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都功印
山脚。
一辆卡车轰鸣着，粗壮的铜线连接车尾，另一端死死缠在一枚古朴的玉印上。
随着卡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轮胎在泥地上疯狂打转，犁出两道触目惊心的深沟，翻起的泥土像被巨兽撕开的伤口。
“崩！”
铜丝应声断裂的脆响刺破空气，失去束缚的卡车如脱缰野马般蹿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出近百米才堪堪停下。
而那枚看似随意丢弃的巴掌大印章，依旧稳稳地嵌在泥土中，连位置都未曾偏移半分。
“还没弄出来？”月霄踮着脚尖凑上前，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玄阳说他整理下仪容，马上下山处理，这件事儿应该不是他干的。”
“嗯。”龙虎山代理天师张维紧抿着嘴唇，眯起眼睛凝视山道上那个逐渐清晰的黑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我知道不是玄阳道长弄得，”张维的指节捏得发白，“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月霄眉梢挑起，眼尾挤出几道促狭的细纹。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却话锋一转：“说起来，既然印带不走，那为什么不连周围的土挖出去，直接用卡车运回去？”
张维猛地转头，鼻翼翕动，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明知故问！”
这时山道上的身影已清晰可见。苏阳一袭崭新的藏青色道袍，衣袂翻飞间露出内衬的月白色里衣。
他脚步看似轻缓，却转眼便至二人跟前。
“贫道玄阳，有礼了。”苏阳抱拳。
张维立即躬身还礼：“贫道张维，有礼了。”
他低垂的眼睫掩去了复杂的神色。
虽然苏阳在比试中胜了张石，但他心中并无多少怨恨。这场斗法本就是龙虎山主动挑起，又经玄门认证。更何况，眼前这个年轻人赢得光明磊落。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道横亘在双方实力间的天堑。
张维暗自苦笑，就算有怨，也只能深埋心底，待百年后再论高低了。
“不是我做的。”苏阳开门见山道，目光坦荡地迎上张维探究的视线。
说实话，龙虎山的三件至宝确实令他眼热，但从未起过强取的心思。他手上有南华印以及北冥剑，自然知道这类通灵法宝若不得其认可，与凡铁无异。
“贫道知道。”张维深吸一口气，“不知玄阳道长可否有办法举起阳平治都功印？”
“那就让贫道试试吧。”苏阳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他并指如剑，一道凌厉的剑气闪过，残余的铜丝应声而断。
在两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缓缓屈膝，道袍下摆铺展在泥地上。
这方传承千年的宝印静静躺在泥土中。
五斗米道曾立二十四治，阳平治为天师驻地，都功由天师自领。厚七分，横长各二寸半，温润的玉质在阳光下泛着内敛的光华，金螭纽上的蟠螭纹路栩栩如生。
苏阳五指扣住印钮，小臂肌肉骤然绷紧。
随着他猛然发力，手腕青筋暴起，宝印竟微微震颤起来，但转瞬又归于沉寂。
苏阳没有使出全力，却不准备再试了。
他太清楚这类通灵法宝的特性，举不起就是举不起，强求不得。
张维死死盯着苏阳的动作，见宝印纹丝不动，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看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他故作遗憾地叹气，实则语气轻快了几分，“将阳平治都功印附近的土壤给一起弄回去了。”
“等等。”
苏阳突然抬手，袖中滑出一只陶罐。他指尖轻叩罐身，一缕阴寒气息逸散而出，又被迅速展开的法力屏障隔绝在阳光之外。
“虽然我也举不起来，”他俯身对着宝印轻声道，“却知道了它留在此处的原因。”
“现身吧，张石道友。
当苏阳说出张石道友四个字时，月霄、张维同时心中一惊。张石的尸身明明早已收殓，玄阳此刻的举动，莫非…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那方沉寂的宝印，山风突然静止，连蝉鸣都戛然而止。
只见阳平治都功印上缓缓升起一缕青烟，那烟气如丝如缕，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莹蓝色。
烟气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随即如流水般汇聚凝结，渐渐勾勒出一道虚幻的人形轮廓。那人形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作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男子。
是张石，只是此刻的他面容年轻了二十岁不止，眉宇间的皱纹尽数消散，唯有那双眼睛仍透着历经沧桑的锐利。
“恭喜道友返老还童，尸解成仙。”苏阳立即拱手作揖，嘴角挂着礼节性的微笑。
“尸解仙也能算仙？”张石虚幻的面容上浮现出讥诮之色，他做了个吐唾沫的动作，虽然魂体并无实质，但这个姿态已足够表明态度。
“根据葛洪《抱朴子》的分类，仙分三等，天仙、地仙以及最下等的尸解仙。即先死后蜕，舍弃肉体或假托外物。尸解仙，不过最下等罢了！”
苏阳闻言，语气却依旧恭敬：“能够尸解，您已经是这几百年来第一人了。”
“根据《真诰》记载，尸解仙也分等级，白日尸解最高，为真仙，可以以魂体之身长生不老。后续，甚至可以逐渐修回肉体。”
“最下品为夜半尸解，仍然有寿命限制，且害怕阳光。除非服用灵丸，否则难以真正成仙。”
灵丸全称为石精金光藏景录形灵丸，实际上是上清金丹四种高真上法，四蕊、琅⑶俊⒕抛坏那康ぁ�
“只不过是祖师爷垂怜，让我能够魂灵寄托在都功印上罢了。”
张石冷哼一声，虚幻的衣袖无风自动。他言语中满是对尸解仙的不屑。
身为龙虎山五百年来第一人，他向来心高气傲，一直坚信在这灵气复苏的时代，自己必能肉身成圣。如今虽借都功印苟存于世，却终究意难平。
“我得了祖师爷命令，”张石的魂体在阳光下微微波动，声音忽然郑重起来，“他叫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虽是曾经的对手，苏阳也不得不承认张石的天资卓绝。况且有他相助，无异于得到整个玄门支持。
这本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苏阳的脸色却陡然阴沉下来，眉宇间凝起一道细纹。
“老庄观暂且不需要人手，”苏阳语气冷硬，“还请天师大人回龙虎山吧。道观山脚准备修个学校，您所在的位置打算立个雕像，实在是留不住您这位大神。”
“你认为可能吗？”张石虚幻的面容浮现怒色，“如果你能举起都功印，我立马就走。”
苏阳闻言，眼中精光暴涨，当即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他五指张开又握紧，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咱举不起印，还举不起泥土吗？”
话音未落，苏阳并指成剑，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出，直指都功印周围的土地。然而剑气触及泥土的瞬间，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看似普通的泥土，此刻却如同千年寒铁浇铸，任凭剑气如何纵横，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除非你能举起龙虎山千载气运，否则是绝对不可能举起都功印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魂体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
“你们龙虎山千载气运，都是靠这般耍无赖抢来的吗？”苏阳冷声道，眼中寒芒闪烁。
他拒绝张石的真正原因，正是关乎气运之争。一旦南华大学建成，老庄观的气运便将依托其上。除非国破家亡，否则道观将永世长存。而气运对宗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张石闻言，虚幻的面容顿时阴沉如墨。辱他个人尚可，辱及龙虎山却万万不能。但苏阳所言，偏偏又令他无从辩驳。他滞留于此，正是为了借南华大学的气运重振龙虎山。
“这所大学是国家出大头，”张石强压怒气，魂体波动渐渐平复，
“其中四成气运被国家截走，你顶多占四成，还有两成归于教课老师以及就读学子。我龙虎山只在那两成当中取用，你着什么急？”
“更何况，我们也不会白拿你的。”
第109章 五瘟神
“你想拿什么交换？”苏阳微微眯起眼睛。
“五雷法第二重的具体修炼之法，此法是与你做交易的。”他顿了顿，又道，“除此外，我还会捐赠这千年来，我龙虎山除了龙虎金丹法门之外的所有法门。”
“包括符箓？“”阳闻言满脸惊色，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包括我龙虎山千年来收集到的所有符箓。当然，具体画符经验是不会教的。”
苏阳深吸一口气，胸膛明显地起伏着。
画符这玩意儿，其实和炒菜是一码事儿，只不过更复杂一些。明明是同样的配方，但有的人做菜就是很好吃。
区别在于大厨懂得火候以及控制时间，以及对于不同的材料分别进行料理。
但仅仅是配方，也足够让苏阳吃惊了。
确实如张石所说，南华大学毕竟是学校，最终的人才还是要走出社会的。而且国家也是大学主要出资人，确实能拿到四成气运。他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而南华大学位于老庄观山脚，苏阳又身为引领者，拿四成确实差不多。至于剩下两成，则会被分配给在学校就读的学生以及教书的老师身上。
按理来说，属于就算局势有变，国家或者苏阳占据气运增多，也拿不到的部分。
“你想用怎么样的方式，来取这部分气运？”苏阳抬眼直视张石，目光如炬。
张石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下道袍的衣襟：“你这所学校，除了常规课程之外，似乎还包含玄学部分。我龙虎山愿意出老师，担任相应科目的老师。也愿意出弟子，在这所学校当研究生。”
这方法…还真是相当朴实无华。
苏阳挑了挑眉，他还以为，张石是打算用什么龙虎山祖传秘法，没想到就只是以合作的方式转移气运。
不过张石这么做，也会出现一个明显的弊端。
苏阳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我最多允许一代，这一代的学校老师以及录取研究生可以优先录取你们龙虎山弟子。”
“三代！”
“两代。”
“成交！”
达到心理预期后，张石答应的异常果断。
要知道他提出让龙虎山道士作为老师学生进入南华大学，除了那一成气运的好处外，更重要的还是能够直接参与灵气植物研究。
两代人，至少是四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龙虎山领先其余玄门了。
事情敲定，苏阳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我其实很好奇，你们龙虎山千年收集的各种功法应该不少。你怎么会舍得，交出来？”
千年时间，龙虎山不知收藏了多少失传的功法、符箓。这些功法与符箓，本就可以算作龙虎山底蕴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象征着龙虎山气运。
“只能说，你太小看现代的国家了！”张石长叹一声。
“平时不搭理你，只是因为没有利益，或者对国运没有帮助。”
“一旦确定某件事儿对国运有所助力。再稀奇的功法，失传再多年的符箓也都能收集到。”
“当然，会不会将收集到的功夫放在你的南华大学，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苏阳了然。
很多时候都说某某技术失传，令人充满惋惜。
但实际上并不是完全无法复现，只不过是复现带来的利益远远低于付出罢了。对于国家来说，真正的难点永远是那些没有出现的东西。
怪不得乾皇会以国家形势统治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苏阳也是想直接将整个地元界，整合成一个为自己所用的国家了。
“你想借国运修炼？”张石突然开口。
苏阳看了眼一直在旁听的月霄以及张维，月霄正低头整理着衣袖，而张维则保持着笔直的坐姿，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这个问题确实有些敏感，但苏阳果断点头承认了自己确实有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