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以此为契机，安朔帝才顺理成章地施恩于林家，将这莫大的荣耀赐予了林黛玉。
第426章 恩荣之下，冷暖之间
戴权宣旨完毕，将手中明黄卷轴恭敬递与仍有些恍惚的林黛玉，又笑着对贾母拱手：“给老封君道喜了！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说郡主年幼，暂且仍居府中承欢您膝下，不必急于迁入郡主府。
一切仪制、用度，内务府自会派人来与府上对接，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贾母此刻已是喜动颜色，连声道：“有劳戴内相！快，琏儿，好生送送戴内相！”
贾赦、贾琏连忙上前，殷勤备至地引着戴权一行人出去，厚厚的红封早已备好。
待戴权身影消失在荣禧堂大门外，那强压已久的沸腾喧闹瞬间如开闸洪水般涌出。
“玉儿！我的好玉儿！”贾母再忍不住，一把将林黛玉搂入怀中，眼泪淌得更凶，却是喜悦的泪水，“苍天有眼！皇后娘娘圣明！陛下隆恩！我……我真是……”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只反复摩挲着林黛玉那有些消瘦的脊背。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贺，脸上笑容热切得几乎要溢出来。
“恭喜林姑娘！不，恭喜郡主娘娘！这可是旷古未有的恩典啊！”邢夫人抢着说道。
王夫人也挤出极其灿烂的笑容，声音比平日高了八度：“真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咱们家真是祖上积德，竟出了位郡主！往后林……玉儿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了！”
她边说，边用眼角飞快地扫了一眼林黛玉，那目光复杂至极，羡慕、嫉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得不屈从的敬畏。
薛姨妈亦是满脸堆笑，连声道贺，心中却如惊涛拍岸，看向林黛玉的眼神彻底不同了。
皇后义女，御封郡主……这身份，已瞬间凌驾于在场所有女眷之上，甚至包括贾家顶梁柱，贾老封君！
满堂的丫鬟仆妇早已跪地，齐声高呼：“恭喜郡主娘娘！贺喜郡主娘娘！”
声音比平日里请安时不知恭敬了多少倍，看向林黛玉的目光也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贾宝玉此刻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他挤到黛玉面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无措的神情，只喃喃道：“林妹妹……你……你以后是不是就要进宫去了？不住在这里了？”
他这话问得突兀，让热闹的气氛微微一滞。
贾母立刻嗔怪道：“宝玉胡说些什么？皇母娘娘特意交待了，玉儿仍住家里！”
只是她搂着林黛玉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仿佛真怕这外孙女下一秒就飞走了。
林黛玉被众人围在中心，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道贺与惊呼，感受着外祖母激动得发颤的怀抱，心中那最初的震惊与恍惚渐渐沉淀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润，轻轻从贾母怀中抬起头，目光却越过众人，再次精准地找到了那抹一直安静立于稍远处的身影。
赵驹正与贾环、贾琮和贾兰说着话，神色从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眼神温和而鼓励。
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黛玉心尖一颤，万千感激与明了皆化作一个极轻却极其坚定的眼神回望过去。
她转回身，面对满堂宾客与家人，仪态依旧优雅，却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份不容忽视的雍容气度。
她先是对贾母柔声道：“外祖母，玉儿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着您。”
接着，她方对众人微微颔首，声音清越，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玉儿蒙陛下、皇后娘娘天恩，心中惶恐，亦深感荣幸，日后还需诸位长辈、姐妹多多照拂。”
她并未因骤得尊位而显出丝毫骄矜，依旧谦和，但那句“照拂”听在众人耳中，意义已截然不同。
从现在起，不是贾家照拂孤女林黛玉，而是淮阳郡主念及亲情，依旧居于贾府。
王夫人听着这话，看着林黛玉那光彩照人的脸庞，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气度，再对比自己心中那翻江倒海的酸涩，只觉得脸上笑容都快僵住了，袖中的手攥得死紧。
薛宝钗静静站在薛姨妈身后，垂眸掩去所有情绪，只是那挺直的背脊，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荣禧堂内，贺喜声依旧喧天，热闹非凡。
但这喧闹之下，每个人心中都清楚，从今日起，荣国府里的局势，已悄然改变。
另一边，赵驹看着神色各异的贾环、贾琮以及凑过来的贾兰，笑着低声问道：“如何？见此天家气象，浩荡皇恩，都有何感想？”
贾兰年纪虽小，却颇为稳重。
他小脸激动得泛红，眼中满是崇敬与向往，规规矩矩地答道：“回侯爷，我只觉得陛下恩深似海，皇后娘娘慈心仁厚，林姑姑……郡主娘娘实至名归，我以后应当更加勤勉读书，日后方能不负圣恩，光耀门楣。”
贾琮则显得有些局促和畏缩。
他素来在府中如同隐形人一般，虽说在金吾卫那边锻炼过许久，但此刻也还是被这巨大的阵仗惊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憨憨地跟着点头：“我看着，这是排场，是极好的……”
唯有贾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先是羡慕地看着那明黄圣旨和众人簇拥的林黛玉，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不以为然地嘬了嘬牙花子。
他嘴一撇，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狂妄与酸意低声道：“郡主……郡主算什么？不过是个名头罢了，等将来我奋发用功，考中了状元，跨马游街，簪花赴宴，那排场风光，未必就比这个小了！”
赵驹被他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说得一愣，险些失笑。
他瞧着贾环那梗着脖子、强撑面子的模样，倒也没忍心立刻拿出“上一科金榜题名的状元郎如今还在翰林院里苦哈哈地修书编史，清苦得很”这样的话来打击他这小老弟的积极性。
他只是抬手，用力地拍了拍贾环尚且单薄的肩膀，目光扫过眼前这三个贾家下一代的男丁，语重心长地教诲道：“环哥儿有志气是好的。
状元及第，自然是极大的荣耀，是读书人毕生所求，但你要知道，无论是科举入仕，还是如你林姐姐这般蒙受天恩，其根本，在于‘实绩’与‘德行’二字。”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陛下与皇后娘娘为何独独厚赏你林姐姐？
不仅仅是因为怜惜，更是因为你们林姑父在扬州为国理财、革新盐政，立的是实实在在的功劳！这恩典，是酬功，亦是旌表贤德。
你将来若想有真正的‘大排场’，光宗耀祖，靠的也应是真才实学、经世济民的本事，而非虚无的攀比之心。”
说着，他又看向贾琮和贾兰：“琮哥儿，兰哥儿，你们也一样，贾家是勋贵门第，但祖辈的余荫终有尽时，未来的路，终究要靠你们自己走出来。
读书明理，修身立德，无论将来是否科举出身，都要做个于国于家有用之人，方能不负家族养育，不负自身韶华。”
赵驹这番话，既是说给这三个半大少年听，也未尝不是说给不远处那些心思各异的贾家成年人们听。
尤其是台上那个搂着林黛玉，明明自己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是时不时想着走从龙之功这等捷径的老太婆。
赵驹一番教诲，三个少年反应各异。
贾兰听得最为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将每一个字都刻入心中。
他自幼失怙，虽有母亲悉心教导，但终究缺少父亲的言传身教。
此刻听着这位年轻有为、圣眷正浓的侯爷这般恳切教导，心中既激动又感佩，只觉得胸膛里有一股热气在涌动，恨不得立刻回去更加发奋读书。
一旁的李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被众人簇拥、光芒万丈的林黛玉，心中自是替这位命运多舛的小姑子感到由衷的高兴，但这高兴也仅止于亲戚情分。
然而，当她看到赵驹那般自然地拍着贾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诲他读书明理、修身立德时，她的心却止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暖流瞬间席卷了全身。
她此生最大的指望，全部的希望，都系在贾兰身上。
只盼着他能平安长大，像他父亲贾珠一样刻苦攻读，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她便此生无憾了。
如今，眼见位高权重的勇毅侯竟如此看重兰儿，亲自出言指点，这无疑是给了兰儿一份天大的脸面和难得的机遇！
可看着看着，李纨心中又不由得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侯爷那般站着，微微俯身对着兰儿说话，手掌落在兰儿肩头……那场景，那姿态，真真是像极了……像极了父亲在教诲儿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李纨脸颊微微发热，慌忙垂下眼去，不敢再看，心中却如同揣了一只小鹿，砰砰乱跳，又是羞窘，又隐隐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微弱的期盼。
正在这时，贾赦和贾琏送完戴权回来了。
贾赦满面红光，仿佛这荣耀是他挣来的一般，一进来就大声笑道：“老太太！天大的喜事！咱们家可是出了位郡主了！这必须得好好庆祝！
儿子看，得请最好的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再把各府亲戚都请来，好好热闹热闹！”
贾琏也在一旁笑着附和：“正是呢！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咱们府上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贾母正搂着林黛玉心肝肉儿地叫着，闻言更是喜上眉梢，一时间连现在王熙凤正怀着孕都忘记了，连声道：“好好好！正该如此！凤丫头呢？快让她来，这事得好好操办起来！务必办得风风光光，不能失了咱们的体面！”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连忙看向一旁的赵驹，热情邀请道：“侯爷，今日儿这庆宴你可务必得来！叫老大老二他们两个陪你好好喝几杯！”
赵驹本有心推辞，他素来不喜这等喧闹应酬，且等会还要去跟戴权和忠顺亲王两个碰头。
但他目光一扫，却见林黛玉正从贾母怀中微微抬起头，那双含情目带着尚未褪去的激动水光，盈盈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无声的感激和期盼；
一旁的迎春、探春甚至惜春，也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显然希望也是希望赵驹等会能留下。
面对这几双殷切的眼睛，赵驹到了嘴边的推辞话语又咽了回去，只得皱了皱眉头回道：“老太太盛情，本侯本不应推辞，只是宫中或有差事，需得过去看看有无吩咐，若得空闲，定再来叨扰。”
听他并未把话说死，贾母等人已是满意，又连声说务必要求。
见荣禧堂内喧闹渐起，诸事已毕，赵驹便不欲多留，对着贾母微微拱手道：“老太太，本侯尚有事务待办，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贾母虽有心挽留，但也知他身份特殊，公务繁忙，只得连声道：“侯爷事忙，老身就不强留了，今日多谢侯爷！”
一旁邢夫人、王夫人等也纷纷出声相送。
赵驹点头，看向身侧的元春与秦可卿。元春略一犹豫，轻声道：“夫君，你且先带着可卿妹妹回府？我…我想再多陪老祖宗说会儿话。”
赵驹自无不可，温声道：“好，你且安心陪着老太太，晚些时候我让车驾来接你。”
说罢，便对秦可卿微微示意，两人一同转身向外走去。
秦可卿自是柔顺跟上，姿态婀娜，虽低着头，但仍旧是绝色容光与独特风韵。
人群中的贾宝玉，原本还沉浸在林黛玉身份骤变的恍惚与些许失落中，乍然听到“可卿”二字，如同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猛地一个激灵。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扭身朝门口望去。
然而，他只来得及捕捉到几道即将消失在门廊下的背影。
其中那道婀娜窈窕、令贾宝玉魂牵梦萦的倩影，只是一闪而过，便再也看不见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怅惘瞬间攫住了贾宝玉的心，他一时竟呆愣在原地，眼神发直，痴痴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仿佛魂魄也随着那背影一同去了。
第427章 锦帛未冷，丑态毕露
正迈步出门的赵驹，感知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到身后有一道异常专注、甚至带着痴迷意味的视线黏在……他身侧的秦可卿身上！
这让他心中顿生不悦，眉头骤然锁紧。
赵驹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实质般射向堂内，精准地锁定了那道视线的来源。
正是那张着嘴巴、一脸痴相望着门口的贾宝玉！
赵驹冷哼一声，周身那股在战场上淬炼出的、平日里收敛极好的凛冽气势瞬间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如同出鞘寒刃，带着迫人的威压直冲贾宝玉而去！
要说气势全开的赵驹有多吓人？
那是曾在金銮殿上让勋贵武将文臣屏息侧立、在军营校场上令百战老卒胆寒的存在！岂是贾宝玉这等自幼娇生惯养、只在内帷厮混的纨绔子弟所能承受的？
贾宝玉正自痴想，猛然间只觉得一股极其可怕、冰冷刺骨的寒意兜头罩下，仿佛被什么洪荒凶兽死死盯住，又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窟地狱！
他混身血液似乎都冻僵了，呼吸骤然困难，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贾宝玉惊恐万状地对上赵驹那双毫无温度、仿佛看死人一般的眼睛，巨大的恐惧瞬间击垮了他所有的神智！
“呃啊——”贾宝玉一声短促的哀鸣，伴随着“噗通”一声闷响瘫软在地，一股难闻的骚臭味随之弥漫开来，让围拢过来的众人猛地顿住脚步，脸上皆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宝玉！”
“宝二爷！”
王夫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第一个扑了过去，也顾不得那污秽，就要去扶她心肝肉儿一般的儿子。
邢夫人、薛姨妈等人也是惊呼连连，丫鬟婆子们乱作一团，纷纷上前想要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