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眉大眼的军官和另外一位长相俊秀的互相打趣,相互之间很熟悉的样子,旁边的军士们也习以为常。
白狗娃以前见过的只有县太爷的私军,一个个凶神恶煞,和眼前这些人完全不同。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现心头,他不顾爷爷慌张的神色,大着胆子开口道:
“那,那李使君来了,还要加税修县城吗?”
“加税?修县城?谁说的?”
“知县老爷啊。”
魏河与叶乘霄对视一笑,旁边的军士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前者走到紧张局促又摸不着头脑的白狗娃身边,伸手一指。
目光随之下望,他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了树木的遮掩。
山脚下密密匝匝的人群映入眼帘,外围的一圈是参加祭祀的百姓,中央高台上则是知县、道官、各家大户、商帮的头目。
但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物,此时却都一个个脸色苍白地面对供桌跪成一排,身子抖如筛糠。
供桌的旁边,铺着虎皮的交椅上,坐着一个身穿华丽甲胄的年轻将军。
威严,端庄,好像寺庙里的天王一般,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好热闹,好多人啊,没想到刚到文州,就得到这样一个惊喜。”
“刘知县,听说你还特地劳师动众,要修葺县城来迎接我。”
“就是肚子里的蛔虫,也不过如此吧?”
李存孝笑眯眯地注视着跪列最中央穿着绿色官袍的中年人,语气缓和,但后者却抖得更加厉害。
“卑职.卑职卑职不过是想着,长松地少民贫,使君来自京师贵地,万一招待不周,所以.所以.”
“所以你想苦一苦百姓,骂名给我来背,是不是?”
李存孝笑意不减,在刘知县惊恐地目光中,轻轻摆手。
旁边等候已久的亲卫立刻上前,直接塞了嘴巴,将其架住拖到高台边缘,好似杀猪一般扒去官服革带。
一人踩住背部,一人提起斩马刀,对着围观的百姓大声宣告:
“长松知县,贪财暴敛,为一己之私戕害百姓,罪不容诛!”
“验明正身,当即行刑!”
说罢,手起刀落,鲜血如柱般喷出一丈之远,散开的发髻被抓在亲卫手中,满脸怨恨恐惧的人头随之晃荡。
“使君饶命!大人饶命啊!”
其他跪在地上的人瞬间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将木质的地板都砸出裂纹,心中更是悔恨到了极点。
加赋也罢,祭祀也好,不过是一贯的聚敛打压手段,以前也干过不知多少次了。
京师要派刺史来的消息他们不是不知道,但说实话,大家当官不都是一样吗?
我们绞尽脑汁给你凑孝敬,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如果是嫌少,大不了把我们那五成也全部给你。
大家都是官,和和气气地,一起盘剥小民不好吗?
可谁知对方一来就直接派兵封锁,哪怕搬出王建这位大王来恐吓,一众地头蛇也仍然被封了丹田、锁了修为。
否则的话,刘知县堂堂黄庭武者,怎么会死得像待宰猪羊?
“你们这是干什么?”,李存孝见众人磕头,有些不高兴了。
“大人者,父母也。小民也就罢了,诸位难道没读过书吗?”
“如此谄媚,有辱臣节,简直是给陛下蒙羞!”
“来人,把典史和县尉也拖过去砍了!”
旁边立刻又有亲卫出列,将两个穿蓝色官袍的中年人拖走。
宣读罪名,手起刀落,血洒长空。
动作熟练,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事。
老百姓们其实不知道台上众人说了些什么,可是看到往日作威作福的贪官酷吏接连掉了脑袋,都不由得叫好起来。
这声音初时稀稀拉拉,到后来便逐渐响成一片,欢呼中夹杂着啜泣,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依旧给魏河这些军士带来了很强的震撼。
李存孝看到这一幕,脸上这才多了笑容。
随手一点,便有亲卫将跪着的其中一两人抓走,这是留着拿来协助治理长松县的。
至于剩下的.
“本来听说你们这喜欢祭祀,我还打算请诸位去山神山君的肚子里走一遭,替我打个招呼。”
“不过我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什么使者,显然这山君也是无礼之人。”
“邪神淫祠,可以迟点再清算。”
众人心头先是一紧,又是一松,但李存孝随后的话瞬间击破了他们的心防:
“可老百姓反响这么强烈,我看也不用等了。”
“诸位,上路吧!”
第339章使君来了,青天就有啦!
长松县的城门上,几十颗整理后的人头整整齐齐地插在竹竿上。
尽管个个都神情狰狞,然而来往的百姓依然不难认出,这些人就是往日呼风唤雨的那些大人物。
“这是刘知县,这,这是张师爷,许典史”
“我的乖乖,这整个县衙都被端了吧?一勺烩啊!”
“杀得好!这帮畜生,不知道害了多少乡亲,杀得好!要我说,砍脑袋还是便宜他们了,要凌迟才行!”
“这新来的李使君杀人不手软,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想干掉别人好自己吃独食?”
“我看不像。你瞧那些兵,和咱们老百姓说话一个个和和气气的,几时见过这样的?”
“真的假的,当兵的不是披了官皮的土匪?天下乌鸦一般黑”
县中百姓窃窃私语,心中还抱着疑虑,但还是忍不住向城门那些精气神大为不同的军士投以期盼目光。
后者似乎早就习惯了百姓的反应,领头的伙长一边面不改色的指挥手下贴布告,一边大声呼喝:
“.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因为他们打着李使君的旗号,搜刮民财,欺压良善!”
“砍他们的头,就是为了让大家明白,残害百姓之下场!”
“不仅是贪官酷吏,长松县的土豪劣绅,也统统逃不过清算。”
“过几日县衙门口会开堂公审,到时候必然叫无辜之人沉冤昭雪,受害之百姓,必得田亩金银补偿!”
“使君来了,文州太平了!”
“使君来了,青天就有啦.”
李存孝站在城头,看着下面卖力吆喝的士兵和围观的群众。
旁边李光义手中拿着官府鱼鳞册和实际探访得来的情报,逐条分析:
“.总体说来,长松县和文州另外几个县的情况差不多。”
“因为地势偏远,这几年外面又打仗,朝廷无力干预地方,当地知县、典史等官职早就已经是父子相传,早一点的都有三代了。”
“官府的几个家族和乡里的大族沆瀣一气,操控税收,盘剥小民,训练私兵。”
“只要按时向王建上贡赋税,这位蜀王就不会过问,如此一个县就相当于一个小藩镇,知县就是军政律法一把抓的节度使。”
“县里的土地,九成都归了那八九家,农民基本都是佃户。”
“文州这里还算好,听说抚州那边山更多,地更少,几个知县逼着老百姓退稻种桑,收上来的丝就卖到蜀中,再用银钱买粮来。”
“老百姓的命根子,都被这些人攥在手里.”
李光义面色凝重,在京畿生活的那一年时光,锦衣玉食,几乎让人忘了往日的艰辛。
如今自己亲自主政,细看之下,才知道战乱中民间疾苦。
“蜀中有蜀锦,一匹上等蜀锦便值数金,王建就是靠着这东西才能持续从外界获取白银。”
李存孝若有所思,“听说此人年前还让人搜集祥瑞?”
“是有这回事。但奇怪的是,他搜集祥瑞的时间,远比陛下宣告登基的时间要早。”
“早了多少?”
“两个月,那时候大军还未班师。”
李存孝笑了,“蜀王不老实啊。”
“这祥瑞不是给陛下准备的,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也是,九五之尊的位置,谁不想坐?”
“可惜他无谋也无胆,朝廷旨意一出,马上就恭顺了。”
这旨意,既是李翼圣称帝的旨意,也是李存孝受任坐镇文州抚州的旨意,两者一前一后发出。
契此作为宗师与李存孝同行,这就挡住了出蜀的关隘,其中敲打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蜀中无地仙,王建但凡识趣些,也该老实下来。
“不过咱们都来了半个多月,整个文州都已经被我扫清了一遍,蜀王还不派使者来,还挺沉得住气。”
李存孝下了城楼,与李光义一同骑马至县衙。
沿途所见,谈不上荒凉,但也不算繁茂,和文州州城的情况很类似。
这里毕竟地势偏远,人口和辖县都少,城市自然也不是很繁荣。
文州和抚州下面都只有三四个县,一个县才几万人。
李存孝还记得,自己当时带领六千兵马,出京畿,过秦州、成州、武州。
越往南,人口越少,地方越贫瘠。
尤其是作为第一站的文州州城,好似一个县城,比起宋州都差远了。
长松县更不用说,说是县城,实则只是一个大些的市镇。
但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地方的这些贪官酷吏、土豪劣绅,还是千方百计地从老百姓身上榨取油水。
几个县的民众,都维持在一种将死未死,将反未反的状态。
李存孝一看这情况,当然是勃然大怒。
一方面是心中底线,另一方面他作为外来者,是打算将文州抚州两地作为自己的根据地,以后找机会图谋蜀中的。
六千兵马远不足够,他需要更多的百姓良家子加入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