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大人，是某家。”
窗外传来“夜枭”压低的声音。
慕容良稍稍松了口气，推开一条窗缝。
“夜枭”如同影子般滑了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意。
“大人，”“夜枭”语速极快，“今日盯梢永嘉坊那处宅子，确有发现。午后有一辆遮掩严实的马车进入，守门的皆是好手，不像寻常仆役。属下冒险靠近，隐约听到车内人说话，带河北口音！还有，属下在宅子外围发现了一些痕迹，似乎……除了我们，还有另一伙人也在盯着那里，身手极高，若非属下机警，几乎被其发现！”
慕容良瞳孔一缩！
河北口音！另一伙人！
那粗布箭头的指向，竟是真的！
而除了他们，果然还有黄雀在后！
是那伙“猎户”？还是卢龙镇的密使？
亦或是……王守澄自己的人，在故布疑阵？
“知道了。继续盯着，但务必小心，以自身安全为重，宁可跟丢，不可暴露。”慕容良沉声吩咐。
“夜枭”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慕容良重新点亮烛火，看着跳跃的火苗，心中念头飞转。
永嘉坊的宅子果然有问题，而且牵扯到河北藩镇。
这示警来得蹊跷，但指向明确。
是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
慕容良必须去探一探！但绝不能贸然前往。
需要周密的计划，需要有人接应，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文茹雪端着一碟月团和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良哥，还在忙？用些宵夜吧。”文茹雪将托盘放在书案上，目光扫过摊开的城坊图，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什么也没问。
慕容良看着妻子温婉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夹杂着更深的愧疚与责任。
慕容良握住文茹雪的手，轻声道：“雪儿，放心，我不会莽撞。”
文茹雪反握住慕容良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我和爹爹，还有仪文妹妹，都等你。”
文茹雪的信任与支持，如同定心丸，让慕容良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慕容良必须更加谨慎，因为他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死，更是整个家族的存续。
慕容良拿起一个月团，慢慢吃着，甜香依旧，心中却已开始冷静地谋划。
中秋之夜，月明星稀，或许……正是某些人松懈之时？
慕容良需要李琰和华老的帮助，需要“鬼手”的开锁技艺，需要“夜枭”的望风接应。
这将是一次极其危险的行动，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
然而，就在慕容良暗中筹划之时，李逢吉与王守澄也并未闲着。
慕容良升官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查账，已让他们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尤其是王守澄，得知永嘉坊宅子似乎被人盯上后，更是又惊又怒。
“不能再等了！”王守澄在密室中对李逢吉阴恻恻地道，“那慕容良就是个祸害！必须尽快除掉！还有裴度那个老不死的，既然‘病’了这么久，也该‘病逝’了！”
李逢吉眼中寒光闪烁：“王公所言极是。只是，慕容良如今是朝廷命官，动他需有十足把握，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至于裴度……让他‘自然’病故，倒是个好法子。”
两人密议良久，脸上皆露出狠厉之色。
中秋的圆月尚未升起，长安城的暗夜中，杀机已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慕容良欲要探虎穴，而虎狼，也已张开了噬人的獠牙。
这个中秋，注定无人能够团圆。
第146章 月黑风高
中秋前夜，月隐于浓云之后，长安城早早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唯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坊街间回荡，更添几分萧瑟。
夜风渐起，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窃窃私语。
裴府书房内，门窗紧闭，帘幕低垂。
慕容良、华老、李琰，以及“鬼手”、“夜枭”二人齐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
“都探听清楚了？”慕容良声音低沉，目光扫过“夜枭”。
“夜枭”点头，语气肯定：
“基本无误。永嘉坊那处宅子，明面上挂在一个姓张的商人名下，实则是王守澄通过白手套置办的私产。平日里只有几个老仆看守，但近几日，暗地里增加了不少人手，尤其是今夜，戒备明显森严了许多。属下观察到，戌时三刻左右，有一辆马车进入，车内之人未曾露脸，但护卫皆是好手，直接进了内院。”
“河北口音？”慕容良追问。
“离得远，听不真切，但看那些护卫的举止气度，绝非寻常家仆，倒有几分行伍气息。”“夜枭”答道。
慕容良与华老、李琰交换了一个眼神。
时机似乎到了，但风险也倍增。
“鬼手”检查着随身携带的各式精巧工具，低声道：
“这种宅子的锁具和机关，某家应付得来。只是，若里面真有高手，一旦被发现，脱身不易。”
华老从药箱中取出几个小瓷瓶，分发给众人：“白色内服，可提神醒脑，应对迷烟；红色外敷，见血封喉，慎用；黑色烟雾，掷地可生浓烟，阻敌视线，趁机脱身。”
华老看向慕容良：“良儿，此行凶险，务必以保全自身为上。若事不可为，即刻撤回，不可恋战。”
李琰也道：“我已安排了两处接应点和三套撤离路线，城外也有接应的人。慕容兄，一切小心。”
慕容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重重抱拳：“诸位放心，慕容良晓得轻重。”
子时正，万籁俱寂。
慕容良与“鬼手”、“夜枭”三人换上紧身夜行衣，以黑巾蒙面，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悄无声息地潜出裴府，借助坊墙阴影和“夜枭”探明的巡逻间隙，向永嘉坊方向疾行。
永嘉坊内多是高门大院，夜色中更显静谧森严。
那处目标宅邸位于坊内相对僻静的东南角，黑漆大门紧闭，高墙耸立。
“夜枭”打了个手势，示意墙内院中有暗哨。
“夜枭”如同灵猫般先攀上附近一棵大树，仔细观察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滑下，低声道：“前院两人，廊下一人，内院月亮门附近似乎还有气息，但位置不定。”
慕容良点头，对“鬼手”示意。
“鬼手”会意，选中宅邸侧面一段相对隐蔽的围墙，取出飞爪百练索，熟练地抛上墙头，试了试牢固，率先攀爬而上，伏在墙头观察片刻，方才向下招手。
慕容良与“夜枭”依次跟上。
三人落入墙内，紧贴墙根阴影，屏息凝神。
“鬼手”在前引路，避开前院明暗哨，专挑花木假山阴影处穿行，动作轻捷，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慕容良紧跟其后，手心微微出汗，精神高度集中，耳中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穿过一道回廊，接近内院月亮门时，“鬼手”忽然停下，打了个警戒的手势。
只见月亮门内隐隐有灯光透出，还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放心，东西都在这儿，稳妥得很。”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说道，似乎是管家之流。
“王枢密吩咐，此物关乎重大，绝不能有失。尤其是这几日，长安不太平，需加倍小心。”另一个声音较为粗豪，带着明显的河北口音！
慕容良心中一震，果然有河北的人！
“夜枭”悄无声息地贴近，透过门缝向内窥视，随即退回，对慕容良比划了一个手势：院内两人，一高一矮，矮的像是管家，高的应是河北来人，旁边还有一个不小的木箱。
慕容良心念电转，目标是找到账本或往来凭证，不宜打草惊蛇。
慕容良示意“鬼手”和“夜枭”绕过月亮门，从侧面寻找进入内院书房或密室的机会。
“鬼手”点头，带着两人沿着墙根，向宅邸更深处的后罩房摸去。
根据经验，重要物品多藏于主人书房或卧房附近的密室。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一处看似书房的独立小院时，异变陡生！
只听前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喝，紧接着便是兵刃相交的脆响和几声闷哼！
“有贼！”院内那河北口音的汉子厉声大喝，瞬间，整个宅子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灯火接连亮起，呼喝声、脚步声四起！
“暴露了！不是我们！”“夜枭”脸色一变，低喝道。
慕容良心中也是一沉。
还有另一伙人也在今夜行动了！
是那伙“猎户”？还是李逢吉派来灭口的人？
“怎么办？”“鬼手”急问。
慕容良当机立断：“趁乱！目标书房！快！”
三人不再隐藏行迹，趁着宅内护卫都被前院动静吸引的刹那，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处独立小院。
“鬼手”冲到院门前，只见门上是把造型奇特的铜锁，他不敢怠慢，立刻掏出工具，屏息操作起来。
前院的厮杀声愈发激烈，显然闯入者也是硬茬子。
时间仿佛变得极其缓慢。
慕容良紧握手中匕首，与“夜枭”一左一右警戒着走廊两端，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额角渗出了冷汗。
“咔哒”一声轻响，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几不可闻，但在慕容良耳中却如同仙乐！锁开了！
“快进！”“鬼手”低喝，三人迅速闪入书房，反手将门关上。
书房内陈设古朴，书架林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尘封的气息。
时间紧迫，三人立刻分头搜寻。
慕容良直奔书案，快速翻检上面的文书信函；
“鬼手”则凭借经验，敲打墙壁和地板，寻找可能的暗格；
“夜枭”守在门后，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打斗声似乎正在向这边移动！
“找到了！”“鬼手”忽然低呼一声，只见他转动了书架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瓷瓶，旁边一块地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放着一个不大的铁盒！
慕容良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忽听“夜枭”急道：“不好！人朝这边来了！”
脚步声和呼喝声已在院外响起！
“拿上东西，走！”慕容良喝道。
“鬼手”一把抓起那铁盒，塞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