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王忠旗往后一缩,厉声道:“我可是津门电视台的人,你们难道还敢抢我的东西不成?!”
“误会、都是误会。”
张延连忙否认,又顺势把烟塞了过去:“您抽烟、您抽烟。”
“少来这套!”
王忠旗一把将烟推开,护着摄像机就往外走,嘴里道:“我得尽快把这条新闻发回台里。”
“别啊,王记者、王记者!”
张延狠狠的瞪了二舅妈一眼,然后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二舅妈这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不多时张兴国和孙晓红也粉末登场。
等‘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张兴国立刻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报纸,拍在二舅妈面前:“你瞅瞅、你瞅瞅,去年严打不正之风,全国有几百家杂志社倒闭,好多人都被牵连进去了,现在你这……要是我儿子有个好歹……我……”
他一边说一边拍桌子,二舅妈是一拍一激灵,说‘整顿’她还觉得问题不大,可要说到‘严打’,前几年各种夸张传闻她可是听的太多了。
等孙晓红提到她的尊容嘴脸,可能会在津门电视台上曝光,二舅妈更是吓的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张延打来电话,说是已经暂时稳住了王记者,不过对方狮子大开口,想要狠狠敲一笔封口费。
他的稿费只拿到了一半,大部分还用来装电话了,现在只能全家凑一凑、再找老家亲戚借一借,等后面的稿费发下来再还。
挂断电话,张兴国和孙晓丽的目光就落在了二舅妈身上。
二舅妈已经欲哭无泪了,她没想到自己便宜没沾着,反而还要拿一笔钱出来,可祸是她闯的,她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回去跟当家的商量一下。”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孙晓红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嘴上还念叨着:“大哥家应该也有些积蓄……”
张兴国也道:“我也回老家问问吧,唉~家里亲戚还指着沾光呢,谁知道……唉!”
此后两天,夫妻俩带着反三俗大整顿的报道,走遍了各处亲戚,零零碎碎借了两千多,后来断断续续还到年底才还清。
打那之后,再也没人跑去张家打秋风了,二舅妈则成了众矢之的,还被二舅好一顿收拾……
第24章 年轻人越辩越名
唬走了二舅妈之后,张延终于又睡回了自己的钢丝床,虽然又硬又窄又矮,但莫名就是比外面的床睡着踏实。
可惜没在家待了几天,他就又被迫逃到了津门。
没办法,二舅妈‘闯祸’的消息,只能吓住想来打秋风的亲戚,却拦不住想要看热闹的闲杂人等——甚至有些人就是听说张延倒了霉,这才专门跑来看热闹的。
这一天到晚不得安生,根本就没办法码字。
而且刚演了这一出大戏,短时间也不好再提买房的事——至少短期内不能在恒江买房了。
没奈何,他也只能再次逃奔津门。
这回到了津门之后,张延就开始塌下心来码字,准备先把《红楼名侦探》写完再说别的。
而在此期间,特刊不出意料的大获成功,不过这次引发最大热议的,既不是主角用未来知识人前显圣,也不是主角与宝钗之间的互动,更不是手法新鲜案件,而是张延重新塑造的贾雨村。
原书中贾雨村只是个辅助角色,戏份并不是很多,也并没有太多出彩的地方。
但张延把中年作者收集的一些反派金句,全都化用在了贾雨村的头上,并集中在‘永定河决堤案’中爆发出来:
‘官字怎么写,上下两个口,先要喂饱了上面一个口,才能再去喂下面一个口!’
‘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还救什么民?’
‘这一斤口粮啊,可以换三斤麸糠!这就等于原本能救活一个人的粮食,现在可以救活三个人了。’
‘老百姓哪懂什么大是大非,只要所杀之人比他们地位高、身价大,他们就高兴——今天皇上杀了河道总督,满城百姓欢呼,明天杀你孙通判,满城百姓照样欢呼!’
‘我也苦过,我也曾经以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老话说的对,吃什么补什么,吃苦成不了人上人,你得吃人!’
‘这里有两根金条……’
十几段名言金句堆砌在一起,再加上张延比原作者更为优秀的文笔,一个经典的贪官形象跃然纸上。
90年代初,正是厚黑学死灰复燃的开端,所以特刊发出之后,有不少人都对书中贾雨村的推崇备至,将他的经典语录奉为圭臬。
眼见称赞贾雨村‘通透’、‘聪明’、‘活明白了’的来信如雪片一般,编辑部顿时就慌了神,生怕再把反三俗大棒给招来。
于是连忙在杂志、报纸上发文章自辩,表示这不是在推崇贪官恶人,而是在刻画贪官恶人们满口歪理,实则恶贯满盈的形象。
而这件事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10月份的《通俗小说报》销量达到了84万册,较之9月份的的71万册,又暴增了13万册。
要知道5月份《通俗小说报》的销量,还只有40万册出头,这等同于张延凭一己之力让杂志的销量翻了一倍还多。
杂志社上下自然都是漫卷诗书喜欲狂。
而在十月份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让《通俗小说报》的编辑们得意不已,那就是《今古传奇》也刊载了一篇穿越小说。
以前都是《通俗小说报》跟风《今古传奇》,这还是头一次反过来!
这下编者按里‘开一派之先河’的评价算是彻底坐实了,总编冯靖元干脆下令,从11月开始,直接把这六个字印到封面上去。
可俗话说人红是非多,到十一月初,麻烦终于还是找上了门。
有一位著名红学家公开登报,痛斥这本小说充满了蝇营狗苟和血腥暴力,甚至还公然为贾雨村张目,既亵渎歪曲了经典名著,又对民众起到了不良引导。
这位红学家在业界颇有些号召力,在他发表抨击文章之后,陆续又有一些红学家站出来指责《红楼名侦探》歪曲经典。
而在这些红学家的影响下,杂志社收到的抗议信立刻呈几何数量级暴增,其中很多都是没看过书就直接开喷的红迷。
于是《通俗小说报》编辑部再度如临大敌,还专门为此召开了一场对策会议。
正在给小说进行收尾的张延也被请了去。
不过没等对策会议召开,社长张绍梅又派人把张延给接走了。
张延本以为张绍梅找自己,也是为了应对红学家们的抨击,谁知张绍梅压根没提这茬,而是以津门作协书记处常务书记的名义,邀请张延加入津门作协。
这年头能加入省级作协,是一件相当光荣有面子的事情。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饼,张延有些懵圈的问:“可我是河北人,怎么能加入津门作协呢?”
“我难道不是河北人?咱们津门作协的会长、副会长也都是河北人。”张绍梅微微一笑,又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杂志社可以把你的工作关系从恒江第三印刷厂调过来,这样你以后也可以安心在津门搞创作。”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津门作协目前更需要新鲜血液,也更愿意为年轻人遮风挡雨。”
懂了,只要自己加入津门作协,津门作协就愿意调动人脉资源,帮自己平息现在愈演愈烈的舆论压力。
不过张延可不会觉得,自己值得津门作协如此求贤若渴。
说到底,还是津门文学杂志社想拴住他这颗摇钱树。
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80年代很多作家成名后,都会被调到杂志社或者文教单位工作挂个名,工资奖金样样不缺,还不用负责具体工作。
而且这还是从五线小城,调到津门这样的大城市。
这种待遇,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
更不用说,张绍梅还愿意动用在津门作协的影响力,帮张延遮风挡雨。
相对应的代价,则是小说后续出版的收益,会有一定程度的缩水,以后张延再出新书,肯定也要优先选在津门文学旗下的杂志。
不过津门文学要是盘剥的厉害,他也完全可以选择辞职下海。
所以总体看来是利大于弊。
虽然这么想,但张延也没有急于做出的决定,而是表示这是件大事,自己需要先好好考虑一下。
等离开张绍梅处。
他就给史铁升老师打了个电话——自从9月初结识了史铁升老师,张延一直都有跟他通信,偶尔也会用电话联系。
通过交流,对于这位虚怀若谷的文坛前辈,张延是越来越佩服,如今有了烦恼,自然想听一听他的意见。
听完前因后果,史铁升便笑道:“加入作协是好事,不管是津门作协,还是河北作协,都是中国的作协。
不过我觉得没必要这么着急,你可以试着先回应一下红学家们的批评,俗话说真理越辩越明,年轻人当然也可以越辩越名——我是说名气的名。”
听了史铁升的点拨,张延心下豁然开朗。
如果现在加入津门作协、加入津门文学杂志社,那就是托庇于张绍梅的保护之下,欠了对方的人情。
而众所周知,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
但要是张延自己抗下这一波伤害,然后再加入津门文学,那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再说年轻人不闹出点动静来,又怎么能快速成名呢?
至于反三俗红线的问题……
史铁升老师既然给出了建议,这事儿应该风险不大。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就是在报纸上吵架嘛,咱爷们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听张延斗志满满,史铁升又在电话里提醒道:“年轻人要有冲劲儿,但做事绝不能冲动,对方毕竟是文坛前辈,就算是要驳斥,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张延仔细一琢磨,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自己的目的是消解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
否则事情若是闹大了,真把反三俗大棒给招来,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可扛不住。
转过天。
他正琢磨该怎么回应呢,就接到了从京城打来的电话,对方自称是中国青年报的记者,想针对最近的争议话题采访一下他。
不用说,这肯定是史铁升老师的人脉。
但这位记者紧接着的一句话,就把张延给干懵了:
“咱们顺便也可以聊聊太平间里的死亡摇滚,我听说张老师你也是当事人之一?现在这事儿在京城可是传的沸沸扬扬。”
第25章 想不想写个本子
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恐怕很难理解摇滚音乐在那个时代的影响力。
甚至于就算置身其中,也未必能够完全理解。
比如在张延看来,太平间里那场所谓的茬琴,不过就是两帮人互相怄气的一场闹剧罢了,事后想想,他甚至还觉得打搅死者有点不道德。
可让张延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在京城越传越邪乎,等到十月底窦维复出,一曲《梦回唐朝》技惊四座后,更是被炒作成了摇滚圈的天王山之战。
当然占了最大好处的还是唐朝乐队,现在很多人都对他们没完成的那一版《梦回唐朝》充满好奇。
中国青年报的王牌记者郑铭就是其中之一,要不是好奇两版《梦回唐朝》背后的故事,即便有史铁升出面,他也未必会接下这趟活儿。
在和张延联系上之后,郑铭先把已经发表的小说内容反复读了几遍,这才赶到津门进行采访。
见面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小说里面有些桥段,其实挺适合改编成影视剧本的,可惜咱们国内有点名气的导演,拍电影基本都是为了拿奖,尤其是去国外拿奖,很少有人会对商业片感兴趣。”
张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不是说要采访最近的争议,顺便聊聊摇滚圈的事儿吗,怎么一上来就跑题到影视圈了?
郑铭见状,自失的一笑道:“对不起啊张老师,我是学摄影出身,以前还在电影制片厂干过一段时间,所以对这方面的事情比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