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只将我的行军路线和预计抵达丰州滩的时间告诉你,至于你要如何行军,采用什么战术,如何策应英雄营,那都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便是。”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这……”
马芳闻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么啊,就有没有信心?
信心这种事,通常是建立在充足准备的基础之上,鄢懋卿这计划也未免太含糊了些,这让他心里如何有底?
“你在鞑靼为奴多年,以你对鞑靼的了解,指挥骑兵针对鞑靼人,做到以骑制骑、以快制快应是不难。”
鄢懋卿又道,
“而我的英雄营会径直插入丰州滩,从鞑靼王庭中间开花,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
“你的骑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牵制鞑靼骑兵,令后续援军无法对我形成合围之势,避免我陷入像大汉李陵那样孤立无援的被动局面,始终被咬着尾巴逃不回来。”
“我这么说,你应该可以理解了吧?”
“理解是理解了,只不过……”
马芳还想说些什么。
却又看到鄢懋卿将两把不足一尺长的短小火铳挂在了腰间的卡簧腰带上,还用手拍了拍,随即咧开嘴笑道:
“没什么不过的,我可告诉你,我是当今皇上最重视的宠臣。”
“此行我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皇上事后肯定也饶不了你,你铁定得给我陪葬,到时候别说我言之不预。”
这是当初在京城练兵的时候,他特意找兵仗局的工匠定制的手铳,采用的也是自生鸟铳的燧发点火。
“三段击”肯定用不着他亲自列阵参与。
但是“十步之内,枪又快又准”的道理他又怎会不知,当然要借职务之便,提前准备两把以备不时之需。
唯一的美中不足,这个时代的手铳还是没办法做到连发,体积也比后世的手枪大了不少。
并且弹丸还不像后世的子弹一样,可以随时存在枪膛里,必须得使用之前提前上弹上药,因此平时随身携带比较麻烦。
“……”
马芳随即将目光从这两把从未见过的短小火铳上移开,面色古怪的看向鄢懋卿。
这话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人啊!
且不说什么祖坟冒不冒青烟的事,为何感觉自己这是登上了一艘贼船呢?
“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英雄营的战法。”
鄢懋卿则走上前来拍了拍马芳的肩膀,随后抬脚走在了前面,
“或许看过英雄营的战法之后,以你的能力与天赋,应该就知道当如何策应我们,给俺答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说着话的同时,鄢懋卿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也给大傻朱一个大大的惊喜……
……
西苑。
“这个冒青烟的东西果然从来不会令朕失望!”
刚刚看过郭勋和严嵩共同为鄢懋卿请功的奏疏,朱厚熜顿觉神清气爽,整个人神采奕奕,甚至有了与黄锦分享喜悦的冲动,
“黄伴,朕已经有些日子没收到了如此令人身心愉悦的密疏了,你过来再将这道密疏给朕念上几遍,让朕再好好听听!”
“遵旨……”
黄锦连忙走上前去,取过密疏一个字一个字的小心诵读。
密疏中的内容并不复杂,说的是鄢懋卿刚到大同,当日便如同在太原的时候一样,以雷霆之势料理了所有阻碍设立碳税衙门和通贡的人或事。
预计几日之内,便可正式通过碳税衙门与俺答展开石炭贸易。
事情办到这一步,已经堪称完美。
可是念着念着,黄锦却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缺失感。
只是具体究竟少了什么,他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唯有这种无法言喻的缺失感始终挥之不去。
毕竟去办事的人,可是鄢懋卿啊……
第246章 朕的钱,他这回拿的太多了!
黄锦诵读奏疏的过程中。
“哼哼!”
朱厚熜又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他想到了刚多开心的事情。
现在的形势,他愿意用“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来形容,堪称登基以来最好的局面。
内阁的夏言、都察院的王廷相,还有司礼监的张佐……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如今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又是甘愿替他背锅办事,又是积极内查整饬吏治,一时间使得半个朝堂看起来都清明了不少,倒是让他此刻在西苑装病也装的颇为顺心。
正因不知道这些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也只能暂时归功于“天时”。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如今天命在朕,朕注定是要成为千古一帝的皇帝。
此前那二十余年的挫折,也不过是“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罢了!
如今朕终于熬过来了,因此苦尽甘来,一发不可收拾!
“皇爷有何吩咐?”
听到朱厚熜的笑声,黄锦还以为他有什么事,连忙停止诵读躬身听旨。
朱厚熜也终于回过神来,终于没有教黄锦继续诵读,又笑着问道:
“对了,鄢懋卿前往大同之后,高捷留在太原清查官员、豪强与商贾勾结白莲教之事,如今可有了结果?”
“回皇爷的话,今日送进来的奏疏中,正好有一道是高捷的奏疏。”
黄锦闻言连忙从分类摆放整齐的奏疏中将高捷的奏疏翻找了出来,双手呈递上去,
“请皇爷过目。”
“还是由你来念吧。”
朱厚熜向后靠了靠,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太原的事办到那一步,高捷递上来的奏疏已经只可能是好消息,既然是好消息,便还是与黄锦分享一下比较快乐。
“是。”
黄锦当即清了清嗓子,打开奏疏一字一句的诵读:
【仰承圣谕,草土臣高捷幸不辱命……】
【……已勘得诸官员、豪右、商贾,私通白莲,贪墨枉法,资敌叛国诸状,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为防罪员隐匿资财,免日后抄家再费周章,臣已先行清钉其产,总计黄金三万余两,白银四百六十余万两,田产六万二千顷有奇,第宅园林另册呈御……】
“慢着。”
听到这里,朱厚熜又直起了身子,疑惑的望向黄锦,
“这个高捷为何如此主观能动,如今尚在查证定罪阶段,他便已经开始清钉这些罪员的家产,为日后抄家做起了准备?”
“……”
黄锦也是觉得奇怪。
此前三司和锦衣卫查办案件,的确没有这么主观能动的,通常都是先定了罪,判决抄家之时再派人前去清钉财产。
像高捷这么办案的,不说是绝无仅有吧,那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是鄢懋卿,这一定是鄢懋卿的主意!”
朱厚熜的反应的确很快,立刻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朕就不该答应分这个冒青烟的东西一成斩获,这个混账一定是意图明明白白分走朕的钱,因此特意嘱咐高捷如此行事!”
“黄金三万余两,白银四百六十余万两,哪怕只有一成分润,不算那些田产与第宅园林。”
“这个混账也能到手四十多万两白银,还有三千多两黄金!”
“不行,绝对不行,这都是朕的钱,他这回拿的太多了!”
“……”
黄锦依旧不敢接茬,将身子躬的更低。
正所谓“君无戏言”,皇上此前已经亲口答应了鄢懋卿九一分润的事。
可看皇上现在的模样,分明是看到数目如此惊人,大有赖账的意思……
“黄锦,立刻拟一道密诏送去太原,命高捷不得对任何人提及相关账目,尤其不能告诉鄢懋卿……”
朱厚熜面沉如水,脑子飞快转动,
“如果朕不曾记错的话,高捷应该是高拱的长兄吧,命他也不得对高拱提及相关明细,防止高拱与鄢懋卿的私下沟通!”
“奴婢遵旨……”
黄锦躬身应了下来,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不过皇爷,以鄢懋卿的行事作风,他既然嘱咐高捷如此办事,恐怕早已有所准备,皇爷如今才高捷下诏,只怕已经晚了一步。”
“那又如何,只要朕不认这笔账,难道他还能明抢不成?”
朱厚熜瞪起眼来,脱口而出。
“……”
黄锦连忙收声。
朱厚熜随即陷入了沉默。
这还只是一个太原,还有大同呢……
如今朱厚熜才终于后知后觉,为什么鄢懋卿离京之后不直接去大同办事,而是舍近求远去了太原。
原来在这等着朕呢!
如果不是朕及时下了一道严旨,勒令他即刻前往大同。
他该不会还打算率军游遍整个山西,一个县一个县的查办,最后给朕送上来一个真正的天文数字,然后搓着手、眼巴巴的等着朕给他分账吧?!
这个贪心不足的狗东西!
旁人中饱私囊,都是上下勾兑、藏着掖着,不说能够将贪墨之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也力求避开朕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