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心中却道,这牛儿乃是太上老君坐骑,莫说是一条河水,便是十条八条,它也饮得干净。
那黄泥大王不由分说,便与陈玄战作一团。
这边是三股钢叉明晃晃,那边是七星宝剑亮堂堂,一个是黄泥河底鳝鱼怪,一个是武当山上修道人。黄鳝怪说:你纵牛饮水施妖法,快把河水还将来;陈玄却道:你不由分说逞凶威,休怪剑下不留神。
战不数合,陈玄掌心发出一丈雷电,将黄泥大王炸得身上焦糊,那怪连忙虚晃一钢叉,现出滑溜溜的真身,一头钻进岸边黄泥之中,不知去向。
第24章 黄泥阻道路难行
岸边不见了黄泥大王,一整条黄泥河的水被青牛饮去,陈玄刚要赶着青牛回去见老子述说前事,却听闻对岸有人放声大哭。
定睛看去,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将两顶轿子送至河边。
人马中有一汉子跪伏在地,望着空荡荡的黄泥河大哭。
陈玄赶着牛儿过了桥,见那两顶轿子,料想是谁家女儿正要嫁与大户人家作个妻室,其父不舍别离,故而在河岸大哭。
他忙问道:“嫁娶本是喜事,这位大哥缘何哭泣?”
那汉子泣声道:“我非为嫁娶而哭,乃是为了送一对童男童女与那黄泥河大王进贡,想是我等办事不力,今年冬季的童男童女送得不及时,故而大王迁怒于满城百姓,将一整条黄泥河水尽数收了回去。”
“若不能教这河水恢复,来年遇上大旱,既不能引水灌溉农田,也不能捕捞些鱼虾果腹,农田颗粒无收,满城百姓可怎生是好?”
汉子说罢又是哭哭啼啼。
陈玄听得心头火起,烦躁道:“休要再哭,河水乃是被我所赶青牛喝了去,我教它还你们便是。”
汉子瞪大眼睛看着那头青牛:“道长莫要说些怪话,你这青牛肠胃虽大,安能饮尽一整条河水?”
陈玄拍了拍青牛的脑袋,低声道:“牛兄,给个面子,将河水还给他们。”
青牛露出茫然的眼神看着他,此刻如同一只普通的牛儿,根本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陈玄急忙道:“牛兄,这可开不得玩笑,新安县满城百姓靠水吃水,你饮了此河之水,教他们来年春耕何以灌溉农田?”
青牛更不理他,只是低头吃着河边岸上的青草。
一旁的汉子见状,重又放声大哭,口中念叨着什么黄泥大王恕罪,跪在地上砰砰砰朝着干涸的河床磕头乞求宽恕。
陈玄听了哭声,心火又是四起,烧的那不得其位的六根第三,白色莲花逐渐枯萎。
咔嚓——
他抬手一道雷法,掌心发出一丈雷电,心中震怒伴随着雷法一并激发。
吓得那在场所有凡人连忙跪地求饶:“上仙息怒,上仙饶命!”
陈玄大喝道:“站起来,不许跪!”
众凡人惧他雷法,纷纷起身站好,浑身上下却战战兢兢仿佛筛糠。
“那黄泥大王刚刚与我斗法,我已将他赶走,河水确是青牛饮去,这牛乃是我家先生之坐骑,待我去请了他来,教青牛还了你们河水便是,休要再哭哭啼啼,轿子里的是谁家儿女,还抬回去教他们与父母团聚。”
陈玄说罢,一把抓住牛儿的辔绳,捻出半张缩地符,瞬间消失在原地。
众百姓都是肉眼凡胎,哪里见得这般神通,纷纷遵照陈玄所说,将两顶轿子的童男童女抬了回去与父母团聚。
一对男女的父母本来伤心欲绝,见儿女安然无恙回到家中,顿时抱头痛哭一场。
闻说是一位身背法剑,头别木簪,牵着青牛的年轻道士赶走了黄泥大王,纷纷对着上天千恩万谢,举家去往城外迎接仙师入城。
县令听闻有高人赶走黄泥大王,送回一对童男童女,亦是唤了左右衙役,亲自出城迎接。
陈玄捻着缩地符不过行了三十里路,便重新回到老子身边,将前事一一道来,并说道:“先生,此去往西三十里便是黄泥河,不远便是新安县,这青牛喝饱了水不再发狂,先生乘牛,我牵牛,天黑之前便可入城。”
老子旋即上牛,两人一路西行,于日暮之时抵达新安县城。
县令与那被救下的童男童女的父母亲自迎接两人,口称陈玄为仙师,亦不敢怠慢了老子,因见他相貌清癯,一身气质清静无为,又有陈玄这般法力高强的仙师为他牵牛,故而口称上仙,更听闻他座下青牛能饮得黄泥河断流,愈发恭敬。
陈玄对县令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家老爷年老体弱,劳驾大人安排两间客房,命人做些素食斋饭,教我家老爷吃了,明日一早,我们去黄泥河边归还河水。”
县令照了陈玄所说,吩咐下去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黄泥大王在河岸与陈玄一战,惧他雷法,现出真身钻进地底,使一个土遁之法,行至黄泥河上游渑池县。
渑池县城外五十里,有一山,名为金鸡山,山上有一三足蟾蜍成精,自号金蟾大王。
金蟾大王与黄泥大王乃是故交,往日或有新安县进贡童男童女,也曾有黄泥差麾下小妖送来,与金蟾下酒。
这一日金蟾正于洞府中饮酒,忽有小妖来报,黄泥大王前来求见。
金蟾大喜道:“正思无甚下酒,莫不是贤弟又送了童男童女前来,快请进来。”
黄泥一进门便哭倒在地,口中大呼:“呜呼,小弟命不久矣,愿哥哥救我一救!”
金蟾忙问道:“贤弟独占一条黄泥河,更有新安县百姓四季进贡,岂不比我这金鸡山自在,缘何命不久矣?”
黄泥扯开衣袍,露出里面焦糊,咬牙切齿道:“小弟原是有一条黄泥河,昨儿个忽然来了一个道人在河边放牛,不知使了些什么妖法,把我一条河水饮得断了流,我上岸与他理论,怎奈那道人法力高强,以雷法打伤我,故而逃窜至此。”
金蟾闻言大惊:“竟有此事?倒是闻所未闻。”
黄泥说道:“我麾下精怪来报,说那道人进了新安县城,哥哥若能助我除掉此人,收回黄泥河水,小弟愿让出上游与哥哥,自将水府搬迁去下游。”
金蟾久居山中修行,早已觊觎黄泥河水运许久,若是能将上游据为己有,借了四渎之宗悬河分支的些许水运修行,涨些法力,或能在不久之后吞并一整条黄泥河。
届时一座金鸡山,一条黄泥河,山水相依作道场,方圆五百里皆是它的地盘。
贪心一起,金蟾便有了相助之意,却因黄泥说起,那道人所牵青牛可饮尽一整条河水,不知其底细,不敢擅自前往。
故而它心生一计,对黄泥说道:“我借你一宝护身,教他雷法伤你不得,再助你疗愈伤势,贤弟可速速前往新安县,杀了那道士,取回黄泥河水。”
黄泥闻言大喜,连忙拜谢了金蟾,得传法宝护身,又有金蟾相助一身伤势痊愈,径往新安县而去。
第25章 上善若水
却说陈玄与老子二人,在新安县中安歇一晚。
夜间陈玄自打坐炼气,勤勉不懈,待他内视人身,竟见那膻中窍穴之内,白色莲花因心火焚烧,致使花瓣片片焦黄,呈现萎靡之象。
他当即大惊失色,这六根第三得来不易,鼻嗅爱支配人身情感杂念,倘若莲花不能散发清香,日后如何收束己身,修成太上忘情之境,得金丹正果?
不止鼻嗅爱出了状况,气海丹田之内的玄龟也因这番变故忽然一动不动,导致紫炁无法吸收先天元精壮大,炼气无益。
陈玄忙不迭收功,起身出门来到老子房门外,见内里灯火未灭,旋即轻轻扣响门扉。
“进来。”
陈玄推门而入,先行拜伏于地。
老子坐于床上,手不释卷,问道:“玄鉴何来?”
陈玄说道:“弟子白日曾于先生有所怨怼,不意走了心火,修行出了岔子,夜间忽然明悟先生纵牛发狂,将弟子心火扑灭一事,故而深夜前来道谢,望先生恕我冥顽,为弟子指点迷津。”
老子笑言一句:“上善若水。”
陈玄闻言,心中已经有所明悟。
老君下凡化身老子,不会轻易动用法力沾染凡间因果,今纵青牛发狂,将他带到黄泥河中落水,自然不会只是教他落水熄灭心火。
他与老子盲棋对弈之时,早已领教圣人心思,乃是以一步算十步百步。
难道自己此番落水还有说法?
旋即他开始揣摩老子所言上善若水,是否与自身道心有瑕疵走了心火,烧了六根第三有所关系。
答案当然是有的。
人身五脏,心为火,肾为水,前者天河水府天蓬元帅所修内丹术,便是水火调和以元气炼元神之道,有那“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一说。
陈玄道心有所瑕疵,走了心火,乃是洛邑斩鬼之后留下的隐患,膻中之内,白色莲花虽能散发清香调和人身情感,却好似无根浮萍,无所凭依。
肾水不能上行调和心火。
因而稍有心火侵入,便将莲花烧的焦黄,不复能够散发清香。
反观泥丸宫内,喜鹊筑巢,海螺化水,皆是收拢杂念化为己用,由此日益稳固,纵有耳目或见或闻外界杂念,不妨碍主体丝毫。
老子所言,上善若水,却是教他调和自身水火,鼻嗅爱方才能与泥丸宫内二根一般稳固。
或许,那水火调和之法,就与黄泥河有关?
陈玄虽然理清了自身修行出现的问题,却仍然百思不得不得其解。
黄泥河中不过一只黄鳝成精而已,与自身修行何干。
老子见他已经有所明悟,再指点一句:“往昔出洛邑之时,我曾与你盲棋对弈一局,可还记得?”
黑龙白鹤!
陈玄陡然想起,那条黑龙杀气太重,正好似自身走了心火之时,人身内部之气紊乱的迹象!
他当即谢了老子,自回到房间之中盘坐入定。
陈玄运起一团鸡子大小的紫炁,于人身经脉气府中寻找残余心火,将那些焚烧得四处都是的白色莲花灰烬一一寻回。
心火既然走脱,烧了鼻嗅爱,四处侵略,又岂能任由他轻易调和回去?
故而四处心火汇聚如龙,正是一条黑龙之形,盘踞在人身之内,抵抗紫炁的调和。
陈玄回忆起老子所执白棋几处关键落子,将紫炁分成数道,占据人身关键穴位,隐隐摆出一只还未展翅的白鹤之形。
而此时心火化作的黑龙仍在肆虐人身之内,却不料已经入了陈玄仿造老子落子,布下这张大网。
最后一手关键,十一之十一!
人身体内好比函谷关的一处必争之地,被紫炁占据,一瞬间紫炁勾连四处气府,白鹤或者说紫鹤,张开遮天蔽日的双翼。
心火所化黑龙顿时渺小如蜉蝣。
陈玄将黑龙尽数拆解,赶回心脏之中,又以肾水上行压制,这才算是稳定了人身,抹去道心瑕疵。
至此先天元精所化玄龟不再停滞,紫炁方能继续壮大。
原来早在出洛邑之时,老子便看出他道心瑕疵,料定日后必然走了心火,故而才与他下了一局盲棋,指点如何调和心火。
陈玄心中万般感激。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以老君道力之高,缘何不知他于洛邑城中斩鬼,会连累城中道士,殃及无辜性命?
既然不救,必然意味着老君透过现象,看到了更大的因果。
这个更大因果只会让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好比陈玄不斩芊芊,她不过是吃得几个仇人,虽是鬼物,却也有所底线,可杀了芊芊,中途疏忽未曾隐匿身形,却使得周王暴怒,下令斩了一批寺人宫女,甚至搜捕全城道士砍头。
当真是一叶障目,不见天日。
道心有所瑕疵之时,竟然丝毫不察因果,只顾着迁怒圣人不察民间疾苦,视凡人性命如草芥。
陈玄嘴角微微苦涩。
他再查探膻中之内的鼻嗅爱,白色莲花因走了心火被焚烧至萎缩焦黄,许多花瓣脱落,虽然制服心火之时找回些许,大多数却都零落成泥碾作尘,不复当初刚刚炼化之时洁白无瑕。
这些后遗症,只能日后慢慢修补了。
炼气一晚。
不觉间天光拂晓。
新安县令带人送上斋饭,并问归还黄泥河水一事。
陈玄请了老子法旨,带着青牛和县令,以及县里一众百姓来到黄泥河岸边,刚拍了拍牛角,教他还了河水,这牛儿却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