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则还一边喘着气,一边殷勤的上前给陆炳掀开了轿帘。
陆炳虽然不喘,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气定神闲,相反神色还说不出的凝重,面色也是一片苍白。
见到鄢懋卿,陆炳慌忙从轿子上钻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拽到一旁无人处,这才压着声音说道:
“弼国公,出大事啦,天大的事!”
“我还是长话短说吧,太子忽然之间发了癫病,语无伦次,浑身发热,连瞳孔都散了,恐怕极为不妙。”
“太医院的太医都赶了过去,竟无一人识得此症,更不知该如何用药。”
“皇上如今亦是急火攻心,命我火速前来将你拦下,尽快赶往宫中查看,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保住太子,不容有失!”
“你说什么?!”
听了陆炳的话,鄢懋卿当即面露惊愕之色,声音都有些走调。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却是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将他拦下的原因竟是这个。
因为出于对历史的先入为主,他始终认为太子朱载壡会在十四岁行了冠礼之后再忽然暴毙。
那已经是近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届时他就算无法致仕回乡,也一定已经让自己变成了一个闲散国公,否则那也显得他太无能了吧?
等到了那时候,至于太子朱载壡的死有没有阴谋,又或者有没有活下去的可能,自然已经与他没有太大干系,他管不着,也不归他管。
结果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提前了近十年,赶在他还在朝堂不得脱身的时候发生!
最重要的是。
现在他还不确定这件事与历史上发生在近十年后的事,究竟是不是同一件事,结果又是否相同?
毕竟年幼患病也是常有的事,如果不久之后便得以康复,此事没有被录入史册亦并非没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这回被朱厚熜强行拦下,奉命前去救回朱载壡,那就等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就又白捡了一个天大的功劳……
但如果这件事,就是本来应该发生在近十年后的事。
那这里面牵扯到的问题可就大了,他自然也将被牵扯进新的一轮更加残酷的政治斗争!
而且这种可能其实也不小。
毕竟发生在朱厚熜身上的“壬寅宫变”都能提前成为“辛丑宫变”,那么其他的事情就也有可能改变,甚至是提前近十年。
而从朱厚熜的反应来看。
这回太子朱载壡的情况一定十分严重,否则也不可能特意派陆炳来将他召回。
这根本就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了!
毕竟,鄢懋卿除了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真心对医术一窍不通,并且此前也从未在朱厚熜面前表现出过任何医术方面的才能。
如果不是太医已经指望不上,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办法,朱厚熜肯定都不会、也不敢将太子的性命寄托在他这个外行身上。
没准儿朱厚熜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秉持的就是一种玄学心态。
经历过此前的种种,朱厚熜极有可能已经将他当做了一员“福将”,这是让他去给朱载壡兑点“福气”。
“唉——!”
心中想着这些,鄢懋卿懊恼的叹了口气,只得回身来到马车旁边,对里面的白露说了一句,
“夫人,这回怕是又走不了了,你先带人回府歇息吧,待我办完了皇上交代的事再说。”
“夫君,万事不必太过勉强,这天底下的事也不是没你不行,一切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妾身在家中等着夫君。”
马车里面传来白露担忧的声音。
她虽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事情,却也听出此事非同小可,只得着重嘱咐了一句。
“夫人安心,我心中有数。”
鄢懋卿无奈的点了点头,又教人腾出一辆马车,与陆炳的轿子一前一后直奔皇宫而去,很快就将其甩没了影子。
“这……”
陆炳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又听着轿子外面轿夫的粗重喘息,心中难免有些许感触,
“鄢懋卿是不是从来没坐过轿子……哦,似乎只坐过一回,好像还是翊国公的轿子。”
“这马车走起来是快,又省了人力,还省了养轿夫的钱财。”
“难怪鄢懋卿拜了弼国公也还是每日乘坐马车,回头我也置办一辆,堂堂弼国公坐的都是马车,我坐马车还怕遭人耻笑跌份不成?”
……
钟粹宫。
“你们倒是说话呀!!!”
望着眼前一众垂首止步不前的太医,王贵妃满是泪痕的脸上复现怒容,声音都已变得歇斯底里,
“朝廷用高官厚禄养着你们,难道就是让你们杵在这里装哑巴的嘛?!”
“许院使,皇上此前那般优待你,非但赐你领工部尚书同等俸禄,还时常赏你膳羞、金带、银印,你便是这般回报皇上的嘛?!”
“我告诉你们,今日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也不活了!”
“不过临去之前,我定要向皇上告你们一个共谋害死太子的罪名,将你们一同带走给我们娘俩陪葬,你们谁也别想有好!!!”
“王贵妃,下官实在是……”
许绅此刻面色苍白,欲哭无泪。
通通!通通!通通……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在脑子里跳,而且频率已经极不正常,一阵一阵的眩晕感传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此刻真正被架在火上炙烤的其实就是他这个太医院院使。
旁人或许可以推卸责任。
可他这个太医院院使却是首当其冲。
他不但知道王贵妃对太子殿下的重视,更清楚太子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倘若这回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
而他这个院使,乃至整个太医院诊不出病症,都没有拿出一个对症下药的方子来,那他就一定会受到皇上和王贵妃的迁怒。
可若是他在诊不出病症的情况下,试探着开出一个方子来给太子服下,太子还是没能就回来的话……
那他也同样会受到皇上和王贵妃的迁怒!
而人在盛怒之下,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尤其还是皇上和王贵妃的盛怒,后果必定极为严重。
这才是真正的一根筋变两头堵。
通通!通通!通通……
心跳的更快了,眩晕感也更强烈了,甚至伴随着阵阵头疼,胸口也莫名憋闷绞痛。
他肯定不会知道,历史上他就是在“壬寅宫变”中面临同样的处境,虽然侥幸救回了皇上一命,但自己也在数月之后便因受了惊悸过度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