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密会李琰,将符号拓片交予他,动用在三教九流中的人脉,全力追查那西域胡商“石郎”的下落,尤其留意与祆教或神秘集会有关联者。
安排完这些,已是午后。
慕容良虽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那诡异的符号如同烙印般刻在脑中。
慕容良信步走入华老院中,见老人正对着那张画满符号的纸怔怔出神,连慕容良进来都未曾察觉。
灵素在一旁安静地捣药,见慕容良示意,悄悄退了出去。
“义父,”慕容良轻声道,“可有所得?”
华老缓缓抬起头,眼中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悸!
华老指着纸上几个相互勾连、形似火焰与星辰的符号:“良儿,这些符号……老夫或许想错了方向。它们并非单纯的祆教印记,而是……谶纬之象!”
“谶纬?”慕容良心头一跳。
谶纬之术,自汉代以来便与王朝兴替、天命所归紧密相连,虽屡遭朝廷禁绝,却始终在暗中流传,其预言往往晦涩难解,却又暗藏玄机,牵动无数人心。
“你看此处,”华老枯瘦的手指划过几个符号的组合,“火焰焚书,星辰坠野,龙蛇起陆……这像极了流传的《推背图》中某一象的变体!”
《推背图》!
相传为唐初李淳风、袁天罡所著,预言后世兴亡的神秘书籍!
慕容良虽来自后世,对此书之名亦如雷贯耳!
难道吴远礼卷入的,竟是关乎国运天命的谶纬之事?!
“义父可能解读其中含义?”慕容良声音不由得压低。
华老眉头紧锁,反复端详,沉吟道:
“谶纬之说,虚妄难凭,多是后人附会。然此符号组合,凶煞之气极重。火焰焚书,或指文脉遭劫,礼崩乐坏;星辰坠野,主贤良陨落,朝纲失序;龙蛇起陆……则恐有兵戈之乱,社稷动荡之兆啊!”
华老越说神色越是沉重,“若此谶果真与《推背图》有关,其所指……恐怕正是当下之世!”
慕容良听得背脊发凉。
若真如此,那便不是简单的贪腐或党争了,而是有人利用谶纬之说,为更大的阴谋造势,甚至可能意在……
改朝换代!
吴远礼掌握的秘密,或许就是某个势力利用谶纬图谋不轨的证据!
“还有,”华老指着符号边缘一些更细微的标记,“这些不似中原笔法,倒像是……吐蕃密文或是回纥巫符的变体!此事,恐怕还牵扯到外邦!”
内外勾结,利用谶纬,图谋社稷!
慕容良瞬间将线索串联起来:
王守澄等阉党把持朝政,朝纲败坏(星辰坠野);
河朔叛乱,徐州兵变(龙蛇起陆);
若再有人刻意制造事端,打击清流,销毁典籍(火焰焚书)……
这岂不正应了谶语?!
而那个西域胡商“石郎”,很可能就是沟通内外、传播谶纬的关键人物!
甚至那伙神秘的“猎户”,也可能与此有关!
“此事关系太大,必须立刻禀明岳父!”慕容良霍然起身。
“且慢!”华老却拦住了慕容良,“裴相身处漩涡中心,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眼中。你此刻将未经证实的谶纬之说贸然呈上,非但无益,反可能授人以柄,被诬为妖言惑众!更何况,《推背图》乃宫禁忌讳,轻易触碰,恐引火烧身!”
慕容良瞬间冷静下来。
华老所言极是。
谶纬之事,敏感至极,尤其是在这多事之秋,若无铁证,空口白话,极易被反咬一口。
“那依义父之见……”
“暗中查证!”华老断然道,“首要便是找到那胡商石郎,弄清符号来源及其背后指使之人。其次,设法查清这谶语是早已有之,还是近期被人伪造传播。至于那伙‘猎户’……”
华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既出手救你,必有所图。或许,他们也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方,甚至是……另一股追查此谶的势力!”
姜还是老的辣!
华老一番分析,顿时让慕容良有了更清晰的行动方向。
不再局限于朝堂党争,而是直指可能动摇国本的惊天阴谋!
“我明白了。”慕容良重重点头,“追查胡商与‘猎户’之事,我让李琰加紧去办。府外流言,或许正可用来麻痹对手,方便我们暗中行事。”
就在这时,灵素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没有落款的信笺:“义父,慕容大哥,刚才有个小乞儿扔进院里一封信。”
慕容良接过,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歪扭的字:“欲知‘石郎’踪,今夜子时,西市波斯邸,独见。”
信笺上,还画着一个简易的火焰与星辰交织的图案,与那符号有几分神似!
对方竟然主动找上门了!
是陷阱?还是那伙“猎户”的指引?
慕容良与华老对视一眼。
“今夜,我去。”慕容良沉声道。
“让‘鬼手’、‘夜枭’暗中接应。”华老补充道,“带上老夫配的解毒散和迷烟,以防不测。”
夜色,再次成为阴谋与真相交织的帷幕。
慕容良知道,今夜西市波斯邸之约,或许将揭开这谶纬迷局的第一层面纱。
而他慕容良所要面对的,可能是比王守澄更加狡猾和危险的对手。
《推背图》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巨手,缓缓笼罩了整个长安。
第131章 西市迷雾
子时的长安西市,白日里喧嚣鼎沸的市井早已沉寂,唯有寒风卷着杂物在空荡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
高大的市门紧闭,坊墙森然。
慕容良并未走正门,而是在“夜枭”的引领下,从一处早已探明的破损坊墙缺口悄然潜入。
月光被浓云遮蔽,只有零星灯火从某些胡商货栈的窗户透出,在地上投下斑驳诡谲的光影。
空气中残留着香料、皮革和牲畜的混合气味,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浓厚。
波斯邸位于西市深处,是一处颇具规模的胡商馆舍,门前悬挂着象征祆教的火焰纹旗幡,在夜风中无声飘荡。
此刻馆舍大门虚掩,内里漆黑一片,透着一股不祥的静谧。
“慕容大人,”“夜枭”伏在附近屋脊上,如同真正的夜枭般警惕地扫视四周,低声道,“宅内气息不对,太静了,至少有五处埋伏。某家先行探路。”
慕容良点头,握紧了袖中华老给的药粉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慕容良深知此行凶险,但谶纬之事关系重大,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夜枭”身形一晃,如轻烟般掠下,悄无声息地贴近波斯邸侧墙,几个起落便翻入院内。片刻后,他发出几声模仿夜猫子的叫声,示意安全,但声音短促,隐含警示。
慕容良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推开那扇虚掩的大门,迈步而入。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典型的波斯风格,中央有水池,但早已干涸。
四周回廊空无一人,只有慕容良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慕容良按照约定,走向正厅方向。
正厅门敞开着,里面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影摇曳,映照出厅内华丽的波斯地毯和壁挂。
一个身着胡服、背对着门口的身影,正站在厅中,似乎在看墙上一幅描绘拜火仪式的壁画。
“你来了。”
那人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带着古怪的异域口音。
慕容良停下脚步,保持距离:“阁下便是约我之人?‘石郎’何在?”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慕容良看清了那人的脸——约莫四十岁年纪,高鼻深目,典型的粟特人相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耳缺失了半块!
正是吴仪文描述的那个胡商!
“我就是石郎。”胡商石郎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慕容公子,果然胆识过人,单刀赴会。”
“少废话。”慕容良冷冷道,“你引我来此,所欲为何?那些符号,又代表什么?”
石郎却不直接回答,踱步走到油灯旁,用手指蘸了蘸灯油,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火焰与星辰交织的图案,与信笺上的一模一样。
“慕容公子可知此为何物?”
“装神弄鬼!”慕容良不耐,“你若无意坦诚,恕不奉陪!”
慕容良作势欲走。
“公子且慢!”石郎忽然道,“公子可知,你已大祸临头?王守澄要的,不只是你的命,更是要借你与那吴家女娃之事,将裴度彻底扳倒!而你们追查的所谓‘谶纬’,不过是有人希望你们看到的烟幕而已!”
慕容良顿住脚步:“你什么意思?”
石郎阴恻恻地笑道:
“意思就是,你们都被骗了。真正的秘密,远比什么《推背图》的谶语更要命!它关乎一场即将发生的宫闱巨变,关乎谁能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宫闱巨变?
慕容良瞳孔骤缩!
难道是指……太子与阉党,甚至与其他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
这胡商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荒谬!”慕容良厉声喝道,“妖言惑众!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指使?”石郎哈哈大笑,笑声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我谁也不指使,我只效忠于财富和……力量。慕容公子,你是个聪明人,裴度已是日薄西山,何必为他陪葬?若你肯合作,将吴仪文和那铜钥匙交给我,我不仅可以保你平安,还能许你一场富贵如何?”
原来石郎的目标依旧是吴仪文和铜钥匙!
慕容良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迟疑:“合作?我如何信你?”
石郎见慕容良似乎心动,眼中却是得意,压低声音道:“我可以先给你一份‘诚意’。王守澄与元稹,已密谋在陛下秋猎之时,借口‘惊驾’,行废立之事!他们欲拥立的,是景王李湛!此事,宫中已有内应!”
废立!拥立景王!
这消息石破天惊!
若属实,将是动摇国本的天大变故!
慕容良强压心中骇浪,逼问道:“空口无凭!证据何在?”
石郎从怀中掏出一块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与那铜盒中令牌相似的枭鸟图案,但更为精致。
“此乃‘玄枭’令。见令如见主上。这便是凭证之一。更多的证据……待你表现出诚意,自然双手奉上。”
慕容良盯着那令牌,脑中思索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