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私德尚可容忍,但如今血祭华阴城,却是真的有些.
“嗯?!”
杨师厚脸色一变,却见破晓前的夜空中,华阴城方向忽有一道血光如柱冲天,随即如烟花四散,化作半圆形罩子落下。
“是明教的二法王他们想干什么?”
杨师厚身形一闪就要离开,未曾想葛从周忽然伸出手臂,作阻挡之状。
“杨太傅还是不去为好。”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葛从周咧嘴,拉出狰狞弧度。
“直接屠城,效果还是差了些。所以明尊提议,在城中布下狂药之毒,等其侵入骨髓,直接引爆,令满城人自相残杀。”
“如此供给后天袋的煞气,无论质还是量,都要高出一大截。”
“说不定,今日日出时,我们就能在三清殿吃朝食了?”
杨师厚闻言,脸色阴晴不定,用力吸了一口气,最后缓缓吐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大王没有将此事告知他,本身就已经是危险的信号,难道还要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葬送自己的前途?
“杨太傅何必如此。这华阴城中人,多与楼观道门人有旧。”
“眼见亲朋受戮,他们难道忍得住?”
“只要严道通他们坐不住,肯主动打开灵宝,出来领死,那这满城人还是可以活一些的嘛。”
葛从周笑得漫不经心,几十万人的生死在他口中,像是几只蝼蚁般无足轻重。
“哈哈哈哈哈哈,梁王果然好计策,严道通他们果然出来了。”
耶律亿站在离另外二人稍远的位置,耳听着两仪峰上鼎沸之声,和天边一改守势,猛然招展的黑白旗幡,脸上带笑,心中却升起十二分警惕。
‘朱全忠此人果然狠辣。这满城人若留下,农夫商贾百业工匠,该能为我乞答增添多少国力?竟然说杀就杀’
“所谓名门正派,不过道貌岸然之辈,长了一副仁义嘴脸,实则不过是为了虚名而已。”
朱全忠身后日光佛法相顶天立地,一手持后天袋与两仪幡相抗,一手伸出百里,直取华阴城中地狱般血色。
“今日我既要灭楼观道,也要灭了这群勾结妖道的逆民”
“猪鼻子插大葱,好大的口气。”
“谁?!”
三人神色大变,侧首,却见云霄之中,一座宝塔遮天盖地,似牵动了须弥雷音,横压天宇:
“猪瘟,今日你的头颅该搬家了!”
第316章风轮涅槃,三千烦恼风
云层如浪,为宝塔排开,涌动翻腾,露出其中法相。
戴宝冠,持宝戟,面容英武,与李翼圣本人却是有七成相似。
甲胄华丽,如日月光耀;身侧影影绰绰,似夜叉随行。
“是你这独眼龙!”
积年的对头,朱全忠如何认不出,面上除恼怒愤恨,更多几许凝重。
原本太乙真人新晋宗师,被他抓住这个空档,三对二,又有一城人血祭,本该十拿九稳。
但李翼圣这下持灵宝而来,胜负顿时变得扑朔迷离。
“废话少说,吃我一戟!”
长戟破空,似有百丈长,当空劈下,空气中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褶皱,像是这一方空间都禁不住李翼圣粗暴蹂躏。
朱全忠勃然色变,这一击他倒是接得住,但是余波扩散开来,只怕地上自己的数万大军就要遭殃了。
电光石火,仓促间,他也只得收回了伸向华阴县的大手,日光佛法相的双掌合十,外拉,后天袋也随之张开大口。
漆黑裂缝绽开,像是藏着另一方幽暗世界,其中有六道轮回,依次成圆,轮转不休。
无数冤魂怨魂,都在轮回的碾压中哀嚎惨叫,洗刷今生的一切印记,最后只剩下纯净的碎片。
李翼圣的这一击,也为六道轮盘所碾压、抵挡,其威力层层递减。
但他本人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并不吃惊,反而笑道:
“我说你这瘟猪怎么动辄屠城血祭,果然是有好处。”
“六道如轮盘,将众生杂质尽数碾碎,最后只剩纯净元神就算有灵宝,这损耗也太大,而且你就不怕吃多了不消化?”
“管用的手段就是好手段,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朱全忠冷哼一声,日光佛法相中忽然释放出无尽光明,在天空中演化出一方道场。
只见其中佛菩萨端坐,比丘与比丘尼往来穿梭,尽皆匍匐于地,恭听位于中央的菩萨讲道。
那菩萨身后,一株高大的龙华菩提宝树遮天蔽日,巨大的树冠似连绵起伏的群山。
抖动婆娑中,便有菩提子呱呱坠地,化作护法夜叉、罗刹,朝着天外冲杀而来。
道场,往生兜率天!
“畜生一般的东西,居然也想当未来佛?我们净土宗的传承落到你们手里,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契此大和尚现出明王法相,震怒吼啸,手中狼牙棒上雷光霹雳,将围攻上来的善母佛打退。
“佛说众生平等,难道不是你们净土宗的人,就做不了弥勒?”
乐明佛挥手打出一记大手印,但注意力却集中在身后的华阴县。
只见此时的街道上,已经多了许多皮肤赤红,血管青紫,双眼凸出的百姓。
这些人瞳孔无神,面目狰狞,有的空手,有的拿着兵刃,凡是前进的路上遇到有活物,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拼杀,至死方休。
短短一分钟不到,从契此的方向看过去,城中已经升起一片朦胧血煞。
“父子相残,夫妻相杀,人伦惨剧,这就是朱全忠的佛国净土?”
和契此相同,长孙炽等人同样怒不可遏,庚金剑气、朱雀丙火、玄冥癸水,一发朝着梁王一方的宗师涌来。
楼观道的弟子长老们,同样是人人怒目圆睁怒吼着向山下冲杀,如同尖刀插进了梁王的大营。
他们中多数人的亲眷都安置在华阴县,有的甚至都已经在此定居百年,超过五代人。
家园危急,亲朋命悬一线,将他们心底的血性和凶性都激发出来,四象峰到华阴县的这一段官道,瞬间成为了绞肉机、屠宰场。
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穿过肉体声,编织成一曲残酷乐章。
而在高空中,李翼圣这一方的人同样展开了道场。
只见须弥高耸,阎浮世界周围,九山八海涌起海啸,唯独须弥山与阎浮提之间的位置,天王镇守北方,麾下夜叉鬼神王排兵布阵,正是与其名字相同的道场,毗沙门天。
有意思的是,毗沙门天和兜率天碰撞之中,前者的军阵中,忽有哪吒太子骑青狮,驾风火轮,杀出重围,似流星般坠入地面战场。
太乙真人眼尖,一眼就看了出来,此人并非李翼圣体内的罡煞鬼神,而是自己的亲传弟子,李存孝!
“这个逆徒,不是叫他不用回来了吗?”
猜到了援兵的来源,老道士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却是又多了几分焦急。
他如今无暇分身,战场上瞬息万变,凡事有个好歹,自己的宝贝徒弟就要把命送在这了。
“咳不必焦心,如今高层战力皆被牵制,你徒弟身上那么多神兵,还有七阶坐骑,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咳咳咳。”
严道通话语间,嘴角咳出赤金血液,双掌手印变换,黑白旗幡已是分化万数百,组成大阵,将耶律亿和明尊反过来困在其中。
太乙真人有心无力,也只能将注意转回眼前,东华长乐宫与阴魔道场一同展开。
不同的是,长乐宫在他和道通真人一方,血湖酆都则在耶律亿二人一方,恰如阴阳鱼之对眼。
“辽王小心,这两人虽然连日消耗,状态不如你我,但有灵宝之助,不可大意。”
明尊身后光明天国展开,全力以赴之下,其中神佛的本相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
佛陀所居的重檐歇山大殿中,竟然多出了些高鼻深目、背生双翅的怪人,那明尊也从螺髻佛陀,变成披头散发、头戴荆棘的模样。
‘果然,我早听说明教乃是夷人教派,其中糅杂了不少景教、拜火教的东西。平日尚且能隐藏,此时迫出全力,却是隐藏不了了’
‘他们都能跟随朱全忠,扎根中原,我乞答只要并行草原与中原之制,以萨迦上师之佛法教化,北地之民,如何不能为我辽国之民?’
‘既是如此,那这下与楼观道相斗,可就不能出死力了,否则,难保朱全忠不会卸磨杀驴。’
耶律亿见得眼前之景,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面上仍然凶戾,手中真元的输出却是悄然减弱了几分,开始划起水来。
与之类似的,还有乞答的两位宗师。
楼观道的三位门主和杨师厚、葛从周杀得不可开交,但月理朵和萨迦加入之后,三对四,竟然只打了个平手。
一边打,一边偷偷将楼观道中散落的典籍器具,都塞进了自己的储物口袋。
而契此这边,则是靠着豹皮囊,一边和善母佛周旋,一边骚扰乐明佛,不让其催发狂药,收集血煞。
整个战场,短时间内陷入了一种胶着的态势。
“该死的!这些北蛮,果然不可信!”
朱友珪面色铁青,一边呼号着聚拢兵马,一边拔出长刀,劈砍出数十丈的刀光。
刀光过处,楼观道的道兵尽皆吐血倒飞,一些长老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纷纷靠拢过来。
真元的光芒闪作一团,血液和断肢体四处乱飞。
一方人数虽少,精英却多,尤其是第七境玄关的长老数量,比起藩镇军将多出一小半。
而后者平均境界虽然低,但是架不住人数太多。一个宗门,撑死也就千余人,何况之前的作战中还有死伤,眼下最多也就七八百人而已。
而落雁军、赤鸦军这两支亲军,哪怕没有全军出动,此处被朱友珪聚集起来的加起来也已经有三四千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千人大军想要结成军阵,并不是玄关武者可以做到的。
哪怕这些将领对朱友珪都全力配合,但后者的灵相,也不足以承载数千人的力量,那会把他活活撑爆。
唯有宗师,才能如臂使指地调动这样强大的力量。
如此,梁王军中,以朱友珪为首,七八位玄关境界的将领,各自带五六百人,结成军阵。
从一开始的散乱,逐渐汇聚一处,将急于入城救人的楼观道众弟子长老包围起来。
骑兵、弓兵、枪手、刀牌手更加完善的兵种,和更加丰富的经验,让习惯于江湖决斗的宗门精英们左右支绌。
更打击士气的是,无论自己奋力斩杀了多少人,眼前的军阵依然人海人海,好像始终不曾减少。
只有真正经历过这样场景的人,才能体会那种绝望。
“天马凌虚!”
杜光磊咆哮一声,朱雀真元凝聚出天马虚影,冲入敌军阵中,炸开几抹血花。
五六个刀牌手倒下,立刻又有人补上了这道铜墙铁壁,敌军大将注意到此处,开弓拉箭。
一声尖啸炸开,杜光磊眉心一紧,倒退数丈,好不容易推进的一段距离,又不得不再次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