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而视,师兄弟们都已经满脸疲惫,执掌大阵的几位长老也都面色凝重,隐现决绝之色。
而杜光磊自己,也同样感到一阵虚脱似的干涸,连忙将舌头下的丹药吞服,经脉中迟缓的真元,才再次恢复了流动。
“这一次,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只有家中父母,远在京师。这一战只要挡住了朱全忠,总归能为他们再换来几日安稳。”
如此想法浮现脑海当中,杜光磊擦去嘴角血迹,露出惨笑。
可自己死了之后,这天下,又还能有多少安宁?
“还在负隅顽抗,不知死活。”
朱友珪和军中将领汇合之后,底气又回到了心中,见了眼下拉锯局面,冷哼一声,拔刀向天。
金刚灵相在血气灌注下膨胀狰狞,越发骇人。得到主将的信号,另外几只亲军纷纷张弓搭箭。
以金刚灵相挥出的刀光为信号,无数携带血气真气的箭矢万箭齐发,竟然隐隐以刀光为中心,勾勒出一头六牙战象
要让玄关武者直接承受千人军阵,的确做不到。但若只是让几个军阵的攻击堆叠相乘,那并非不可以。
“不好!”
看着巨大近百米高的战象横冲直撞,楼观道一方的人都露出恐慌之色,就连主导大阵的几位长老也都流露出绝望。
这一击并非不可抵挡,然而人力有时穷,自己最多能挡近十招,便要力竭而亡。
然而对方的人数却是数倍于己方,这样的攻击,怎么也还能来上几十次。
绝望好似乌云,将所有人的心都攥紧了,可就在这时,一道流星般的身影划过长空,咆哮着降临战场:
“结四象大阵,把所有力量集中在我身上!”
“什么?是李师弟”
杜光磊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正想说这样做是找死的行为,但那背影却好像有魔力一般,让他,不,不止是他。
所有人,看着那从未见过的灵相,在震惊之余,都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将力量尽数灌输过去。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尊神灵?
强健的筋肉,好似隆起的山丘,雄伟的身躯,如同拔地而起的高楼。
胯下的青狮,一颗眼珠便能将房间塞满,九颗狰狞的头颅,血盆大口中不断喷涂出罡风狂飙;
最为惊人的,是那赤裸的上半身上,八只手臂擎拿着神兵,龙凤飞腾,螭虎吼啸;
三颗头颅,展现愤怒和狰狞:
居左者赤红如血,如忿怒天王;
居右者青碧如玉,如冥府帝尊;
居中的头颅,双眼紧闭,隐隐散发出一种视万物如刍狗的冷漠无情。
当这样一尊巨人出现在战场上,带给双方的震撼不言而喻。
“这还是灵相吗?第七境的武者,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朱友珪惊骇欲绝,更让他感到恐怖的,是那张巨人的脸——
李存孝!
“好重,好吵,好胀,这就是近千人汇聚于一身的力量?”
李存孝感受着体内庞大而不完全受控的力量,像是被人插了根管子,充气胀满。
只不过在金刚杵的协调之下,他无视了这些力量中原主人的意志,逃过了被冲刷成傻子的结局,将其尽数震散,好似筛子。
过滤了杂质,只剩穿过筛眼的风,丝丝缕缕,凝结成绳,绳拧成龙卷,龙卷拧为夹杂霹雳的狂飙。
伴随着八条手臂向中央靠拢,混天绫在风火二轮的牵引下,拉伸成一个半圆形的坍缩门户,将虚空中的暴风尽数压缩。
随后,轰然冲出!
空空空空空空!!!!!!
风暴掀起奇异的鸣响,在朱友珪恐惧的注视下,那汇聚了三军之力的战象,几乎不能动弹分毫。
锋利风刃,将其中附着血气的箭矢根根粉碎,远看如同对战象处以凌迟。
几个呼吸之间,攻守易形,而摧破一切的风暴,仍旧以缓慢而不可阻挡之势,向着梁军本阵推进。
佛经有言,住风、持风、不动风、坚固风等四种,称为四风。
四风轮能持水轮,水轮能持大地令不散坏,故风轮虽于虚空无所依,然能令三千大千世界得以安住;
犹如如来之出现,依无碍慧光明,生起佛四种大智风轮,能持一切众生之善根。
反之,若风轮朽坏,则能令水轮消散,阎浮崩塌,三千世界陷入无明烦恼。
这一招,是李存孝在来时路上以金刚杵推演,乃《五轮涅槃》中,风轮之大力,造作诸法,能成亦能坏:
其名为,三千烦恼风!
第317章
密宗五大,各具其象。
水为圆形白色,旋转自在、不住一性;
地为方形黄色,四方均等之形,有安住不动之义。
而风为黑色,半月之形,具水大与地大之半身,既变幻不定,又具不变之体。
变与不变,动与不动,定与不定,矛盾之中,便有生灭之大力迸发。
李存孝显化三头八臂之灵相,四双手臂皆合掌搭半圆之形,自下而上,彼此勾连,又与头顶风火轮、混天绫所成之半圆呼应。
如此好似五个漆黑风眼,将近千人之力量,尽数吞噬嚼碎,化作风卷狂龙,将挡在众人前方的一切尽皆粉碎、掀起。
“这力量,绝不是一个普通玄关武者所能拥有.看那头颅,难不成李存孝竟然有两尊灵相?”
“可恨!若非慧明法王在后方把守后路,此时早该将楼观道余孽绞杀殆尽了!”
朱友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对方如此爆发,显然不是常态。
就算李存孝出乎意料地能够承受近千人军阵的力量,也肯定不能持久。
到底是自己这边人多,三四千人的力量,就算无法拧成一股绳,一个个地来,拖也能把对方拖死!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的发展却和朱友珪的设想背道而驰。
在打破梁王一方的攻势之后,三头八臂的巨人,手势忽然一变。
两双手掌撑开,拇指和其余四指分别相对,成锐利的三角形状,和另外两双手掌的半圆形叠加。
火大,为三角赤色,锐利之形,烧除尘染垢障,有猛利之德。
风火相乘,刹那间,漆黑风眼中流出的无形之风,突然开始猛烈地燃烧。
风火如同春日狂乱的柳絮,席卷整个战场。在李存孝有意的操控下,赤鸦军、落雁军的几支兵马,都被他有意切割开来。
“不好!”
朱友珪感觉到彼此几个军阵本就薄弱的联系被风火墙壁断开,心头猛地一震。
“不要理会,速速向我靠拢,休叫此人逐个击破了!”
然而,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无孔不入的狂风将炽热的火焰带到了每一个军阵的每一个角落。
纵然主将大声呵斥,然而近乎将刀剑融化的高温,使士卒们望而却步,谁敢越雷池半步?
不祥的预感浮现心头,朱友珪的金刚灵相仰天咆哮,大量的气血涌入其中,使得本体的筋肉都膨胀开来。
青黑的经络与血管密密麻麻地绽开,从下颌一直蔓延到眼角,朱友珪手中长刀顿时冲起几十米高的刀光.
咚!
雷鸣般的心跳震动虚空,留下一道环形气浪,朱友珪瞳孔一缩,便见李存孝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其已然出现在己方头顶上方,近距离下火轮与风轮的威力瞬间提升,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暗红色的枪身螭虎环绕,似龙如虎的头颅,吐出长河般的枪刃,在那八臂巨人的双手中,好似一根擎天白玉柱——
轰然倒塌!
铛!!!!!!
地面龟裂,泥土翻飞,方圆几十米内,军阵所在,凭空矮了一尺。
“啊!”
靛蓝金刚双手交叉,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只是一击,便将其打至单膝跪地。
灵相如此,作为主人的朱友珪更是七窍流血,面貌极为可怖。
此时他连半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来了,仅剩的力气,也都用来咬紧了牙关,拼命调动体内的真元,看着那杆巨柱般的长枪抬起,随后化作残影下落——
铛!!!!!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每一次撞击,都有洪钟大吕般的震荡回音扩散,如和尚撞钟,又像是在夯实的地基上打桩。
一下又一下,连绵不绝,无形的震颤传导出去,就连周围的人,都生出一种牙齿酸软、摇摇欲坠的错觉。
如此疯狂的攻势,李存孝自己也不好受。
过度地透支真元,狂暴的攻击,加上加持军阵带来的压力,叫他经脉窍穴生出灼烧般的痛楚。
四象大阵中,长老们还只是脸色苍白,但其他人却是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不少人双腿已经打起摆子,全靠手里的兵刃,勉强支撑着不倒下去。
但比起他们,朱友珪这一方的表现更加惨烈。
敌方军阵中的所有人,全都七窍流血,更甚者半截身子都已经插进了土里,看上去上半身还完好,但下半身的骨骼已经全部碎了。
朱友珪完全成了一个血人,毛孔中还在持续不断地渗出血珠,浑身上下的皮肤已经全都裂开,露出其中跳动的肌肉。
“世子殿下!”
“混账,都给我冲!殿下死了,谁也活不了!”
“督战队!敢有后退者,就地斩杀,给我压上去!”
慌乱嘈杂的声音涌入耳朵,这位梁王的长子眼中却只有一片混沌。
对手瞬间的爆发太过猛烈,一下下串联,又一口气爆开,让他的元神都陷入了混沌之中,以至于灵相都接近溃散的状态。
恍惚之间,前半生如走马观花在眼前掠过。
在战乱中出生,跟随尚未招安的父亲四处流窜,在占据河南道不久目睹母亲死去,日渐癫狂的父亲占有了自己的妻子,权力变成了弥补空虚的酒精
前所未有的空虚涌上心头,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已经死去的弟弟。
想起那一日,自己亲眼目睹他被大枪贯穿了身躯,像是破烂的麻袋,被人高高挑起,尸骨无存。
他忽然笑了。
“李存孝,乱世之中,谁敢说自己一定能笑到最后?”
“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