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若倒,所有的压力将直接压到他慕容良和这摇摇欲坠的裴府身上!
“府外那些窥探的势力,恐怕也会闻风而动。”
慕容良补充道,想起那神秘的符号和郭贵妃的试探。
“正是!”华老点头,“所以,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对外,要宣称相爷只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病情并无大碍,绝不可露出慌乱之象。对内,府中上下要严密封锁消息,尤其是对吴小姐那边,更要安抚好,绝不能让她再受惊吓,生出事端。”
就在这时,老管家又来禀报:
“姑爷,李琰大人派人传话,说坊间已有流言,言道裴相……病重不起,恐不久于人世。还有些更难听的,说裴相是因罪惧责,急怒攻心……”
流言传播的速度,快得惊人!
这背后若无人推波助澜,绝无可能!
慕容良眼中寒光一闪,对华老道:“义父,您在此坐镇,照料岳父。外面的事,交给我。”
慕容良转身走出寝室,来到外厅。
两名太医署的医官连忙起身,态度恭敬中带着几分试探。
慕容良拱手,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有劳两位大人久候。岳父方才服了药,已然睡下,华老先生言需绝对静养,不便打扰。岳父之疾,乃积劳所致,静养些时日便好。二位大人请回吧,代慕容良谢过陛下圣恩。”
慕容良语气从容,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谢意,又婉拒了太医的“好意”,更传递出“病情无碍”的信息。
两名医官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得告辞。
送走太医,慕容良立刻召集府中得力仆役护卫,沉声下令:
“即日起,府中加强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外间流言,一概不予理会。若有官面人物来访,一律由我亲自接待。府内众人,各司其职,不得慌乱,违者重处!”
安排妥当,慕容良独坐书房,窗外夜色渐浓。
慕容良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有一股倔强的力量从心底升起。
岳父倒下了,他慕容良必须站起来,扛起这面大旗。
慕容良铺开纸笔,开始书写。
一封是给李光颜的密信,告知京中巨变,嘱其稳住前线,警惕朝中可能出现的掣肘甚至更替主帅的阴谋。
另一封,则是给李琰,让他动用所有力量,密切关注李逢吉、王守澄及其党羽的动向,尤其是兵部和宫中的异动。
写完信,用火漆封好,唤来心腹,命其连夜送出。
慕容良走到窗前,望着裴度寝室的方向,心中默念:“岳父,您一定要撑住。这盘棋,还没到下完的时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清晨,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
皇帝下旨,因裴相公病体违和,需安心静养,特命兵部尚书李逢吉暂时代理中书侍郎一职,协助处理日常政务。
明升暗降,夺权之始!
李逢吉的身影,终于清晰地站到了台前,取代裴度,站到了帝国权力的中心。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慕容良接到消息时,正在亲手为裴度煎药。他握着药勺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却冰冷如铁。
风雨已至,砥柱乍倾。
他慕容良,这条从田奴挣扎而出的性命,能否在这滔天巨浪中,寻得一线生机,甚至……逆转乾坤?
慕容良轻轻搅动着药罐中翻滚的褐色汁液,仿佛在搅动着这深不见底的朝局。
药香弥漫中,一个新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在他心中悄然萌生:或许,该去见一见那位同样身处漩涡中心、展示了神秘符号的郭贵妃了。
敌人的敌人,或许未必是朋友,但至少,可以成为暂时的借力点。
只是,该如何才能避开重重耳目,与深宫中的贵妃取得联系?
这又是一步险棋。
第137章 暗通款曲
裴度病重,李逢吉暂代中书侍郎的消息,如同巨石落水,在长安官场激起千层浪。
往日门庭若市的裴府,如今更显冷清,偶有前来探病的官员,也多是在门外递上名帖问候,不敢久留,唯恐惹上是非。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的惶惑与观望。
慕容良深知,此刻裴府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必须尽快找到新的依仗,哪怕只是暂时的。
郭贵妃,这个同样身处漩涡中心,且似乎对谶纬之事有所察觉乃至不安的女人,成了他眼中唯一可能突破的缝隙。
然而,如何与深宫中的贵妃取得联系,而不被王守澄、李逢吉的耳目察觉?
这无异于火中取栗。
慕容良将目光投向了太医署。
华老虽婉拒了太医署医官的诊视,但并未完全断绝往来。
太医署中,亦有几位医官对华老的医术颇为敬佩,平日偶有交流。
其中一位姓刘的医正,年近五旬,性情较为耿直,曾因不肯迎合上官而被排挤,与华老有过数面之缘,对其医术人品均甚为推重。
慕容良与华老密议后,决定冒险一试。
这日,慕容良备了一份厚礼,亲自前往刘医正府上拜会。
慕容良并未直接提及郭贵妃,只言岳父病重,心忧如焚,听闻刘医正与华老相善,特来请教一些关于中风调理、安心宁神的方子,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刘医正见慕容良身为宰相之婿,却无半分骄矜之气,且孝心可嘉,心中先有了几分好感。
交谈间,慕容良似是不经意地叹道:
“岳父这一病,外间流言四起,真真是人言可畏。便是宫中,恐怕也难得清净。前几日华老奉贵妃娘娘召入宫诊脉,回来说起娘娘亦因流言烦忧,凤体违和,着实令人感慨。”
刘医正闻言,果然接口道:
“可不是吗!贵妃娘娘近日确是玉体欠安,太医院也颇费心思。说来也巧,前两日老夫轮值,还去请过脉。娘娘忧思过度,肝郁之症,比之裴相,恐亦不遑多让。”
刘医正摇头叹息,“这深宫之中,看似尊荣,实则步步惊心呐。”
慕容良心中一动,顺着话头道:
“是啊,华老回来亦言,娘娘心绪不宁,非药石能速效。若能寻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或能稍解烦闷。只是这宫禁森严,寻常物事也难以送入。”
刘医正不疑有他,随口道:
“倒也未必。若是些小巧精致、不犯忌讳的玩物,由我等医官借呈送药材或请脉之机带入,倒也方便。只是须得小心,莫要落了人口实。”
得到这句近乎暗示的话,慕容良心中已有计较。
慕容良不再多言,又请教了些医理,便起身告辞。
回到裴府,慕容良立刻着手准备。
慕容良让文茹雪寻来一个极为精巧的螺钿漆盒,盒内不放金银珠宝,只放了几样东西:
一束来自江南、香气清幽的干花(言明有安神之效);
一本民间搜集的、誊抄工整的趣闻轶事杂录;还有一枚打磨光滑、毫无纹饰的普通白色玉环。
最关键的是,慕容良在漆盒夹层的暗格中,放入了一封密信。
信中并未署名,只以极其隐晦的言辞写道:
“风起萍末,浪涌暗礁。木秀于林,非独一木。欲辨风向,可观星斗之移;欲知水深,可察暗流之迹。物虽微末,或可暂解烦忧,静待云开。”
这番话,既回应了郭贵妃此前关于流言和符号的试探,暗示裴府知晓内情且愿与她互通声气,又表达了合作应对危机的意愿,同时极为谨慎,不留任何把柄。
准备妥当,慕容良再次拜访刘医正,奉上漆盒,言辞恳切:
“此乃内子一点心意,盒中皆是些民间寻来的安神小物与解闷杂书,绝无犯禁之物。听闻刘大人时常入宫请脉,若得方便,可否代为转呈贵妃娘娘?只言是裴府女眷感念娘娘日前关怀,些许微物,聊表心意,望能稍宽圣怀。”
慕容良刻意强调是“女眷心意”、“安神解闷”,将政治意图掩盖在人情往来之下。
刘医正看着那精致的漆盒,犹豫片刻。
刘医正虽耿直,却也知宫闱之事敏感。
但见慕容良态度诚恳,所送之物也确实寻常,加之对裴度遭遇心存一丝同情,最终点了点头:“慕容公子孝心、心意,老夫知晓了。此事……老夫会见机行事,但成与不成,不敢保证。”
“多谢刘大人!此情慕容良铭记于心!”慕容良深深一揖。
将希望寄托于刘医正的“见机行事”,无疑是一场赌博。
但身处绝境,慕容良已别无选择。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
裴度依旧昏迷,病情时好时坏。
朝中,李逢吉代行相权,动作频频,不断安插亲信,排除异己。
针对裴度的弹劾也再次甚嚣尘上,甚至有人旧事重提,将慕容良的“罪责”与裴度“用人不明”联系起来。
慕容良一面强撑府务,应对外界压力,一面焦急地等待着宫中的消息。
三日后,刘医正再次来到裴府,名义上仍是探讨裴相病情。
屏退左右后,他取出那个螺钿漆盒,递还给慕容良,低声道:“慕容公子,物已带到。娘娘……收了。”
慕容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忙接过漆盒,入手便觉重量似有不同。他不动声色地谢过刘医正。
送走刘医正,慕容良立刻回到书房,打开漆盒夹层。
里面的密信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素白丝帕,帕角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的“荧惑守心”星象图案!图案下方,还有两个更小的字:“慎之。”
丝帕柔软,却带着深宫的寒意与警示。
郭贵妃收到了慕容良的信息,并且给出了回应!
这方丝帕,既是确认,也是警告。
“荧惑守心”图案,印证了谶纬之事的严重性,而“慎之”二字,则暗示宫中局势复杂,危机四伏,合作可以,但必须万分谨慎。
一条极其隐秘、脆弱的联系,终于在两位身处不同险境的人之间,悄然建立。
慕容良轻轻摩挲着那方丝帕,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慕容良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如何利用这条脆弱的线,在群狼环伺中寻得生机,乃至反击,将是更为艰险的考验。
而此刻,远在徐州前线的李光颜,是否已接到了他的密信?
面对朝中骤变,这位悍将,又将如何抉择?
东方的天际,晨曦微露,却驱不散笼罩在长安上空的厚重阴云。
第138章 风雨满楼
裴度病榻缠绵,李逢吉代行相权,朝局风向骤变。
往日依附裴度的官员,或遭贬斥,或被迫缄默,或转而投靠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