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良眼中一亮!
华老此计,确是跳出长安棋局的一步妙招!
利用外部藩镇的力量来制衡朝中阉党!
只是,如何与李光颜取得联系?通道是否安全?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喝声!
“有刺客!”
“保护姑爷和华老!”
紧接着,兵刃相交之声与呼喝声骤然响起!
竟是有人夜闯裴府,直扑慕容良所在的内院!
慕容良与华老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怒。
来得太快了!
对方果然是冲着铜盒或者说盒中之物来的!
“灵素,躲到里间去!”华老疾声道,同时迅速从药柜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慕容良,“迷烟,慎用!”
慕容良接过瓷瓶,吹熄灯火,闪身至门后,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院中已乱作一团,数名黑衣蒙面人正与裴府护卫激烈厮杀,这些黑衣人武功明显高过慈恩寺那批,招式狠辣,府中护卫虽拼死抵抗,却已落下风,不断有人受伤倒地。
其中一名黑衣人尤其悍勇,掌风凌厉,接连击倒两名护卫,目光如电,直扫华老这间屋子,显然目标明确!
慕容良心知不能久留,对方有备而来,府中护卫恐怕抵挡不住。他必须带着记下的密件内容突围出去!
慕容良对华老低声道:“义父,我去引开他们,您和灵素找机会从后窗走!”
说罢,不待华老回应,猛地踹开房门,手中扣着的几枚铜钱激射而出,打向那为首的悍勇黑衣人!
“贼子看镖!”
那黑衣人反应极快,挥掌拍飞铜钱,狞笑一声:“慕容良!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慕容良并不硬接,身形疾退,向书房方向掠去,意图将敌人引离客院和华老住处。
然而,慕容良刚冲出不远,斜刺里又是一道寒光袭来!
竟还有埋伏!
慕容良险险避过,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对方布局周密,志在必得!
眼看陷入重围,突然,客院方向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是吴仪文的声音!
慕容良心中一沉,难道对方兵分两路?
就在慕容良分神的刹那,那悍勇黑衣人已追至身后,一掌印向慕容良后心!
掌风凌厉,竟隐含风雷之声!
避无可避!
慕容良一咬牙,正欲硬抗,忽觉腰间一紧,一股柔和却巨大的力量将他向旁猛地拉开,同时一道灰影闪过,迎上了黑衣人的掌力!
“砰!”
一声闷响,气劲四溢!
那灰影踉跄后退数步,竟是华老!
华老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兀自挺立,将慕容良护在身后。
“华老!”慕容良惊呼。
那黑衣人也被震退一步,眼中闪过诧异:“老家伙,有点门道!可惜,找死!”
就在这时,府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火把的光芒将夜空映亮!
“京兆尹府办案!何人敢在裴相府邸行凶!”一声威严的断喝传来!
竟是官军到了?
时机如此巧合!
黑衣人们见状,互相对视一眼,毫不恋战,唿哨一声,如同来时一般,迅速遁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院内一片狼藉,伤者呻吟。
京兆尹的差役冲进来,为首的捕头见到慕容良和华老,连忙拱手:“慕容大人,华老先生,受惊了!下官巡夜至此,听闻府内有厮杀声,特来查看!”
慕容良心中冷笑,巡夜能如此“及时”赶到裴府深处?但慕容良面上不动声色:“有劳诸位大人,贼人已遁走。”
慕容良扶住气息微乱的华老,目光却扫向客院方向。
只见文茹雪已带着几名婢女护着面色苍白的吴仪文走了出来,吴仪文衣衫略显凌乱,似乎受到了惊吓,但并无大碍。
慕容良心中稍安,但疑窦更深。
今夜之事,环环相扣,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操控。
京兆尹的到来,是巧合,还是……另一股势力的干预?
慕容良隐隐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各方势力在此博弈,而他和那铜盒中的秘密,成了关键的筹码。
那只“黄雀”,究竟是谁?
第122章 丹墀泪谏
长庆二年三月十七日,长安城春寒料峭,柳梢才见鹅黄。
一骑快马自东而来,蹄声踏碎清晨的宁静,直入皇城,带来了一个令朝野侧目的消息——前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司徒裴度,已抵京郊,请求觐见陛下!
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自二月被罢兵权,改任东都留守,裴度便似从权力中心消失。
此番未经宣召,突然返京,意欲何为?
是心有不甘,欲做最后一搏?还是另有隐情?
紫宸殿内,穆宗闻报,眉头微蹙,显是有些不悦。
王守澄侍立一旁,尖声道:“陛下,裴度无诏返京,已属违制。依老奴看,不如遣中使慰谕,令其直接赴洛阳上任,不必入朝了。”
元稹亦出班附和:“王枢密所言极是。裴度丧师辱国,陛下宽宏,未加严惩,已属天恩。岂可再容其入殿扰攘?”
然而,崔群等清流官员却力主应允裴度觐见:“陛下,裴相乃四朝元老,功在社稷。即便有过,亦当容其面圣自陈。若拒之门外,恐寒天下忠臣之心。”
朝堂之上,争议又起。
穆宗被吵得头痛,加之内心对这位老臣终究存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忌惮与愧疚,最终摆摆手:“罢了,宣他麟德殿见驾吧。”
巳时正,麟德殿钟鼓鸣响。
百官依序入殿,分列两旁,气氛凝重。
穆宗高坐龙椅,面色沉郁。
王守澄、元稹等人眼神阴鸷,崔群等则面露期待。
慕容良官阶低微,立于殿尾,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殿外传来沉稳而略显疲惫的脚步声。
只见裴度未着戎装,亦未穿朱紫官袍,仅是一身半旧的深色常服,鬓发愈白,面容清癯,一步步踏入殿中。
裴度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丹墀之下,撩袍,跪倒,以大礼参拜。
“臣,裴度,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力量。
穆宗看着阶下这位曾为自己父皇倚为肱骨、如今却形单影只的老臣,心中亦是复杂,淡淡道:“裴爱卿平身。朕已命你留守东都,何以擅离职守,返京见朕?”
裴度并未立刻起身,而是保持跪姿,抬头望向穆宗,目光清澈而恳切:“陛下垂询,臣不敢不答。臣此番冒死返京,一为述职,二为请罪,三……亦为陛下,为我大唐江山,进最后之忠言。”
裴度顿了顿:
“臣奉旨讨贼,本欲扫清河朔,以报陛下知遇之恩。然朱克融、王廷凑凶顽,据险负隅;而军中粮饷屡缺,将士饥寒交迫;更兼朝令夕改,监军掣肘……臣指挥失宜,以致丧师辱国,寸功未立,此臣之罪一也。”
裴度先自陈其过,言辞恳切,并无推诿,令殿中一些原本对他心存不满的官员,也不禁动容。
“然,”裴度话锋一转,语气渐趋激昂,“陛下可知,深州孤城,被围数月,牛元翼及全城军民,易子而食,析骨而炊,犹自死战不降!陛下可知,河北百姓,陷于叛军铁蹄之下,水深火热,翘首以盼王师!陛下又可知,那十五万大军,非败于贼手,实溃于饥寒,溃于内耗!”
裴度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悲愤与痛心,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臣无能,未能克竟全功,然臣每念及深州城头烽火,每闻河北百姓哀嚎,便心如刀绞,夜不能寐!陛下!河朔之地,乃国家屏障,岂可轻言放弃?姑息养奸,只恐今日之朱、王,便是明日之安、史(指安禄山、史思明)!”
说到动情处,这位历经四朝、见惯风雨的老臣,竟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臣老矣,死不足惜!然臣恐千秋史笔,书陛下之朝,有忠臣良将不用,有黎民百姓不恤,有社稷疆土不守!臣今日斗胆返京,非为自身功名利禄,只求陛下……收回成命,重整旗鼓,再图河朔!否则,臣……臣唯有以此残躯,血溅丹墀,以警圣听!”
言罢,裴度以头触地,叩拜不起,宽阔的肩膀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那压抑的呜咽声,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满殿寂静!
先前认为裴度“失势”、“无近臣帮助”、“难动圣心”的猜测,在此刻这饱含血泪的控诉与忠诚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即便是那些素与裴度不睦的武将公卿,见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臣如此悲壮,亦不禁为之动容,有人甚至悄悄拭泪。
穆宗端坐龙椅之上,脸上青红交错。他被裴度这突如其来的激烈言辞和悲愤情绪所震慑,更被那“千秋史笔”、“安史之乱”的比喻刺中了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穆宗虽昏庸,却并非全然不知利害。看着阶下叩首泣血的老臣,他终究生出了一丝廉价的愧疚与动摇。
“裴爱卿……”穆宗的声音有些干涩,“卿之忠心,朕……朕知之矣。且先平身。河北之事……容朕再思。”
穆宗顿了顿,似乎为了缓解尴尬,又道:“卿远道辛苦,先在京中歇息几日。延英殿……朕再单独召见你细谈。”
“所奏谢恩之意已明,朕在延英殿接见你。”这看似平常的口谕,在此刻情境下,却意味着穆宗至少愿意再给裴度一个单独陈述的机会。
裴度再次叩首:“老臣……谢陛下隆恩!”这才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裴度步履略显蹒跚,背影在宏伟的殿宇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凛然之气。
慕容良立于殿尾,望着岳父那虽苍老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心中百感交集。
慕容良知道,岳父这番泣血直谏,或许无法立刻扭转乾坤,但至少,在那死水般的朝堂中,投下了一颗巨石,发出了忠臣最后的强音!
然而,慕容良也深知,王守澄、元稹等人绝不会坐视。果然,他瞥见王守澄向穆宗身边凑近,低语了几句,穆宗眉头又皱了起来。
三月二十一日,圣旨下。
并未如裴度所愿“重整旗鼓”,而是“委任裴度代理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任淮南节度使,进阶为光禄大夫”。
明升暗降!
从关系帝国安危的河朔前线,调往相对富庶安宁的淮南!这无疑是王守澄等人“釜底抽薪”之策,既全了皇帝面子,又将裴度这头暮年雄狮,远远调离了权力中心!
消息传出,有人扼腕,有人冷笑。
慕容良接到消息时,正与刚刚秘密抵达长安、化装前来的李光颜信使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