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54节

  梁末以王彦章为招讨率军收复失地,梁主问王彦章破敌之期,王彦章说:“三日。”当时左右人等愕然,继而都笑他夸海口,呼吹大牛。王彦章声色不动,辞别梁主,于两日驰抵滑州,五月十八日,王彦章置酒宴请梁军守滑台的将领,暗中派人到杨村准备船只。当晚,悄悄命六百多手持巨斧的甲士分乘舟乘流而下,以待军令。宴会间,欢歌艳舞,觥筹交错,王彦章佯装要去更衣,悄悄带领几千精兵,沿黄河南岸直扑德胜渡。当晚夜风不急,细雨朦胧,道路泥泞、车马阻隔,晋军大生宽懈,毫无防备。梁军乘隙倾巢而出,烧断晋军连接的船只,砍断浮桥,王彦章则引兵急攻南城,晋军将领朱守殷用小船载甲士渡河前往南城,救亡不及,南城旋即被王彦章攻下,至此用时不多不少,恰恰三日——

  王彦章继续拔被晋军占领之潘张、麻家口景店数寨,无不大获全胜,梁军声势大振。晋军于德胜北城的守军将领朱守殷无奈,只好放弃北城,拆尾作伐,载兵机械浮河东下,驻守杨柳,并将储备在德胜的粮草、薪炭运往渲州,但耗资已然大半。与此同时,王彦章亦拆南城屋浮河而下,两军各行一岸,每遇湾曲,就在中流交斗,飞矢雨集,有的全船覆没,一日百战,互有胜负,等到达杨柳,各已伤亡过半。王彦章接着攻打杨柳,终因耗损过大而失败。其失利后兵权被免、闲赋在家。同年九月,后晋军队攻打究州,军势告急,梁末帝再诏王彦章入朝,官复原职,欲凭旧威抵御后晋军队的进攻,惜其时已晚,气运将尽,不幸兵败。王彦章身受重伤,遂被擒虏。李存勖爱才,三番五次劝他归降,王彦章皆厉言抗绝,道:“吾与晋军血战十余载,有杀妻灭子之仇,岂有投降之理?若朝事梁,暮为晋,有何脸面见天下之人?宁愿一死,不求苟生。”李存勖敬之恨之,遂传杀,终年六十一岁——

  萧季叹道:“原来是个宁愿断头,不愿意屈膝投降的将军?说他‘万人敌’可有些过了,正教一万个人打他一个人,他就是再神勇十倍、三头六臂,只怕也不是对手呢,不过这番气节硬骨,我却是十分佩服的。怪哉,怪哉,如何会有人在这里替他立庙祭祀?想必也是仰慕他的赫赫威名吧?可惜却被一帮叫花子给糟蹋了,实在可恶。”挼袖拔拳,跃跃欲试,就想奔入破庙中捉着丐帮弟子好好教训一顿。郑念恩笑道:“萧兄这便是错怪了丐帮的花子了。十余年前,此地发生了一场大瘟疫,附近乡人村民若非受疾而死,便是逃往他地避病安身,因此这庙便渐渐废弃了。”萧季错愕,重又坐下,忽然笑道:“你是红日教的右护法,看见我这青城故老欲与丐帮过不去,正是同道相残,心中十分高兴才对。你不仅不火上浇油,反倒替他们辩白说话,哈哈,这又是古里古怪一大通了,我可是万难索解。”郑念恩笑而不语——

  徐天平与慕容翱潮调息完毕,神气弈弈,目光炯炯,拔身而起,说道:“想必时刻也差不多了吧?不然等候到几时。”突然庙中扑啦啦直响,却是许多鸟儿受尽飞起,不曾绕远,收翅停于屋檐墙顶之上。郑念恩笑道:“这是丐帮弟子陆陆续续往庙中而去。”举步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走去,道:“我那丐帮的服色都准备好了,诸位何不乔装改扮,随我进去看看热闹?”萧季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还在石头下藏私,可惜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不过是些乞丐破衣,送给我,我也不要。”话音才落,就看郑念恩双足蹬地,猛然腾空而起,伸手探入密密枝叶当中,取下了一个大大的包裹,笑道:“就是这等家私,我还怕被人盗去,因此不敢匿在石下,要小心翼翼地挂在树间呢。”萧季目瞪口呆。白竹岛岛主慕容翱潮依旧面无表情,那华山派孟纵连、泰山青袍道人尹可任、嵩山派徐天平却是暗暗点头,心想:“他跃起势猛,但身在半空无声无息,这轻功果然比我等高明一些。”

第225章 盆火燃引待拂晓(伍)

  ——众人换上丐帮服饰,虽然破烂不堪,但还算是干净,不曾看见什么跳蚤臭虫,也未能闻得什么怪异的臭味,细细打量,不觉莞尔,原来是郑念恩将好衣裳撕扯得吊片挂条。罗琴初时还有些顾忌,此刻不觉释然,遂将衣服胡乱批在身上,又将几根枝叶随意捆扎,编成一顶草帽戴在头上,遮掩钗饰,尚有那垂髻悬吊,好不醒目,便索性拨下红头绳子,倒能现出几分的凌乱。其余诸人稍稍拨弄,也是披头散发,萧季童心既起,犹嫌不足,从地上抓起一把烂泥,劈劈啪啪地糊在脸上,轻轻拍打,见众人皆愕然望之,甚是诧异,不觉眉头微蹙,连连催促说道:“看什么?既然要扮作乞丐,也得扮得象一些模样,若是在里面被人识破了再轰赶出来,岂非大大的丢人现眼?”——

  罗琴面有难色,孟纵连、尹可任、徐天平默然无语,独独慕容翱潮冷笑一声,问道:“郑护法,你先前混入花子帮中,也是这般地往脸上抹泥么?”郑念恩瞪着萧季,神情古怪,摇头道:“非也,非也,褐衣派虽是污衣垢袋,踢踢踏踏的不修边幅,叫人看了颇为不雅,但毕竟要撑起天下第一大帮的门面,再是邋遢,也万万不会若这般灰头泥脸的。他们分舵举会,或是其余开聚商议之时,在场诸人,十个之中便有九个会事先洗干净了脸面,十分清爽。不过萧兄弟这般举止,让人好生佩服,可比我们更像老丐几分了。”——

  萧季闻言,不由目瞪口呆,登时哭笑不得,方要辩驳,责怪那郑念恩不早些念叨罗嗦,解出其中的奥妙,害得自己擦土贴黑,却看他六人又各自折断一根树枝,权作打狗小棒,大刺刺地朝彦章庙而去,颇为无奈之下,只好喟然一叹,也拎着一根树枝“笃笃笃”地尾随其后,走上几步,觉得那泥味熏鼻,大大难溴,于是撩起袖衽,就在眼下鼻旁随意草草地涂抹了几下,却将那泥抹得很匀了,果真看似一个黑脸的脏兮兮老花子——

  庙堂不大,王彦章相貌也是蒙灰附尘,难以辨识得本来容止。帷幕之后,又有青砖通道,接往庙侧院落,郑念恩七人进去之时,里面已然三三两两地聚坐了八九十个乞丐,皆肃容寡语,气氛甚是压抑。群丐当中,赫然站立一位老者,阔肩圆腰、虎目狮鼻,颇有一些豪杰气势,双手握执一根打狗长棒,状若半截子铁枪,顶上挂则一个葫芦。那打狗铁棒乃用精钢铸造,虽然颜色尘灰斑驳,首尾两端多有锈迹,但阳光之下,如折光透纱,隐诀可见冰冰寒意。罗琴识得他,正是丐帮长老包向泓,昔日他受了重伤,萎靡不振,全然不似今日光景。罗琴往他右侧瞥去,不由大吃一惊,哪里放置着一张木椅,上面瘫软软地坐有一人,双目无神,脸色苍白,气息时而喘息,时而细同游丝,痛苦之极,可见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梅还心。包向泓面有怒容,环视全场,目光掠过郑念恩、尹可任数人,不由怔愕,暗道:“昨日我只说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弟子过来开会,如何他们这五六十余岁的老丐不安清闲,也突然结伴勾伙地跑来凑热闹了?可笑,可笑,今日商议的乃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只能壮勇之人上阵拼杀,他们老哥几个怎能视作儿戏,全然不知其中的凶险?唉,此刻轰赶他们出去也不太好,毕竟都是帮中的兄弟,既然能来,或成包袱累赘,但也足见他们为梅兄弟打抱不平、义愤填赝的义气,若强行驱逐,虽见我一片好心,但也伤了他们的心意,怎样处置,且稍时再作打算罢。”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大声道:“各位好兄弟,咱们今日团聚此处,不为其他,便是要替梅长老报仇,寻那金国派来的武林高手之晦气。只是此人武功极高,手下一群牛鬼蛇神也是厉害得很,刀剑无眼,拳脚无情,咱们说不得一个都回不来,却不知大夥儿骇怕不骇怕?”有人大声道:“谁不怕死?但也要活得堂堂正正。那什么高手欺人太甚,将梅长老打成重伤,我等听闻之后,委实怒不可遏,非要寻他逃一个公道说法。”旁边有人附和,道:“不错,那人能在二十招重创梅长老,可见武功自然是高强得很,只是好汉子也怕那不要命的,又常言‘双拳难敌四手’,他武功再高,咱们人多,舍了性命与他纠缠,也要将他累死。”一个麻衣乞丐嚷嚷道:“就是,就是,狗剩子说的好,咱们这有许多人,道上还有不少的帮中兄弟得了消息,正纠合力量一并赶来,约在扬名关会合,加起来中有七八百人,还打不过他们国内十几个人么?”言罢带上一句:“包长老可知那武林大恶人是谁么?咱们现在未见仇人,揍他不得,但若是知晓了他的名号,也能先逞逞嘴快,就在这里骂他一骂也是极好的。”群丐高声响应,无数双眼睛巴巴地盯着包向泓,听他报出那人姓名——

  包向泓道:“这位大恶人,就是‘六绝’之一,号称北国武林第一高手的耶律雷藿,他,他的身旁,尚有‘竹芦双怪’,想必这三人也是听说过的。”群丐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除却几个年岁甚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此人武功之高,可谓睥睨绝岭,傲视群雄,若非帮主韩青镝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尚能与之一较高下,只怕丐帮虽大,弟子再多,群涌而上,不过是大快豆腐撞击铁击子,瞬间被打个粉碎,那“竹芦双怪”余先生、卢先生虽不能跻身于“六绝”之中,但一身的武功造诣颇深,也不是轻易招惹得起的。罗琴边上站着十几个花子,年纪约在三十余岁,窃窃私语,嘀咕道:“听闻这耶律雷藿来到了江南,我还以为是误传,不想却是真的。”——

  另外一个花脸麻子哼道:“你九乡镇得到消息晚些,我们却早就知晓了,因此纠合了数十弟兄日夜兼程赶来,欲大显身手呢。”一位红脸乞丐摇头道:“怎么大显身手,若是朝他叫阵,他杀死我等易如反掌。是了,帮主恐我等白白送死,特意传讯只可监视追踪,万万不能与那姓耶律的动手较量,为何梅长老还是遭了毒手,被其打成重伤?”梅还心吸了一口气,微微抬手,群丐看得真切,纷纷噤声不语,听他低声说道:“我,我不是被耶律雷藿打伤的,却是在三天之前,在野外树林与‘葫芦樵夫’卢先生相逢恶斗,不敌中掌,逃走之时,又被他掷来铁葫芦,撞在了背上。包长老,此事甚小,不该劳动大夥儿,还是散去吧?”罗琴一怔,心想:“三日之前?那时候双怪老头还没有闯入潮沙帮呢。想必是在赶来的路上,与梅长老陡遇的。”——

  罗琴所料稍有差池,梅还心与那两个厉害的老头相遇,本是有意,却非无心。三日前“竹芦双怪”兄弟从江北而下,过寿春不久,于半路之上发觉身後有人盯梢,细细打量,却是丐帮弟子,衣裳褴褛、蓬头垢面,想必就是褐衣派属众,为首的便是那丐帮长老梅还心。余先生识得梅还心的武功,料他不是余先生的对手,商议之下,自己先去接应监视五丑兄弟,也免得这几人办事不力,反倒贻误了此番南下欲谋之大业伟功。卢先生待他离去,自己再不躲避,哈哈大笑,背这铁葫芦反道行走,却去拦截身後的丐帮跟踪之人,双方一言不合,便即动起手来。梅还心身手的确不弱,但实在不是这“葫芦樵夫”的对手,不过几招之间,身旁一位六袋弟子被击中天灵盖,*迸裂而亡,身旁一位五袋弟子骇然之下,弃棍换兵,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朝卢先生狠命刺去,被他轻易擒拿住臂腕,反手一掌贴在胸口,登时震断心脉,当场气绝——

  余下两人魂飞魄散,一个抽身就要逃走,卢先生猛然将铁葫芦抛去,其内力浑厚,铁葫芦若一枚飞锤击在了他的后心,哇哇喷血死去,另外一人惊愕之下,看卢先生脚来,不及躲避,不偏不倚,正被撩中下阴,不过抽搐片刻,痛苦丧魂。梅长老手脚不歇,咬牙与之恶斗,眼睁睁地瞧着四个弟子被其戕害,自己却苦被压制,不能救援,胸口不由大疼,稍稍分神岔意,被卢先生不知不觉绕到了身後,突出毒招,斜削一掌斫中己背后肋,身形拿捏不住,几个踉跄往前跌去。他骇然之下,遂不敢耽搁,勉强吸气,顺势飞跃而起,就要逃破,孰料陆先生早有算计,冷笑一声,铁葫芦二度脱手打来,重重锤在了他的身上——

  所幸梅还心内功不差,头晕目眩、浑身剧痛之际,急运真气护住心脉,拔足狂奔,终究得密林繁叶遮掩,摒气凝息,躲于土坡下一处的翠叠草窝得脱。卢先生追赶一会儿,不见其踪迹,又恐先去的余先生脾性急躁,若觉五丑事有不济,忿忿责骂之下双方撕破了脸皮,两相争斗起来,彼此都在金帝手下做事,便是能握手言和,日后同朝为臣,脸面上也甚不好看。他这般惦念,愈发惴惴忧虑,便在梅还心藏身的土坡上嘎然歇步,离之不过数尺之隔,大笑喝骂几句,匆匆转身追赶“垂钓渔人”余先生

第226章 混迹群豪斗金枭(壹)

  ——包向泓见群丐皆有畏惧之色,不禁勃然大怒,却对梅还心说道:“梅长老,你说哪里话来着,你在江南之地受了这般重伤,一者伤了自己的颜面,二者堕了丐帮的赫赫威名,无论是为公为私,我们都咽不下这口气,好歹也要寻着他们讨要一个公道。况且还有四位兄弟惨遭毒手,我们不去给他们报仇,还指望谁去给他们报仇,只怕在四位好兄弟九泉之下,也要瞪着眼睛瞧看咱们。咱们若去,无论胜败怎样,他们要赞我等还是好兄弟;咱们要是畏手畏脚,甘当那缩头乌龟,弄不好当得他们一句‘不讲义气的胆小鬼’,纵然心中不服惭愧,也是无可辩驳的。”——

  丐帮宗旨之中,最重“义气”二字,兄弟有难,不可旁观袖手,那怕前面是刀山火海,皆要披荆斩棘,无所退后,哪怕耍奸闹滑、不讲道理、泼横无赖,也万万不能罔顾帮中兄弟的情谊。只是这多年以来,黄秋成明归丐帮,暗拉山头,结党营私,却把其中分支净衣派做成了私家产业,将好端端的一个丐帮闹得乌烟瘴气、党同伐异,帮中风息日见颓废萎靡,什么兄弟不兄弟的,再无往日亲密情重,不仅净衣派与褐衣派之间如此,便是净衣派内部、褐衣派内部,无不如此。“兄弟义气、价比黄金”八个大字,多只挂在嘴上,冠冕堂皇,可惜少人遵循践行。其后黄秋成因为勾结“竹芦双怪”绑架金庚孙一事败露,立足不能,恐受丐帮森严帮规责罚,叛逃投金,甘为完颜亮之走狗,净衣派遂被重新整肃,严整风纪教训,渐渐有所起色,日见清明。褐衣派不甘示弱,也励精图治,欲独当丐帮栋梁砥柱,但毕竟余毒沉淀、积重难返,众弟子之间再谈叙义气,都不似以往那般贴切关心——

  如今包向泓又齿及“义气”二字,不少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他四人死了便死了,为何还要我等去替他们报仇?想那耶律雷藿与‘竹芦双怪’乃是怎样的高手,莫说替他们报仇不能,我们过去,不过是自取其死罢了,难不成大夥儿都作了他四人的陪葬方才开心?”一人嘀咕道:“他四人到了黄泉,早早投胎就是,如今要拉我们陪伴,难道他们又讲义气了么?”几人听得,连连点头,犹恐被包长老听见,低首掩口,鬼鬼祟祟。其余诸丐相顾摇头无语,全然不以为然——

  有人端上一个陶盆,盆中有火,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瓦罐,一阵苦味从里面渗溢出来,教人熏鼻皱眉,却是给梅还心煎熬的药材,火候正刀,“波波波”的作响不停。一个丐帮弟子将陶盆放于一旁,从腰间解下块粗布,圈圈缠绕这罐柄之上,接过一个青花小碗,呼啦啦倒泄药材,药汁浓黑,其苦横溢,众人嗅得时间长了,发觉其中隐约有麝香清新之息,不禁讶然。慕容翱潮颇懂药理,眉头微蹙,低声道:“此乃名药贵材,他一个乞丐头子,哪里有这许多的钱财购置?”——

  那日梅还心待卢先生走远,便跌跌撞撞往东而去,不过数十步,恰巧碰上前来接应的包向泓,登时心中一宽,又昏了过去。包长老自从在大都为黄秋成偷袭受创,后受杨不识与罗琴拔剑相助,能保全性命得以南归,先在沧州藏匿了几日,因为当地官府金兵追捕甚急,风声不妙,又移往山东济南府褐衣派分舵疗养纠治,数日之前方才痊愈,又听闻金国朝庭有人瞧瞧南下,且本帮帮主韩青镝也尾随追踪,料想必定是一件大事,于是按捺不得,带了十几个褐衣派弟子度过淮水,一路与其余丐帮兄弟接应消息,转往西行——

  他初见梅还心,两人交情厚契,自然大是欢喜,方要出言调笑寒喧,却见对方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地往地上坠去,不觉大惊失色,急忙点穴贯气,匆匆救援,心中又惊又疑:“梅兄弟武功较我稍高,乃是帮中一把一的高手,不知谁有这等能耐,竟然将其重伤如斯?”所幸也遇着他,不然梅还心气血翻涌,不住冲荡经络,过不多时,必定断丧性命。包向泓就在旁边寻着名医为他诊疗,那名医自己经营着一间药铺,生意兴隆,可谓财源广进,却是一个势利无德的坏人,见着花子来请,傲慢无礼,迟迟不肯出诊,便要甩袖嗤鼻、轰赶掩门,一者该是看得乞丐衣裳褴褛,想必无钱无银,其时莫说收不到诊金费用,尚要白白开药,岂非大亏;二者他好惜虚名,以为自己上替达官贵人、豪门地主看医,下为白丁群众、布衣百姓施药,都是正经人家,哪里能替脏兮兮的乞丐悬壶搭脉?若被旁人知晓,不小心传出一个“花子郎中”或“乞丐大夫”的名声,难不成自己还欣然接受么?放着旁时别刻,包向泓顾忌帮中“不为恶,不蛮横”的规矩,或能好言相求,只是此刻梅还心明系一线,稍有耽搁便即亡魂丧命,且看之提着一把大扫帚过来轰赶,不觉大为恼怒,翻手夺过扫帚扔在地上,顺势拎起名医的衣襟后领,骂道:“你这狗才,老子是乞丐,也是强盗乞丐,你要不听话,我现在就杀了你,夺了你的药铺、占了你的招牌,我来开店,我来当名医,如此可好?”——

  那名医被他悬在半空,双足不能踏地,扑腾腾乱踢一气,冷笑道:“你眼中可还有王法?你有什么本事,敢胡吹大牛,若是--”不及说完,“啊哟哟”地杀猪般叫嚷了,却是包向泓嫌他嘴巴不干不净,一指点在了他的“辄筋”穴上,登时痛痒难耐,忍不住叫唤求饶——

  包向泓呸道:“饶你不难,你现在可知晓了爷爷的厉害手段?我可是胡吹大牛,你还给不给我兄弟治病?”名医抵受不得,连声允诺,包向鸿方才又是一指下去,解开了他的穴道。那名医虽然猖狂,但也是个识懂时务之人,后面尽心尽力救治,几根针下去,梅还心便不再吐血了,余下用药调解。他吃了包向鸿的苦头,暗道这老头子厉害,得罪不起,于是一应药材,都是上乘之品,第一天用文火温药,护住梅还心的心脉气息,第二日上午用武火猛药,又教其呕出几口血来,尽是淤血,成青紫之色,下午依旧用文火温药,顺通体内百骸经络。梅还心默运真气,配合治疗,见效极快。包向泓与弟子带梅还心离开之时,唤名医作好一月用的药量,道:“你若敢玩花样,定然回来取你性命。”——

  名医连道不敢,心中暗暗叫苦,疼惜这几日与后面一月药材的开销,自己垫支,算计一下,足足去了五六十两的银子。包向泓窥破得他的心思,不觉冷笑。那名医脸色陡变,不知哪里得罪了恶花子,方要婉言陪罪,却看包向泓从袖中取出一颗鸡蛋大的黄金锭子塞在自己手里,说道:“爷爷也不占你的便宜,这个金蛋,足够补你亏损,尚有许多盈余呢。”乃是昔日与黄秋成搏斗之时,从其身上顺*来的物事。见名医捧着金蛋,目瞪口呆,不由心中大是得意,与众弟子用一顶软轿抬着梅长老,哈哈大笑离去,转过拐角,身形登失,只余下一阵笑声——

  梅还心伸出双手,颤微微地接过药碗便饮,突然一抖,那药汁泼溅得几滴出来,正是手足无力、气血衰竭之象,性命虽然保全,但此刻伤势犹重,便如寻常的废人无二,哪里还有半分武林高手的神采风姿?包向泓慌忙搀扶他的手臂,叹道:“梅兄弟小心。”转念一想,不觉好笑,亦然几分伤感,心想:“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吃饭喝汤皆要人喂,如何就不知道小心托端在滚烫的药汁?只是心中如想,身体孱弱,终究是不得力罢了。”就在此时,听得“砰”的一声响,有人从屋檐上踢出一块瓦片,疾若闪电,便朝梅还心飞来。包向泓听见风声,暗呼不好,急忙扭身回臂,手中的打狗铁棒反旋而出,那瓦片漏过棒身,“当”的一响撞在药碗之上,把它击个粉碎。那药汁若浪打礁石,瞬间连珠崩出,扑落于尘,洒得到处都是。包向鸿武功中流,算不得高手,此刻一棒劈空,也在情理意料之中,但众目睽睽,好丢颜面,不由羞臊得面红脖子粗的,药汁再烫,也烫不过他身上的炎炎炽热,抬头往屋檐看去,见得两人抱拳而立,都是白衣飘飘,一个长髯老者,一个俊俏少年,皆笑而不语,怒气忿忿,厉声喝道:“你们是哪里的朋,恶人,竟敢撞翻了救命的汤药?”他本随口说出“朋友”二字,转念一想,他们这般猖狂,说不得就是耶律雷藿派来的杀手,既然是金国的走狗,也就没有必要对之客气了。罗琴记性极好,举目瞥窥,大是奇怪:“这两人不是那嵩山山腰半道中、开铺卖茶的老少么?唉呀呀,他们并非茶倌,只看方才那踢瓦撞碗的力道、准头,拿捏不差分毫,可见得

第227章 混迹群豪斗金枭(贰)

  ——她这一吃惊着实不小,心中登时疑窦丛生,百思不得索解:“他们是哪一门哪一派?究竟为何什么目的要潜上嵩山?观之这两人跃上屋檐、踢射瓦片的本领,为何江湖之上重来无闻?”群丐皆往那老少二人瞥去,面有惊讶错愕,纷纷私语,有人按耐不得,已然大声叫骂了起来。郑念恩微微一笑,不甚介怀,被尹可任轻轻扯拽衣袖,低声道:“他两个来此,不知有何目的?莫不是看我等出谷,心中担忧,惟恐我五个老兄弟从此一去不归,因此赶来监视么?”——

  罗琴一惊,灵光一闪,有了念头:“尹前辈几位三十年被困于彩云谷中,能与之相见谋面之人,怕是除了红日教属众,旁人皆被隔绝,难不成他们也是红日教的教众么?”——

  郑念恩嗫嚅道:“尹兄说那里话?谷中之人出山助拳,顺带活络筋骨、散心游意,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奈何独独这一回反不甚放心呢?且如此规矩,也是当年教主新登大宝之时自己定下的,曾言道:‘红日浩浩,我本逍遥,诸位长老也大可寻觅自在,背逆誓言,洒脱离去,我红日上下,决计不去阻拦,只是那解药亦不能如约敬奉。’是也不是?派人追赶,一者违反教中大令,责罚委实不轻;二者多此一举,反倒受人耻笑,这般愚举,我红日不为也。”言罢,他看屋檐上的老少二人低头往自己瞥来,微微含笑示意,遂悄悄颔首回礼,尽被罗琴瞧在了眼中,忖道:“他们原来果真是红日教中人。”——

  少年人听得包向泓不断责骂,不慌不忙,嘻嘻一笑,道:“怪哉,你这乞丐头子,我救了你那好兄弟的性命,你不来感谢我倒也罢了,又何必出口伤人,说我是大恶人哩?”言罢从袖中掏出一片小小的铜镜,左右瞻顾打量,眉头微蹙,咦道:“我面相和善,哪里会是大恶人的模样?该不会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罢?”罗琴不觉扑哧一笑,暗道:“他一个大男人,却随身携带者小镜子呢?”听其声音叮叮当当十分清脆,若风铃摇晃,忽然咦的一声,吸了口气。群丐纷纷骂道:“你故意打翻了梅长老的药碗,教他不能按时服药,不是害人的大恶人又是什么?”——

  梅还心叹道:“包长老,莫要怠慢了我帮的待客规矩。”包向泓闻言,哭笑不得,暗道:“他害你吃不得药,分明不怀好意,你还若那文绉绉的书生一般迂腐,此时此刻,还要讲什么待客之道?”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自己毕竟是丐帮的八袋长老,这帮规自该带头遵从,于是将铁棒重重笃地,扬起脖子大声说道:“你两个欢喜扯那顺风大旗不成?何下来说话?若是能够说出一个道理,我丐帮也是通情达理,绝不与你非难,要是狗屁不通,胡搅蛮缠,却怪不得我们手下无情。”——

  那少年手拍胸口,连声叫怕,与老者纹丝不动。包向泓怒道:“你怕什么?我们虽然是乞丐,却不是吃人的老虎。”少年笑道:“你们不会吃人,倒很会杀人呢,我不过打翻了一碗药,你们一个个便凶霸霸地要杀我爷俩。”包向泓怒火中烧,胸中愤然之情腾腾跃起,叫道:“谁说了你打翻一碗药便要你性命了?”转念一想,伸手搔搔头皮,咳嗽一声,说道:“只是你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等就要向你索取药材费用,那,难可是极高的。”少年又是一笑,道:“好,好。原来丐帮也是讲道理的,这般我就不害怕了。”对那老者说道:“我们下去吧,他们不是截道掠货的花子凶强盗呢。”——

  包向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我们说你们是大恶人,那情有可原,谁叫你们莫名奇妙地踢翻了药碗?哼哼!你们不承认倒也罢了,却反过来怀疑我们是什么街道掠货的匪人,真正是岂有此理。”方要出言呵斥,又一想:“我们可不就不是强盗么?他,他这句话倒也没有说错。”遂将话语硬生生压住,隐忍不发,觉得颇为别扭,哪里别扭,他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听见“呼呼”两响,那一老一少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轻轻扬扬,对梅还心抱拳道:“梅长老,好久不见,不想你被恶人所害,实在是出人意料。”梅还心一怔,暗道自己何曾认识他两人?勉强运力抱拳回礼,笑道:“人有旦夕祸福,种种变化皆出不意,不敢劳烦两位费心牵挂。”——

  昔日嵩山之时,罗琴与杨不识在茶铺之时,被三罗汉半傻不痴地打诨一场,又兼注“撼山岳”袁子通受缚被执一事,纷纷攘攘,熙熙闹闹,且茶肆本就压目垂眉的不甚显眼,因此只觉得这少年相貌俊俏,几份清秀俊雅,不曾多多留意。此刻罗琴心有疑惑,不住把眼往他瞧去,见之容至面目,更显得十分柔和,棱角绝无分明之意,不觉低声啧啧诧异——

  郑念恩在她声旁,低声笑道:“小丫头,你莫非怕被比下去了不成?”罗琴白眼横他一眼,呸道:“你说哪里的胡话呢?却将我与一个男子比较,没得舌痹牙麻,因此胡说八道吧?”最后一字吐声高昂,“吧”字出口,被前近的几个乞丐看见,纷纷扭头窥探。罗琴吐吐舌头,低下头去。她心中有了主意,暗道:“不错,忆起那日嵩山之时,老者相貌一般无他,并无二致,但他定然是乔装改扮过的,其时轮廓更为硬朗分明许多呢。”——

  包向泓见少年嘻嘻笑笑,旁边老者却是大刺刺的一幅满不在乎的睥睨神情,心中颇为不快,先前心中的怒火只在胸中来会兜转,从左胸窜到右胸,从右胸绕回左胸,忽然一跳,要带着几句骂人的脏话从嗓子眼里蹦出,又被他强行隐忍按捺,心道:“这小的调皮淘气,老的倨翱冷漠,究竟是什么路数?”手中打狗铁棒微微摇晃,可见心中左右摇摆,不知是用丐帮待客之道好好与他们说话,还是干脆喝来叱去,不用太多客气。罗琴见着老者神情,心想:“是了,嵩山之时,他要扮作老茶倌,因此刻意遮掩表饰,唯唯诺诺、躬身哈腰,其实骨子里却是个颇为傲慢的人呢。此时他们既然敢将梅长老的药碗踹翻,显出一手高明的武功,可见得再无顾忌,自然曝露本来真面目才是。”——

  听包向鸿哼道:“不知两位高姓大名,上下怎样称呼?”他再是不服忿忿,但不得不顾忌自己的八袋长老身份,要在这一百来个乞丐面前表率示范,带头遵允丐帮的待客规矩,心中暗道:“好容易剔除了黄老鬼,赶走了他手下那一帮子装衣修饰、华裳美服,又胡作非为、卖国投敌的羽翼爪牙,此时正是遵从帮主他老人家号令,整顿帮中风气的大关键,我若是懒散惫赖,被小花子依样学样,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日后帮主责怪起来,岂非羞煞我也?好歹充充样子。”——

  少年笑道:“我叫做柳庭花,这位是我的叔长贾伯伯。”包向泓眉头微蹙,暗道什么柳听话,只看方才那恶作剧,想必这老头儿倨傲之人,必定不不屑于为之,该是少年动的手才对,其实一点也不听话,是了,该叫做柳不听话才对。那老者也是,什么假伯伯,稀奇古怪,就不能作一位真伯伯么?想必皆是谎话唬人。他胸中郁闷,暗道这两人绝非诚心实意,但既然痛快应答,无论真假,且自己又捏不到他们说假话的证据,还委实不好责怪,于是冷笑一声,道:“久仰久仰,却不知你们踢瓦撞碗、汁溅满地,口口声声说道是为了我们梅长老好,请问好在哪里?”——

  柳庭花一双眼睛明亮透彻,阳光之下,晶莹闪烁,嘴角一弯,若有笑意,滴溜溜看了包向泓一眼,又往椅子上颓然而坐、气力不济之梅还心望去,笑道:“不仅是为了梅长老好,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否则方才那碗药汁下去,他老人家哪里还能这般安然地坐于椅上逍遥?”——

  梅还心的心中“嘎登”一下,脊背升起一阵寒意,颤声道:“请教。”包向泓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说我下毒谋害梅兄弟不成?”只气得身体颤抖,一手牢牢握定铁棒,须臾就要动手,心中恼道:“这小鬼竟敢肆意羞辱于我,没大没小,着实可恶。”以为少年必定是自小家教不严,因此养成了胡闹淘气的恶劣脾性,自己既然是丐帮长老,大可不害之性命,但换个手段,若是替代这柳不听话的家长教训他一顿,便是以后江湖传扬此事,也不过唠叨自己这个踢里邋遢的老乞丐好管闲事、狗拿耗子而已,不至于说道以大欺小、竟与不通世务的小娃娃一般见识云云难听难闻之语。勃然就要作色,却看柳庭花倏的一声从他肩旁掠过,疾若闪电,身法甚是奇妙,转眼来到了梅还心跟前,不禁大惊失色,心想:“他好快的身法!”罗琴见之与自己“九天浮云”若有几份类似,也是大为惊讶

第228章 混迹群豪斗金枭(叁)

  ——柳庭花笑道:“听闻花子的鼻嗅最是灵敏,人家烹鸡煮鸭,隔着几条街阡也能发觉,却如何近在咫尺,连这药中的加材也不能嗅得?可见传闻也有不实之处呢。包长老与梅长老情同手足,自然不会下毒害他,恨不得将世间的名贵药材一并挪列过来,巴不得他好好痊愈才是真的。”言罢,手中探出一根银针,就往地上湿颇之处探去,旋了几旋,圈了几圈,待拔起针来,高高举起,迎着日光辨别异同,正见银针黑白分明。他手捏的半截光亮洁白,针尖处小半寸黝黑乌玄,银子乃极好的试毒物事,那前明不是沾了毒药,又是什么?梅还心大惊失色,胸中砰然狂跳不已,双手按在椅上,饶是颓废无力,此刻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气力,只捏攥得扶柄喀赖赖直响不歇,心中无比惊骇之余,百思不得索解,心想:“药中有毒,究竟是谁要害我?”手面一道道的蓝印,青筋崩出,掌心处登时冷汗涔涔,温潮不已——

  包向鸿骇讶之意,绝不在梅还心之下,两眼直勾勾地瞧着银针,一时动弹不得,嘴角抽搐,唇舌不听使唤,居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场群丐也是骇然失色,面面相觑,心中皆是统一的心思:“是谁这般阴险恶毒,却要在梅长老碗中淬毒下药?”唯独罗琴看得清楚,柳庭花拈着针尾笔竖下扎之时,无名指快速从针尖掠过,因迅敏巧妙,梅还心与包向泓都不曾发觉,下面群丐本领低微,目力不济,自然更是堪无踪迹,不觉心中暗道:“药汁未必有毒,只怕他那无名指上沾得毒药,反倒生成如此的假象呢。”想起声旁郑念恩、尹可任、孟纵连、徐天平、慕容岛主与萧季六人,都是武功高强的前辈异人,这屑末手脚,只怕欺瞒得他们不过,于是侧头打量,见六人或是木然,或是微笑,萧季一指头抠进鼻孔,拨弄下团些鼻屎,“扑嗒”往前弹去,落在前面一个麻履鹑衣的乞丐身上,湿帖不下,果真是邋遢之极,十分老花子的形貌,不由眉头微蹙,心想:“他们该都与这诡异少年相识,却不点破,想必是愿意牵涉惹祸,再得罪红日教的人。郑前辈本是右护法,对于属下教众,更只有袒护没有泄漏的。只是他拟造假毒,究竟用意何在,好生让人费解?”——

  柳庭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瓷瓶,道:“那些药材被掺合了毒药,再也煎熬饮喝不得。我这里有一颗药丸,号称百转七星丹,虽不自吹自擂,也算得世间少有的灵丹妙药了,可医活死人、催生肌肤气血、健筋强骨。梅长老,我若是害你,先前便不会击破药碗,任由里面的穿肠腐蚀之物毒死你好了。是也不是?”见他点头,目有感激之意,不觉露出得色,道:“好,我请你服下这颗灵丹妙药,再配合我这方子重新抓药,不过半月伤势便即痊全,你信也不信?”梅还心暗自苦笑,往他手心的那什么百转七星丹望去,见白色之内,隐约赤色,若包着什么东西,颇不起眼张扬,心道你说此物堪比灵丹妙药,医活死人云云,教人听来天花乱坠,不是吹牛又是什么?但不好开口,说道“我懒得听你胡吹大气”,碍于颜面,只好微微颔首,甫才点头,只觉得一条手臂被柳庭花抬起,掰开手掌,将药丸填塞其中,不禁愕然。看柳庭花双目若点漆般稳稳凝视自己,听他说道:“好,我救你是真,你也相信我这药丸不假,那么我请你现下就服下它,可还使得?”梅还心神情错愕,暗道:“你来历不明,这丹药岂能随便服用?谁知晓里面是不是另外一种毒药呢?”转念一想,不觉莞尔:“我奈何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要害我,不消踢瓦破坏,只要默默看着我将那一碗药材喝下去就是了。果真闲得无聊,要用毒谋算我两次么?我梅还心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江湖薄有微名,离那泛泛之辈不甚远,还劳动不得旁人这般算计,委实抬举我了。”罗琴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灵光闪烁,暗呼不好,才要出言喝止,却看梅还心将百转七星丹放入口中,稍仰脖子,“咕咚”咽了下去。罗琴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心想此刻劝阻已然不及,当先要务,便是混迹于丐帮打探不识哥哥与金庚孙的下落最为紧要,切莫暴露了行踪,误了大事才是——

  包向泓恨恨地骂道:“他奶奶的,不想什么名医竟然在药中掺毒,悬壶济世,在他手中,反倒变成挂个尿壶害人。老子好歹要杀了这恶人,拆了他的医馆药铺,也算是替天下寻他看病的丐帮兄弟除去一个大祸害,免得贻命在他手里。”罗琴暗道他这便是冤枉那位大夫了,他要是因此莫名陨命,岂非枉死无辜?却听柳庭花咯咯一笑,说道:“那医生也是个聪明人,知晓包长老英雄盖世、武功过人,手下的小乞丐成千上万,哪里敢自寻晦气?这毒药不是他下的,你不要冤枉了好人,错杀无辜,那时依照丐帮的规矩,想必对你也该重重责罚。”忽然掩口一笑,虽是如此,那纤纤指逢过雨穿风,依旧露出两排洁白若编贝般的牙齿,道:“是了,他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既然还不曾谋命害人,想必你老人家也是师出无名,杀他不得的。”包向泓愕然一怔,喃喃道:“不是那狗眼睛的势利混帐干得么?”双掌一拍,抱拳道:“小兄弟,你既然知晓碗中有毒,自然也知道害毒之人,是也不是?还请你指点一二,老夫与梅兄弟感激不尽。”柳庭花眼睛转个不停,目光朝四场群丐扫过,颔首道:“凶手便在这一群花子之中。唉呀呀,包长老,我老是花子长,花子短的招呼汝等,你不生气罢?”包向泓一惊,哪里还有心情与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苦于不得思量处,急道:“无妨,无妨,我们本来就是花子,你叫‘花子’也好,‘乞丐’也罢,都是天经地义的。那,那凶手是谁?”柳庭花道:“那凶手身形敏捷,若是我说出名字,下面大夥儿听着熟悉,错愕之下不及擒他,转眼就会被他跑掉。我数一二三,大夥儿瞧我往谁扑去,莫要惊讶,也一并随我往他扑去,待捉将他以后慢慢啊呀诧异不迟。”包向泓无不应诺,大声传令道:“这位小相公稍时扑向谁,你们也一并扑向他,不得发呆木然。”群丐听着稀奇,忿忿大声附和,笑道:“好,好,他说打谁,咱们二话不说就抡足了拳头打谁,决计连眉头也不皱上一下。”柳庭花笑道:“好,好,大夥儿注意听我指令。”口中吐出“一”字,缓缓悠长,说话间,膝盖弯曲,身形略有蹲伏。众人看他神情严肃,不敢怠慢,将形形*的打狗竹棒、木棒捏在手中,聚精会神,不敢分神岔意——

  柳庭花数到“二”,双目微闭,身体微微前伏,做势就要扑出,正是箭在弦上,只待“三”字。包向泓打狗铁棒斜斜竖起,口里嗫嚅道:“你这狗贼,我若是捉到了你,看不一棒子敲死你。”声音虽低,但此刻全场鸦雀无声,人人都是听得真真切切,分明清晰。柳庭花嘴唇微启,露出洁白牙齿,尚不及说出那“三”字,便看群丐之中西南角上,“嗖”的窜起一条人影,径直往墙外扑去,放始跳上墙头,却被柳庭花身後的贾老者赶近,顺势夺过旁边一个花子的竹棒,甩臂投掷出去,冷叱道:“想逃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还不给我下来?”那竹棒不偏不倚,撞在了此人背上,听他惨叫一声,扑嗵翻到墙那边去了。贾老者轻轻跳跃了过去,外面又是一声怪叫,旋即“啪”的一响,甚是脆亮,众人正自好奇,看得他又纵身跳了回来,腋下牢牢夹着一人,双足才一落地,将之重重扔在了地上。那乞丐又是一声大叫。众人定睛观看,有认得他的,咦道此人是不久日才入帮的,唤作什么焦三生。罗琴扑哧一笑,暗道:“此人方才不正是叫了三声么?这姓名倒也妥贴。”包向泓气力颇大,冲上前去,叉开五指,一抡臂将此人拎起,半举空中摇晃,教其双足离地,再有气力也使将不出来。他此番将之面目看待清楚,又见他脸上赫然压着一道五指掌印,黯黯隐红,略一思忖,便即明白,想必是方才挣扎之时,被贾老者恼怒打得,暗叫活该,大吼一声,又将此人团举一周,教身前身後的丐帮兄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遂咳嗽一声,厉声道:“原来都是你这王八蛋在暗中捣鬼,他奶奶地下毒欲害梅长老么?虽不知动机所出,但用心十分险恶,实在罪不容赦。他妈的,我管你是叫三声,还是叫十声,若不从实招供,惹得我火气,我便割了你的舌头,教你从此一声也叫不出来。”他早已火气千丈,哪里还用“惹得他火起”,一张老脸通红紫涨,甚是骇人。焦三生受他恫吓,登时脸如土色,神情惶恐之极

第229章 混迹群豪斗金枭(肆)

  ——包向泓见焦三生不吭不动,愈发恼怒,骂道:“你这狗贼,当真以为我不能杀你么?好,好,对付奸佞歹恶之人,我也不用客气了,大不了赏你一招‘月宫嫦娥漫天舞’,送你早早去见阎罗王。”罗琴一听之下,暗暗称奇,不想丐帮花子之中,也会有如此女儿气态的幽雅称唤,心中老大不解,暗道:“什么是‘月宫嫦娥漫天舞’,莫不是一种施打暗器的手法,将人绑在柱子上,其后用若‘满天花雨’一类的针镖刀刺招呼过去,万刃穿身,就是铁打的金刚也要死了。”——

  忖夺间,听包向泓又大声说道:“是了,你既然才入丐帮不久,成为新进的弟子,嗯,不对,不对,你分明就是私挟恶意混将进来,如何当着弟子称谓?”却又想不出其余的说法,索性往地上吐口唾沫,呸道:“总之你居心叵测,混入我丐帮时日短浅,尚不知晓我这‘月宫嫦娥漫天舞’的奥妙。哼哼,这一招若用之迎敌打架,虽然算不得很厉害,但却堪为世间惩罚无耻恶徒的极凶残手段。就是将你高高抛起,待落下之时,不及身体沾地,我这铁棒便横掼而出,‘啪’的一声撞中你头颅,*迸裂而亡——

  这一招要是滥用于好人,自然是十恶不赦,天地共愤、人神皆气,但加之你这恶徒身上,可是非常之适宜。”言罢,手上的打狗铁棒重重笃地,铿锵有声,忽然传来“噼喷”一声,原来是他有意炫耀,手上加劲添力,竟把地上的青砖给敲碎了。那青砖看似陈旧厚实,上面登时现出几条痕迹,包向泓足尖一挑,从中橇出一块碎转——

  碎转迸起二尺,势尽坠落,包向泓大喝一声,一足依旧站立支撑,另外一足斜斜伸出,不偏不倚,脚面正好接着砖石,陡然一弹,那碎青砖“嗖”地往墙外飞去,穿云划雾,势夹劲风。他破石挑石最后踢石,一气呵成,连贯不断,招式甚是流畅,那高举焦三生之手前後却始终不曾放下。众人大声叫好。便是郑念恩、尹可任六人,也是颔首赞赏。罗琴心想:“这包长老脾性急躁,有时候看起来笨笨的,武功似乎也不算太高,但气力很大,身手拳脚倒也敏捷。”包向泓听得众人夸赞溢美,心中得意,微微仰头,大鼻子朝着焦三生嗤去,意思便是你这恶徒可看清楚了,我这一棒威力之巨,任谁也不敢小觑,莫说你这头颅,便是牛头骨在这里,也包管把它打得粉碎——

  包向泓本就生得不胜凶恶,年岁虽长,但体态魁梧,阔眼狮鼻,此番恶霸霸地瞪着焦三生,目光之中凶炽大盛,说话先是冷笑,继而声色俱厉,话到一半,心情陡转,该是寻思若将这狗贼抛到空中,惊魂乱魄之下,手足齐摇跌摆,却是好生奇怪的一位怪异“嫦娥”,不觉又狰狞睨瞥。种种表情,被焦三生看来,皆非善意,不由心中惴惴惶恐、忐忑七八,一双手脚被高高举在半空,包向泓尚不嫌累,他兀自自先凉透了,正是栗栗危惧——

  柳庭花笑道:“包长老,这人的口风很是紧固,你若不用些厉害的手段,怕他不易说话呢?”贾老汉难得张嘴,此刻擒下了奸细,舒活了经络筋骨,心情畅快,颔首道:“便是说话,也是假话,不打不行。”吐字缓缓,不徐不疾,罗琴又想起那日嵩山凉棚的情景,这贾老头鞍前马后地招呼殷勤、莫不恭敬有加,心中好笑,心想:“你如此脾性,那时还要演戏耍台,不露痕迹,还正是为难你老人家了。”包向泓连连点头,道:“他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呢。我先不教他作嫦娥,打断他一条腿,剃光他的头发,看他逞强几时?”柳庭花拍掌笑道:“打断腿我们不在行,但说起剃发,贾伯伯可是一流的好手。”使个眼色,便看贾老头突然纵身轻跳,一手从袖中摸出一柄极其纤薄的亮晃晃柳叶细刀,手腕陡转,长袖过处,半空只见发丝飘飘。他势尽坠落,双足甫一沾地,霍地又起,一手按住焦三生的肩膀,翻腿朝上,与之几乎头贴头的倒立,几刀下去,掠起无数寒印印的弧线,只瞧得众人眼花缭乱,大声喝彩不已。那弧线左绕右转,停无定势,贾老头大声打个喷嚏,鼻涕泡子与一阵风息从焦三生的头顶吹过,登时又是一大片头发刮了下来,他乘势双袖一展,回落地面。方才外人看来,包向泓高悬焦三生于空中,贾老头又压在焦三生之上,莫不又赞包向泓气力过人,大展神威,竟然单臂支撑得两个大活人,犹然气不喘、心不跳——

  那包向泓听见群丐喝采,心中却得意不起来,忖道:“虽然这怪老头一掌压在了焦三生肩上,拿着小刀子滴溜溜打转,我在下面撑抗,却未曾感觉到添加了多少重量,如此轻功,实在匪夷所思。”包向泓自己轻功不佳,但多少知晓习练轻功之人,若要大成,都需经历练精化气,练气还神,练神入虚三个阶段,提气自脚底上行,分两股,前一路过“丹田”、“膻中”,后一路走“会阴”,穿“命门”、“大椎”,最后相聚于“泥丸”,定于“百会”,如此方始身轻如燕、飘缈似羽,越沟翻墙,无所不能,但施展轻功之时,若是运气旁顾,这提气之术势必大受影响,要么窜跳不远、拔身不高,要么“扑嗵”一声跌下地来,落得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这贾老头一边施展高明的轻身功夫,一边收起刀落,斩尽焦三生头发,竟无丝毫费力勉强、耗神倦怠之色,实在大大超出了包向泓的想象,心中暗道:“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老夫今日是开了眼界了。别人道武功虽然万千繁多,不可胜数,其实殊途同归,嘿嘿!这听来睿智,不过是说话不费力的大道理罢了。若是什么武功都大同小异,那还有许多人苦穷心志地要钻研新武功作甚?这老头的轻功,十分精绝,就与各大门派不同,可见所谓‘殊途同归’,也多半是妄语了。”——

  梅还心也是暗暗点头,心想:“这人的轻功远胜于我,我象他一般纵提倒立也使得,却没有本领再运刀剃发。只是这轻功若与韩帮主相较,那又是要差商好大的一截子了。”丐帮帮主韩青镝的轻功,更在这贾老头之上,只是韩青镝生性不喜故意炫耀,且少在总舵滞留,行踪漂移,往往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丐帮之诸多门人弟子、香主护法、长老舵主,除却梅还心等少几人,便罕有他人见识得这“六绝”之一的高手玄妙本领。包向泓贵为八袋长老,也不能谋赏品鉴得帮主武功一面,诚叹可惜,心有戚戚不甘——

  柳庭花拍掌笑道:“好,好,贾伯伯真是好本领,如此一来,再添上最后一刀,就可以将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送到和尚庙去历练历练了。只是此人实在猥琐得紧,万万进不了少林寺这等名刹宝地,只好将之送往那偏僻地方,日夜诵经礼佛,青灯相伴,替那肉身佛爷看管香火钱财就是。”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不改色,只道他胡口瞎诌——

  罗琴心中却是“嘎达”一下,心想:“什么肉身佛爷,莫不是银月教为之几乎倾教而出,不惜与武林泰斗少林寺兵戎相见,后为韩帮主、朱天、袁子通掠走的那尊念雨大师的遗尸么?他们怎么会知晓其下落?”转念一想,心中恍然:“是了,那日他们也一定隐藏在暗处窥探。韩帮主看似懒懒散散,不修边幅,做事想必不甚周全保护、安排疏漏,结果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这两个红日教的探子,终究还是留下了什么痕迹,被他们发觉,于是紧紧追随。”——

  她想及于此,抬头往前面观之,不觉愕然,突然噗哧一笑,这一笑不打紧,身畔郑念恩、萧季六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继而各处乞丐手指乱点,也嘻嘻哈哈地舐言咶噪,全场再也压抑不得,登时哄堂雷鸣。原来贾老头用刀巧妙,把焦三生头颅上周边的头发齐齐削断,只在中间留下一块,好似狂涛孤岛,甚是分明,十分滑稽——

  焦三生头顶过风,嗖嗖冰凉,他一手勉强往头顶探去,触摸之下,不由脸色大变,唬得“噗哧”放了一个屁。包向泓就在下面,闻得臭气,怒道:“狗贼这般猖狂么?”丢下打狗铁棒,双手分托其后背膝弯,吼叫一声,就往空中抛去,待他落下,复接住又往空中投掷,如此几下,焦三生被颠得头昏眼花,腹内五脏庙神龛错位、盘纠跌撞,苦不堪言。他要开口求饶,才一张口,“哇”声作呕,几乎练黄胆水也要吐了出来,急忙咬牙忍住,暗道一个屁已然惹得包向泓勃然狂怒,再要是吐泄了秽物在他身上,还不将自己抽筋拆骨,断魂夺魄么?柳庭花看着有趣,咯咯笑道:“这才是吓得屁滚尿流呢,可惜本公子气力不济,否则也想上去耍玩耍玩。”

第230章 混迹群豪斗金枭(伍)

  ——“扑”的一声闷响,包向泓将焦三生往半空扔去,待其再复坠落之时,却不去伸手接引,看焦三生身子过得几尺,眼看就要贴地跌坏,突然伸出左脚插于他体下,脚面靠着胸膛,喝道:“起来。”一顿一凝,一踢一放,轻轻将焦三生挑开半尺,摔在一旁。弯腰探手,提起打狗铁棒,双臂高高举起,做势就要劈下,口中兀自喝道:“算你嘴硬,不肯说出来历倒也罢了,终究是个恶人,我也懒得与你纠缠。”——

  焦三生乱神岔气之时,见包向泓神情狰狞,握棒的拳面青筋爆出,一道道蓝印子显凸昭明,不似闹着玩笑,不由魂飞魄散,勉强压纳胸中吞吐翻腾的跌宕气血,大声急道:“我说,我说,包长老手下留情呀。”只觉得面前风声呼啸、赫赫锐利,说话之间,棒头已然掼道面门,不禁骇然惊愕,难以动弹,心想:“死了,死了,就此化作小鬼了。”余光一闪,旁边陡然伸出一柄剑来,拿捏巧妙,斜斜顺入,架在铁棒之下,使剑之人略一撩拨,喝道:“且住。”包向泓只觉得偌大的一股劲力传来,双手似沾火炭,机伶伶一个抖战後退两步,右手捉得铁棒,左手旋即按在右手之上,尚颤颤巍巍,棒势自然化解,怒道:“贾老头,你,你这是作甚?”——

  但见贾老头长剑指在焦三生的喉头,不禁愕然。柳庭花走前几步,嘻嘻一笑,抱拳道:“包长老休要误会,这人是大恶人大奸贼,自然死不足惜,但你是丐帮的长老、武林的豪杰、德高望重,若是亲手杀了他,岂非弄脏了自己的双手,大可不必。这等杀人之事,我们最是在行,便有我两人待劳即可。”言罢,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珠光宝气,甚是华丽,轻轻贴在焦三生的背後,冷笑道:“我稍稍用力一送,你还有命活么?”——

  焦三生默然无语,并非不说倨傲,乃是极度惊骇之下,口舌麻痹,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前背後,皆有利刃伺候,若不慎偏颇,前俯后仰,不用贾老头与柳庭花动手,自己便即寻死。包向泓一怔,继而笑道:“原来两位如此心思!好,好,一把长剑从前面破开喉咙,一把短剑自後面挖出黑心,教他尝尝前后连贯、交相夹攻的厉害。”柳庭花又是一笑,面有阴谲之意,道:“只是这恶贼说他尚有话说,我等何不等他说完,再行定夺?”眼睛朝焦三生一瞥,寒意甚然,低声道:“要死要活,都看你自己的主意。”又朝贾老头使将一个眼色,各自将兵刃拨撤几寸。焦三生死里逃生,微微安心,额头冷汗涔涔流下,湿迷双眼,苦笑道:“我要活,我要活,诸位大爷奶奶想听什么真话,尽管相问。却不知,却不知--”——

  梅还心窥破得他的心思,咳嗽叹息一声,正色道:“你若能一切坦白,自然饶你性命。我丐帮说话算说话,你不用担心。”焦三生栗栗危惧,转头往一旁包向泓望去。包向泓大声喝道:“你还犹豫什么?梅兄弟说得明白,我丐帮说话算数,只要你不使诈,老老实实地招供,自然不会取你性命。”焦三生被他喝斥,心下反倒十分欢喜,急忙应道:’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柳庭花笑道:“‘知无不言’那是一定的,‘言无不尽’却未必,难不成你喋喋呱呱地说上半天,都是些无用的废话,我们也要耐下性子在这里听么?只说相干的。”手指包向泓,说道:“便是我们无聊,能够听你东拉西扯胡说八道,但这位包长老脾性可是急躁得紧,你方才也见识过了,只怕他没有耐性等候哩。”焦三生丝毫不敢威风,点头哈腰,连声道:“是,是,我只说要紧的。”——

  包向泓说道:“好,好,我问你,你究竟是谁,竟然敢混将于我丐帮之中?什么‘叫三声’可是你的本来姓名?究竟有何意图?所欲何为?”焦三生心中暗道:“你颠三倒四的,四个问题,却有两个重复,我也只是回答你後面两个问题就是了。”急忙应道:“是,是,小人唤做赵贺汗,祖籍襄阳人氏,后随父母逃荒逃难奔至辽东谋生,在北地长大,被纳入军营服役。”此言一出,众人大惊,纷纷喝道:“你是汉籍金兵?”赵贺汗甚是惶恐,道:“不错,猛安谋克制下,不得不从。”群丐咦道:“什么是猛安谋克制,听来奇怪?”包向泓也是难以索解,问道:“你说说看,什么是猛安谋克制?”——

  赵贺汗唯唯称是,他既是金军中人,自然熟谙此理,但所言不全,众人皆蹙眉。柳庭花笑道:“我来说罢。”梅还心点头道:“请教。”听他娓娓道来。柳庭花口舌清晰,辩说段落合宜,层次分明,只看他舌泛莲花,字句流云穿风,甚是流畅,众人渐渐了然——

  原来那猛安谋克名虽奇怪,不过是不合汉人用语习惯罢了,究其本意,乃以千夫长、百夫长作名之军制罢了,当源于狩猎捕围之事。若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云:“我国中最乐无如打围。”因此后人多据此推论,道:“其行军布阵大致如此。”制中设猛安(千夫长)、谋克(百夫长)、谋克之副蒲里衍(牌子头)、什长(执旗)、伍长(击柝)、士卒(正兵)、士卒之副阿里喜。出猎时,按什伍编制,年壮者为正,矮小者为副,(《金国语解》:“阿里喜,围猎也。”)此制最初是平时射猎,战时则战,尚非若宋朝兵部类似之常设。女真好猎,既猎山野禽兽,又喜相互掠夺,各部之间纵兵烧杀可谓经常之事,遂出现以围猎编制办法设常备军队,不仅产生统兵首领,且逐渐形成世袭制。始金建国,猛安谋克被设为全国军制,平日生产之外,仍喜出猎追狩,训练武艺,善射彪悍之风丝毫不改。在猛安谋克之内,军事首领与士卒间,尊卑不严,上自大元帅,中自万户,下至百户,住食穿戴并无什么殊异差别。逢国有大事者,便适野环坐,画灰而议,讨论先自卑者开始,讨论完毕,把灰漫灭。献策、赏功皆与两宋不同——

  金太祖嗣都勃极烈之第二年(1114年),其制变革,命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一猛安便是三千户,如郡县置吏之法。金兵好战,其制度亦随铁蹄南迁推广。若女真族取得宁江州(今吉林扶余东),即用猛安谋克改编旧辽军队与各族降民。尤是占领辽东京(今辽宁辽阳)后,猛安谋克制度推广更甚。若《金史·太祖纪》有云:“东京州县及南路系辽籍女直皆降。一如本朝之制。”太祖天辅五年1121),占领了辽的上京(今NMGBLZQ南)、中京(今宁城西)两道,对被征服的契丹、奚人也俱依照辽东渤海例,于其地置千户谋克——

  天辅七年,金占辽西京、燕京二地,亦想在平州推行猛安谋克制,因遭汉民强烈反抗,于天会二年(1124),便于平州首开殊例,将汉人绝于猛安谋克之外。继金灭北宋,掳掠二帝之后,其执政治理之道渐渐变化,太祖天会十一年九月,金左副元帅宗翰悉起女真土人,散居汉地,唯金朝皇帝及将相亲属卫兵之家得以保留,是言之“棋布星列,散居四方。令下之日,比屋连村,屯结而起”——

  熙宗即位后,于全国范围之内,实行官制改革,始创女真屯田军,实行计口授地制,将女真、契丹之人悉从本部迁居中原,同百姓杂处,“计其户口,授以官田,使自播种”,“凡屯田之所,自燕山之南,淮、陇之北皆有之。多至六万人,皆筑垒于村落间”海陵改革,可谓对熙宗改革之继承深化。海陵王完颜亮弑君篡位,遂迁都燕京,为防熙宗余脉造乱,便迁女真贵族于中都、山东、BJ、河间。此次被迁之猛安、家族,有上京路太祖、辽王宗翰、秦王宗翰的猛安,右谏议乌里补猛安、太师勖、宗正宗敏之族,斡论、和尚、胡剌三国公,太保昂、詹事乌里野、辅国勃鲁古、定远许烈、故杲国公勃迭八猛安,阿鲁之族和按答海族属,猛安谋克内徙,已至*——

  包向泓大声道:“你是汉人,却当作了金卒子,我管他什么猛安谋克也好、谋克猛安也罢,你便是卖国求荣的无耻恶贼。如今又混入我丐帮之中,到底受虽指使,有什么见不得的意图?”赵贺汗叹道:“我是金兵,但通熟江南一地风物民情,因此受得耶律大人的命令,化名焦三生,悄悄混入丐帮之中。只说此番南下,要接引密使地图,纵然行踪再是隐秘,只怕也难以隐瞒过丐帮的耳目,因此须当先下手为抢,先遣派小人混入丐帮,传递讯息。”包向泓面有得色,道:“我丐帮信息关联纵横,传递灵通迅敏,那可是有名的。是了,你说受了什么耶律大人的指派,莫非是耶律雷藿么?”焦三生连连点头,说道:“是,是,丐帮耳目遍及天下,自然是无人能及,因此耶律大人十分顾忌,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小人两件差事:一者丐帮之中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赶紧往外传递讯息,以为早早准备应付;二者便是往帮内散播假消息,譬如耶律大人接了密使地图往南迂回撤退,我便说道他们是径直北归,要是他们从东绕行,我则说是西进北折,总要反方向误导,彼此离得愈远愈好。”——

  包向泓怒道:“还有一件差事你却没有说出了,是也不是?”铁棒笃笃有声,颇壮威吓。焦三生双足颤栗,惊道:“什么差事?”梅还心咳嗽几声,叹道:“我知悉了细作地图之事,先央托一位侠肝义胆的姑娘去湖心岛潮沙帮报讯,请他们速速派人阻截,自己火速奔赴他处,联络帮主他老人家与众兄弟,因此坏了你们的大事,你们怀恨在心,便欲下毒谋害我,是也不是?”——

  罗琴心想:“侠肝义胆的姑娘,哦,他说得是化名林娟的金大小姐了。”焦三生咦道:“他们没有得手么?我…我今日方始知晓。”包向泓“啪”的打了他一巴掌,怒道:“现在还要抵赖?说不得三日前梅长老受袭,也是你报得讯息?让‘竹芦双怪’暗中截击,后见梅长老命大,于是铤而走险,又下毒药。”——

  三日之前,正是梅还心辞别金庚孙之后,往来各处联络丐帮弟子、欲围追堵截耶律雷藿、“竹芦双怪”及五丑兄弟之时刻。料想这甚是可恶的赵贺汗也得了讯息,于是用了什么法子报于路上的双怪老头得知,索性先下手为强,将这碍事碍眼的梅还心先一步除去,只看梅还心负伤逃跑,卢先生紧追不舍便可窥一斑

第231章 峰回路转又逢疑(壹)

  ——焦三生也不抵赖,额头汗珠子若黄豆大小,颤声道:“是,是,那日确是我飞鸽传书,教‘竹芦双怪’两位从山南小道而行,又故意与帮中的兄弟窃谈私语,泄漏卢先生与余先生的踪迹,教他们喜而盯梢蹑踪,却不知羊入虎口,乃是自投罗网,以为那里草木繁盛、人迹罕至,便是动手,也少有江南武林人物经过救援。只是,只是--”场外群丐纷纷叫嚣喝骂,有与焦三生相识的,自觉受了利用,又羞又恼,又惊又怕,更是笃棒顿足,唾道:“谁是你的兄弟,这两个字也是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叫得的么?狗贼,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的才好,若非如此,难泄我心头怒火。”心中暗暗忧虑:“那消息确是我等助他传于梅长老的,其时不悉真相,尚以为劫掠了金国的鞑子,正是偌大的功劳一件,不想却中了这狗贼恶人的奸计,实在是可恶之极也。”——

  包向泓双眼一瞪,既怒且威,厉声道:“只是什么?快快说来。”手中铁棒一抡,“倏倏”转风,意思便是你再敢吞吞吐吐,莫说柳庭花与贾老头长短二剑不去取命,我这铁棒当头击下,先要教汝亡魂——

  焦三生急道:“包长老,后面的话不是我不说完,便是说了,你老人家也不会相信。”包向泓怒极,一脚就要踹过去,眼看到得他胸口,忽然歇止不进,硬生生按耐,紫涨着一张老脸,怪笑道:“我不是三岁的小孩,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也分辨不出来么?”焦三生道:“好,我若说包长老碗中的毒药并非我下,你信也不信?”——

  包向泓登时脸色铁青,骂道:“你这狗才,果真将我当作三岁的小孩子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你竟然不思悔改,犹然迭口否认。他奶奶的,不再给你一些苦头吃吃,还不知晓你要戏弄我们到什么时候了。”焦三生见他铁棒作势欲下,便要废掉自己的一条大腿,唬得眼泪鼻涕横流,说道:“我不说实话你要见责,我说出实话你又添恼,既然如此的不讲道理,你还是一棒子敲死我罢了,也免得我做人不是、当鬼不能。”包向泓怒极反笑,道:“你用假话诓骗于我,我万难相信,你反倒说我不懂道理?”柳庭花笑道:“事实昭然,他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干系?还是问问他‘竹芦双怪’的下落才是正经事。”——

  长剑一抖,点在焦三生的颈后,冷笑道:“你若是道出了实情,性命安全自然着落在我的身上,决计不在此地伤害你半根毫毛。”罗琴心中忖道:“他确是没有下毒,其实你心知肚明,故意演戏哩。”焦三生颤声道:“公子说话算数?”眼睛往包向泓与梅还心瞥去——

  梅还心微微一叹,点点头。包向泓心中微有不悦,暗道你一个外来之客,虽然击瓦破碗,救了梅兄弟的性命,也算得是我丐帮的恩人,但也不该自恃功劳,来替丐帮拿主意,但见梅还心默然应允,并无异议,也是无可奈何,铁棒笃地一顿,“轰”的一声,瞪眼朝焦三生喝去,道:“你看什么,这位少侠说话不假。”焦三生得了他的亲口承诺,心中大安,心想便是蒙受了下毒害命的冤枉罪名,也值得了,于是堆脸讪笑不已,唯唯道:“是,是,公子与梅长老都是菩萨心肠,慈悲宽悯,包长老英雄好汉,自然一言九鼎。”梅还心咳嗽一声,叹道:“你少要费话套话,说出实话便好。”——

  焦三生挼袖擦拭脸上的眼泪鼻涕,点头哈腰,不住道:“是,是,我废话太多,正是该死。‘竹芦双怪’嗯,‘竹芦双鬼’前日曾经传讯于我,道他们落脚于前面扬州城内蓝家巷子--”一言未毕,即被柳庭花打断,咦道:“莫不是蓝家巷子里面的恋袖楼么?”焦三生面有诧异之色,说道:“是,是,真是恋袖楼。唉呀,原来公子也是风雅之人,知晓扬州的如此名胜?”柳庭花脸色一红,闪过一丝愠色,转瞬即逝,冷然道:“谁会去那种地方?你说话再要不干不净,我便一剑将你的舌头割下来。不过是那两个老鬼好色成性,既然进了蓝家巷子,那蓝家巷子又是有名之风月之地,最有名的一家便是,呸!他果真在哪里?”——

  焦三生慌忙陪罪,连声道:“小人该死,说错了话。那两个老鬼说道暂且与五丑在恋袖楼歇脚,待会合了密使得了地图之后,便即离去北归。密蚩武功不弱,也是我金国枢密府的一把好手,不想还是落陷失手,双鬼不能得逞,回去无法交待,想必还在恋袖楼滞留,运思调想,另谋他计。”他要讨好群丐,知悉梅还心与包向鸿对那“竹芦双怪”恨之入骨,因此一口一个“老鬼”,萧季微微摇头,低声呸道:“没有骨气的东西。”尹可任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看势不妙,随机应变,倒也机灵。”萧季往他瞥一眼,扁扁嘴,颇有不屑。尹可任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便在此时,听得一阵脚步“踢哩踏啦”直响,一个小乞丐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径直跳到梅还心身边,从袖中逃出一封信札,毕恭毕敬地递于他后,向梅还心与包向鸿躬身抱拳一礼,旋即疾步离去。梅还心拆开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白纸,轻轻抖开了观看,眉头紧蹙,说道:“包长老,请你过来一下。”待包向鸿走近,附耳低语几句——

  包向泓脸色大变,不住点头,忽然长长叹息一声,举步踱至焦三生跟前,厉声道:“算你此番老实,没有说假话。只是饶你性命可以,却放你不得。”召唤两个精壮的乞丐,先抬绳索将之绑缚好,押往别处仔细看管,又转身对柳庭花与贾老汉抱拳道:“两位恩德,丐帮没齿难忘,只是下面本帮尚有要事处置,不能稍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两位,若失了殷勤之处,还请宽怠一二才是。”柳庭花笑道:“拔刀相助,乃我江湖份内之事,所谓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靠,哪里有什么恩德不恩德的呢?呵呵!只怕到时我二人与丐帮不小心发生了什么冲突,包长老必定是切齿痛恨,第一个要打先锋冲杀为难的咯。”包向泓愕然一征,不知索解,只得嘿嘿一笑,道:“少侠好生玩笑。”——

  柳庭花与贾老汉相顾一视,使了个眼色,颔首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夥儿后会有期。”言罢终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越,瞬间消没了踪迹。郑念恩眉头微蹙,默然无语。罗琴瞧在了眼里,忖道:“那两人是红日教中人,以后若与丐帮重逢,只怕更无甚么好事。话中有话,却不点明,究竟是何意图?”转念一想:“‘竹芦双怪’老兄弟既然还在恋袖楼耽搁,想必不识哥哥与金大小姐也被羁押附近,救人要紧,万万犹豫不得。便是丐帮日后与红日教有天大的冲突,也不是我此刻好管闲事顾及得了的。”——

  “砀”的一声,包向泓打狗铁棒往地上重重一敲,全场群丐噤声无语,登时安静下来。包向鸿大声道:“诸位好兄弟,咱们现下就往扬州蓝家巷子走上一趟。方才扬州分舵吴舵主传来讯息,‘竹芦双怪’的确就在恋袖楼打尖,不过身旁除了五个稀奇古怪的黄毛手下,并非看见耶律雷藿的踪迹。想必是骇怕我们正道武林的威风厉害,欲避风头,于是瞧瞧藏匿了起来,咱们也不与他计较,且先饶了这耶律的性命,单单寻觅他双怪老儿晦气,一者扬善除恶,大长我丐帮的赫赫威风;二者听闻他们还捉了两位侠义之人,咱们顺便将之救出,也显得我们丐帮的侠义,是也不是?”罗琴胸中嘎登一下,心想:“这两位侠义之人,便是不识哥哥与金庚孙无疑。”——

  群丐听闻耶律雷藿不在,怯意大消,纷纷扬臂呐喊,嚷道:“一切唯两位长老马首是瞻。”便有人抬来一顶精致软轿,本是女儿家出门常使的江南锈绢帘轿。梅还心脸色一红,推辞道:“我身体大可无恙,不须如此。”见包向泓嘻嘻一笑,两个花子伸出手来,不觉大臊,急道:“你们真要抬我,只将两根竹篙从我这椅子下左右穿过便是,何必,何必--”不及说完,便被包向泓托住双臂,搀扶起身,笑道:“咱们虽然是花子,若能享受,便该享受,何必推推诿诿,象个娘们?”不由分说,将梅还心塞入轿中。群丐哈哈大笑,齐声叫道:“惩恶扬善,救助好人,昭显侠义,唯我丐帮。”簇拥着软轿纷沓出庙——

  郑念恩七人混于其中,依葫芦画瓢,随他们叫喊,除却萧季兴致勃勃,一并吼叫欢闹,皆是有雷无语,敷衍了事。萧季内力身後,叫声愈发响亮,包向泓在最前面听得,扭头远远看来,见是他几个花白发须的老乞丐紧紧衔随其后、跟接不舍,不禁瞠目结舌,苦道:“这番不是寻财主家要钱讨饭,你们果真打得架么?到时侯伤筋动骨、皮开肉绽,你老哥几个可别后悔。”继而眉头微蹙,欲言又止,也是无可奈何

第232章 峰回路转又逢疑(贰)

  ——扬州数度繁华,自大禹治水后,扬州因“州界多水,水扬波”而得名,为古九州之一。汉朝时吴王刘濞受封广陵,建立吴国,“即山铸钱”、“煮海为盐”,盐铁两大“官工业”迅速发展,扬州出现了历史上第一次发展高峰。唐代,扬州作为万里长江的尾闾、浩瀚大海的门户,其地理位置、经济地位相当于今日之上海。江海交汇,城以水兴。唐初,隋炀帝杨广时期开凿之大运河为全国南北水运交通大动脉,南方诸郡的贡品、东南八道的物资都必经扬州转运至京都长安。便利交通,使扬州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之重要港口,也是东方四大商港之一。扬州繁华第二高峰,渐入鼎盛。是谓“江淮之间,广陵大镇,富甲天下”,史称“扬(州)一益(州)二”——

  扬州遗风缥缈,诗讚稠稠,自古便是世间那一二等的富贵场所、温柔乡里,千百余年,也不知惹得多少文人骚客惦念牵怀,长袖所点,莫不尽迎其风。二十四桥之下,看画舫轻行,婆娑妙影,桥前一月,桥尾一月,本是同源,却相衔若孪,远远观之,珠玉圆润,皎洁胜雪,清而不冷,亮而不寒。船头琵琶,船尾商歌,游人倚窗凝目,相思沉水,难以自拔,以为抄水而掬,皆是雀情莺泪。桥上垂柳飘飘,似美人秀发,虽不见佳人吹箫,但箫风隐约能闻,轻鸣柔泣,沾檐惹墙,只在大街小巷、东阡西陌幽幽传扬,正是千古风韵凝一城,万世风流犹不散。古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快活之事,亦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名人过处,多好流诗着痕,前後但凡诗歌能咏及扬州者,多至百首,若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云:“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权德舆《广陵诗》云:“广陵实佳丽,隋季此为京。八方称辐辏,五达如砥平。大旆映空色,加箫发连营。层台出重霄,金碧摩颢清。交驰流水毂,迥按浮云甍。青楼旭日映,绿野春风晴。喷玉光照地,颦蛾价倾城。灯前互巧笑,陌上相逢迎。飘摇翠竹薄,掩映红襦明。兰麝远不散,管弦闲自清。曲士守文墨,达人随性表。茫茫竟同尽,冉冉将何营。且申今日欢,莫务身后名。肯学诸儒辈,书窗误一生。”杜甫《解闷十二首》曰:“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陵故驿楼。为问淮南米贵贱,老夫乘兴欲东游。”杜牧《扬州三首》更添几许风流,若其一云:“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暗游。喧阗醉年少,半脱紫茸裘。”其二曰:“秋风放萤苑,春草斗鸡台。金络擎雕去,鸾环拾翠来。蜀船红锦重,越橐水沉堆。处处皆华表,淮王奈却回。”其三沾:“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天碧台阁丽,风闵歌管清。纤腰间长袖,玉佩杂繁缨。轴诚为壮,豪华不可名。自是荒淫罪,何妨作帝京。”郑燮亦得两首,可见留恋不已,钟情极深,若:“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雨过隋堤原不湿,风吹红袖欲登仙。词人久已伤头白,酒暖香温倍悄然。”意犹未尽,又道:“廿四桥边草径荒,新开小港透雷塘。画楼隐隐烟霞远,铁板铮铮树木凉。文字岂能传太守,风流原不碍隋皇。量今酌古情何限,愿借东风作小狂。”——

  群丐走了多半日,上坡下丘,过水度桥,又越过一片浓浓树林,终于来到扬州城外十里亭,亭外早有一个黄衣虬髯的中年大汉引着一众青壮趋步上前,匆匆迎候,朝包向泓躬身一礼,道:“净衣派扬州代理执事*缘拜见包长老与梅长老。”包向泓抱拳还礼。旁边有人撩开软轿布帘,*缘上前几步,见着梅还心的形容,见其憔悴不堪、精神难济,心中登时一惊,暗道不想那“竹芦双怪”下手竟然这般忒重狠毒,能将梅长老伤至如斯,料想梅长老武功十分高强,乃是丐帮有名的高手,尚且这般狼狈不敌,几断性命,可见“竹芦双怪”武功造诣实在是超出意想,单单依凭自己这些人手,若要围歼寻晦,只怕不得全力、难奏全功,心中七上八下,不觉有些惴惴不安、忐忑惶恐。面上不便表露,遂咳嗽一声,以为掩饰——

  扬州一地风流,是以城中丐帮设置,因地制宜,多以净衣派为主,褐衣派弟子虽有,却不甚多,也算是全了扬州的富庶美名。如今一百余衣裳褴褛的花子团聚城外,若是大刺刺地结伴而入,熙熙攘攘,呼喝咶噪,混迹于锦冠缎袍、朱腰宝囊之间,多招眼目,反倒不能济事。包向泓与梅还心商议之后,决定大伙儿分成东南西北四城门入内,各合三批散进,每批七八人左右,就在蓝家巷子对角宏运客栈后净衣派大院会合,待晚上再作道理。罗琴一夜不曾合眼,此刻日近晌午,眼皮渐渐有些沉重,兼心中忧虑杨不识与金庚孙之安危,更觉疲倦,一步迈进净衣派大院之后,见四处收拾得也颇为干净,便与郑念恩、孟纵连、尹可任、徐天平、萧季、慕容翱潮往左首檐下一处过廊而去,贴近围墙处有圈空地,青砖累叠,平整清洁。七人或是盘膝而坐,或是摊腿靠墙,闭目小憩。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天色见晚,众人倾巢而出,跃过街陌,翻过围墙,悄悄跳入恋袖楼后面的花园。梅还心执意不肯留下,包向泓无奈,只好陪着他一并前往。*缘吩咐两个机灵些的净衣派弟子小心伺候——

  花园假山林立,错落有致,东西两侧各有一片莲花小塘,晚风轻吹,若美人拂面,碧水涟漪,心驰何往?树木之上,悬吊着几盏零星盘布的灯笼,橘红喜庆,惜烛光黯然,多有暧昧之意。北头有个圆门,中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弯曲小径,从一片红花绿柳中穿过,衔接着远处的一座三层小楼,琉璃碧瓦,朱漆红墙,窗格之外盘布着一些青青蔓藤,看似随意,但走向不乱,错落有致,似成形容,但月色之下,难以辨识分明——

  *缘也曾来过此处应酬,向前面包向泓细细介绍:一楼大门洞开,甚显气派,有伙计往来照应,不住添蜡加烛,扫帚打扫,乃是听候客人吩咐的花厅之所。二楼是客人与美妓艳姬欢饮作乐之地,往上再去一楼,便是十数间鸳鸯卧室,客人看中哪位姑娘,支点了银子,便可拥其入怀,抱入房中大行云雨,粉帐垂悬,罗帷泄地,玉肤嫩身、花容月貌,果真是享不尽的温柔、看不腻的风景。自黄秋成叛帮投金之后,丐帮帮主韩青镝痛定思痛,下令对净衣派大肆整顿,风气尚未尽清明,但与之前歪风邪气已然大不相同,包向泓虽心知肚明,毕竟曾受黄秋成暗算,负伤积创,心中难免会对净衣派存所偏见,听闻这魏执事述说得有声有色,眉头微蹙,不觉冷笑道:“净衣派栖息扬州,享尽人间艳福,这等好事情,我麻履鹑衣的破落花子那可是无福见识的。”梅还心使个眼色,暗道此刻都是丐帮的兄弟,何必为往事斤斤计较?且你本是丐帮八袋长老,并非仅是褐衣派长老,自该对净衣派一视同仁,末分彼此才是。包向鸿故作不知。*缘受他揶揄,面色臊红,陪笑道:“包长老误会了,只是我们身在扬州,有时为了办事利索,不免要在这烟花柳巷之地踩盘踏点,是以风月物事,稍稍知晓一些。”便听二楼忽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有人说道:“美人,你再温柔些,若是老爷高兴,说不得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窗格后人影一晃,盘鬓钗影,赫然是个婀娜的女子,笑道:“老爷这般有钱,如何还不阔气一些?我等在青楼煎熬苦度,便盼望着能够筹足赎身的银两,早早脱离孽海,从良嫁人。”另外一人狂笑不已,嚷嚷道:“他给你一锭,我给你一锭半如何?”隐约传来“啪”的一声,想必是此人说话之间,将银锭掰作了两半。那女子惊道:“这位老爷好大的力气。唉呀呀,你们要是如此气力对待我姊妹,我们身子单薄,岂非要筋断骨折么?”掰银子的那人笑道:“我最是怜香惜玉,哪里舍得对你们重手,必定十分小心、百般温柔。”先前男子有些恚怒,喝道:“老三,你这是抢我的钗头么?”老三说道:“老二,你这话便不多了。常言道,*无情,戏子无义,你我兄弟既然进入妓院,便各凭本事争夺女人,还有什么抢不抢的?若是你看中了她,待我受享完毕,你便过来交接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二人登时争吵起来,几位女子慌忙相劝,听得一人大声道:“吵什么?这扬州城的姑娘个个都是如花似玉,哪一个不好受享?若被外人看见你们这般模样,咱兄弟岂非颜面丢尽?”另外有两人附和,说道:“不错,不错,扬州城内,钗头遍地,若为*争吵,实在不划算。”罗琴暗道:“这是五丑兄弟呢。那‘竹芦双怪’却在哪里?也不知把不识哥哥关押到哪里去了?”

第233章 峰回路转又逢疑(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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