毅侯府这边可还习惯?”
林红玉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轻声答道:“太太们待人和善,府里的大娘、姐妹们也都友好,倒也还算习惯。”
这话并非刻意讨好,而是她的真心话。
她虽是林之孝的女儿,但先前在荣国府时却也是总被排挤,到了勇毅侯府后,上下氛围宽松和睦,日子过得远比从前舒心。
而且相较于荣国府那盘根错节、处处讲究排场规矩的环境,勇毅侯府虽也是门第高贵,规矩严谨,却不失人情味,下人之间的倾轧也少得多,对她而言,确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赵驹见林红玉神色真诚,便知所言非虚,笑着点了点头:“习惯就好,若是在府中有什么难处,只管跟管事嬷嬷说。”
“谢侯爷体恤。”林红玉躬身道谢,见赵驹暂无其他吩咐,便又道,“那奴婢先回去复命,不打扰侯爷与师太说话了。”
得到赵驹应允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林红玉退下后,禅室内又恢复了宁静。
赵驹想起荣国府今晚的宴席,目光转向妙玉,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说道:“今晚荣国府的宴席是为林妹妹所设。
此前林妹妹在荣国府多受气运损耗之苦,如今有机会,倒是要麻烦姑娘为林妹妹施展术法,助她扭转局面了。”
妙玉闻言,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平静无波:“侯爷不必如此客气,太虚幻境那群人图谋不轨,行事有违天道,且贫尼师尊静怡师太之圆寂,亦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若能借此机会挫其谋划,贫尼自是求之不得。”
赵驹点了点头,关切问道:“师太打算如何施术?可需要林妹妹那边特别准备些什么?比如提前备好某些器物?”
妙玉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在桌沿轻轻一点:“不必特意准备,届时贫尼只需借着为林姑娘把脉问诊的样子行事即可,这般举动也合情合理,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她顿了顿,继续道:“说起来,林姑娘获封郡主一事,倒是为此次施术省了不少麻烦。”
“此话怎讲?”赵驹追问。
妙玉耐心解释:“原先林姑娘客居荣国府,虽有老太太疼爱,终究是寄人篱下,无形中气运便与荣国府牵连甚深。
加之长期服用那有问题的人参养荣丸,一身气运便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被汲取、汇入荣国府日渐衰颓的运势之中。”
“如今却大不相同,林姑娘是朝廷名正言顺册封的郡主,自有皇家气运庇护,身份尊贵,气运之深厚远非昔日可比。
况且她已停用那药丸,断了最直接的汲取途径,贫尼只需稍作施法,便可将她被窃取、粘连在荣国府的那部分气运,重新引回她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