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商所言是真是假?
是挑拨离间,还是确有其事?
石郎冒险与慕容良接触,是真的想合作,还是另一个陷阱?
就在慕容良思索之际,险象环生!
只听“咻”的一声尖啸,一支弩箭从窗外射入,直取石郎后心!
石郎反应极快,侧身闪避,弩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钉入墙壁,箭尾剧颤!
“有埋伏!”石郎脸色大变,猛地吹熄油灯,大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几乎同时,数道黑影从门窗破入,刀光闪烁,直扑慕容良和石郎!
厮杀声骤然响起!
“夜枭”从梁上飞扑而下,拦住两名杀手,急呼:“大人快走!”
慕容良心知中计,这分明是有人要杀石郎灭口!他不及多想,趁着混乱,凭借记忆向厅外冲去。
黑暗中,兵刃相交之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慕容良刚冲出大厅,忽觉脚下一紧,似被什么东西绊住,随即一股大力传来,将慕容良猛地拉倒在地!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慕容良牢牢罩住!
与此同时,慕容良听到石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火光骤然亮起!
只见数十名手持火把、腰佩横刀的金吾卫士兵涌入庭院,将现场团团围住!
为首一名队正厉声喝道:“奉京兆尹之命,缉拿乱党!统统拿下!”
慕容良被网缠住,动弹不得,看着地上石郎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那些迅速控制住局面的金吾卫,心中一片冰凉。
又是一个圈套!
对方不仅杀了石郎灭口,还要将“乱党”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这西市波斯邸,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是谁?王守澄?
还是那伙神秘的“猎户”?
或者……是第三方势力?
慕容良被两名金吾卫粗暴地从网中拖出,捆绑起来。
在火把的映照下,慕容良看到那名队正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132章 以毒攻毒
慕容良被金吾卫押出波斯邸时,西市的夜空依旧浓黑如墨,唯有那些跳动的火把,映照着一张张冷漠或狰狞的面孔。
石郎的尸体被草草用草席一卷,抬了出去,鲜血在干涸的地面上留下深褐色的痕迹。
那枚所谓的“玄枭令”不翼而飞,显然已被真正的主使者收回。
“慕容监丞,深更半夜,身着夜行衣,与这形迹可疑的胡商私会于祆祠邸舍,其间爆发械斗,死伤数人……你有何话说?”京兆尹的公堂之上,主审的官员面色冷峻,语气却带着一丝得意。
人证(金吾卫)、物证(慕容良的夜行衣和随身匕首)看似确凿,一顶“勾结妖人、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已然扣下。
慕容良心知此番构陷比上次更加狠毒,直接牵扯到敏感的“祆祠”和“私会”,甚至隐隐指向那尚未完全曝光的“谶纬”之事。
慕容良面色平静,只反复申明一点:“下官乃奉裴相密令,追查军械贪墨案线索,此人乃重要线人。至于邸舍内发生何事,下官亦是遭人埋伏,欲寻线人问个究竟,反遭灭口构陷。请大人明察,或可直接询问裴相。”
慕容良抬出裴度,便是要将这案子拖入更高层面的博弈,让京兆尹不敢轻易定谒。
果然,主审官面色微变,与身旁幕僚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下令将慕容良暂且收监,严加看管,却未用刑,亦未即刻定罪,只言“待详加查证”。
消息传回裴府,文茹雪险些晕厥,华老亦是面色凝重。
然而,比慕容良入狱更凶险的浪潮,已扑向刚刚复相、立足未稳的裴度。
就在慕容良被押入京兆尹大牢的次日,一道来自襄阳的加急任命文书,经中书门下副署,明发天下:
起复李逢吉为兵部尚书,即刻入京赴任!
李逢吉!
此人与裴度积怨已久,当年便因排挤裴度而被贬出朝,如今竟在裴度复相、亟需用人之际,被突然召回,且授以兵部要职!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绝非皇帝本意(穆宗对李逢吉并无特殊好感),而是朝中嫉妒裴度、欲分其权柄的势力(以王守澄、元稹为首)精心运作的结果。
召回李逢吉这头官场老狐,便是要在裴度身边埋下一颗致命的钉子!
裴度于中书省值房闻此讯,持笔的手顿了一顿,一滴浓墨污了刚写好的调粮文书。
裴度缓缓放下笔,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
“树欲静而风不止……来得可真快。”
李逢吉入京那日,排场不小。
李逢吉并未立刻去兵部衙门,而是先直奔王守澄府邸,密谈至深夜。
随后几日,更是频繁出入权宦与元稹等宰相府邸,车马辚辚,宾客盈门,俨然已成反裴势力的新核心。
而针对裴度的攻讦,也骤然升级。
不再局限于徐州战事“迁延不决”,而是翻出旧账,指责裴度“用人唯亲”、“纵容亲属贪墨”(直指慕容良案),甚至隐隐暗示裴度“功高震主”、“有不臣之心”。
流言蜚语,如同毒雾般在长安城弥漫开来。
慕容良在狱中,通过李琰花费重金买通的狱卒,得知外界情形,心中忧愤交加。
慕容良深知,岳父面临的局面,比他慕容良自己身陷囹圄更加凶险。
这日晚间,华老以送药为由,经打点后进入大牢探望慕容良。
昏暗的油灯下,华老仔细为慕容良检查了身体,确认无恙后,低声道:“小子,沉住气。裴老儿还没那么容易倒。”
慕容良苦笑:“是我连累了岳父。李逢吉入朝,如虎添翼,王守澄更是步步紧逼……”
华老浑浊的眼中却闪闪发光:“李逢吉是虎,王守澄是伥鬼,看似凶猛,却并非铁板一块。你可知李逢吉为何急于巴结王守澄?”
慕容良一怔:“自然是为了借宦官之势,对抗岳父。”
“这只是其一。”
华老压低声音:
“李逢吉此人,野心勃勃,岂甘久居王守澄之下?他如今根基未稳,需借王守澄之力重返权力中心。但王守澄亦非善茬,岂会真心扶植一个可能威胁自身的政敌?他们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各有算计。”
慕容良若有所思:“义父的意思是……”
华老捻须道:“裴老儿与老夫商议,欲行一招‘以毒攻毒’之策。既然他们联手,那便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
“如何行事?”
“李逢吉最怕什么?”
华老反问,随即自答,“他最怕的,便是重蹈当年被贬的覆辙,怕失去圣心,怕被抓住致命的把柄。而王守澄最在乎的,则是手中的权柄和皇帝的信任,怕被人揭开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华老凑近慕容良,声音几不可闻:
“裴老儿已查到,李逢吉在襄阳任上,曾有一桩旧案,涉及侵吞赈灾款项,虽被他压了下去,但证据并未完全销毁。而王守澄……他那个心腹管家王守康,在外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的事情,可不止一桩两桩。”
慕容良眼中一亮:“岳父欲以此要挟?”
“非是要挟,是‘提醒’。”
华老嘴角露出一丝医者特有的、近乎冷酷的平静,“老夫会配一剂‘清心散’,让人分别送到李逢吉和王守康府上。此药无毒,但会附上一张药方,上面写的,却是他们各自最怕被揭开的‘病根’。”
华老继续道:
“对李逢吉,便写‘襄阳旧疾,恐遇风复发,当静养忌怒’;对王守康,则写‘积郁伤肝,血光之兆,宜散财积德’。他们皆是聪明人,一看便知其中深意。”
慕容良顿时明白了此计的精妙之处!
这不直接攻击,而是点出其要害,让他们自己去权衡利弊。
李逢吉刚回朝,绝不敢冒险让旧案被翻出;
王守澄也要顾及王守康若出事,会牵连自身。
在对付裴度这个共同目标面前,他们各自的私利和恐惧,便会成为裂痕的开端!
“此计大妙!”慕容良赞道,“只是……他们若狗急跳墙?”
华老淡淡道:
“所以时机要准。就在他们收到‘药方’的同时,裴老儿会在朝会上,主动提请严查兵部武库账目,并举荐一位与李逢吉不甚和睦、却素以刚直著称的御史负责。同时,还会‘无意间’向陛下提及,宫中用度奢靡,恐引物议,当约束近侍,以安民心。”
双管齐下!
一边敲打李逢吉的兵部,一边敲打王守澄的宫内势力!
让他们同时感到压力,却又抓不到裴度任何“攻击”他们的把柄,只会以为是对方露出了破绽,或者裴度掌握了更多证据,从而心生忌惮,互相猜疑!
“如此一来,他们短期内必不敢再对岳父和慕容良逼迫过甚,甚至可能被迫在某些事情上做出让步……”慕容良思路豁然开朗。
“不错。”
华老点头:“这便是我等医者所说的,‘重病需用猛药,然猛药亦需引经通络,方能直达病灶,而不伤根本’。政治博弈,有时与治病救人,道理相通。”
数日后,李逢吉与王守康几乎同时收到了那份没有署名的“药方”和那包据称是“清心散”的药粉。
李逢吉捏着那张写着“襄阳旧疾”的纸条,脸色变得铁青,在书房内踱步良久,最终将纸条就着烛火焚为灰烬。
王守康则吓得魂不附体,连夜求见王守澄。
王守澄看着那张“血光之兆”的纸条,眼神阴鸷,沉默了半晌,挥手让王守康退下,独自在密室中坐至天明。
紧接着,裴度在朝会上的举动,更是让他们确信,裴度手中定然掌握了不利于他们的东西。
朝堂上的风向,悄然发生了变化。
针对裴度和慕容良的弹劾奏疏骤然减少,李逢吉在兵部行事也变得谨慎了许多,甚至在某些无关紧要的事务上,对裴度表现出几分“配合”的姿态。
慕容良在狱中的待遇明显改善,审讯也停滞下来。
一场看似必死的危局,竟被裴度与华老这招不着痕迹的“以毒攻毒”,暂时化解于无形。
慕容良坐在干燥的草铺上,望着铁窗外一丝微弱的月光,心中对岳父和华老的谋略深感敬佩。
然而,慕容良也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权宜之计。
李逢吉与王守澄的妥协是暂时的,一旦他们缓过气来,或者找到新的机会,反扑必将更加猛烈。
而那隐藏在“玄枭”和谶纬背后的真正黑手,依旧潜藏在黑暗深处,未曾露面。
第133章 三股暗流
慕容良在狱中又捱过十余日。
外界看似风平浪静,但慕容良从狱卒态度的细微变化、送来的饭食质量,乃至夜间远处隐约传来的更鼓声的规律中,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