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晚唐:从田奴到第一权臣 第58节

  慕容良轻声道:“改朝换代了。”

  裴度缓缓直起身,目光幽幽:“换的只是坐在龙椅上的人。这吃人的世道,何曾变过?!”

  唯有文茹雪,看着慕容良越发沉静的侧脸,心中莫名地一紧。

  她总觉得,这场流血的宫变,并非结束,而只是一个更庞大、更黑暗序幕的开启。

第92章 新朝气象

  闰正月初三,长安城依旧笼罩在国丧的肃穆与年节残余的冷清之中。

  太极殿前,卤簿仪仗森然陈列,却莫名透着一股仓促与虚浮之气。

  白幡与朱墙交织,哀戚与新朝更迭的躁动诡异并存。

  太子李恒,不,如今已是唐穆宗李恒,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通天冠,在宦官们亦步亦趋的“簇拥”下,一步步踏上丹墀,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他的步伐略显僵硬,年轻的面庞上努力维持着庄重与威仪,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一丝茫然与被架空的无措。

  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身后王守澄、梁守谦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如同提线般操控着他的动作。

  登基大典在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却难掩压抑的氛围中完成。

  诏书宣读完,山呼万岁声起,声浪震天,却似乎难以穿透这重重宫阙的阴霾,更难以抵达天下每一个仍在观望、惊疑的角落。

  新朝,便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中,仓促拉开了帷幕。

  唐穆宗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并非革除弊政,安抚天下,而是——论功行赏,稳固权力。赏的不是文治武功,而是从龙拥立之功。

  最大的赢家,自然是内廷的宦官集团。

  王守澄,凭借其“首功”,一跃成为内廷无可争议的第一人,不仅实际掌控了枢密院,总领禁军,更将内侍省大权牢牢抓在手中,势焰熏天,朝臣见之无不侧目避让,私下皆以“内相”称之。

  梁守谦,紧随其后,加封国公,荣宠备至,与王守澄一内一外,把持宫禁,权倾朝野。

  马进潭、刘承偕、韦元素等神策军将领,亦各有丰厚封赏,牢牢掌控着京畿武力,成为新朝最坚实的(或者说是最危险的)武力后盾。

  而那个亲手完成了弑君最关键一步的“刀”——陈弘志,则得到了大量金银财帛的赏赐,以及一个远离权力中心、却足够安逸富足的闲差。

  王守澄等人深知此事绝不可外泄,将其高高供起,实则是将其圈养监视起来,如同一件用过后便需妥善藏起的凶器,既不能丢,也不能再轻易示人。

  与此相对,前朝旧臣则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作为吐突承璀明面上的朝中盟友,宰相皇甫镈的倒台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新帝登基不过数日,弹劾其“结交逆党、贪墨不法”的奏章便如雪片般飞入中书门下。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很快,一纸贬书下达,皇甫镈被削去所有官职,流放天涯海角的崖州担任司户参军。

  这几乎等同于死刑缓期执行。

  果然,在其赴任途中,或是抵达崖州后不久(史载模糊),便被“赐死”,昔日权相,最终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令人唏嘘,却也无人敢为其发声。

  而与此相反,那些在前朝被宪宗后期疏远、或被吐突承璀、皇甫镈排挤的重臣,则被迅速召回,委以重任,以示新朝“拨乱反正”、“广纳贤才”的姿态。

  裴度,这位德高望重的四朝元老,被立刻任命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重回宰相之位,肩负起稳定朝局、梳理政务的重任。

  此举既利用了裴度的威望安定人心,某种程度上,也是新帝和宦官集团对其的一种安抚和利用。

  御史大夫萧俛,升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步入宰相行列。他素以清直著称,此次升迁,颇合清流舆论。

  翰林学士段文昌,以文采和机敏受知,亦被擢升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宰相中的新锐力量。

  前宰相崔群,被从地方急召回国,委以吏部尚书要职,执掌人事铨选,重新回到权力核心。

  一时间,朝堂之上,似乎焕然一新,颇有几分“众正盈朝”的气象。

  长安坊间,百姓们亦对新帝和新任用的这些“好官”抱有一丝微弱的期待,盼望着这多灾多难的世道能有所好转。

  然而,在这看似欣欣向荣的新朝气象之下,暗礁潜流,从未停止涌动。

  王守澄、梁守谦等宦官虽给予裴度、崔群等人高位,却牢牢把持着内廷决策和军权,外廷宰相的诸多政令,若无内廷点头,根本出不了皇城。

  裴度等人虽身居高位,却如同戴着镣铐跳舞,举步维艰。

  更有一批嗅觉灵敏的阴谋家,如李逢吉之流,早已看清风向,暗中加紧活动,曲意逢迎,拼命巴结王守澄、梁守谦等新贵,企图在新朝权力格局中分一杯羹,图谋再起。

  官场之上,趋炎附势、结党营私之风,并未因改朝换代而有丝毫收敛,反而在新旧交替的混乱中愈演愈烈。

  裴府书房内,新任裴相国与慕容良对坐。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然掣肘重重,内廷之患,尤胜外藩。”裴度轻叹一声,眉宇间并无太多喜悦,“王守澄等人,不过是将老夫当作一块安抚人心的牌坊罢了。”

  慕容良为他斟上一杯热茶,平静道:“牌坊虽为点缀,却亦可遮风挡雨,甚至……关键时刻,或可成为砸向豺狼的巨石。裴公既在其位,便可徐徐图之,整顿吏治,安抚地方,积蓄力量。内廷之弊,非一日之寒,亦非一日可除。”

  裴度看了他一眼,苦笑:“你倒是看得开,只怕有些人,不会给老夫这个‘徐徐图之’的时间。”

  他指的是那些蠢蠢欲动的阴谋家和日益骄横的宦官。

  慕容良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正在指挥下人悬挂新岁灯笼的文茹雪,她的身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明亮。

  “至少,眼下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慕容良轻声道,“于国于民,总是好事。”

  但他心中清楚,这喘息之机何其脆弱。

  长安城的天空,看似放晴,实则仍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

  这场权力的游戏,才刚刚进入一个新的,或许更加危险的回合。

  而他和她,以及这府中每一个人,都已是这棋局之上,无法抽身的棋子。

第93章 乱世问心

  裴度重登相位,府门前车马渐稠,递帖求见的官员士子络绎不绝,一扫往日门庭冷落之象。

  然而在这看似煊赫的权势中心,后园一处僻静书房内,气氛却冷如冰窖。

  慕容良坐在窗下,望着窗外一株枯瘦的老梅,枝桠嶙峋,映着灰白的天色,莫名的透着一股萧索。

  文茹雪安静地在一旁烹茶,动作轻柔,偶尔抬眼看向慕容良,眸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文茹雪感觉得到,自裴公前日与良哥在那密室中长谈之后,良哥身上那股本就深沉的忧郁的气息,愈发浓重了,时常望着一处出神,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无情与······痛楚。

  华老坐在炭盆边,眯着眼,似在假寐,枯瘦的手指间却缓缓捻动着一串油亮的念珠。

  裴度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前厅议事留下的疲惫,他挥退了左右,书房内只剩下这心照不宣的四人。

  裴度走到慕容良对面坐下,低头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丝丝沉重与无奈:“良儿,你父亲······慕容彦兄的详细事情,老夫······本该早些告诉你。”

  慕容良身体微微一震,却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只从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又仿佛不愿面对。

  文茹雪烹茶的手停顿着,惊疑地看向裴度,转头又看向慕容良。

  裴度一声长叹,将那桩尘封十七年、血迹斑斑的冤案,详细的又从头说了一遍。

  从慕容彦如何因查办漕案触及王守澄等人的利益,到如何被罗织罪名、构陷与藩镇勾结,再到那场席卷整个慕容府的屠杀······

  一百三十七条人命,男丁问斩,女眷没入掖庭或自尽······

  桩桩件件,血泪交织。

  裴度说的很慢,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慕容良的背影绷得笔直,放在膝上的双手用力攥紧,手掌表面,青筋暴起。

  慕容良依旧没有回头,但文茹雪却能看到他侧脸肌肉的剧烈抽搐和那双骤然充血、却死死压抑着不让泪水滚落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种痛?

  家破人亡,血海深仇,背负十七年,却直至今日明知仇人是谁,无法报仇!

  裴度言罢,书房内寂静一片,只有炭盆中爆出的燃烧声响,衬托着氛围更加让人窒息。

  忽然,慕容良转过身,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裴度,脸庞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为什么?!”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我父亲······他做错了什么?清廉正直,秉公执法,难道就该落得如此下场?!”

  “那些构陷忠良、贪赃枉法、弑君篡位的宵小之辈,为何却能高官厚禄,安享尊荣?!”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慕容良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猛然爆发出来。

  这不仅仅是慕容良的愤怒,更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对眼前这个黑暗、不公、吃人时代的剧烈排斥和呐喊!

  慕容良他穿越而来,历经磨难,本以为凭借知识和努力能挣扎求存,甚至改变些什么,却发现个人在巨大的、扭曲的体制和人性恶意面前,竟是如此渺小和无力!

  好人真的没有好报吗?!

  这个时代,难道真的不配拥有光明和正义吗?!

  文茹雪被慕容良从未有过的激烈模样吓住了,下意识地想上前握住慕容良的手,却被慕容良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悲愤逼得止住了脚步,只能心疼地落泪。

  裴度面对慕容良的质问,面容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满是愧疚和悔恨:“是老夫无能······当年未能······”

  “与裴公无关!”慕容良突然打断裴度,声音忍不住的颤抖,“我是问这天道!问这人心!”

  慕容良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跌坐回椅中,双手捂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呜咽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血海深仇,这时代的倾轧,几乎要将这个一向冷静坚韧的年轻人彻底击垮。

  一直沉默无语的华老,终于睁开眼睛。

  华老放下念珠,缓缓起身,走到慕容良身边,一只枯瘦却温暖的手,轻轻按在了慕容良剧烈颤抖的肩上。

  “孩子!”华老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泪,该流就流出来,憋在心里,成毒!”

  华老顿了顿,看着窗外那株老梅,悠悠地说道:

  “这世道,自古便是如此。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好人没好报?嘿,有时候,确是如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它何曾管过你是忠是奸,是善是恶?!”

  华老的话,竟带着几分看破红尘的冷酷。

  但紧接着,华老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字字犹如千钧:

  “但,这就是你放弃的理由吗?慕容彦公当年,难道不知前路凶险?他为何还要去做?因为他信的不是‘好报’,他求的不是自身的安稳!他信的是心中的‘道’,是读书人的那点骨气,是觉得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总得去争一争,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

  华老的目光转向别处:

  “这世道是坏了,烂了根子。但正因为坏了,才更需要有人去修,去补,哪怕只是补上一寸,挡住一丝风寒,也是好的。若人人都因无好报而退缩,因见黑暗而同流合污,那这人间,与地狱何异?与你仇恨的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华老轻轻拍了拍慕容良的肩:“你的路,怎么走,在你。是抱着仇恨沉沦,让慕容家最后一滴血也冷了?还是拿起你爹放下的那点‘傻气’,在这污糟的世道里,试着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问心无愧?!”

  华老说完,不再多言,缓缓踱回炭盆边,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振聋发聩的话语不是出自他口。

  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

  慕容良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崩溃与绝望,而是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迷茫与挣扎。

  裴度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裴度知道,华老这番话,是在点醒慕容良,更是在点醒自己。

  在这乱世之中,唯有守住心中那点“道”,方能不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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