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握着的,是一个足以掀起腥风血雨、让整个帝国天翻地覆的秘密!
这个网络的庞大与渗透程度,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直接揭发?将名册与信函呈报皇帝?
不,不行!名册上牵扯的官员太多,一旦公开,朝堂必将陷入瘫痪式的清洗与恐慌,帝国根基动摇。
而且,淑妃是皇子生母,此事涉及皇室丑闻,皇帝会如何处置?
是壮士断腕,还是为了维护皇家体面而将此事压下,甚至反过来处置他这个知情者?帝王心术,最难揣测。
更重要的是,高求谦尚未落网,这网络的核心首脑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让那真正的“大鱼”再次隐匿更深。
可不揭发,难道任由淑妃及其背后的网络继续为非作歹,甚至危及皇嗣、动摇国本?
慕容良陷入了一个极其艰难的两难境地。
窗外,传来了五更的鼓声,低沉而悠远,预示着黎明将至。
慕容良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不能公开揭发,但绝不能坐视不理!
他必须利用手中的证据,以一种更隐蔽、更有效的方式,来化解这场危机,并顺势削弱这个可怕的网络。
他将名册与信函重新用油布包好,藏入政事堂只有他一人能打开的密格之中。然后,他唤入李琰。
“今日之事,绝密,除你我之外,不得再有第三人知晓。”慕容良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明白!”李琰肃然应道。
“你立刻去做几件事。”慕容良快速吩咐,“第一,想办法让太医院院正‘偶然’发现,三皇子的病症,可能与接触了某种来自西域的罕见香料有关,此香与普通痘疡症状相似,但并非无药可救。记住,要让他自己‘发现’,与我们无关。”
李琰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会:“是!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第二,”慕容良继续道,“根据那名册,挑选几个位置关键、但并非核心、且与我们素有龃龉的官员,将他们的一些不大不小的把柄,‘无意中’泄露给御史台那些喜欢咬人的疯狗。让他们去狗咬狗,转移视线,也顺便剪除其部分羽翼。”
“第三,严密监控淑妃宫中所有人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与名册上那些官员的往来。但切记,只监视,不行动,我要知道,他们接下来还想干什么!”
“是!”李琰领命,再次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慕容良独自站在值房窗前,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
他利用了手中的证据,却没有将其公之于众,而是选择了一条更险峻、更需智慧的道路——引导、分化、借力打力。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皇帝对太医院判断的信任,赌的是对手在压力下的反应,赌的是他自己能否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精准地把握好每一步。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长安城的万千屋宇。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慕容良知道,暗处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推开值房的门,向着即将开始的朝会走去。
帝国的舵轮在他手中,而前方的水域,暗礁遍布,漩涡丛生。
第232章 移星换斗
黎明驱散了夜色,却驱不散笼罩在宫闱上空的阴霾。
三皇子病危的消息,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紫宸殿的朝会也因此显得格外压抑,奏对之声都低了几分。
慕容良立于班首,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发现从未发生。
他冷眼旁观,留意着朝堂上细微的变化。
那些名字出现在暗格名册上的官员,此刻或垂首敛目,或强作镇定,但眉宇间那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与窥探,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显然,三皇子突如其来的“恶疾”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阴谋,让这个潜伏的网络也感到了不安。
退朝之后,慕容良并未回政事堂,而是以探视皇子病情为由,径直前往淑妃所居的宫殿。
宫门外气氛凝重,太医和内侍往来匆匆,面色惶急。
慕容良通传后,被引入外殿等候。
不多时,淑妃在一名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未施粉黛,眼圈红肿,脸色苍白,一副哀毁骨立、我见犹怜的模样。
见到慕容良,她未语泪先流,哽咽道:“慕容相公……我儿他……”
“娘娘节哀,保重凤体要紧。”慕容良躬身行礼,语气带着适度的恭敬与同情,“三殿下洪福齐天,太医院诸位太医医术精湛,必能转危为安。”
他目光看似关切地扫过淑妃,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绝非悲伤的复杂情绪——有一丝紧张,一丝算计,甚至……一丝狠绝。
“承相公吉言……”淑妃用绢帕拭泪,声音柔弱,“只是太医们至今束手无策,本宫这心里……如同油煎火燎一般。”
就在这时,一名太医正巧从内殿出来回话,脸上带着些许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先是向淑妃和慕容良行了礼,然后迟疑着开口道:
“启禀娘娘,慕容相公,下官……下官方才与几位同僚再次会诊,仔细查验殿下身上红疹形态与发热规律,发觉……发觉此症虽酷似痘疡,然有几处细微差异,倒更像是……像是接触了某种来自西域的‘迷迭蕈’粉末所致!此物罕见,其引发之症状与痘疡极似,但若能对症下药,并非绝症!”
“迷迭蕈?”淑妃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脸上刻意维持的悲戚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失声道:“胡……胡说!宫中怎会有此等邪物!”
那太医被淑妃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
“下官不敢妄言!此乃下官等人反复推敲,结合古籍记载所得。至于此物来源……尚需详查。但既知病因,或可一试解毒之法!”
慕容良将淑妃那一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欣慰之色:
“哦?竟有此事?若真如此,实乃三殿下之万幸,社稷之福!还请太医速速斟酌方剂,全力救治!”
“下官遵命!”那太医如蒙大赦,连忙退下去商议药方。
淑妃呆立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方才那柔弱无助的姿态几乎维持不住。
她显然没料到,自己精心布置、意图构陷皇后并制造混乱的“恶疾”,竟会被太医识破根源!这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娘娘,”慕容良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既然病因已明,想必三殿下不日便可康复。只是……这宫中竟混入如此罕见邪物,危及皇子凤体,实在令人震惊。此事,必须彻查!”
淑妃猛地抬头,看向慕容良,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她不确定太医的“发现”是巧合,还是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宰相动了什么手脚。
她强自镇定道:“相……相公所言极是,定要严查!本宫定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慕容良不再多言,躬身告退。
转身的刹那,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他成功地搅乱了淑妃的布局,将“恶疾”引向了“人为投毒”,并将调查的矛头指向了宫中。
接下来,就看淑妃和她的同党,如何应对了。
回到政事堂,李琰已等候多时。
“慕容兄,按您的吩咐,已将吏部侍郎王珪收受地方官员贿赂、为其篡改考绩的证据,匿名送到了那位与他不和的御史手中。据报,那位御史已气得吹胡子瞪眼,正在起草弹劾奏疏。”李琰低声禀报。
王珪,正是那名册上记录的一名官员,虽非核心,但位置关键,且向来与慕容良政见不合。
“很好。”慕容良点头,“让子弹飞一会儿。淑妃那边有何反应?”
“我们的人回报,太医‘发现’病因后,淑妃宫中气氛异常紧张。她那名贴身宫女曾试图悄悄外出,但被我们故意加强的巡逻挡了回去。另外,我们监听到一名负责采办的小太监与宫外一家绸缎庄伙计的对话,言语间提及‘风紧’,‘暂缓’等词。”
“看来他们有些慌了。”慕容良目光深邃,“继续施压,但不要逼得太紧。我们要让他们自己乱起来,露出更多马脚。”
接下来的两日,朝堂与后宫波澜再起。
御史果然上本弹劾吏部侍郎王珪,证据确凿,皇帝震怒,下令将其停职查办。
此事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顿时炸开了锅。
与王珪有牵连、或是名册上的官员,人人自危,暗中串联打探,动作频频,反而暴露了更多关联。
而宫中对于“迷迭蕈”来源的调查,也在慕容良的暗中引导下,不温不火地进行着,既给淑妃一党施加了压力,又未立刻触及核心,让他们在焦灼中煎熬。
第三日,太医院传来好消息,三皇子用了对症的解毒方剂后,高热渐退,红疹也开始收敛,虽未痊愈,但已脱离险境。
消息传开,众人皆松了口气。
皇帝龙颜大悦,厚赏太医院。
唯有淑妃,在听闻此讯时,脸上露出的笑容显得格外僵硬勉强。
她苦心设计的棋局,被慕容良以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彻底搅乱,不仅未能达成目的,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
夜幕降临,慕容良回到裴府。
吴仪文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庭院中纳凉。
三皇子转危为安的消息也已传至宫外,她见到慕容良,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相公回来了,听闻三皇子已无大碍,真是上天庇佑。”
慕容良看着在乳母怀中已然安睡的幼子,又看了看正缠着吴仪文讲故事的长子,心中那份因朝争而生的戾气渐渐平息。
他走过去,接过吴仪文手中的团扇,轻轻为她扇着风,温声道:“是啊,上天庇佑。恶疾虽凶,总有拨云见日之时。”
他没有说出背后的惊涛骇浪,只是享受着这劫后余生般的宁静。
但他知道,与“武周遗泽”网络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利用名册进行的精准打击和分化策略,已初见成效。
下一步,便是要趁着对手阵脚已乱,寻找到那个隐藏最深的“执棋者”。
移星换斗,暗局新开。
帝国的天空下,一场更加隐蔽而激烈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慕容良揽着妻子的肩膀,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目光坚定而悠远。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这身后的万家灯火,也为了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信念。
第233章 引蛇出洞
三皇子病情转危为安,宫中的紧张气氛稍缓,但慕容良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
淑妃一党经此挫败,绝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更加隐蔽和疯狂。
而那本暗格中起获的名册,如同一把双刃剑,握在手中,既能伤敌,也需时刻警惕不被其反噬。
他并未急于依据名册进行大规模清洗,那只会引起朝野震荡,打草惊蛇,甚至可能逼得对手狗急跳墙。
他采取了一种更为精细和危险的策略——选择性施压与精准引导。
借着吏部侍郎王珪被查办的由头,慕容良授意御史台和刑部,对名册上几个位置不算最核心、但平日行事不算谨慎、且与王珪或有牵连的官员,进行了“有限度”的调查。
调查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既足以让这些人感到恐慌,露出马脚,又不至于立刻将其逼入绝境。
同时,他通过李琰控制的秘密渠道,将一些经过筛选、不直接指向淑妃、但能隐约暗示后宫有人与朝臣勾结、图谋不轨的模糊信息,巧妙地透露给了宫中几位素来与淑妃不睦、或忠于皇后的妃嫔及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