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长鬼影常驻于岐山冥府群落的道路旁,那只暗含着“招魂”之力的右手一抬,黎卿当初都差点被他从冥府的门槛上招出去。
甚至当日太一道真人、白骨夫人、羊家别驾都短暂的被那招魂神通控制了一瞬。
那是最顶尖的日游鬼祟,是连阴神真人都会有一丝丝忌惮的恐怖厉鬼。
鬼母离府许久,就是为了解决这头招魂鬼吗?
黎卿略有猜测,正欲侧过身子,将那道路让给她之时。
突然,唯闻得【咔嚓】一声裂响,鬼母拖着那厉鬼的残骸近前,似是彻力一斩,她竟然生生将那头厉鬼的招魂右手折断了下来,好心的捧起,送至黎卿身前。
只见鬼手送上“礼物”的苍白骨茬显露,暗红色的鬼血缓缓滴落,颇有些骇人。
“你外出觅游数月,是为了找到它,要将它送给我?”
“作为紫府的礼物吗?”
望着那双臂捧着滴血鬼手的恐怖女子,黎卿顿时便觉得心绪一怔,百往诸利皆可受用,唯这不掺任何利益的纯粹的恩眷,黎卿无法心安理得的消受,!
“谢谢!”
沉吟了数息不到,黎卿嘴角勾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当着鬼母的面,接过那只招魂鬼手。
只是,就在他刚刚接过那‘招魂’鬼手之时,又有未知的异变发生,鬼母怀中当即又有一道幽光照出,顷刻便叫那鬼手溶为黑光,而后又化作六道天生鬼箓,铭刻在了黎卿右手之上。
鬼道-招魂箓!
这又是一种掌握神通的方式。
道中求一法、法中求一术,所谓术法,便是以小见大,循规蹈矩,借用大道法则规律的不可思议之力。
而神通,那是本就是大道规则的某种呈现,你不需要知道此术规律与原理为何,只将此术祭出,可不讲任何道理的直接驱策大道规律,百试而不爽!
此刻黎卿的神宫中,立时就有六道先天鬼箓显化,与那五指及掌心之箓相对应。
招魂鬼,乃是岐山之上游荡着的最恐怖的厉鬼之一,掌六道招魂箓神通,这是鬼母觅杀了近三月才取得的猎物,亦是她送给郎君的最好礼物。
至少,在她看来,此物比阁楼上那头女鬼的鬼手印要强上很多很多……
“崔家姐姐,你可真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啊!”
黎卿右手微张,却见五指的“嵬”字法印下,再各天生一道招魂箓,此箓可拘魂摄鬼,招来万灵,凭空入侵……乃是一道了不得的鬼道伴生神通。
再望向那鬼母,黎卿只觉心头惭愧,他还未对她上心赠予过独特的礼品,所见鬼母平素最珍视的画皮裂开,玉手受创严重,竟只是为了取一道祝贺他晋升紫府的礼物?
“此番吾道业微成,冥苑收归,且算是双喜临门了,卿不知该如何回赠,不妨让我为姐姐整云鬓、抚面描眉,重整铅容可好?”
再入那东苑宝阁中,纸扎仆婢在这东篱苑中点起了一盏盏的绛红灯笼,四方如今又常有人面老鸮常徘徊,嘈杂之声屡屡。
黎卿与鬼母同入宝阁,供上冥烛,燃起香炉,再由几座魂瓶魂丝袅袅生烟,萦绕着整座东苑宝阁犹如鬼仙圣地。
鬼母轻倚藻台肩,黎卿手执黛毫笔,且擦拭掉她耳侧那在战斗中粘上的一抹灰痕,再灌以玄阴一炁为她将那画皮修复,青丝描眉,勾勒出婉约秀气,沾上铅华粉黛,添一份温润之形。
再元炁凝作云露,涤荡青丝,挽云鬓,抚峨峰,结发相对,四目有依。
正谓之郎心不坠,卿意不改,铜书早已定姻缘,道契从来引红线,岐山东府书双名,两君常居不离苑……
第110章 北走入仙宗
天南。
临渊山。
距离天南观下山涤荡天南已经四载,西莽尸窟于两年前便被镇压,如今正被天南敕伐院纳入掌中,要以其炼作一座“岁坟福地”。
西南三十六大方妖山、七十二小方妖寨尽为临渊涤荡,那于深山中苟延残喘的古妖与尹祖约定,划界一千八百里,远避西南。
南部土司,为天南律令院首威逼利诱,将那毒蛊司中半出阴神的老祖师劝下山来,施以财、权、色三诱,吊着其胃口,行走于天南和清平二府州邸间,欲在西南开一座旁门-五毒道统。
休管他是真安乐还是假享福,总之,绝不再叫这老家伙长居土司之内搞事情了。
天南府从未有过如此安定的时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此刻的临渊仙顶,五院的院正们齐齐汇聚在这正殿之上,伴随着仙顶上晨钟荡响,这些一元炁道的紫府道人们纷纷开始朝拜晨霞,吐纳紫气。
临渊山道统之所以名“观”,便是源于这师徒同门共授修行的规矩,修教哪一院哪一堂,每逢旬日,定要同聚此处修行。
也唯有拜了师后、能被师尊带着上仙顶修行的道人、道途,才算是观中核心人物……
霞云流荡,紫气凭生,直至高天之上大日真精冒头,诸道这才纳气收功,当然,也免不了开始商讨起观中的庶务。
“对了,观主师兄,昨日有云书自东海来,言道海外出现了一名练气门人,在那海外澎国现身,辣手毙杀了一位当地的紫府修士。”
“此人,似乎姓黎?”
一位着紫青山纹道袍的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翻转,将一张传书托在掌心,着法力一推,送到观主身前。
这是观中这两年来最炙手可热的紫府上基院正-定山道人。
昨日他在山中收到一封来自东海的信纸,正想着带来给观主过目。
“黎姓门人,毙杀紫府?”
“哪位的弟子?”
“咱观中似乎没有这般的人物啊!律令院真传-黎化邕,昨日看他还在外务殿中编写《五律竹简》呢……”
临渊仙顶此刻紫府十余人,加之殿外的真传弟子、亲传门人,统共也就这三五十人,哪里有什么黎道人!
恐怕是什么人犯了大案,套用天南之名吧?
“真是的,一年多前,外院失踪的那位你们忘了?那位可正就是姓黎!”
待丹器院的一名紫府老道点出名来,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将目光投到大院首身上。
这一个个净是浑人!
紫府道基,三元合一,过目不忘只是等闲,他们哪里是什么忘了?
分明是一唱一和的,将此事推回到万法院-白尨大院首身上!
毕竟那位鬼郎君,可是大院首当初夸言要留下的,也是他一直在看顾着。
随时都可能失控的日游鬼祟,这可是诸多紫府道人中谁也不愿、不敢接的差事,一个个都恨不得避开那鬼郎-黎卿!
“真是他吗?天都外海的澎国啊,那可是真够远的。”
“他的身边有什么人?或者可有同伙?”
大院首眉头一挑,连出三问。
那一年半以前的变故可真是刺激到了白尨,他立下海口要扶持看顾的鬼郎-黎卿,无声无息的就消失在南国,一两年来是杳无音讯!
甚至,连口信都没有留下一道。
谁知道你到底是叛门了还是出走了,亦或者没能扛得过那鬼母的失控反噬而身死了呢?
“并没有提到,只是东海来了消息,说有这么一名与我天南练气道有关的道人。”
“外海离我天南三十余万里,练气境的道徒根本不可能在两年内横跨如此距离……”
天南观主-陈槿摇了摇头。
老祖将寿尽,他与白尨大院首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恐怕将要面临极为不菲的压力。
观中既没必要、也不需要对那黎卿有太过剧烈的压迫和要求,依他看来,顺其自然便罢了!
“这样啊!”大院首瞳孔微微闪烁,倒也再无了言语。
三十余万里,真的是太过遥远了,远到足以令他那心头微起的波澜再度平息下去。
这观主环顾诸道,却是下了定信。
“道统依存,守望相助,是师门,是道场。但绝不会是非得将每一个人都束缚在这山上的,那容不得丝毫逾越的所谓规矩。”
“此话适用于你们每一个人!”
“黎卿天生富贵,鬼母青睐,多是姻缘而非凶险,他应当能处理的。”
“知晓他的音讯就行了,让在东海道的人看顾着点,待得他回归南国后,知会上一声便可!”
陈槿看得最是清晰,尹祖眼看不用数载就要坐化了,天南多多少少会乱上一阵,这已经足以令他等焦头烂额了。
先前尹祖以势压人,强压白骨道,种下的因,在尹祖坐化之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且待天南稳住了,再去寻黎卿归山,当才是少了些纠葛。否则,那平白背了口大锅的岭南白骨道,真要当场急眼……
天南观约莫知晓了鬼郎-黎卿的踪迹,但以这一任观主-陈槿那无为治世的态度,亦是注定了不会有太多的干预与压迫。
无为而为,方善成事!
而,此时的天都外海。
离墟洲。
有道人身披锦色云袍,从虚空中踏出,下一瞬,紫府道基境的气机浑然冲上三霄云层。
内外周天之间,诸气交感,那变动的元气顷刻便在仙城上空搅乱了风雨明晦之气,使之那白日聚云,云中含雨,雨外生风,异象变化可谓一波三折。
于幽天之中紫府登基,黎卿那内周天中万气势必要与这天都大地来一场合乎大道律动的共鸣。
这是一元炁道练气之士必须要掌握的,掌诸气之变,方能窥得一角天心。
庄园中六气萦绕高标,烛龙盘檐而长吟,道人一步落下,直教那围绕在庄园校场中,正整备着飞舟诸禁的游侠道人们纷纷抬起头来。
裴管两位船尊手上动作亦是当即一滞,二人四目相对,皆能在各自眼底看到那份难掩的震惊。
这黎……道友,自七星阁一行回来后,闭户数月,果真是再也压制不住晋升之机了吗?
可……好生年轻的紫府道人啊!
只观那黎君的骨龄,怕是才刚刚及冠不久,你道是怎样一个道统,才能培养出如此绝伦的门人弟子?
烛龙破开常日的束缚,一个盘旋升上高空,若赤龙逐日,横云蔽空。
周天诸气共尊之间,有道人飞升而起,一步一步地踏在那无形虚空中,惊起穹天波纹荡漾,有如飞身托迹之相。
不需片刻,“烛”再追逐而上,六冠龙首一点,将黎卿托起,负云气,入青天,遨游九天无所倚!
龙之属,上翱青冥云气,下游无垠沧海,居群山亦慑万兽,岂有闻:日日蟠檐伏脊之苍龙乎?
“烛”至天都外海以来,受缚于一室一居,正合今日黎卿入紫府,一元气动,万气交变,又怎不是知其心意,得跳脱樊笼之感?
赤龙逐日,举霞萦身,击云海,荡沧溟,北入云天万里,南遁离墟海沿,肆意至极。
此刻再看“烛”,餐药饵、服龙璧,六瓣龙首似丹冠,金目威仪,赤焰红鬃,遍体的朱砂鳞片下,亦有紫气紫纹常显,其体愈坚,爪牙愈利,已是初显峥嵘……
南国六艺-书礼乐御弈射,其中礼御最为上者,龙驭上宾,是谓最上品的登天之礼!
修得经天纬地术,收束伟力加吾身,垂观天都负法地,俯瞰五海四渎形……
黎卿从未有过如此的畅快,御龙巡天,俯瞰山海,那更上一步的念头愈发强烈了。
且先定个道标,于紫府绛宫出阴神,摘一个真人之名,取一道八百载长生,亦是极好。
这面黎卿晋紫府,巡天三轮,气机不敛,可称得上一声意气风发;那面玄股仙城中诸多离墟修士亦是齐齐为之侧目,很快便有执法道人支起飞行法器,为芭蕉宝叶一扇,再点上道兵一十二名,逐上云天。
“哪来的道人,岂不知这玄股仙城百里为界有禁空律?竟如此高来高往,目中无人。”
“若说不出个理由来,且拘了你,入仙盟关上几日……”
那执法道人披七星法衣,掌压一柄五尺法剑,立于芭蕉宝叶上,化青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