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53节

  谷院之中有一口大水缸,旁边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胡须拖曳极长的老者,先前众人两两捉对互相拼斗,独独他一人垂首不语,头发遮掩面门,晦貌韬容,辨识不得本来面目。罗琴早便加意留心他了,但左窥不得,右探不能,也少人与他对话,终究闹不清是什么来历。此刻却看他霍然起身,夜风吹火,撩起脸前头发,吹出一张脸来,一般与常人无异,有些苍白憔悴,另外一半却被火把映照得通红隐赤,细细打量,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原来此人那半边脸并非是被火光映射,而是自己便成红印印的,心中咯噔一下,忖道:“世上如何会有这般奇异之人,可…可是长得极丑了。”——

  众人见那鸳鸯脸站立起来,皆有诧异之色,口中喃喃道:“不动不摇,心若枯槁,为何此刻激动了起来?怪哉,怪哉。”鸳鸯脸忽然捶胸顿足,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定然是我那恶弟弟被韩老家伙害死了。”嚎啕啜泣,泪涕横溢,好不伤心难过。大伙儿更是莫名奇妙,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念杳老僧想要过去劝慰,足脚轻抬,不过几步,却看那鸳鸯脸“啊”的一声,仰面朝后倒去,眼看就要跌入水缸,念杳老僧眼疾手快,疾冲抢过,顺手拖住了他的肩头。定睛大量,鸳鸯脸的老者闭目无语,竟然哭泣得背过了气去——

  念杳老僧一手掐住他的人中,另一手轻轻拍打其后背,口中喃喃低声,但字音厚重透彻,可见其内力是是十分高强的,说道:“白竹岛岛主醒来,白竹岛岛主醒来。”——

  罗琴在石墙顶上听得真切,不由大吃一惊,心想:“原来这鸳鸯红白脸的老头,就是浙江东海白竹岛的岛主慕容先生么?慕容家有兄弟两人,是双胞胎,他既然自称兄长,想必就是大岛主慕容翔潮了。听闻他失踪许多年了,不料也与其余诸位各大门派的高手前辈一般,受困于此。”蓦然想起一件往事,便是他这脸上红白分明的原因:“前年随师父去观东海海潮,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海面过去数十里,有一座白竹岛,岛上本居住着两位慕容岛主,武功都是高强得紧。大岛主慕容翔潮多年以前便即失踪,余下不过几年,他弟弟小岛主慕容踏浪莫名死在了嘉兴醉雨楼中,雪白的墙壁上用其血大书‘恶贯满盈,其死自咎’八个大字,自然是有人故意杀害。只是听闻这位慕容踏浪乃是一个堂堂磊落的好汉,如何会恶贯满盈,师父说道想必是他仇人故意栽赃,诬其死后威名。师父说过,慕容兄弟练有一种极其怪异的内功,与寻常门派走劲行气、畅络通穴之法十分不同,往往逆行而为,造诣愈深,火候愈纯,脸上白赤便愈发分明。这位慕容岛主半边脸红得很呀,想必把那门奇怪的内功已然练至出神入化、大臻圆熟了。”——

  念杳老僧手指用力,点按明穴,回复慕容翱潮灵台清明,便看他激灵灵地打个冷战,“哎哟”一声醒转过来,却不哭泣,一双眼睛往山瞥来,神情肃凝,沉声道:“郑护法多在江湖走中,消息通渠,不在丐帮之下,想必早已知悉舍弟噩耗,是也不是,为何苦苦隐瞒,不肯抱于我听?”郑念恩叹道:“慕容兄脾性最是天下第一的急躁脾性,我也畏惧三分,要是早早说出来,慕容兄即只怕嚷嚷着就要出谷报仇,连身上什么毒也顾忌不得了,没有这里的墨绿苔藓与竹兰花之药香压制,又不得权益解药,不过几日便要毒发身亡。昔日我圣教困住诸位,只想挫之锐气,杀杀各大门派的威风,并无夺命掠魂的恶念,慕容兄若因此丧命,那可是我红日的不是了。所以思忖再三,也只敢等到二十六年後的今日,方始秉明你听悉。料想你受了二十六年的静修打坐,自该心如沉潭,击石难惊,不料还是--”罗琴又往那对面石壁望去,心想:“原来那是墨绿苔藓与竹兰花,虽不能化解却可压制他们体内的毒性,因此再是不情愿,也只好在这谷院中呆着,一呆就是三十年。”——

  慕容翱潮怔了一怔,忽然拍掌大笑,道:“好,好,舍弟不死,我总要替他牵怀,不想他因为造孽,终究还是逃不过韩青镝的追杀。死了也好,性命偿债,再无所欠。”众人愕然,却听他冷笑道:“不想韩青镝虽然杀了舍弟,也倒能坚持自己的诺言,毕竟是个好汉。莫说我被困在此地,就是真能逃脱升天,一者舍弟罪有应得,二者我也该重信承诺,三者我不是人家丐帮帮主、‘六绝’高人的对手,那也是寻他报仇不能的。天意,天意,罢了,罢了。”一语说毕,继而又盘膝打坐,闭目不语,但肩头仍微有抖颤,可见强压心中情绪,隐忍不发。罗琴暗道:“韩老花子是疾恶如仇之人,下手杀了慕容踏浪,想必那慕容小岛主做下了什么大恶事,被其不容于世。只是不知老花子曾经发下了什么誓言,为何又要发誓,真正好生奇怪呢。”——

  众人问起“竹芦双怪”的名号,皆言这两人生荒陌然得紧,待听说他两人早年并未在江湖上走动,不过是近两年脱出野山杳沼,先事金国宗王爷完颜乌蒙,后旧主失势,遂投金帝完颜亮,不觉俱扁扁嘴,冷笑道:“本来还想夸他兄弟大器晚成,现在看来,其实也是走狗罢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唯独一人摇头道:“他们若非汉民,本就是女真族人,哪里算得什么走狗?若是能够在什么完颜亮手下建功立业,得官赐爵,他们大大的风光,说不定还纳为英雄。”罗琴望此人一脸淡金惨黄之色,神气不是甚好,但双目内敛华精,视人寒锐逼人,可见得一身的内力极其浑厚,料想也是某大门派的高人,果不出其然,金大坚笑道:“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武夷山下龙判官,果真是见识独到,与众不同。”——

  罗琴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原来他便是福建武夷山的龙判官么?听闻此人疾恶如仇、铁血豪胆,偏偏下手毒辣、遇恶必诛、是个绝无宽怠的高人,师出隐匿,不能得考,也曾自言闲云野鹤,从不属于任何门派,不想却也被困在彩云谷中。听师父说过,此人年轻之时,血气极盛,象关公老爷一般红扑扑的脸颊,此刻观之,实在迥异不同。唉!他在这里呆了三十年,三十年的光阴岁月,足以水滴石穿,便是昔日面貌,也大为改变呢。”——

  萧季不以为然,道:“不是说其中一人姓卢,另外一人姓余,皆是汉姓,哪里会是女真人?”念杳老僧道:“却也未必,莫说金国,便是覆亡之大辽,早已接受我大汉文化的熏陶,读诗诵词、兴耕抑牧,有契丹与女真族人心羡神慕、仰至赞叹者,便是改换了汉名,也不足为奇。”——

  罗琴说起这卢先生与余先生的武功,如何先后与“六绝”之中的念秋和尚、蝉吟老翁便即那东方日出苦苦争斗,如何悍勇却依旧不敌,折了兵刃、微损身体,后飒归悻离娓娓道来。徐天平颔首道:“便是携手联袂,能与念球和尚、东方日出各自都上几百回合,小败而走,那也是很了不起的。”——

  郑念恩大声道:“那耶律雷藿的武功自然是极其厉害的,不用二言赘述,至于什么‘竹芦双怪’,他师兄弟的武功也万万小觑不得,是以想来邀请帮手,顺带请某两位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言罢,便看三人往墙下走了过来,仰头道:“上次是念杳和尚与金大坚帮你小忙,如今要帮大忙,对手厉害得紧,自然该轮到我等四人出场了。”

第218章 旧隐出芦江湖啸(叁)

  ——罗琴看去,见那三位老者正是泰山派尹可任、华山派孟纵连、嵩山派徐天平,暗暗奇怪,不知剩下的一人是谁?却看青城派萧季大刺刺地走了过来,大声道:“我等之中抽两人分别与什么‘竹芦双怪’对峙,余下两人可要恭喜了,却该与那耶律雷藿好好较量。”手中掂着两长两短四根小枝,言道若抽中了短者,便是与卢先生、余先生相抗;抽中长者小枝,就是多能艺高,该与那北国首座高手、“六绝”之一的耶律雷藿考究亲近。尹可任与孟纵连抽中了长枝,徐天平与萧季得了短枝。罗琴心中暗想:“这位萧老头直言出身青城派,便是在这里被困上了三十年,想来也该与我师父、顾师伯相识,为何却不曾听得他们齿及过?”暗叫奇怪,又想:“看他年纪,若是较真,我该唤他一声师伯或是师叔了。他看年纪似乎与顾师伯差不多,但是若入门晚,我还是要拜他为师叔呢。”——

  郑念恩与罗琴矗立的石墙,既高且陡,峭若竖笔,外面墙壁有凹窝立足、提气点踏,且轻功极高,若郑念恩者,方能循壁而上,罗琴若非得他那粗粗宽宽的布带相扯拽,便是有通天的本领、彻地的机灵,也无法上去。此石墙内侧,更是光滑如镜,平平的连苔藓蔓藤也生长不成,莫是彩云谷中诸位高手或与郑念恩伯仲之间,就是有得“六绝”之一的能耐,也唯有望天叹息、观云仰止,穷治余策,终究上愈不过数丈便要势竭坠落。罗琴心中想道:“如此险要的地势,欲待脱出,唯有让下面之人相互帮助方可济事。第一人用内力托起第二人,将之抛掷半空,投托之时,那第二人自身尚使轻功纵跃,二力合一,能窜至半壁之高,其时墙顶接应之人再乘势甩下一根绳索,教那空中之人接著,用力拉拽上来。”心念如是,却不见身侧郑念恩动静——

  她暗暗奇怪,见下面四人也并不着急,牵忧杨不识与金庚孙的安危,不好疾言催促,只好讪讪一笑,道:“郑护法,你自言接引使者,不知是怎样一个接引的法子?”郑念恩窥破得他的心思,道:“不急,不急。”大声道:“我便请这四位老兄弟与我共同救难,诸位可有异议?”余下诸人摇头不语。郑念恩颔首道:“很好。”一言甫毕,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铁管,拨开前面的塞子,朝定一处凹窝远远扔去。那凹窝在彩云谷左侧崖壁之上,离地十余丈。铁管已经落下,顿时冒出一股黄烟,微微夜风之下,盘旋迎月而上,虽不甚真切,但清月冷芒之下,倒也分明清晰。便听得上面传来一身唿哨,旋即有人大声叫道:“右护法有令,开启洞门,请出几位前辈。”声音在山壁对过,似是往下传去,下面传来嗡嗡闷声,如石壁内部所发,好象锣鼓之音。”罗琴暗暗纳闷,便听“轰隆隆”几声巨响,“彩云谷”几个大字的下面蔓藤掀起,向左右分开,露出一扇门来。里面走出两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一人提着铜锣,另一人腰悬细鼓,铛铛嘭嘭敲打而出,走至尹可任四人跟前,躬身作揖,咦咦呀呀打着手势,遂即又敲打几下锣鼓,原来是两个哑巴。萧季眉头微蹙,大声道:“你这两个小老儿放我们出去就是了,何必弄著许多花样,敲锣打鼓,去显得我们是那戏台上的老生丑角一般。快快停歇。我们办完了事情回来,难不成你们也这样闹腾迎接么?”那两个老头不理会他,敲撞依旧,脸色木然。萧季无可奈何。四人方要出去,忽然一人霍的起身,历声道:“稍待,我也要去。”正是水缸旁的东海白竹岛老岛主慕蓉氏,不及郑念恩回答,听他说道:“三十年前,那耶律雷藿年纪轻轻,武功便极其了得,料想你我场中诸人,若是单打独斗,皆不是他的敌手,如今他修为想必更是深厚,区区两人怕也纠缠他不得,老夫请缨,与孟兄、尹兄联袂,以三敌一,或能抗拒一时。”双掌开合,呼呼有声,道:“郑护法隐匿舍弟身亡消息一事,至此不再齿及。”郑念恩愕然一怔,忖道:“他如此说法,我确是不好推脱了。”于是颔首抱拳,笑道:“这般就辛苦慕蓉兄了。”——

  五人鱼贯而入,小门狭窄,一时之间,也只能过去一人。两个老头看他五人悉数入内,彼此虽然不能言语,但是不碍听观之能,遂相顾咧嘴一笑,敲锣打鼓跟随进去,随手将小门掩上。想必此门通往外面,门开之时,门两端过口纤细狭薄,既能通风,又能敛风,因此将蔓藤呼呼掀起,此时蔓藤扑通落下,晃悠几下,复归静状。众人目视无语,独独金大坚摇头叹息,道:“吵死了,吵死了,快些走罢。”原来壁内有一条小道,可通往旁侧的一处小小广场。郑念恩引着罗琴赶去与他们相聚,从袖中取出一个团匣,取出五粒黑色丹丸,分与他们每日一粒。徐天平笑道:“一粒可压三日的毒性,郑护法便不能多给几粒?”仰脖将之吞服。郑念恩倒转匣盖,遍示四周,教徐天平、萧季、尹可任、孟纵连、慕蓉翱潮看得清清楚楚,里面果然是空无一物。尹可任抚须笑道:“郑兄虽居红日教右护法要职,位高权重,但恪守森严教规,从无逾越,老夫佩服。”——

  七人施展轻功,腾跳挪纵,移出山谷,顺着外面小路往西南而去。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来到了一片竹林之外,夜雾缭绕,隐约模糊,透过枝叶缝罅往里面看去,若有红光吞吐闪烁,想必该是有人引燃了篝火,相顾一愣,暗暗诧异:“这夜深三更,如何还有人来到这荒野之地?”于是不敢莽撞,蹑手蹑脚窜到一片竹墙后面——

  里面有一片空地,生着一团熊熊篝火,赤焰燎燎,不时传来木竹崩裂“扑踏”之声。篝火外围着数人,映照之下,影子地上的影子恍恍惚惚,摇摆不定,又长长拖曳,贯延到对面竹林之上。一个女子神情憔悴、容止无饰,头发微微散乱,竟有几分狼狈,其双袖飘展,赤红艳色,但左袖被斫下了半截布衽,垂落地上,为风吹掀,突然跳入火堆之中,转眼便燃。女子右手提将长剑,左手捏成剑诀,捺下腰间,微微颤抖,长剑遥遥前指,或是右臂气力不济,稍稍下斜,正成守御之势,饶是如此,兀自银牙紧咬,与两个背面的中年男子怒目对峙。罗琴曾在孤岛之上见过此女一面,略一回想,胸中咦道:“如何会是她呢?听不识哥哥说过,她该在大都‘无常恶医’家中才是,不想也回到江南了。”想起她就是“红袖女”白凤。那两个男子一个执将铜笛,一个握捏蓝印印的长剑,嘿嘿冷笑不止。罗琴虽然看不清他二人面目,但打量身形背影,尤其那铜笛印象深刻,不觉眉头一皱,暗道:“果真是变生不意,‘不可力敌’蒋理与三山寨寨主吴千秋也来了。当日东海大船之上,白凤将他二人下毒赶走,因此结下仇怨,他两个是来报仇的了。”见白凤後面盘膝坐着一个老妇人,面有忿然之色,胸口起伏不定,勉强运气调息,不能言语,旁边横放着一根龙头拐杖。罗琴冰雪聪明,揣测老妇人就是杨不识经常提及的不善婆婆,老妇人右侧地上,还有一人在打坐,头顶白气缭绕,可见内力颇为深厚,罗琴认得他,不觉“咦”的一声,暗道:“怪哉,怪哉,未料这个大仇家也来了?哼,若凭真才实学,我与不识哥哥怎么落入他们的手中?都怪他们阴险毒辣,悄悄使用毒药害人。我幸被耶律雷藿救走,不至于吃上大亏,却教不识哥哥平白无故地吃了他们不少苦头,以为狗屁试药试毒之用。这等大恶人,活该千刀万剐,我得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一番。”举目望去,心下疑惑:“此地除了这几人,空空杳然,‘无常恶医’为何只剩下白无常孙庭凤,那黑无常朴医刀又到哪里去了?”思忖之间,後面嵩山派长老徐天平也是“咦”的一声,面有几分张皇失措之色——

  蒋理将铜笛放在嘴边,做势欲吹,不想手臂甫抬,却又放下,原来不过是装装样子。罗琴心中好奇,不知他是迎敌于前,根本无暇吹奏,还是不懂音律,所谓铜笛,不过纯粹兵刃罢了,有心考究一番。听他叹道:“凤妹,你虽然对我无情无义,可我还是想着你的。你若是就此悬崖勒马,回到我的身边,一切旧怨陈仇,哥哥我都既往不咎。”罗琴嘴角一撇,扁扁唇,颇为不屑:“此人本领不高,但始终与吴千秋结伴觅宝,又惦念不忘白姑娘的美色,正是求财好色的天下第一鄙俗之人也。”白凤脸色陡然一变,怒道:“谁是你妹子?你休要胡说八道,传惹闲话。我,我是施大哥的妻子,如今也怀上了他的骨肉,你说话顾忌一些才是,莫要失了体统风化。”

第219章 旧隐出芦江湖啸(肆)

  ——罗琴一惊,暗道:“原来白姑娘已然与那施伯明配成了一对夫妻,携子之手,共度白老,诚若鸳鸯盟愿,这蒋理再说如此的恶话,那可是大大的不该了。”定睛往前窥探,细细打量之下,果然看见白凤的肚腹微微隆起,即非发福添胖之相,自然就是有了身孕,心中替她几分欢喜,念观自身情状,不觉又有几分酸楚:“我与不识哥哥本来处得好好的,偏偏天生不测风云,他一个陈天识却莫名变作了杨不识,成了宋朝忠烈将军的族人后裔,若似与我女真结下了前仇旧怨,因此被他养父陈泰宝口口声声惦念嘴上,以为两族男女决计不可交好相得,更莫谈婚配夫妻之事。这,这以后可如何是好呀?”灵光一闪,想起当日少林寺前种种情景,胸中郁闷填塞、百结不散,忖道:“莫怪那时候草亭下心禅堂的老和尚讲法,不过一两句,不识哥哥就给绕得云中雾里,总喃喃说道‘我是谁’云云。几位大和尚说他颇有慧根,依我看来,该不是那时候他便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存疑,因此听得几句偈语引诱,牵动心中默默的下意识,不知不觉便说出了这句话。”——

  蒋理脸色一变,冷笑道:“白家妹子,我不念旧恶,好心好意与你和解,只盼着你能回心转意,与我续上一段恩爱缘分。不想你为了那半死不活的施伯明,竟然狠毒如是。”手指远处,哼道:“你再看看他的那般模样,伤重燎燎,几近性命不保,再要调息打坐,也难有回天之术。这白无常果真就要变成真无常了,自身难保,便是那朴医刀带了你丈夫回来,他也无法施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住与“红修女”白凤辩驳,竹墙后面的七人渐渐听出了一个大概。原来施伯明伤患积旧,凝固难治,就是‘无常恶医’孙庭凤与朴医刀如此的使药用毒高手,也一筹莫展,连番几度用针喂汤,不过数日,那不善婆婆已然痊全,这‘黄衣秀士’却是越治越糟。红日教郑统尚有要事回教,不敢耽搁,便央托孙、朴夫妻好好施治,又逼迫两人服下了与彩云谷诸大派长老一般的穿心摧肠丹,以一年为限,道若是救好了施伯明,自然于一年之后送来根治的解药,又道:“此毒须臾就会发作,当用墨绿苔藓与竹兰花的调和药香压制。我身上带得如此毒药,却没有两味宝贝,你夫妻两个都是用毒的大行家,昔日于银月教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药材高手,想必寻觅办法,另外用些丹药替代这两味并非甚难吧?”孙庭凤与朴医道对之既是感激,依旧抱恨,感激他看似胡闹,却强力成全撮合,教自己师兄妹破开经岁的心结,终于配成了夫妻;又恨他武断决然,全然不听自己应诺医治施伯明之言,出手便制住了自己两人,种下如此毒药,可谓附骨之蛆、尾随魍魉。这穿心摧肠丹名头极大,他两人早有耳闻,乃红日教中最为有名的一种毒药,孙庭凤与朴医道曾想法设法寻来了些许毒粉,潜心研究多年,皆无进展。好在他二人配制得一种熏香,做成香囊挂在脖下,每日闻嗅,可比墨绿苔藓与竹兰花之功,因此冷笑道:“不劳前辈挂怀,我夫妻自然省得其中的道理。”郑统哈哈离去——

  孙庭凤与朴医刀冥思苦想,终于思觅出了一个法子。朴医刀有个师妹住在江南,家中有一口“贵妃池”,终年水温不冷,可活皮肤肉肌,能强健筋骨,暗道要将施伯明的伤治号,唯有将他伤处硬生生重新打断,然后敷上药膏,在“贵妃池”中浸泡几日,然后打上夹板,不过一月,可得见功,于是与白凤商议,欲下江南。白凤只要丈夫得好,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闻得有了办法,心中大是欢喜,急忙点头答应,四人说走便走。不善婆婆不喜北地寒冷,欲归江南,索性与他们同往——

  却不想郑统出山之时,不慎泄漏了行踪,被正在外围荒野打探踩盘子的吴千秋与蒋理发觉。这二人追踪辛英而来,也瞧瞧到得大都,正是觅宝富贵之心不死。听闻完颜乌蒙被执入天牢,又传出他愿意捐出什么宝藏贡献朝廷,以求苟且性命一事,大为欢喜,便四处摸索,渐渐来到了枫叶大山。只是山道杳然,真不知从哪里下手,便藏在树枝后面,想要等待掘宝的官兵过来引路,然后将金兵杀死,富贵唾手可得。饶是如此,官兵是否从此地经过,两人心中全然没有半点数。正等待得焦急,陡然听得一处隐密的山坳间传来一声连绵不息的大笑,一人飞奔而出,武功之高,实在了得。两人暗暗惊异,不知是敌是友,大气也不敢喘息一声,看郑统疾步离去,远远说道什么“我便是有那两件宝贝,你们也不会瞧在眼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蒋理与吴千秋听得此人口中隐约说道“宝贝”二字,相顾愕然,继而心中俱是一动,以为这所谓宝贝,便是落势的宗王爷藏匿的财宝,说不得辛英嫁入王府之时,也将她爹爹的宝贝一并携带了过去,那可是富可敌国,几辈子也挥霍不完的,却苦了自己两人到处颠簸流离,象乱头青蝇一般乱撞,不由大大的欢喜鼓舞。想起郑统说道的“我便是有那两件宝贝,你们也不会瞧在眼里”,吴千秋自有一番解释,道:“蒋兄弟,这宝藏就在其中,那可是无疑的了。想必里面争夺甚是激烈,方才那老头儿武功十分高强,尚且只是抢夺得两件宝物便仓猝逃跑。”蒋理也是热血沸腾,喜道:“吴兄所言极是。我看那宝藏定然是数不胜数,所以他便是挟了两件宝物离去,旁人也不阻拦,并非瞧在眼里呢。”看那山坳本在一出岩石累累、枯草横生纠缠之地,极不起眼,更无怀疑,笑道:“藏宝之地就该如此隐避,妙哉,妙哉!”匆匆跃入,全然不知郑统口中的那两件宝物,就是墨绿苔藓与竹兰花——

  只是里面哪里有什么宝藏?不过一庭破落的院子,二人失望之余,窥见了白凤、施伯明的身影,不觉又是冷笑窃喜,暗道当日的仇人就在此地了,有心报复,但忌惮不善婆婆与“无常恶医”的厉害,急切之间不敢动手,于是无奈等候。过得几日,白凤几人欲下江南,蒋理也要跟下,吴千秋却惦念大都宝藏,不肯随陪。其时蒋理劝道:“他几个住在这大山之中,说不得宝藏已然被他们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只留了几件在外面观赏把玩,却被前几日的老头子顺手牵羊抢了去。嘿嘿!你我只要制服了他们,刑讯逼迫,还不怕他们乖乖招供么?好歹胜过这里胡乱等待。”吴千秋听得大有道理,于是满口答应。路上两人盘算应付偷袭的法子,入得江南,来到了宋境,巧购一批*暗器,威力颇大,便要运用。后到得此地,“黑无常”朴医刀与施伯明同往牛首山虎丘庵,“贵妃池”便在其中。蒋理与吴千秋乘机投掷暗器,雷火爆炸,好不骇然。不善婆婆与孙庭凤不防敌人猝至,不及抵挡,皆被震伤。白凤所幸躲避及时,且蒋理对她尚有期盼,下手稍稍留情,因此只被炸掉了半条布袖——

  慕蓉翱潮往左右观看,鼻子略略嗅吸,低声道:“这里尚余一些*硫磺之味。”萧季低声道:“你的鼻子灵敏,可谓天下第一,我们却是丝毫也没有察觉出来。”月光照泄于他的肩头,从树上落下一点屑末,沾在布上不得震脱。孟纵连看得真切,伸手轻轻拈过,轻轻一搓,眉头微蹙,嘀咕道:“若是老儿猜测不错,这该是江南霹雳堂的火器。”——

  郑念恩颔首答应,他离孟纵连稍远,说话多有不便,就伸手在地上轻轻写道“小”、“大”两个字,该是问到这般暗器出于小霹雳堂还是大霹雳堂。孟纵连摇头不语,当是说我也不知晓了——

  却听白凤怒道:“你…你当初暗中用铜笛对付我丈夫,教他不能运气拿捏,结果失足蹒跚,与不善婆婆一并跌入悬崖,以为我看不出来么?狗贼,恨当日心存悯善,没有将你与吴千秋杀死,留下了这等祸害。”吴千秋哈哈大笑,道:“此话冠冕堂皇,只好唬唬外人。你哪里是不想杀了我们?不过是怕自己杀孽太重,有损阴德,与施伯明结不成夫妻而已。如今你得偿所愿,又怀了身孕,可谓春风得意,什么阴德不阴德的,大可痛开杀戒,不用留情。”他出言极其恶损,看似文雅,不叫不骂,较之寻常泼赖喝闹更添高明,但是究里寻觅,其实犹自阴毒。白凤心忧丈夫安危,心急如焚,毕竟不敢扭头探望,只恐稍有不慎,面前的两大敌人便会乘机过来偷袭。这两人武功俱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明敌尚且毫无胜算,若被暗击,那可是半分抵挡也不能,因此额头暴出黄豆大的汗珠粒子,守御之势甚是严固,万万不敢有丝毫闪失。萧季嘴角微撇,低声道:“这一招‘龙兰吐香’看似铁密,其实破绽不少,左腿、右肩,双肋下过三寸,都是空档。只是她面前的两个笨蛋见识弊陋,不能觑见罢了。”罗琴脸色一红,暗道自己也未能看出三处破绽,岂非也是笨蛋,岂非也是见识弊陋么?

第220章 旧隐出芦江湖啸(伍)

  ——蒋理哈哈大笑,陡一听来,其中若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无奈,更觉几分忿然,将手中的铜笛一摆,笛上的孔穴迎风,发出呼啸之声,朝白凤看定,大声道:“好,好,那时你便极力维护施伯明,我在你心中,不过是个无耻的小人罢了。再说当日跌下悬崖的,也不知是他与那恶老婆子一人,我与你不也是摔跌了下去,几乎伤身陨命么?”——

  白凤说道:“你坏事做尽,就是真地摔下了耸深崖谷,那也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我们跌了下去,却是无辜之极。结果连累得我丈夫受了许多的苦楚,历时一年有余,身上的伤患依旧不得痊愈,这不是你的罪孽,那是什么?”言罢听得後面传来一声叹息,却是“白无常”孙庭凤睁眼一线,嘀咕道:“原来你们有如此旧怨,我招谁惹谁了,凭空里落得如此下场?”他被暗器炸伤,都是皮肉外伤,手脚几条经络被震得麻痹不堪,难以动弹,调息良久,始终举止无力,此刻勉强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从里面摸出一根状若细小树枝的药材,掰下一半,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另外一半缓缓递于不善婆婆,轻声道:“老前辈,这红参固本培元,你何不也来上几口?”——

  不善婆婆接过,冷笑道:“这红参多少钱?以后我取银两还你。”孙庭凤微微苦笑,道:“你我在江湖之中,都是大恶人,一个捉活人试药试毒,一个杀人不曾眨眼,还能如常人一般有借有还么?”不善婆婆愕然一阵,颔首道:“不错,恶人就该有堂堂恶人的本色,吃了一个红参,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便是不给我,难道我不会抢吗?”孙庭凤说道:“不错,你若是抢我红参,我可以恨你骂你,但不能责你枉顾江湖道义。彼此都是大恶人,无论是谁得了好处,是谁吃了亏苦,都不能依凭武林规矩讲道理的。天下虽广,又有谁听说过恶人讲道论理的?传扬出去,好人不是,坏人又算不得,岂非要贻笑大方么?”——

  吴秋千阴恻恻说道:“今日场中的,无论如何都饶将不得。”白凤微有歉意,低声道:“不想今日我旧仇人寻上门来,却连累了你两位一并涉险,我实在过意不去。”不善婆婆冷笑道:“我年逾花甲,就是死去,也算保本,可惜孙无常壮年早夭,实在有些不划算呢。”——

  孙庭凤喟然一叹,道:“我既然是壮年,若是死去,运气虽然不好,也万万抵受不得这‘早夭’二字。且说了,我本来就是恶人,曾擒获许多人用药试毒,作恶累累,如今命丧他人之手,那也是报应。”红参含在口中,每嚼一下,便觉得一口暖流流入喉咙,下延之腹,不过片刻,就在心窝里聚积了一团真气,想要凭此导向四肢百骸。只是调运之下,身子一会儿寒冷,一会儿灼炎,阳经八脉绵绵若温,阴经八脉层层凝凉,阴阳二气不能交汇,龙虎难得团聚,不由心中暗惊:“再要强行运气,只怕不及敌人刀戈加身,自己便会被这半阴半阳的交替侵袭给折腾死了。”于是红参压在舌下,任由其生津活咽,不敢咀嚼生气。吴千秋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道、深奸巨滑,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窥人心思,哪里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恐时间一长,被孙庭凤与不善婆婆缓过神来,至那时形势陡转而下,就是不善婆婆一人,自己也很难对付,可是大大的不妙,于是催促道:“蒋兄弟,你我要是得了宝藏,天下比她美貌的女多不胜数,又何必在乎她这一个泼剌的恶妇?”要他作速动手,不该耽搁——

  蒋理一叹,道:“白家妹子,你执迷不悟,自寻死路,却怪不得愚兄要痛下杀手了。”言罢,铜笛一抖,刺向白凤的“膻中穴”。白凤看他有意轻薄非礼,又羞又恼,不肯退避,沧啷啷长剑击出,正与他迎面换招,剑尖径直戳点咽喉,凌厉之极。她长剑较之铜笛为长,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就是要强他一头,方能迫之撤招,空出余地,又道“一寸短,一寸巧”,这“不可力敌”虽巧不到哪里去,但他站于“红袖女”之前,可说是身雄体长,手臂伸出,堪能弥补铜笛之短——

  双方咬牙逞威、嗔目斗狠,甫一上手,便是不甘示弱的强硬招法,稍有不慎,就是同归于尽。两人想法差不多,一个念道:“你得了丈夫,鸳鸯缠绵,便是逢入绝境,也务必想要求生脱难,怎敢真死?”一个忖道:“你占尽上风,又想得到什么宝藏享福,此招断然半途而废,不能终尽。”皆无收手之意——

  两兵相交,各各滑贴而过,蒋理心中突然一惶,侧身避开,暗暗惊道:“不想她竟然绝情如是,我痴望日久,终究还是水中捞月、风中雾花,不过还是一场空来叹黄粱。罢了,罢了,心意已死,还是趁早打消对她的念头才好。”深吸一起,凉风醒脑,遂摒绝情念慕欲,手腕轻转,铜笛横放,便往白凤肋下击去。白凤见他躲避,心中早有算计,看铜笛自右经左而来,势夹劲风,横辣刁钻,汹汹之余,犹然刁恶凶怪,心中冷笑道:“你出手甚重,可见得绝丧对我的念头,不再对我这孕妇人妇起意。”不敢懈怠分毫,左手一引剑诀,右足反踏,身随足行,吸气缩身,先往後退开半尺以避锋锐,见铜笛不舍不弃,依旧追来,暗道:“你这是找死了。”右肘陡然坠沉,看似肘击蒋理右臂,招式不待用老,蓦然一声轻叱,手中长剑若电掼下,迅捷无比,径奔其前臂用力斫去。蒋理只道自己略占上风,攻势凌厉,因此守御之势不甚严固,此刻见得眼前剑光吞吐闪烁,一道寒芒若游走灵蛇,破风穿雾地带下,不觉啊呀一声,疾忙抽臂转笛,握心朝上,铜笛倏地半挑而起,短弧曲折,勉力抵挡。听得“宕”的一声响,两人同时被震开半步。蒋理半边手臂发麻,暗呼侥幸。白凤虎口生疼,默叹可惜——

  三十年来,萧季多与金大坚交手,于崆峒剑法颇有精研,虽然崆峒一派又分成男女两宗,剑法一走刚猛强力,一走轻灵迅捷,但既然同出一源,相互之间尚有融通之处。萧季对金大坚的剑法颇为熟忒,每次比试切磋,或是一两招,或是数十招,或是数百招下来,偶尔也会行那扯头发张口咬的无赖之事,甫一结束,闭幕打坐,调息运气之时,也会默默体会对方剑法的高明之处,赞叹之余,既欲取胜,自然也会苦思冥想其中的破绽要害,经岁下来,颇有心得体会——

  他此刻见得白凤剑法,眉头微蹙,低声道:“观之剑势,若是崆峒剑法。她又是女子,难不成还是崆峒女派门人?不对,不对,崆峒女派都是不肯嫁人的怪女子,她如何来得一个丈夫呢?”脑中灵光一闪,登时恍然大悟,拍掌了然,笑道:“是了,她必定是被崆峒女派逐出山门的弟子,自然再无顾忌,可以嫁为人妇了。嘿嘿!好,好,这比在那穷山破洞之中苦守一辈子,青灯寂寞要明智得许多。”他那一掌甚响,说来也巧,正好白凤与蒋理剑笛撞击,其音铿锵震耳,却将掌声给淹没了——

  罗琴低声道:“老前辈料得一些不差,此妇人唤作‘红袖女’白凤,原是崆峒女派的弟子,也是当初‘黄谷六恶’之一。她的丈夫与眼前使笛的敌人,也各占‘六恶’一席呢。”萧季连脸颔首,手抚颌下稀稀拉拉的胡须,不禁叹面有得色,继而摇头道:“什么‘六恶’,难道还敢与‘六绝’相提并论么?我看他们散伙也是迟早的事情。”——

  罗琴心中忖道:“六大恶人之中,‘铁屠熊’朱天为义而死,‘撼山岳’袁子通挟愤忿忿出走,‘毒砂掌’杨怀厄坠落悬崖,想必也性命不保。余下三人,便是如今自成对头的她三个。唉!‘黄谷六恶’,俨然昨日黄花,早已凋零败落了。”——

  稍时兵刃又是一撞,萧季听得这声响,不觉眉头微蹙,又是一阵摇头,叹惜嗫嚅道:“可惜,可惜,这女娃娃心浮气躁之下,竟然忘了崆峒女派的剑术根本。那帮婆娘的剑法,结合己长,一招一式之中,多有借力运力之能,弥补女子先天气力不足之憾。哪里能象她这一般依凭丹田内力,硬碰硬地决斗?就是逞强一时,勉力取掘,体内孕生真气不足,若那入不敷出,气海终究有枯竭之刻,登时便要落败。唉呀呀,她腹中还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吧?更是不该如此了。”神情有些生气,又有些焦急,便好似师父教了一个不成器的弟子——

  萧季目光敏锐,往前探去,见三山斋斋主吴千秋背手而立,长剑吊悬臀下,晃晃荡荡,看似清闲悠空得紧,但双眼炯炯,不离蒋理与白凤争斗之势,分明稍有机会,便要过去插手,心道:“这女娃娃顾忌那汉子,更应小心谨慎才是。”心念如是,又见白凤矮身锉腰,一剑送出,却往蒋理递出,不由大皱眉头,几乎就要放声呵斥,骂道:“你怎么这般出剑,实在荒唐。他那铜笛再是轻巧,若因势竖砸而下,你一个六甲女子,哪里有气力抵受,长剑若被打掉,看你赤手空拳怎样应敌?糊涂,糊涂。”——

  果真就见蒋理微微扭身躲避,脸有喜色,一掌拍向她的肩头,另外一手横卧铜笛,疾冲而下,意欲活捉白凤,后面再迫其就范。吴千秋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蒋兄弟如此的做法,可谓之高明精绝,待稍死缚绑了她的双手,动弹不得,便抱入那草堆之后,便可任蒋兄弟为所欲为。”——

  要是以往,蒋理万万听不得这句话,此刻他对白凤由爱生恨,恨若切骨,心中忖道:“不错,她不肯与我相好,我偏偏就要把她*,得不到她的心,玷污了她的身子,那也是一样的。”见白凤头发蓬乱,但篝火映照之下,面容依旧娇艳不改,虽然怀了身孕,但小腹才微微隆起,算不得大腹便便的模样,不觉*中烧,下手更加添力,铜笛劈下呼啸唿哨、赫斯微风,欲一招决断胜负,快快抱得美人入怀

第221章 盆火燃引待拂晓(壹)

  ——眼见那铜笛挟势疾下,就要将下面的长剑震脱甩荡,却听白凤突然一声冷笑,剑刃扭转,斜斜贴上铜笛。此招从侧面而行,又使得教人猝不及防,蒋理只觉得手臂一股偌大的劲道传来,此力若是往外推崩,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偏偏有粘吸之感,手中兵刃不由自主地往一旁歪去——

  他暗呼不好,心想:“我大意了些,不小心中了这刁凤儿的诡计。”一个身子登时拿捏不得,踉跄了两下,就往地上跌倒——

  他招式愈猛,跌得愈凶,正犯了借力打力的大忌,踏陷入白凤悄悄设下的陷阱,暗道:“是了,方才她用并非所长的劲招猛式与我对峙,我心下十分欢喜,以为她忿怒羞恼之下,失了尺度方寸,全然忘记崆峒女派剑招的轻灵妙捷的本旨,不料一切都是她故意所为,惑我大意失策。这,这一招‘小仙迎雪’,引力返力,四两拨千斤,使得可是极好呀!”——

  他咂咂赞叹,随着身体摔卧之势,铜笛陡然往地上戳去,稍一支撑,即刻运力反弹,却听得耳边一阵风响,白凤左手乘隙点来,“啪啪啪”三下封住了自己的胸下“步廊”、“中脘”、“商曲”三穴,身体四肢萎靡麻痹,软软瘫倒在了地上——

  白凤大喜,暗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教蒋理活命,日後他得了机会,定然还会寻自己夫妻的晦气,方要提剑刺下,腰间一麻,却是吴千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背後,一指袭来,制住了“命门”、“肾愈”,不及出声,就往後面仰去,被吴千秋拦腰抱住。白凤魂飞魄散,苦于挣扎不得。吴千秋抬头大笑,说道:“不错,不错,你怀了身孕,这身上的女人味更加迷人,果真是芳香如麝。”说话间,一双眼睛都快黏在她身上了

  。蒋理急道:“吴兄,你快些解开我的穴道。”吴千秋朝他瞥了一眼,嘻嘻笑道:“莫急,莫急,待兄弟快活完了,边替你解开穴道。你也少了替她宽衣解带的麻烦,其时压上去便可作鸳鸯。”蒋理叫道:“我动得她,你却万万不可动她一根手指头。”——

  吴千秋喟然一叹,道:“好兄弟,你说什么傻话。如今别说一根手指头,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我的怀里。”蒋理大怒,破口大骂。吴千秋眉头一皱,伸手点了他的哑穴,哼道:“你喋喋不休、咶噪罗嗦,委实烦人。”蒋理支吾嘟哝,不能言语,一双眼睛怒睁圆瞪,心中又悔又急,喧泄不得,几乎背过气去。白凤心中一凉,暗道自己落入了他的手中,这一身清白那可是保不住了,咬牙切齿,怒道:“狗贼,姑奶奶誓死不会从你,你,你杀了我吧。”吴千秋冷笑道:“你此番动弹不得,我想要怎样,就能怎样,哪里还轮到你来发号施令?嘿嘿!大爷自然是要杀了你的,只是也该在我享受了你那香喷喷的身子才是。当日孤岛之上、幽洞之内,我本可与你恩爱云雨,可惜关键时刻,竟被人破坏,实在恨极,如今晚些,我可要好好拾掇你一番。”白凤暗道:“他说到做到,我不能对不起施大哥。”横下心思,张口就要嚼舌自尽,被吴千秋两指捏在颌腮,闭嘴不能,得意道:“好好的美人,此刻死了大大可惜。”见白凤双唇鲜艳娇红,好若红樱桃一般,心痒难耐,伏下身子就要吻去。突然头顶风声呼啸,不觉大惊,松开白凤,急忙後跃躲避,白凤扑通跌在地上,被孙庭凤双手接著——

  再看不善婆婆手提龙头拐杖,气喘吁吁地站立跟前,一双眼睛阴谲无比地瞪视自己,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惊疑不定:“这老婆子恢复得好快呀!”待看不善婆婆脸色惨淡、仿如浅金黄纸,神情依旧萎顿,心下大安,暗道:“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我怕她作甚?”阴恻恻笑道:“死老太婆,你还真是能够坏人美梦呀。”——

  不善婆婆方才出手,乃是看情况危急,拼上一口内力,击杖救危,只这一下,已然使尽了气力,感觉手中龙头拐杖重胜千钧,再也提握不得,扑通笃在地上,支撑身体,呸道:“狗贼,奸淫采花,乃是江湖大忌,你杀了这丫头就是,怎敢辱她清白?”扭头问道孙庭凤:“她没有事吧?”孙庭凤方才扑救,用尽全势,虽然救得白凤,保全了她腹中的胎儿,却引动自身内力激漾,身体手足、四肢百骸象有数十万只蚂蚁咬噬,苦不堪当,嘴角撇了几下,说不出话来,更休说解开白凤的穴道了——

  白凤颤声道:“多谢婆婆与孙大哥相救,否则,否则--”想起险些失身于吴千秋,不禁心有余悸,额头冷汗涔涔。孙庭凤苦笑不语,心想你不过是暂时脱险罢了,目下自己手足瘫软无力、不善婆婆气血堵凝滞歇,根本不能与这道貌岸然之三山斋斋主抗衡,他若是性起,将自己两个碍事之人杀了,你这羔羊还不是又入狼口么?——

  听得吴千秋长剑摇摆,冷笑不已,大声道:“倒也,倒也,何必苦撑?”不善婆婆头晕目眩,龙头拐杖“当啷”一声摔在地上,扑通跌坐,再也爬不起来。吴千秋大为得意,朝着白凤奸笑而来,步履缓缓,边走边说道:“美人,你好不识时务也。我本想让你*,如今却改了主意,要玩些青楼中修来的花样,让你*之外,更是半死不活,一辈子惦记着我的能耐。”——

  白凤心惊肉跳,叹道:“罢了,罢了,终究还是一死的好,却不能在你这畜生手中受辱。”又欲咬舌自尽。吴千秋才要冲上去阻拦,只听得後面一阵疾风扑来,肩头登时好一阵剧痛,几入骨髓。空中扑腾腾落下两个蒙面的汉子,都是花白头发,想必年纪不轻,不由怒道:“你们是谁?”一个蒙面老者一言不发,缓缓走到不善婆婆身侧,一把抬起她的手臂,自己又伸出三根手指,按于腕上搭脉,微微摇头,低声道:“所幸吴性命之虞。”不善婆婆看他过来,本就一愕,後听闻此言,不觉浑身颤抖,讶然道:“你,你--”蒙面老者叹道:“我不是你要找寻的人。”不善婆婆双目一亮,才要说话,只觉得手臂温热,却是老者将内力传输过来,胸中一荡,就要呕吐,遂慌忙闭目调息,将那股内力引导循下,贯入气海丹田——

  白凤瞠目结舌,待缓过神来,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只盼这两人都是好人,愿意救我三人的性命。”腹中微微一动:“是了,是,是四条性命才对,不该委屈了你呢。”——

  另一个蒙面老者双手叉腰,大刺刺地立于吴千秋跟前,大声道:“怎麽样,你中的那一石头就是老子扔的,你要是不服气,大不了我行行好,陪你打上一架。”——

  吴千秋武功不算是甚高,却也懂得高低深浅,方才那一石子痛贯肩膀,此刻尚且不能自如,可见扔石之人内力极厚,自己万万不是这蒙面老者的对手——

  罗琴看见徐天平与萧季蒙着脸便跳了出去,心中欢喜,暗道有他两位出手,大可一百个放心,那吴千秋再有本领,也万难在其任一手下过得数十招。果不出其然,这位三山斋斋主惴惴不安,见着萧季恨霸霸的气势,大生怯意,长剑悬提,双手抱拳,说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前辈为何--”一言未毕,话不半句,陡觉眼前人影一晃,暗呼不妙,抽身欲待躲避,已然不及,听得“啪啪”两下,正被萧季左右开弓,双侧脸颊劈了二记耳光。他不防老头儿猝愕出招,且用力极重,登时疼痛难当,骇然怒道:“你,你如何说出手就出手?这江湖规矩还讲不讲了?”——

  萧季右手抱住左肘,横贴胸前,左手托住下颌,笑嘻嘻地望着他,见他脸颊红肿,左右五个巴掌印十分鲜明,不觉大是得意,摇头晃脑,嘿嘿说道:“我本来只想打你一边脸,又恐不对称,实在难看,于是劳累一些,索性两边都轻轻地拍上一记。嗯,不错,各长三两肉,真是双兼其美,不亦乐乎?”咳嗽一声,又道:“你这什么三山斋的斋主欲*人家年轻的有夫之妇,况且还身怀六甲,可谓之江湖第一的大淫贼、采花恶人,我若与你讲什么武林规矩,岂非自降身份?不可也,不可也。”——

  吴千秋大惊失色,暗道:“我在江湖尚有英名,他若是将此事宣扬出去,我从此声名败裂,处处被人追杀行诛,那,那可如何是好?”有心杀之灭口,但偏偏彼此武功相差甚远,不由叫苦不迭。萧季窥破得他的心思,哈哈笑道:“你也不用烦恼,我稍时就取了你的性命。你既然堕入黄泉,这名声不名声的,还有什么重要?”言罢欺身逼近,一掌朝他面门拍来

第222章 盆火燃引待拂晓(贰)

  ——白凤见着吴千秋的落魄模样,大是开心,冷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孙庭凤勉强将她推开,在一旁小心扶坐好,忽然唉呀一声,吐出口中少许红参,“扑嗵”半晕了过去,浑身抖动,抽搐不已。白凤大惊失色,手足不能动弹,急忙叫唤。不善婆婆听得她呼救,有心过去施援手,但气息方始延入心窝,绵绵火热,就要沿着任脉下行丹田,一者百川归海,固本培元,二者疏通经络淤血,气调血顺,阵到了调转吐纳之关键时刻,最忌妄动胡闹,否则稍有不慎,便即真气岔道,引至内力反噬、伤及心脉中枢,果真如此,不仅伤势再难痊全,只怕还要走火入魔,更有断丧性命之大忧,不觉暗暗焦急,苦于无计可施——

  徐天平沉声道:“他死不了,你莫用担心。”旋即哼道:“围观的不肯帮忙,老夫只好充当这十慈十悲的大善人了。”言罢,三指依旧搭在不善婆婆的手腕之上,不教真气传输断绝,眼睁一眼,微微蹒跚挪移,缓缓来到孙庭凤的身旁,长袖一抖,空出另外一掌就往其背心贴去,却听得半空“呼啦啦”刮起一阵夜风,便看一人喝道:“谁欢喜静静地看热闹?看了三十年,什么斗看腻了。”翻转几个筋斗,好似一只大纸鹞飘然落下,待双足沾地之时,顺势一把捉住徐天平的手腕,摇头哼道:“你治疗这老婆子已然极耗内力,如何还敢同时救助第二人?便是‘六绝’高手,尚且不敢这般犯险蒙难。听丫头说,他既然是银月教的旧众,郑护法乃是红日教之人,断然不会轻意出手相疗。罢了,罢了,他绰号是什么‘白无常’,横转娘舅竖拉姑姨的,扯将亲戚,倒也当得我半边的白脸,就看在如此情分,我且帮他一帮就是了。”正是东海慕容岛主,并未蒙面,徐天平微微一笑,收掌纳气——

  白凤初时看见他那张红白脸色,骇了一跳,待听得慕容翱潮言语,心中欢喜,暗道:‘原来这老前辈也是好人。”心中畏惧之意大减,恭声道:“请老前辈垂悯可怜,顺便救我一救。”慕容翱潮手指甫出,疾如闪电,解开了她的穴道,淡然道:“你莫要运气。”原来先前吴千秋挟意*,恐白凤激烈反抗,下手自然甚重,这穴道虽然解开,但经络一时之间不能通畅,更不可强行运气,反生大碍。白凤连声称谢,心中惊异无比,心想:“这几位老前辈的武功都高得很呀,似乎不在郑统之下,为何江湖不曾闻名?”转念一想,恍然大悟:“是了,他们一定是各门各派的长老高手,见这吴千秋欲对我非礼,且逼迫孙大哥与婆婆的性命,心生侠义、旁观不能,于是出来相救,又嫌弃我们都是大恶人,江湖之上声名狼藉,不愿因此与我们有所牵连,所以将黑巾遮面。”眉头微蹙,忖道:“至于这位鸳鸯红白脸的前辈吗?嗯,嗯!定然是由于相貌怪异,少有出山,既然不曾在江湖留名,是个隐士,便是被人责骂与大恶人勾结,什么‘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助纣为虐’云云,他都是不在乎的,因此形颜尽现也没有干系。”她本是“黄谷六恶”之一,不善婆婆也是武林闻名丧胆的凶神恶煞,孙庭凤既然是“无常恶医”之白无常,用活人试药试毒,更是罪孽深重、教人切齿痛恨的。白凤脸色一红,略有惭意,偷眼往慕容翱潮觑去,胸中依旧几份骇怕,暗道:“也说不得他本来并非如此相貌,却是故意乔装改扮,用红色颜料抹了半边的脸哩?”——

  那边传来“啊呀”一声惨叫,白凤心中登时怒气,辨得是吴千秋所发,转念一喜,道他既然叫得如此尖锐,可见吃了不小的苦头,低声骂道:“恶贼,你要是受苦受难,那才极好极善的。”她此刻气血缓慢破滞、渐渐化凝通畅,颈脖已能旋转,身子稍能动弹。这般躺在孙庭凤与慕容翱潮身边毕竟不雅,便一点点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扭头往场中打斗的二人看去——

  原来吴千秋看见萧季突然一袖荡来,觉得此招深不可测,虚多于实,江湖中许多宵小无赖之徒便是常用袖袍遮掩,挥舞之下散出毒药*,深恐萧季也会如此,遂侧身避开,一手掩鼻,另一手剑随腕转,滴溜溜旋转不停,宛若疾驰车轮,水泼不进,守御胸前要害。说来也巧,萧季递招搬式之时,恰好放了一个阴屁,浑若无声,老头本是极好颜面的,见他这般厌恶,登时又怒又臊,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多时吃素,放的屁哪里会臭?难道还比不上你这淫贼的狗屁么?”一步抢到三山斋斋主右侧,陡然横抖肩膀,肘锤击出,不偏不倚,正撞在吴千秋的肋下——

  吴千秋吃痛不过,身形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却看萧季又是一腿踢来,喝道:“踹你屁股,看你放不放屁?”吴千秋魂飞魄散,叫苦不迭,心想:“我只是怕他暗使毒药,何时说过他放屁,竟将他恼成了这样?”见脚来迅猛,不及思忖,反手一剑斫去。他也知萧季武功颇高,自己这一剑断然不能劈中他的腿脚,只盼能让其稍稍忌惮,收势缓招,也好给自己片刻喘息之机。熟料萧季大笑一声,却不退后,膝盖一斜,舍了他的屁股,径往其右腕踢来。如此变生不意,吴千秋不由大惊失色,要是弃剑,手腕可保,但后面赤手空拳,怎样能与这缠人的老头对峙?若是不弃剑,手腕中招,势必骨折断裂,左右为难,忽然咬牙切齿,将长剑掼出,身体往半空跃去,一个筋斗后翻出丈余,方才逃过了一厄——

  萧季不待长剑落下,左足伸出,脚面正接住长剑,吆喝一挑,长剑飞腾而起,在半空化了一个弧圈,又要落下。萧季右腿跟出,一脚顶在了剑柄之上,长剑“噗”的一声被震起,被他一手抄住,哈哈笑道:“这等小儿玩具,岂能在武林中扬名立威?果真是只有采花窃玉的淫贼才堪配用。”说完话,右手捏住剑柄,左手夹住剑尖,摇头道:“无用之物,留你做肾。”双臂微微叫力,听得“当啷”一声,长剑被他折成两截,手臂一甩,剑头那半截径直扎入地上,颤颤巍巍,剑柄半截子往吴千秋刺去,势如疾电——

  吴千秋慌忙伏身矮腰,匆匆避开,断剑从他头顶呼啸飞过,扎在后面的一棵大树之上,入木足有六七寸深。吴千秋扭头观看,不禁浑身寒意绵冰,激灵灵地打个大冷战,暗道:“我若不避开及时,被此剑刺中,就是身体也要穿透了,其时焉能活命?”才要起身,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一个身子竟然被萧季不知不觉绕到了后面,一只手就提了起来。吴千秋不由魂飞魄散,就要挣扎,萧季怒道:“还要乱动?看我不打断你的一只狗腿子?”一掌拍在他的左腿上,“嘎喇”声响,吴千秋锐嗓惨叫,这腿登时骨折——

  萧季得意一笑,将他丢在地上,跌下之时,吴千秋左腿撞在地上,痛得又是一声惨叫,眼泪鼻涕都挤了出来。萧季双手叉腰,一脚踏在他的腹上,问道:“你要死要活?若是要死,我这腿稍稍用力,便可将你踩得肠穿肚烂、屎尿横流。”吴千秋暗道这老头下手毒辣,要说杀人,须臾就能动手,怕是连眉头也不会眨一下,遂强忍疼痛,哀求道:“前辈武功高强,在下十分佩服,我,我自然想活命。”——

  萧季摇头道:“你受了重伤,生不如死,何必赖活呢?要是我一脚下去,送你归入地府,你从此一了百了,再也不觉得苦楚,岂非大妙?”吴千秋脸色苍白,急道:“这断脚之恩乃是前辈所赐,在下正该好好品味才是,奈何就死?前辈绕命,前辈绕命。”他说“好好品味”几字,腿上愈发疼得厉害,心中对萧季可谓切骨透髓之仇恨,也是十分骇怕,但此刻当先第一要事,就是力保活命,一边冷汗疾崩狂泄,湿透了身上的衣服,一边满脸堆笑,极力谄媚奉承——

  萧季冷笑道:“大丈夫能伸能屈不假,但你这大丈夫尤其作得了得。”忽然张口,“呸”的一口唾沫喷在他的脸上,嘻嘻笑道:“我这口水可甜?”吴千秋生平从未逢此羞辱,胸中一口怒气郁结不出,几乎就要晕倒,脑中闪过念头,忖道:“我要是就此倒下,他上来补上一拳一脚,我再也醒不过来了。”深吸一气,勉强按耐,讪讪陪笑道:“甜得很,甜得很,好比天上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珍贵得紧。”心中不住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浑蛋,他日若有机会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一千刀一万刀地活活剐了你,然后放在锅里烹煮熟透,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剩下来的骨头扔去喂狗。”——

  萧季愕然一怔,摇头道:“你这不要脸的本领,可称得天下第一呢。”松开了腿,往徐天片走去,不过几步,扭头哈哈大笑道:“你嘴上说得极好听,想必心里将我骂的痛快淋漓吧?只是我大人大量,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吴千秋听闻此言,松了一口气,却听得白凤大声道:“你这淫,恶贼,前辈饶你性命,我还未与你算帐呢?”此刻她血脉通畅,身体复原无恙,一把拾起地上的长剑,冲到吴千秋跟前,大喝一声,一剑扎下

第223章 盆火燃引待拂晓(叁)

  ——白凤一剑击下,径直刺向吴千秋的胸膛,剑到半途,脑中灵光一闪,暗道不可:“那位前辈饶了他的性命,我再此刻杀他,不是忤逆了他的意思麽?只是此人实在可恨,若这般轻易放他,日后再寻我报仇不说,只怕世上不知有多少女子受他糟蹋?”嘎然收势,剑尖离他心窝半寸而止,扭头道:“前辈,我不杀他,但可能给他一些小小的责罚。”——

  萧季哈哈大笑,道:“只要不杀他,任由你处置。”白凤眼睛一转,低声道:“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烦劳前辈大驾,搬动狗贼去那灌木丛之后。”吴千秋脸如土色,暗道白凤既然号称“黄谷六恶”之一,自然有些厉害毒辣的手段,也不知后面要怎样整治自己,心中正是惴惴不安,忖道:“你说小小的责罚,其实定然是大大的折磨,我落到你的手里,哪里还有好命?”听她要将自己挪到隐秘之处,更是惶恐不安,心知她必然想出了什么古里古怪的主意,因凶残恶毒,不便被旁人观看,不禁脊背寒意陡起,身子一半几乎凝滞,急道:“前辈,你说过饶我性命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万万不能言而无信呀!我是坏蛋,说话如放屁,难不成前辈也要与我一般当坏蛋麽?”——

  萧季嘴角一扁,满不在乎,哼道:“我何时说过饶你性命?你那一只的耳朵听见了,就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罢了,罢了,你那耳朵既然不好使,想必不过附在头上装点门面,还陷累赘呢!索性将它割下喂狗,无耳大招风之苦,你也能落得轻松快活。”众人往吴千秋仔细打量,他那耳朵非但不大,而且偏小,不由莞尔微笑。吴千秋心急如焚,支吾难言。萧季又道:“不过看在你拍我马屁的份上,我也不与你为难了,至于别人是否恨你切骨,必欲除之而后快,老子可是管待不得的,也没有好心情去帮你阻拦求情。”——

  白凤扑哧一笑,道:“前辈放心,我绝不杀他,只是,只是想请你--”不及说完,便看萧季一手捉住吴千秋的腰带,回头笑道:“你只是罚他,另外一个怎么处置,索性一并替你拎过去,你自己忖度解决的法子。”一脚踢出,正将地上的一根树枝挑入篝火之中,添柴引薪,劈啪燃烧,走过几步,另一手挟起蒋理,左右隔裹,大刺刺往一处灌木丛踏去。白凤愕然,继而笑道:“还是老前辈想得周全。这蒋理本就顶戴大恶人的名声,作恶累累那是不用说了,吴狗贼更是道貌岸然,好色成淫,我,我便是要想出一个法子,教他们就是在温柔乡中、富贵场里,处处娱人声乐,也不能行那苟且之事。”吴千秋与蒋理听得魂飞魄散,胸中好似一只小鼓不断地敲打,七上八下。吴千秋骂道:“你这恶妇,究竟要怎样报仇?若是…若是…还不如一刀将爷爷杀了。”他几人转过灌木丛,密叶重枝遮掩之下,月光与篝火皆不能照入,隐没于黑暗之中——

  不多时,听得“啊呀”两声惨叫,后面便是吴千秋与蒋理痛骂之声,声嘶力竭,哭泣喊叫,夹杂*苦楚之音。萧季拍着巴掌,哈哈大笑地走了出来,神情古怪之极。白凤提着长剑跟随在后,满脸羞红,但色彩飞扬,可见方才正出了一口恶气,心下十分快活。长剑沾血,滴滴嗒嗒,顺着剑身往下流去。萧季忽然回头对她说道:“女娃娃,你这长剑可要好好洗一洗了。”——

  白凤走到篝火旁,将长剑丢入其中,摇头道:“这剑脏兮兮的,哪里能洗得干净,不要了。”罗琴与华山派孟纵连、红日教郑念恩、泰山派尹可任尚藏在竹墙之后,不曾现身,见着“红袖女”白凤举止,甚难索解,低声问道:“孟前辈,她用了什么刑罚,却连长剑也不要了?”孟纵连面有尴尬之意,支吾不答,尹可任笑而不语,郑念恩脸色肃然一整,沉声道:“丫头,你问这许多作甚,待你嫁了你的丈夫,你问他去,他自然知晓。”罗琴被他小声训斥,微微撅嘴,若有不悦,但她毕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略一思忖,不觉也理出了一个大概,慌慌张张低下头去——

  徐天平用功疾度,但惟恐猛极伤身,舒畅经络凝滞不得,反倒冲撞了穴道,只能缓疗却不敢急治。过得几盏茶的工夫,便见不善婆婆头顶白烟氤氲,想必气息绕行了几圈小周天,气血渐渐畅通无阻——

  慕容翱潮内功奇异,真气贯入孙庭凤体内,一会儿赤热如火,一会儿玄寒似冰,交相换替,苦不言当。孙庭凤被这阴阳双气震荡,缓缓醒转而来,睁眼一线,见着与自己双掌互抵之人的面貌,也是骇了一跳,体内气息顿时凝滞,被慕容翱潮发觉,冷然道:“你不是白无常么?骇怕什么?莫说我不是阴间的恶鬼,就算是那牛头马面,你见了,也不该如此惊慌失措,失了自己的威风。”——

  孙庭凤愕然,突然浑身如跌冰窖,激灵灵寒战不止,牙齿咯咯作响。慕容翱潮哼道:“你有闲工夫骇怕,不若将体内寒气导往手阳明大肠径、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六脉,以阳火御寒,否则成了冰人,可怨不得我。”孙庭凤已能出言说话,连道不敢,便依他所言,将体内寒气就近往这六处经络导引,片刻之后,阴阳交融,好不舒适。只是好景不长,突然胸口一热,继而四肢滚烫不已,夜凉之下,却好比被置于蒸笼一般,不觉抽搐。他习医研毒数十年,对人体气血穴行极其熟忒,看穴疗病,行脉驱疾,信手拈来,心道:“是了,寒气既然可以导入六阳脉之中,难道这热气便不能运入六阴经之中么?这位老头冷冷冰冰的,脾性不好,我若是再要出言相询,他嫌我唠叨,不再给我灌输救命真气,就此甩手离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我且冒险自行调息,莫要轻易扰他。”所谓六阴经络,便是手少阴心经、足厥阴肝经、手厥阴心包经、足太阴脾经、手太阴肺经等等,热气才至六阴经,倏地就被吸纳其中,似泥牛入海,无声无息。慕容翱潮面有微笑,颔首道:“你还不算愚笨,竟然揣中了法门诀窍。”忽然又道:“是了,你既然号称‘无常恶医’,这些道理自然是一点就透,难不倒你的。”——

  此刻晨色熹微,东方渐渐破晓,不善婆婆内力不弱,又得徐天平相助,浑身伤势便即好了一半,尚余一半,却不是能够用真气消抹的,该用汤药慢慢调养,好好过得一段日子方成。徐天平内力耗损极大,见不善婆婆脸色红润,心中无恙,宽下心来,推开数丈之遥,盘膝打坐,吐纳养元。又过得半个时辰,篝火尽灭,只剩下几缕青烟往空中飘去,不善婆婆叹息一声,呼出胸中的浊气,用龙头拐杖依撑身体,缓缓站立了起来,见慕容翱潮尚在替孙庭凤运功疗伤,闭目不语,便朝一旁的萧季微微颔首,碎步走向徐天平——

  徐天平听得脚步拐杖交杂之声,蓦然睁眼,双手拢臂,纳息丹田,长长吐出三口气,站起身子,点头示意。不善婆婆一双眼睛牢牢盯着他,万福一礼,突然问道:“这位大哥贵姓,莫非,莫非姓徐?倒似老身的一位熟人呢。”徐天平面上黑巾轻轻摇晃,若是他在背后稍有叹息,咳嗽一声,摇头道:“老夫的确姓徐,却不是大妹子的什么熟人,我与你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不善婆婆道:“无论是几次见面,看徐大哥如此浑厚的内力,想必也是武林中人,既然在江湖走动,想必也曾听得老身的大恶名声。嘿嘿,不错,老身确确实实是大恶人咧。”徐天平身子一颤,低声道:“世上哪有天生的恶人?想必是大妹子早年逢遇什么变故,因此行事多有偏激吧?”不善婆婆冷笑道:“不错,我身後还有一个恶人,才是一切罪孽的初源本始。他,他--”一语未毕,被徐天平打断,叹息道:“大妹子过往旧事,我这一介外人不好窥探,还是休提为妙。”——

  不善婆婆一怔,苦笑道:“不错,不错。”似乎尚有不舍,问道:“大哥姓徐,却未晓尊名怎样称呼?当是真名,莫要诓骗。”徐天平摇头道:“贱名若提,言及老夫心中陈年憾事,也不值你齿及。”不善婆婆心想:“你这般推托,我反倒不好再问了。”徐天平受她双目凝视,似是颇不自在,低头往萧季与慕容翱潮走去。此刻孙庭凤不用外力引导,也能运气调息,站立起来,抱拳称谢,询问恩人姓名。慕容翱潮眉头微皱,冷冷道:“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委实迂腐可笑,你们好自为之就是了。”与萧季、徐天平就往林外走去。孙庭凤奔跑不得,急道:“施夫人--”——

  白凤会意,点点头,拔足就要追赶,却被一旁的不善婆婆横杖拦住,说道:“你那丈夫与黑无常娘子说来就来,难道不用等候了么?”白凤怔然,与孙庭凤面面相觑,没个计较处,再看那三人疾步如飞,匆匆离去,不多时化作三个黑点,一阵风吹过,踪迹杳然

第224章 盆火燃引待拂晓(肆)

  ——罗琴、郑念恩数人先于前面檀龙溪等候,见得萧季叁人匆匆赶来,又一并往溪对岸梧桐林而去,郑念恩引路,只说是前面尚有一个丐帮褐衣派的小分舵,当可潜入其中打探消息。林中小道弯弯曲折,一眼望之,不能视尽,若非树叶遮掩,也是迤逦拖行,阳光乍出,倾泻而下,满地斑驳金光闪烁——

  约莫过得半个时辰,前面豁然开朗,一篇兰草青茵之上,摇摇观之,可见一座祠堂庙,众人内力浑厚,目力极好,见大门之上悬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大牌匾,其上金漆散迭,蛛丝网结,层层叠叠如破帷烂幕,但字迹尚清晰可辨,却是“彦章广”三字。世上屋宇庙堂众多,哪里有“广”字衔尾的?略一忖度,此字原本当是“庙”字,虫蚀蛰咬,风吻雨贴,渐渐把内里的“由”形给抹掉了,三字合称“彦章庙”。孟纵连微微摇头,叹道:“堂堂名将,不想香火凋谢,供奉祠庙衰败至此。”——

  郑念恩道:“此刻离丐帮聚会,还有小半个时辰,慕容兄与徐兄运功助人,高风亮节、侠义心肠,但真元耗损颇巨,岂不就此歇息还养?”众人称善,就着地上的盘星圆石,盘膝作下。独独萧季笑道:“我只是与那恶人斗了半场,轻松之极,不用保养了。”站立不动,但见大夥儿都呈坐势,颇不自在,来回踱转几步,也随着坐下了——

  罗琴是女真族人,不谙汉人典故,虽然常随万鹏一各处行走,但所经所历,俱是江湖轶事、武林典故,从来不曾听说什么“彦章”大名,不禁眨巴一双明亮的眼睛,大是好奇。郑念恩瞧在眼里,不觉眉头皱起,低声道:“女娃娃四处胡闹,不爱读书,这等名人也不能耳闻。”罗琴噘噘嘴,暗道:“他老是训我,比那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还要咶噪呢。”说来也怪,心中一点也不生气。孟纵连笑道:“女孩儿习练武功之余,便是欢喜一些女工花红,哪里会看这些马革裹尸、战场烽火的经籍,倒是你郑护法责备的过了。”萧季笑道:“什么堂堂将军,当真有名?”又往慕容翱潮问道:“贤岛主,你可听说这个名号?”慕容翱潮冷脸道:“一代名将,离今日不过区区二百余年,奈何不得相闻。”闭目不再理他。萧季甚是不服,呸道:“懂得一点皮毛,便这般倨傲无礼,你不说话,难不成别人也不懂麽?”又问尹可任。尹可任微微一笑,道:“小老儿倒是知晓一些,也不过皮毛而已。”萧季大声哼道:“无妨,我也只要听说‘皮毛’便可,免得看人脸色。”言罢,鼻子重重“嗤”的一声,双眼一翻,往慕容翱潮瞥去。慕容翱潮自顾打坐运息,却不理睬。罗琴心中窃笑,心想:“他不理睬这位咋咋呼呼的萧前辈,可谓之话不投机半句多了。”萧季不觉恼怒,喝道:“尹老头快说快说,有人都把我当死人了。”尹可任微微一笑,抚须颔首,娓娓道来——

  那王彦章确是后梁之名将,字贤明或称子明。祖父王秀,父亲王庆宗,都没有做官,不过于王彦章仕途发达以后,其祖父方被赠左散骑常侍,父亲被赠右武卫将军,乃五代时郓州寿张(今台前县)人氏。王彦章早年从车为开封府押衙,后随朱温转战南北,授行营先为锋马军使。后梁朝廷建立之后,王彦章因功勋卓著而升为亲军将领。后屡几经升迁,先后为濮州刺史、防御使、节度使。将军挠勇刚毅,善使双枪,作战时常常做为先锋,手持浑铁重枪左冲右突,奋疾如飞,往来披靡,皆不能抵挡,是以在军中传出美誉,称为“王铁枪”。开平二年,李克用死后,其子李存勖继位为晋王,其时梁晋争霸,逐鹿中原,俱有问鼎之心,彼此互为劲敌。李存勖勇猛过人,有万人敌之才,后梁君臣尽皆闻名色变,大将王彦章却独轻晋王,称之为“斗鸡儿”而已,不足为惧。梁贞明元年七月,晋军攻破渲州(今激阳),晋王李存勖素知王彦章忠勇,有意纳降重用,惜不得,因之掳走了其妻及子女,不仅不害,反于太原赐于高第华宅,物品供给甚是优厚,随后密派使者招降。王彦章毫不为之所动,且斩杀了来使,以表忠贞,数年之年,李存勖眼见无望,恚怒之下,将其家小尽数诛杀。贞明五年,晋军战领德胜渡口(今PY县城南),连舟为桥梁,夹河筑城而守,梁军久攻不克。龙德三年,晋军攻取了郓州(今山东东平),在寿张(今台前县吴坝乡晋城村)筑城建堡与梁军对峙,梁全国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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