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鱼市,这河沿窝棚,都是我张某人罩着的!你在这卖东西,就得交份子!”
“懂了吗?”
“多少?”慕容良问。
“痛快!”张三一拍大腿,伸出三根油腻腻的指头,
“一天,这个数!三十个钱!保你平安无事,买卖兴隆!”
三十个钱?慕容良心往下沉。
他一天累死累活,运气好也就挣个二三十个钱!
这是要把他骨头都榨出来!
“拿不出来。”慕容良摇摇头。
“拿不出来?”张三三角眼一翻,阴恻恻地笑了,
“拿不出来也行。”
“听说···你跟河沿文家那小娘子,走得挺近?”他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透出赤裸裸的阴邪,
“那小娘子,可是朵带刺的花儿···张爷我惦记好久了。”
“这样,你帮张爷递个话,或者···把她约出来喝个茶?份子钱嘛···好商量!”
他身体往前倾,压低声音,
“要是能成其好事···张爷不但不收你钱,还赏你块肥肉铺子!”
慕容良袖筒里的手攥紧。
锈刀冰冷的触感隔着破布传来。
他看着张三那张贪婪又下作的脸,胃里一阵翻腾。
“办不到!”慕容良声音冷硬的拒绝道。
张三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腾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小方凳,豁口茶碗摔得粉碎!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指着慕容良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给你脸了是吧?歪脖刘!”
歪脖刘和另外两个混混立刻围了上来,堵住慕容良的退路,手按在腰间的短棍上。
“给我把这小子的破筐砸了!灰疙瘩全踩碎!”张三狞笑着,
“再打断他一条腿!扔河里去!”
“让文家那小娘们看看,不跟张爷我,其他小白脸跟她的下场!”
破筐被一把从慕容良的后背扯下,狠狠的摔在地上!
几块备用的土肥皂滚落出来。
歪脖刘狞笑着抬起脚,朝着最大的一块狠狠踩下去!
“住手!”
一声断喝在不远处响起,同时一群衙役冲了过来。
照着歪脖刘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歪脖刘捂着半边脸愣在当场,连动都没敢动,看着不远处呵斥的人,呆立着转向张三。
第31章 县尉垂青
歪脖刘的破鞋底带着风声,眼看就要跺碎地上那块灰皂!
“住手!”
一声断喝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歪脖刘的脚硬生生悬在半空。
人群呼啦分开条道。一个衙役抢先冲过来,照着歪脖刘的脸上扇了过来。
“啪!”——声音清脆而响亮!
歪脖刘捂着顷刻间红肿的脸,呆立着看向张三。
同时几个挎着腰刀、穿着半旧青色号衣的衙役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
男人身材不高,穿着洗的发白的青色官袍,腰间挂着铜印。
——正是康州县尉李琰。
他眉头拧着,眼睛快速掠过一片狼藉的鱼市口——翻倒的条凳、摔碎的粗陶碗、滚在地上的灰皂、被扯烂的破筐,还有剑拔弩张的张三一伙和孤零零站着的慕容良。
“张三!”李琰带着官威喊道,“又是你?当街滋事!?”
张三脸上横肉一抖,瞬间换了副谄媚嘴脸,点头哈腰凑上去:
“哎哟!李县尉!您老巡查辛苦!误会!都是误会!这小子···”
他指着慕容良,
“在小的地头乱摆摊,坏了规矩,小的就是教训两句,让他懂点道理!”
“教训?”李琰看着被扯烂的破筐和地上的灰皂,
“用踩碎人家货物,砸烂人家家伙什来教训?”
他眼神又看向歪脖刘几个混混按在短棍上的手,
“还想动家伙?”
张三噎住,支支吾吾半天说道:“这···这小子不识抬举···”
“东西是他的?”李琰不再看张三,直接问慕容良,眼神锐利的盯着。
“是!”慕容良弯腰捡起一块没被踩到的灰皂,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沾着鱼鳞和污泥的烂菜叶。
他走到李琰面前几步远站定,没看张三喷火的眼睛,把灰皂沾了点旁边鱼摊桶里的脏水,直接在那把烂菜叶上用力搓了几下。
黑黄的泥污混着鱼鳞粘液被搓开,沾满皂沫的菜叶在水里一涮,虽然还是蔫巴巴的,但表面那层顽固的污垢竟然淡了大半!
“大人请看!”慕容良把搓洗过的菜叶递到李琰面前,“此物名‘皂’,可去油污,价格低廉。”
“一个钱可洗十件衣裳的油垢。”
李琰没接菜叶,眼光盯着慕容良的脸。
这小子衣衫褴褛,面对官差和地痞,眼神却出奇地平静,条理也清晰。他又低头看看那块其貌不扬的灰疙瘩,再看看菜叶上被搓掉的污渍。
李琰当县尉,管的就是这些鸡毛蒜皮,最清楚底层百姓那身油污有多难洗。
澡豆?
那是老爷太太用的东西!
这灰疙瘩···有点意思。
“此物···你制作的?”李琰问。
“是。混口饭吃。”慕容良答。
“混口饭吃?”李琰哼了一声,转脸看向一脸憋屈的张三,
“张三,听见了?人家凭手艺吃饭,没偷没抢。你倒好,带人砸摊子、毁货、还想动粗?”
“康州城是你家开的?!”
“李县尉!他···”张三急了。
“闭嘴!”李琰厉声打断,指着歪脖刘几个,
“滚!再让本官看见你们在这片欺行霸市,勒索摊贩,全抓进班房吃牢饭!”
他又盯着张三,
“你也给我安分点!再惹事,本官亲自收拾你!”
歪脖刘几个缩着脖子,灰溜溜钻进人群。
张三脸涨成猪肝色,拳头捏得咯咯响,狠狠剜了慕容良一眼,终究不敢顶撞官差,从牙缝里挤出句:
“李县尉教训的是···小的···告退!”
转身就走,那背影都带着怨毒。
人群渐渐散了。
李琰挥挥手让衙役远处等着。
他走到慕容良那堆破烂前,弯腰捡起一块灰皂,在手里掂了掂。
“外地口音?”李琰抬眼看着他,“逃难来的?”
“是。匠户后人,家乡遭了兵灾。”慕容良含糊着应道。
“匠户?”李琰目光犀利,直刺慕容良的眼睛,“识字?”
“略识几个。”慕容良慌忙低头,没敢多说。
李琰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本官能压张三一时,但压不了一世。”
“真想在这城里把你这营生做下去···得让人看到···”
“你‘有用’!”
“有用?!”慕容良抬起眼,带着满脸的疑惑。
“嗯。”李琰没再多说,转身招呼远处的衙役,
“走!继续巡查。”走了几步,又停住,没回头,丢下一句,
“河沿那地方鱼龙混杂,自己当心点。”
“有事···可到县衙西角门寻本官长随。”
慕容良看着李琰带着衙役走远的背影,又低头看看筐里的灰皂,再摸摸怀里那几枚刚挣来的、带着体温的铜板。
李琰的话像石头扔进死水里,慕容良想不通什么意思,但李琰话里有话。
张三怨毒的眼神更像刀子悬在脑后,“惹君子不惹小人”,不知道这张三想着怎么报复呢!
慕容良蹲下身,默默收拾散落的皂块和破筐碎片。
不远处一个卖鱼篓的小贩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后生,你惹大麻烦了!张三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李县尉是好官,可架不住张三背后有人撑腰···你赶紧收拾东西,换个地方吧!”
慕容良没说话,把最后一块皂捡起来,用力擦掉上面的泥污。
他背起破筐,转身朝河沿窝棚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