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账东西却还瞧不上那些小钱,成天盯着朕的钱,明目张胆的龙口夺食!
真不知道这混账究竟长了一颗什么样的胆子!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鄢懋卿没有这个胆子,这些硕鼠似乎也揪不出来,朕似乎也见不到这些钱……
心中想着这些,朱厚熜总算逐渐冷静下来,沉吟着又道: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这道密诏还是不下了,免得鄢懋卿知道了当朕小家子气。”
他以前能够容忍身旁的“厨子”捞些好处,还能对郭勋、朱希忠等国公贪赃枉法视而不见,甚至出了事也依旧袒护。
自然也早已接受了“即使他是天子,也要用利益驱动臣下”的权力规则。
相比较而言,鄢懋卿这种行为虽然令他很不痛快。
但细细想来,却不知强过了那些欺上瞒下的朝臣多少倍。
起码他贪的明明白白,贪的利国利民,拿了钱就真能办事,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祸害他的天下……
“这样吧。”
朱厚熜思来想去,终于做了另外一个决定,
“还是再给鄢懋卿去一道圣旨吧,命他办完了大同的事之后,顺路再去一趟平阳府,将平阳府(运城一带)也给朕查上一查。”
“奴婢遵旨……”
黄锦心中一震,皇上这是转变了思路,决心和鄢懋卿合作共赢,发一笔更大的横财了。
毕竟平阳府可是北方最大盐湖的所在地,这里面的利益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如果鄢懋卿也能像在太原府一样收拾清楚,斩获必定极为可观。
当然,正因平阳府的利益太大,收拾起来的难度自然也更大。
尽管都察院已经派去了巡按御史,并且用的还是朝中那几个耿直不阿的刺儿头。
但这样的刺儿头终归没有鄢懋卿的本事,否则此前也不可能被人利用,或者被人压在下面难以施展能力,因此还真未必便能成事,说不定还要因为耿直而被人耍得团团转。
到时候平阳府的钱,他们能不能收回来一成交给皇上都是尚不好说。
倒还不如将这一成给了鄢懋卿,让他替皇上叼回来九成,这无疑才是双赢的局面。
同时。
黄锦还怀疑皇上是不是也又对盐业动了心思?
他前些年曾听皇上,大明卫所边防首坏,便是坏在与盐业息息相关的“开中法”败坏废止之后。
本该是引导盐商为边关卫所运粮、屯粮的“开中法”,在被朝臣权贵钻了空子,利用盐引中饱私囊之后,边关卫所的粮饷补给便进去了难以为继的状态,导致卫所将士的生存都成了问题,故而脱籍逃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
丰州滩,王庭。
“汗王,明日就到了信箭中警告的三日之期,明朝若再不收咱们的石炭,汗王又当如何?”
一名大部族的首领站起身来,直视着俺答的眼睛,用洪亮的声音大声问道。
“是啊汗王,我等已经为开采石炭付出了许多,如今明朝却迟迟不收咱们的石炭,该不会是戏耍了咱们吧?”
“汗王,已经入冬了!咱们的人可都等着将石炭卖了钱,换成粮食与布匹过冬呢!”
“若石炭贸易再不开,我恐怕就管不住下面的族人了!”
“明朝如此推三阻四,若汗王再不言而有信,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只怕他们还以为咱们软弱可欺,这石炭贸易怕是更难展开!”
“汗王,好歹先抢些粮食和奴隶回来,手里有了粮食和奴隶,族人们过冬心里才能不慌……”
“……”
其余一众首领亦是纷纷起身,鞑靼人的语言使他们个个都是大嗓门,说起话来像是吵架。
“好罢!既然如此,今夜便都回去聚拢人马,明日一早准备……”
俺答环视一众首领,目光中闪现一丝发狠般的坚决,刚要开口下令。
却听外面传来一声报喝:
“报——汗王,探子来报,三十里外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支由数百辆马车组成的车队,车上载满了明军,正沿路直奔王庭而来!”
第247章 我们掌握了真理
“什么?”
不待俺答开口,立刻便有一名部族首领面露疑色,发出一声疑问。
是的!
听到这声报喝的时候,这名部族首领的第一个反应是疑惑,而并非惊惧。
如果是大明边境的边塞卫所收到鞑靼人骑兵南下的报告,便绝对不会是这个的反应,只怕当场就进入了应激状态。
“数百辆马车……预估有多少明军?”
俺答也只是被打断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的对那名刚冲进来的传令兵问道。
在他的心里,马车的数量已经限制了明军的人数,就算是大几百辆马车,最多也就坐下小几千人罢了,又能有多大气候?
唯一令他不解的便是,为什么会是马车?
就算明军要发动一场奇袭,来的也应该是更加迅捷的骑兵不是,为何来的会是坐在马车上的明军?
而且鞑靼与明朝开展石炭贸易在即,明朝皇帝显然也对这项贸易很感兴趣,还特意派来了一个国公督办此事,又怎会贸然与鞑靼开战?
难道明朝皇帝就不怕因此彻底破坏了石炭贸易么?
“据前面的探子报告,大约也就四五百辆马车,所载明军应该不超过两千人!”
传令兵单膝跪地,将自己所知的信息如实相告。
“……”
俺答与王庭内一众首领面面相觑。
不超过两千人马,还不是在大草原上与鞑靼勉强有那么点反抗之力的骑兵,就这么乘坐着马车来……送了?
“你如何确定这些人是明军?”
俺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潜台词是,这些该不会是叛逃大明的白莲教教众,或某个率领部众投降鞑靼的边将吧?
俺答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这支来的莫名其妙的人马,否则他们还能是前来攻击王庭的不成,确定不是老寿星上吊?
“这……属下无法确定。”
传令兵闻言也是怔了一下,连声音都少了一些底气。
在现场所有人的认知当中,都不敢笃定这是一支前来攻打鞑靼王庭的人马,只会觉得这支人马莫名其妙。
“传令下去,去五百骑兵正面拦截他们,询问清楚他们的身份与目的,回来报告本汗,再决定是否放行!”
俺答略作沉吟,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决定。
一众首领也并不觉得这个决定有什么问题,甚至连讨论的兴趣都欠奉。
只是这点人马的话,且不说这些人是不是明军,就算真是前来奇袭王庭的明军,俺答一个人的部族骑兵就已经足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根本用不着他们紧急召集自己的部族联合迎击。
“遵命!”
传令兵听罢立刻应了下来,正要退出王庭出去传令。
却听外面立刻又传来一声报喝,另外一名刚回来的传令兵奔入帐内:
“报——!”
“探子最新传信回来,此次沿路径直向王庭而来的是一个自称鄢懋卿的人率领的人马。”
“咱们的探子命其停止前进,等待汗王命令,他非但不听命行事,还使用鸟铳开火将咱们的探子驱离,继续率领人马逼近王庭。”
“他还让探子给汗王带话,扬言石炭贸易之事由他一人主导,明日便是汗王信箭中定下的最后期限,他即可成事,亦可坏事,要求汗王尽快诚心出价!”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此前那名鞑靼首领总算不仅仅只是面露疑色,脸上浮现出了震惊之色,声音说不出的震怒。
“???!!!”
俺答与其余鞑靼首领亦是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鄢懋卿是谁,他们大多都还有印象。
毕竟鄢懋卿上一回来丰州滩,已经给他们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那还是第一个来到王庭之后态度极其嚣张,公然向俺答索贿的明朝使者,如此独树一帜的奇人,他们怎么可能忘记?
而上一回,他也是用“既可成事,亦可坏事”相挟,向俺答索贿了四十万两白银,还让俺答放还了十余万明朝军民,斩杀了十余名叛逃的边将,甚至给明朝送去了一个质子。
而这一回,他居然又打算以相同的套路再来一遍?
这叫什么?
这叫一鱼两吃,还带这么玩的么,是不是多少有点无耻了?
要知道,当初鄢懋卿走了之后,俺答与一众鞑靼首领议论起这个年轻后生。
还曾断言明朝任由这样的贪官污吏在朝中兴风作浪,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明朝的朝纲一定已经败坏到了极致,恐怕已是行将就木。
然而他们却万万不曾想到。
这个虫豸竟根本不满足于只祸害大明,他连鞑靼都不放过,甚至到了一鱼两吃、敲骨吸髓的程度!
岂不闻“贪心不足蛇吞象,世事临头螂扑蝉”?
略微因震惊导致的沉默之后。
“此人找死!!!”
俺答的胸腔忽然像风箱一样鼓了起来,骤然发出一声爆喝,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必阻拦,放他和他的人马进来,今日本汗定要给他一个最诚心的出价,问问他自己的性命够不够诚心!”
反正即使今日鄢懋卿不来,他也将迫于麾下各个部族的压力,挥师南下!
如果明朝不想再起兵祸,最好在他兵临城下之际,与他结成城下之盟,立刻开展石炭贸易。
不过如此开展石炭贸易,那么石炭的价格上明朝便必须“诚信出价”。
如此他亦可给麾下的各个部族首领一个交代,鸣金收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是如果明朝不服从,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届时他率军南下劫掠山西,威胁京辅地区,明朝若顶不住压力,最终不但遭受了抢掠之祸,这石炭贸易也依旧得开展,否则他的侵犯将更加频繁,直到明朝妥协为止!
所以。
不管这回他对鄢懋卿做了什么,哪怕是将他宰了,把他的头颅扔回大同边塞,也丝毫不影响大局。
……
大同县衙。
“这个胆大包天的奸贼……这回他该不会真如密信所言,故意将庆儿送上阵前,让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