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慕容良领旨,谢陛下隆恩!”他压下心中疑虑,恭敬叩首。
内侍传完旨意,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良一眼,便转身离去。
慕容良站起身,眉头微蹙。
明日的禁苑之宴,恐怕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赏梅宴饮。
吴仪文抱着孩子走上前,眼中带着担忧:“慕容大哥,明日宫中饮宴……”
“无妨,”慕容良打断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陛下隆恩,我去去便回。府中之事,依旧托付于你。”
他看了一眼在吴仪文怀中重新开始玩闹的慕容安,目光变得深沉而坚定。
无论明日宴无好宴,还是危机四伏,他都必须去面对。
为了怀中这需要他庇护的幼子,也为了这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汹涌的帝国京都。
夜色渐浓,慕容良书房中的灯火,再次亮至深夜。
他需要为明日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最充分的准备。这柄已然出鞘的霜刃,即将迎来真正的试炼。
第190章 禁苑惊魂
翌日,雪后初霁,禁苑之中银装素裹,唯有那一片梅林,虬枝缀玉,暗香浮动,于凛冽中透出几分孤傲的生机。
慕容良身着紫色官袍,随着引路内侍,踏着清扫出的青石小径,步入这皇家林苑。
他面色沉静,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四周。
苑中侍卫明显比平日多了不少,且皆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甲胄鲜明,神情肃穆,透着一股精悍之气。
皇帝穆宗并未在宽敞的亭台楼阁中设宴,而是选在了梅林深处一座临水的小暖阁内。
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除了皇帝,在场仅有元稹、李绛两位宰相,以及枢密院承旨一人,可谓是小范围的私密之宴。
“慕容卿来了,坐。”穆宗皇帝今日气色似乎好了些许,指着身旁的锦墩,语气颇为和蔼,“今日不论国事,只赏梅,饮酒。”
“谢陛下。”慕容良躬身谢恩,依言坐下,心中警惕却丝毫不减。越是如此看似轻松的场合,往往越是暗藏机锋。
内侍奉上温好的御酒和几样精致小菜。
君臣几人便真的赏起梅来,说些风花雪月的闲话,元稹甚至还吟了两句咏梅的诗。
李绛虽不擅此道,也勉强附和着。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颇为融洽。
穆宗皇帝忽然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慕容良身上:
“慕容卿,近日朝中关于盐铁新策,颇多非议,朕知你不易。然则,为国筹谋,有时确需行非常之法。只是……这分寸拿捏,至关重要,万不可激起民变,亦不可令忠臣寒心啊。”
来了!慕容良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回道:
“陛下教诲,臣谨记于心。臣推行新策,一切以筹措军资、稳定大局为要,若有不当之处,甘受陛下责罚。”
皇帝点了点头,未再深言,转而问起漕运恢复后的粮草转运情况。
慕容良一一据实回禀,条理清晰。
就在慕容良暗自揣测皇帝今日设宴的真正目的时,暖阁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侍卫的低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暖阁内众人皆是一怔。
“外面何事喧哗?”穆宗皇帝皱眉问道。
一名内侍慌忙入内禀报:
“陛下,是……是苑中饲养的一只白鹿受惊,跑了出来,侍卫们正在驱赶。”
“区区一只鹿,何须如此大惊小怪?”皇帝不悦地挥挥手,“莫要扰了朕与爱卿们的雅兴。”
“是,是。”内侍连忙退下。
然而,慕容良的耳力远超常人,他分明听到,那骚动声中,夹杂着极轻微的、金铁交击的脆响!绝非驱赶鹿只所能发出!
他心中警兆陡生,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全身肌肉微微绷紧,目光飞快地扫过暖阁门窗的位置。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暖阁一侧的窗户猛地被撞开,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入,手中雪亮的短刃直扑御座之上的穆宗皇帝!
动作快如闪电,显然训练有素,目标明确!
“护驾!”李绛须发戟张,猛地站起,将手中酒杯掷向刺客,却被轻易避开。
元稹则吓得脸色惨白,惊呼一声,竟向后瘫软下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似乎被外面的动静暂时绊住,竟未能第一时间冲入。
电光火石之间,慕容良动了!他本就心存警惕,位置又离皇帝较近。
眼见刺客刃锋将至,他来不及多想,抄起面前沉重的紫檀木矮几,猛地向前一挡!
“铛!”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矮几被短刃劈开一道深痕,却也成功阻了刺客一瞬。
与此同时,慕容良另一只手已抓起案上用来切割肉食的银质小刀,合身扑上,不顾自身安危,直刺离皇帝最近那名刺客的肋下!
那刺客显然没料到这个文官侍郎竟有如此胆量和反应,猝不及防,被银刀刺入,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另一名刺客见状,舍了皇帝,反手一刀抹向慕容良脖颈!
慕容良招式用老,已然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暖阁门被轰然撞开,数名真正的侍卫终于冲了进来,刀光闪动,瞬间将两名刺客围住。
那名受伤的刺客见事不可为,竟毫不犹豫地反手一刀,割断了自己同伴的喉咙,随即也自刎身亡!
一切发生在呼吸之间。
暖阁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气,和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陛……陛下!”李绛和惊魂未定的元稹连忙上前扶住脸色煞白的穆宗。
慕容良站在原地,手中还握着那柄沾血的银刀,胸口剧烈起伏。方才那一刻,他真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慕容……慕容卿……”穆宗皇帝惊魂甫定,看向慕容良的目光充满了后怕与感激,“方才……多亏了你!”
“臣护驾来迟,陛下受惊了!”慕容良丢下银刀,躬身请罪,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这刺杀,太过蹊跷!时机、地点、目标,都透着诡异!那些本该护卫的“生面孔”侍卫,为何反应如此迟钝?
“查!给朕彻查!这些刺客是何人指使?!”皇帝暴怒,声音却带着颤抖。
侍卫统领跪地请罪,称刺客面目陌生,身上也无任何标识,显然是死士。
慕容良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明了几分。
这恐怕并非真正的弑君,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目的,或许是为了试探,或许是为了嫁祸,或许……是为了制造混乱,掩盖其他动作!
而自己这个“救驾功臣”,恐怕也被算计在内,成了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
禁军!他脑海中闪过李琰关于田务澄勾结禁军中下层军官的情报。
今日苑中这些异常的侍卫,是否就与此有关?
“陛下,”慕容良沉声道,“刺客虽已伏诛,然其能潜入禁苑,内应恐怕不止一人。
臣恳请陛下,立刻更换宿卫,并由金吾卫、御史台共同严查今日当值所有侍卫及内侍!”
皇帝此刻对慕容良正是信任有加,闻言立刻准奏。
这场所谓的“赏梅宴”,最终以一场血腥的刺杀草草收场。
慕容良“救驾有功”,皇帝当场厚加赏赐,并再次重申了对他的信任与倚重。
然而,当慕容良走出禁苑,回头望向那依旧梅香暗浮的深宫时,目光却冰冷如这冬日的朔风。
他知道,自己已经更深地卷入了漩涡中心。
对手的狠辣与缜密,远超他的预期。今日他侥幸破局,但下一次呢?
回到裴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吴仪文显然已听闻了禁苑风波,正抱着慕容安在厅中焦急等待,见到他安然归来,明显松了口气,连忙迎上:“慕容大哥,你没事吧?听闻宫中……”
“我没事。”慕容良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一暖,语气不由放缓了些,“只是虚惊一场。”
他从吴仪文怀中接过儿子。慕容安似乎感受到父亲身上尚未散尽的凛冽气息,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在父亲熟悉的怀抱中安静下来。
抱着这温软的幼子,慕容良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无论外界如何风刀霜剑,这府中一隅,始终是他必须守护的净土。
“明日,”他低声对侍立一旁的管家吩咐,“将府中护卫再增加一倍,所有进出之人,必须严加盘查。”
“是,姑爷。”
慕容良又看向吴仪文,目光复杂:“近日长安恐不太平,你与安儿,尽量莫要出院落。”
吴仪文乖巧点头:“仪文明白。”
是夜,慕容良书房灯火通明。
他并未沉浸在“救驾功臣”的虚名之中,而是反复推敲着日间种种细节,试图找出那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手。
与此同时,一道密信通过特殊渠道,送入宫中某处华丽的殿宇。
殿内之人看完密信,冷哼一声,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慕容良……倒是命大。”一个阴柔的声音低语,“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救驾之功?呵……有时候,功劳太大,也未必是好事……”
窗外,北风呜咽,卷起千堆雪,似乎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第191章 蛛丝马迹
禁苑刺杀风波,如同在已然不宁的长安城投下又一块巨石。
皇帝受惊,震怒非常,下令彻查。
金吾卫与御史台联合办案,一时间,禁军之中风声鹤唳,数名当日值守的低阶军官和内侍被下狱拷问,牵连者众。
慕容良因“救驾有功”,圣眷更隆。
皇帝不仅赏赐丰厚,更在次日的常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次褒奖其“忠勇可嘉,临危不惧”,并明确支持其继续推行盐铁新策,筹措军资。
那些此前非议慕容良的声浪,在皇帝的明确态度和慕容良实实在在的功绩面前,彻底偃旗息鼓。
然而,慕容良心中并无半分得意。
他深知,那场刺杀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对手此举,一石三鸟:试探皇帝身边防卫,试探自己的反应能力,更可能的是,借机清洗或者安插禁军中的人员!
那些被下狱的,或许只是弃子,而真正的主谋,恐怕正隐藏在更深的水下。
他加紧了与李琰的联络,将调查的重点,集中到了那个内侍省宦官田务澄,以及可能与田务澄勾结的禁军将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