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天说:“臭鱼一开始还坚称是刘末杀的,陈大哥上前揉搓了他两下,他便招认是他杀的了。”
高云天将口供递给贾川,贾川接过来后看向高云朵。
高云朵说:
“刘末说于白用自己的腰带从她嫂子身后勒住嫂子,她想要阻拦,却根本拦不住,那时候于白就像疯了一般,等她嫂子没了气息,于白才开始慌乱,让她帮着将她嫂子抬回自己屋,还不许她发出动静,说要是惊动了旁人,他便将刘家人都杀了,反正有他堂哥在,他最终也不会如何。”
董圆圆急急的接口道:“她说他俩将嫂子放到床上的时候,嫂子蹬了蹬腿,吓得她坐到地上,那男的也吓的两腿发软……”
“口供上写的清楚,你们俩是怕他认不全吗?”高云天纳闷的问。
贾川一直在看口供,看两个人说的哪里对不上。
刘末的嫂子应是听到了动静,担心小姑子才过去看看的,贾川想,于白去刘家偷情的时间一定是夜深了,若是刘长在家,这位嫂子也许早就睡熟了。
于白翻墙进院肯定是会有动静的,他那身子骨,除非院中早早安排了踩踏的东西,不然……不知道嫂子是这个时候被动静弄醒了,还是听到小姑子的房门开了,有人低声言语,总之嫂子因为担心去看了小姑子,而后再没能回来。
嫂子肯定没有拍门,也没有在门口问话,不然正房里的老两口一定会听到,哪怕因为这个动静醒了,也会辨别出不是那些小动物弄出来的动静。
那就是说嫂子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房门没有关好,她当时或许以为是小姑子晚上吃坏了肚子,起夜回来后忘了关好门,于是她轻轻推开房门,进去后轻声问了句什么。
这个过程于白和刘末都没有说,于白的供词中说是被嫂子撞破奸情,嫂子扬言要告官,他才趁刘末与嫂子说话的工夫,从嫂子身后将嫂子勒住……
而刘末的供词中说嫂嫂突然进屋,一片漆黑中忽见一人走到床前,刘末吓得连惊叫都忘了,随后嫂子将她拉到床下问她可是被强了,她怕嫂子惊醒爹娘,便央求嫂子声音小一些,可嫂子很恼怒,说了些于白不好的话,又数落刘末不知廉耻,说得刘末也有些恼了,偏这时于白用腰带勒住了嫂子……
刘末说她想拦着,没拦住,贾川觉着刘末一开始怕是没有想拦或者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想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刘末和于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抬尸体的过程口供上都没有,只有简单的‘将人抬回屋中’而后被死者吓到了,于白让刘末去厨房找来剔骨刀,想要捅死没有死透的死者。
贾川不解的是,若是刘末有心拦着,这时候以为嫂子未死,不是应该高兴,怎么还会帮着去拿刀?尸检结果说死者是被掐死的,那么蹬腿这事儿究竟是二人眼花了,还是仵作尸检的不细致,误判了死因?
“口供一定要细致周全,每个环节都要问清楚写清楚,要有前因后果,才可做到不冤枉了谁,这两份口供缺少一些细节,走,再跟我去问一遍,你们下次便知道该如何问了。”
高云天不乐意的说:“一开始便你来审不就行了?何必麻烦我们!”
贾川边走边说:“人要学会成长。”
……
贾川问的很是细致,也就问出来二人偷情非一日两日了,媒人嘛,贾川熟,王婆。
刘末为何不与家人说明愿意进于家门,做通了爹娘的思想工作,早早去于家不是更好?
刘末一开始不说实情,高云朵拔出剑,刘末才说:“他说,若是我能怀了身孕,便会娶我过门做正妻,还会给聘礼。”
贾川想问于白为何一直没有正妻,可想到他平日为人和口碑,连刘家都不愿意与其结亲,更何况条件好些的人家,便没有问。
“你们多次偷情,你家里人无人发现?”贾川问。
刘末摇头说:“我平日里做些针线活变卖了换些米面,收针线活的叫王婆,若是他想要来,便会提前跟王婆说,王婆会告知我,我便会在墙边放上木凳,他的随从也会带着木凳,方便他翻越围墙,我爹和兄长睡着后,呼噜声震天,没人能注意这点动静,再说,也不是常来。”
“他随从可会跟着一起翻墙?”
“不会,他会等在院外,找个地方躲起来,怕遇到更夫。”
“于白通常何时离开?”
“天不亮肯定要走。”
贾川不解:“你白天找个借口便可去他家,那样多方便?这样折腾,他不累吗?万一遇到半夜巡检也还是麻烦。”
刘末垂下头说:“他说……这般才有滋味。”
董圆圆忙问:“啥滋味?”
高云朵拉着董圆圆出了屋,口供只能高云天代写。
第99章 旨意
贾川沉思了片刻问:“你说将你嫂子放到床上的时候,她的腿动了动,是亲眼所见?”
刘末想了想说:“我们俩个都没什么力气,他从小到大被家中宠着,我也是只知做些针线活,勉强将嫂子放到床上,周围一片漆黑,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她的脚歪了一下,我就吓得坐到地上了。”
贾川又问:“你有两次救下你嫂子的机会,第一次我当你没反应过来,第二次呢?至少在你看来,你嫂子当时可能还有气,你为何要帮于白去拿刀?”
刘末抬头看了一眼贾川,沉默了片刻才说:“他说嫂子若是活过来,必定会想法将我卖去远处给人做妾,还说就算是我爹娘拦着也没用,我已……破了身子,想在乐安嫁人是不能了,即便是做妾也藏不住,嫂子有儿有女,来日到了议亲年纪,若是被人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姑母……”
“既然撞破了,你便进于家门便是了,你嫂子怎会不依?”
“他家……名声不好,我又做了这等样的事,他家定然是一文不出,他说我嫂子必定不依,她只会替自己儿女算计,不会……”
“平日里你嫂子待你如何?”
刘末顿时泪如雨下,没有回答。
贾川抿了抿嘴,又说:“你俩倒是没少唠。可就这般将尸体放在屋中,早晨别管是你哥回来还是你爹娘看到,都会报官,细查下来,你们怎能躲过?”
“他说让我先去找爹娘说一说,就说是我哥回来杀了嫂子,说这事儿不能被外人知道,劝说爹娘瞒下真相,只说突发急症……”刘末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我当时也是被吓住了,没工夫琢磨他说的是真是假,只知道照做,他带着一身的血走了,剩我一人,他还让我务必将屋内血迹擦干净,我害怕啊,不敢马上去找爹娘,便先干活,又不敢点灯,一边干一边哭,偏到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趴地上睡着了,等我被爹娘的叫声吓醒,已经来不及了。”
“他让你说是你哥杀的,就算你爹娘暂时信了,等你哥回来之后,他也不可能认下……哦,他算准了即便你说了实话,家里人也不敢报官,他更不会理你哥知道实情之后,对你如何!而后你哥成了替罪羊,你一样不敢替你哥辩解半句,为了让自己过的好一些,你自作聪明的害了全家。”
贾川说吧起身离开,身后是刘末呜呜的哭声。
贾川又去问了问于白,基本与刘末说的一致,只是有一件事贾川想不通,于白浑身是血的离开,墙上怎会没有留下血迹?
于白说:“我那时已无力翻墙,直接打开院门离开了。”
贾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看着说话都费力的于白,知道高云天说的‘揉搓’在力度上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他起身背着手说:“你虽半点本事没有,脾气倒是不小,有人碍着你好事了,说了你两句不爱听的,你便想要人家性命,以为你堂兄在王府便有了护身符,却不曾想想,这天下是皇上的,与汉王有何关系?”
高云天哎呀了一声,说:“你与他说这些有何用?他听得懂才怪。”
贾川清了清嗓子:
“你莫要妄想明日堂上谁来救你,若是能救,今晚你便不会到此处,或者说今晚一定会有人上门来要人,再或者明日带你去州衙的途中,有人半路将你劫走,若是这些都没有发生,升堂之后你最好如实交代,若是翻供,我应承你,你将受到的折磨比今晚更甚,他们都是锦衣卫的,你可自行想想。”
陈默说:“我跟他说过了,他若是翻供,我便带他去京城诏狱,他知道诏狱,也知道那里好东西多,我打算都给他试试。”
几人出了屋子,屋内即刻陷入一片漆黑。
于白被绑着躺在地上,浑身抖成筛子,他想不明白眼前这帮人为何不惧怕汉王府,他琢磨着于清跟他说的‘若是再惹祸,便不会再管’的话,但这话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知道,不应该传到外人耳朵里,且之前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这次可是命案,于清怎会不管?
可他就这么被带到这里,按理说这事儿早该传到王府了,于白盼着一会儿堂兄能来接他,他不想在这里待着,等出去了,他就说服爹娘跟他一起回南京,还是南京好,比乐安强多了,那时候他虽然还小,但是多快乐啊,秦淮河上的景致,他可是早早便领略过了,哪像乐安,找个女人还要……
于白想到刘末,顿时咬牙切齿,这个女人他早该杀了。
……
可惜这一夜无人上门,于白在绝望中等了一宿,等来了两人将他被带出门,上了一架马车,而后他看到了王婆也被绑着双手上了马车,随后是一身新装的刘末他爹,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最后是他次次去刘家跟着他的家中下人也被绑了带上车。
林圩在贾川他们沿途接人的时候,收到了今日又要升堂的消息,他好像是习惯了贾川时不时的给他惊喜,这次也仅仅是深吸一口气,没有造成身体不适,贾川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本来就没得选。
升堂的过程又是快速且顺利,于白没有等来他亲爱的堂兄,没敢翻供,老刘头几次哭晕在堂中,他无法接受因闺女害死了儿子儿媳,想着对闺女从小到大的宠爱,又看到脸都哭肿了的闺女,老刘头晕过去都不想醒过来。
林圩审完之后,贾川亲自送老刘头和刘长那位好友,他劝了老刘头一句:“我昨日应承的事都会做到,你们老两口还有孙儿孙女需要照看,想太多无用。”
刘长好友也承诺来日多加照看。
贾川命衙役将二人送回家,其他人自然是进了牢房。
林圩等在二堂,他想问问贾川,怎就知道王府这次还不会来人干预?
于白是谁,林圩可是很清楚的,这条臭鱼在上一任来过几次州衙,林圩知道,他任上也是亲眼见过此人的,上一任如何处理的他不知,但他对前来说情的于清可没有好脸,不是他胆肥了,而是他知道于清也不愿意让王府中人知道这些破事,摆摆官威,让于清回去多加管教,也算是对百姓有个交代。
而今日升堂审案,林圩觉着不是简单的命案,又是贾川与王府之间的博弈,他得问清楚贾川,下一步该如何做。
可贾川来到二堂,便是催促他赶紧继续干活,牢狱中还那么多人等着呢。
林圩拉着贾川的胳膊问:“你怎知今日王府不会来人?”
“我不知道,他来我照审,他不来,我也照审,王府若是想干预,那我就给皇上写信。”
林圩又问:“那下一步……”
“你继续审案,将这些年累积的悬案解决一起是一起!”
……
贾川就这么带着林圩又审了三日案子,官瘾过了十足。
王府那边虽没有动静,但王府内部还是做了一下清理,朱高煦这股子怒火算是找到地方发泄一番了,首当其冲的便是于清……
但贾川知道好日子也就这么几天,旨意该到了,等汉王府收到皇上的旨意,汉王那口恶气必须找地方撒一撒,贾川便又要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了。
朱瞻基还是很够意思的,在王府旨意到达之前,先给州衙写了一封表演信,折子送到林圩面前,需要用林圩的嘴告知整个州衙:贾判官很好,要千万确保贾判官的安全。
林圩不知道该如何确保贾川的安全,真说汉王急了,派出更多的人……林圩不敢想,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能坚持住没有反投汉王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如今要让他想法子与汉王扛一扛,拿什么扛?州衙那些衙役?
林圩知道皇上没有写出来的话是:如遇不测,你全责!
贾川觉着挺有意思,他与朱瞻基不过一起待了那么几日,后来又见过几次面,但他好像能知道朱瞻基的意途,这封表扬信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州衙的人对他敬仰,而是告诉他,汉王府也该收到旨意了,保护好自己迎接汉王再一次的鲁莽。
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当晚,贾川回到宅子开了一个集体会议,说了自己的想法
“皇上一定会对汉王府有某种程度上的惩罚,这种惩罚可能会让汉王再次冲动,他只要冲动,必定会对我或对这个宅子有所行动,咱们要做好提前的准备。”
董圆圆好奇的问:“能准备啥?吃饱饱的等着打架?”
高云朵说:“宅子里的事吴大哥说的算,你每日去衙门我和圆圆也跟着便是了。”
“你跟着干啥?我们能进衙门里待着,你们俩呢?再回来?他们杀不了贾川,杀你们俩还不容易?四五十人将你们二人堵在街上,你是能飞檐走壁,带着圆圆你往哪飞?”高云天气哼哼的问。
“若是这般,不是正合他意?”高云朵指了指贾川。
高云天更急了:“你怎可这般想他?他向来将咱们的安危考虑在前……”
贾川开口打断高云天,很认真的看着高云朵说:“我是希望汉王府动手,但我希望是朝我动手而不是你。”
高云朵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董圆圆眼睛来回看,原本还想替高云朵说点啥,可她快速的看了两人后竟是嘿嘿一笑没有出声。
老郑头却问:“有何区别?朝你动手还不是他们上?”
贾川摆手说:“这就好比顺子射箭,要有目标,他们针对的是我,其他人才有机会救我。”
老郑头忙说:“你就当我刚才啥都没说,你解释的话我听不懂,赶紧说正事吧!”
贾川深吸一口气又说:“汉王府都有哪些高人,我不知道,上次街上行刺是他们没有准备充分,若这次汉王怒急,或许会将庄子里的人调出来……吴大哥今晚想法子给村中的人传个话,盯紧庄子到城门的路,看看明日会不会有人出来,记住这些人,能来,便不能再让他们回去了。”
“那你怎么办?若是来人有三个以上黑衣刀客般的人半路截杀,即便是我在,你也未必能活着!”高云朵褪去脸上红潮,气哼哼的问。
“我不出宅子便是了。”贾川坏笑着说:“请几日事假,他们想来这里打架,那不是自己将证据交到我手里?皇上这拨惩罚刚结束,正好需要新的,铁匠暂时还用不上,我正愁没地方抓把柄告状。”
吴兵想了想说:“若是王府还像之前那般轻敌,自然无需惧怕,若是真的将庄子里的人调回来,我必能知情,这宅子……除非汉王调用军队,不然只凭几个身手好的没用,咱们确实可以先将这些碍事的除了,但……”吴兵看向贾川,严肃的说:“这宅子一应陷阱机关用过一次后,需要时间重新整过,汉王府若是紧跟着再来一次……那便不好说了。”
贾川明白,这宅子是用来打不过逃命的。
朱瞻基想的很周全,贾川来乐安小打小闹的,汉王不会大动干戈,真说到了围攻宅子,一定要将贾川置于死地的地步,那也是贾川真的狠狠打了老虎屁股而不是摸。
只不过贾川离开宅子在外面的死活,朱瞻基可能就管不了了,所以贾川觉着待在宅子里最好。
就算到了需要逃的地步,贾川觉着已经不辱使命,没必要尽善尽美。
贾川看着吴兵笑呵呵的说:“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尽量不要让自己人有伤亡,没必要跟他较真。”
老郑头看向顺子低声说:“又没咱俩啥事。”
顺子答:“逃的时候争取不掉队,咱俩就算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