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给羊祜出了个主意:将蜀地大户家的田亩,拿一半出来均田。之所以不能拿更多,那是因为过犹不及,一刀下去太狠,就会把蜀地大户逼反了。
“在涪城以西屯田如何?”
羊祜询问道。
那地方就是石守信前世的德阳市,自然是好地方,却又不在成都脚下。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蜀中疲敝,丁口多死于战乱,薄田不少,人却不够。不如迁徙南中与汉中百姓入蜀屯田。”
羊祜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但最后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道:“这次你真是长进太多,我都快不认识了。”
“吴国吕蒙尚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之说,更何况是我呢?”
石守信哈哈笑道,举起酒杯,跟羊祜碰杯。
他的学识,比起“初始版”的吴下阿蒙,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二人继续闲聊,等酒喝得差不多时,羊祜这才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递给石守信。
“晋王知道你和我关系不错,所以让我来送这封信。算是上次你坚持要押送邓艾回洛阳的回复吧。”
羊祜肯定知道这封信里面写了什么,只不过他没有直接说。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他没办法代替石守信做选择。
果然,石守信拆开竹筒上的火漆,拿出里面的纸,展开一目十行看完,就面色微变。
司马昭在信中说:既然邓艾的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又是假节无法处置他,那就把他押送回洛阳,由廷尉审查吧。此外,我听闻师纂因为在军中粗暴对待士卒,被麾下亲兵深夜袭杀。你在军中执掌军法,不知道可有此事?
诶?
石守信一愣,没想到司马昭居然问这个。
司马昭说师纂已经死了,可是……师纂现在还活着呀!
石守信把信递给羊祜查看,看完后羊祜摇头叹息道:
“师纂曾经是大将军府主簿,被晋王派到邓艾身边公干。然而,他既没有阻止邓艾偷渡阴平,也没有阻止钟会谋逆。身为大将军府出身的亲信,却没有干成任何一件晋王想办的事。
那些你做成的大事,本该是师纂分内之事。所以晋王疑惑师纂是不是有其他心思,故而有此一问。”
羊祜若无其事的点点头道,似乎早就料到师纂是个期货死人。
说白了,师纂本就是司马昭在伐蜀大军中埋下的一根钉子,结果他尸位素餐,面对邓艾和钟会的胡作妄为,居然起不到一点点制约的作用。
本就是寒门出身的师纂,做事居然如此消极拉胯,跟力挽狂澜,进退有度的石守信形成了鲜明对比。
已经有了石守信这样的“珠玉”,那么既不忠诚,又无能力的师纂,就显得很碍眼了。
在司马昭眼中,没有高贵出身的辣鸡混官场,那就不配活着。
“晋王应该是希望敢当在回程路上杀掉师纂,免得那位回到洛阳以后,晋王封赏他不情愿,不封赏他也不情愿。”
羊祜对石守信解释道。
果然,残酷的乱世,在每一场战争结束后,都会进行战争结算。
有赢家也有输家,遇到苛刻的老板,还要追究绩效。当亲信又摸鱼混日子,有时候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师纂没把司马昭的事情办好,但灭蜀从整体上说还是达到了目的。所以当师纂回洛阳以后,司马昭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论功行赏”。
司马昭显然想杀几个人,为改朝换代立一立威风,师纂就是他想顺手除掉的人之一。
石守信沉默不语,他知道司马昭就是想让自己纳个投名状。只要杀掉师纂,那就是向司马昭证明了“忠诚”,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看石守信不说话,似乎很不情愿动手的样子,羊祜站起身,走出军帐对身边的亲兵交代了一番,又进军帐来喝酒。
没一会,师纂一脸讨好的来到军帐,前来拜会羊祜,一见面就是躬身作揖,脸上堆满了笑容。至于石守信,他只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此番灭蜀,师将军屡建奇功,羊某敬你一杯。”
羊祜给师纂倒酒,脸上浮现出亲和的笑容。
“羊公客气了,客气了。”
师纂连忙给羊祜倒酒,态度谦卑得很。
“晋公有意让师将军镇守蜀地,我在蜀中估计待不了多久的,一年半载之后,这益州刺史之位,还是师将军的。”
羊祜微笑说道,给师纂敬酒。
“末将哪里有那个能力啊,羊公谬赞了谬赞了。”
师纂脸上笑容不减,将酒喝下,又给羊祜倒酒。
二人你来我往的互相商业吹捧,一旁的石守信压根插不上话,尴尬得直抠脚。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喝了半个时辰,师纂脸上也涨红了。因为酒喝得太急,又是饿着肚子,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然而,正当师纂眯着眼睛有些不胜酒力的时候,羊祜忽然拔出放在手边的佩剑,然后一剑刺向师纂的咽喉!
噗!
那是兵器入肉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师纂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刺中!
羊祜将宝剑拔出,师纂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诧,双目瞪圆了,直挺挺的倒下,喉咙上的血洞正在汩汩冒血。
他抬起手指着羊祜,又无力的垂下,身体不自觉的哆嗦了几下,就死透了。
“师纂为人狂妄,几杯酒下肚就目空一切,居然出言不逊辱骂于我,还想拿剑杀我。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拔剑防卫,不慎刺杀了他,真是可悲可叹。”
羊祜在师纂尸体上擦拭了一下剑上的血迹,然后将宝剑收入剑鞘,给师纂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你不是常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嘛,参与伐蜀可谓是提着脑袋办事,为师纂这种人放弃大好前途,不值当。
我知道你不忍心下手,我替你办了。只是官场险恶,司马氏也不是什么广施恩德之辈,以后遇到事情,可不能妇人之仁。”
羊祜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所谓大恩不言谢,这种事情,以后知道报答就行,没必要挂嘴边胡咧咧。
看到石守信没有纠缠于小节,羊祜笑道:“人还是你杀的,只不过是我帮你搭把手。今日你邀请师纂吃酒,结果师纂性子狷狂,酒喝多了就想杀人被你反杀。我替你做个见证。”
背黑锅还是得你来,要不然就不够看了。
羊祜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外人眼里,师纂就是你酒后所杀。
这样的事情,在三国时期,或者说任何时候,都是多得不能再多了。
两个喝多了的人从口角到动手,再到拔刀杀人,哪有什么对错可言?
“既然师纂死了,那他就是死不足惜。”
石守信盖棺定论,给了师纂一个评价。
……
上元节刚刚过,石守信就带着数千部曲,一路向东又向北,离开成都前往剑阁。
与之同行的,还有坐在囚车里的邓艾,坐在马车里的刘禅,以及跟在刘禅身边的郤正、张通,以及刘禅的子女和妻妾。
坐在囚车里的邓艾,如同被关进笼子的猛兽一般,耷拉着脑袋,精气神全无。如果不是时不时就会调整一下坐姿,旁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很慢,一日十多里地的样子,只不过在邓艾看来,这样的速度还是太快了。无论两只脚走路有多慢,也总有走到洛阳的一天。
而大军抵达洛阳,就是邓艾人头落地的时候。
“来人啊,天气还有些寒冷,给邓将军加一条毛毯。”
骑在马上的石守信看到邓艾在囚车里面打哆嗦,命亲兵给他递过去一条毛毯。
邓艾睁开眼睛,看向石守信用沙哑的嗓子问道:“我听看管我的士卒在说,你喝酒喝多了,与师纂争执起来,不小心杀了他,可有此事?”
“别人都说有,那自然是有的。”
石守信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人反正已经死了,尸体反正已经埋了,墓碑反正已经立了,现在外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呵呵,邓某不信。”
邓艾冷哼一声道。
“司马昭容不下师纂,让你杀了他。司马昭也容不下我,等到了洛阳就会杀我。”
邓艾长叹一声道,语气里面不知道是萧索还是遗憾。
“你现在看这么清楚,怎么当初就那么糊涂呢?”
石守信面露疑惑之色反问道。
“哼,邓某不过是想名垂青史而已。就算死了又如何?”
邓艾十分硬气的答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邓公,你觉得值得,那就值得吧。”
石守信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失去了继续跟邓艾攀谈的兴趣,跟着队伍策马向前了。
(本卷完)
今天整理下思路
明天开第二卷,等会要带猫去噶蛋蛋。
第157章 潼关怀古
经过一个多月的行军,石守信带着本部人马来到了潼关。
潼关守将正是曹魏名将郝昭长子郝萌。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石守信愣神了半天,然后向郝萌打听他是不是有兄弟。
叫什么“郝萌”嘛,叫“郝萌萌”多好!
石守信在心中吐槽道。
郝萌说他有一弟名叫郝凯,在军中为将,获封关内侯,似乎混得还可以,目前在河东军中。
只是因为司马昭经常调整军中序列,所以郝萌也不知道郝凯现在具体在哪里。
现在的潼关,还是历史上的“老潼关”而非是隋唐时期的“新潼关”。此时潼关的防御体系令进攻者绝望,几乎没有任何办法硬攻,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也不过分。
潼关守将官职不大却是非同小可。
郝昭虽然在魏明帝时期拼死抵抗蜀军,但其后人明显投靠了司马家,并获得了重用。
石守信心中暗想:所谓曹魏“死忠”,恐怕在如今世家连横合纵的格局下,不具备任何现实意义。这次他去蜀地,见识了大汉的死忠。既然忠于大汉也是忠,在没有现实意义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去忠于曹魏呢?
足见人心向背虽然跟水一样,但并非是毫无规律的。
要么图名,要么图利,总要图一样东西,哪来无缘无故的忠诚?
曹魏都是如此,那么生于不义,死于耻辱的司马氏就更是如此了。
将大军安置在潼关以东的大营里面以后,石守信带着李亮等人在潼关外闲逛,看到关城以东一里地的羊肠坂出口处,有一块天然的大石,顿时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