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祝仁点点头。
“具体这样的用药是否必要、药量是否合规，我一下子看不出来——但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朋友。”
南祝仁顺势感谢：“那就谢谢娉婷姐了。”
翁娉婷的眉头舒展了一点，但还是皱着。她看着南祝仁，深呼吸了两口，反复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还是看了一眼边上的手机：“你今天还有个咨询的，对吧？”
“是。”
“那先去做准备吧，等我这边有结果了我再告诉你。”
南祝仁顺势起身。
“但是，祝仁。”
声音在背后响起，南祝仁正在拉开办公室门的动作一顿。
“在我给你结果之前，你先别再做这个事情了。”翁娉婷道，“江大那边，也暂时先不要去了。”
“……好。”
翁娉婷低下头，继续翻动资料。
几个呼吸之后，她又抬头，发现南祝仁还站在门口。
“有什么问题吗？”她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
“娉婷姐……如果，我是说如果。”
南祝仁转过来，脸上呈现出翁娉婷从来没见过的纠结。
“我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私事，比如……约会，那去江大没关系吧？”
“……滚出去！”
咆哮声传到了办公区，让所有在摸鱼的咨询师不由地抖了一抖。很快一阵慌乱、碰撞的声音响起，等南祝仁回到办公区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地查阅资料、准备工作了。
办公室内，看着房门重新关上，翁娉婷终于气得笑了出来。
“这家伙……”
无奈地摇摇头，她再次把目光投到眼前的资料上面。
看了好一会后，她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言诺咨询中心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尊重、恭敬的表情。
“喂？”
“老师，是我，娉婷。”
“对，我在江都……我没问题，我的咨询中心现在情况还好的。”
“是，是，您听出来了，我确实需要点帮忙……不，也不是缺人，不用让师弟师妹过来。”
翁娉婷把资料举到眼前：“我这边有点情况，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第139章 药效【阅读本章之前可适当回顾 98章】
南祝仁不知道在翁娉婷办公室里面发生的事情。
但他能看出来，翁娉婷答应自己去“问问朋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认真。
不是那种上级对待下属的敷衍。
同时，南祝仁也相信以翁娉婷的职业操守，面对这种情况不会不管。
所以，他只用等待一个结果就好了。
而现在，南祝仁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南祝仁走进咨询室，坐到单人沙发上，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在听到门口响起“咚咚”两声之后——
“进。”
听到招呼声，李明路打开门，在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僵硬的社交微笑。
“你好，南老师。”
“好久不见。”南祝仁伸出右手做引导状，道，“请坐。”
……
南祝仁看着李明路。
距离上一次咨询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
李明路是从林笠霖的心理诊所转接过来的来访者，转接资料中的很多关键部分都语焉不详。南祝仁本以为经过这一周的场外调查，能够让他更加细致地了解李明路的情况。
然而事与愿违。现在看来，南祝仁依旧没有得到多少能够运用在咨询中的实质性收获。
南祝仁可以肯定，林笠霖把李明路转接过来，绝对不怀好意。
可偏偏在南祝仁本人的评估看来，李明路的情况，就以一名“正在恢复期的抑郁症”而言，又相当正常。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名咨询师，咨询不能不做。
【现在的情况，就只能寄希望于我扎实的咨询功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南祝仁提了提神，大脑开始以最高的速度开始运转。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咨询了。”虽然心中思绪有千百，南祝仁在表情上还是那副非常标准的社交微笑，“在上一次，我们简单地讨论了你的过往治疗史、干预史，对你做了【房树人绘画测试】。”
在第一次咨询之后，后续的每一次咨询，都要在开头适当地回顾上一次的内容。
“是的。”李明路点头，顺着南祝仁的梳理做出回忆的样子。
“这里我要先给你道歉。因为我们事后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疏漏，而这些疏漏在上一次的咨询中没有向你详细地询问。”南祝仁道，“比如你的药物干预史。”
在上一次咨询结束，南祝仁感觉到李明路的用药存在问题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让沈兵和李明路的家属进行了沟通，希望获得药单。
可惜，很明显南祝仁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这也是让他采取了后续比较冒险的一系列行动的原因之一。
李明路不知道南祝仁内心的想法，只是抱歉道：“我老婆跟我说了，但是很抱歉南老师，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以前吃了什么药。那些药中间换了好几次，每种药的药量也都变来变去，诊所也没有给我们发票……我只留下了几个药瓶，都拍照发给你的助理了。”
只能说不算意外，这应该也是刘林心理诊所的一种保密措施。
南祝仁只能宽慰道：“没关系，这并不会对我们的咨询造成太大的影响。有最好，没有也无伤大雅，只是一些文书资料方面的工作而已。”
南祝仁现在还不能明着说：刘林心理诊所的用药有问题，但你展现出来的又不是很有问题，因此让我有点紧张——这样吧？
不过话题既然已经开启，南祝仁还是顺着往下延伸了一下：“当时你吃完药之后，和没吃的时候，对比起来有什么感受上的区别吗？”
李明路眨了眨眼睛，视线下沉，开始回忆。
“吃药之前的话，我是觉得很难受。画画的时候尤其难受，脑子里面会想各种和画画没关的东西，有的时候突然会哭，会难受得捶胸、捶脑袋，最严重的就是我跟你之前说过的那次——难受得在地上打滚。”
“吃了药之后的话……”
李明路喉咙抖动几下：“我就什么都没感觉到了。”
南祝仁想了想，进行一次【解释】：“麻木了？”
“对。”李明路觉得南祝仁这个形容非常贴切，“确实就是字面意义的‘麻了’……我没觉得难受了，但也没觉得开心。本来我画画的时候虽然难受，画完之后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和我儿子闺女玩的时候也会开心。”
“但是吃完药之后，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南祝仁点头。
抗抑郁的药，其实就像是人工地开启了人体的熔断机制。
抑郁症患者由于持续沉浸在抑郁心境中，很容易因为痛苦而自伤乃至于自杀。
他们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无底的深渊，不断下坠。
而深渊的底部，就是“自杀”。
抗抑郁的药，则是通过对激素等生理指标的调节，把“痛苦”的感觉在短时间杀死，让患者不至于受到伤害。
但是，这种药在人体是“乱杀”的——它杀死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包括痛苦在内的一切情绪。
它会压抑人体内的一切情感，就像是在深渊的中段加了一颗枯树，它能把不断下沉的患者挂在上面，不至于再往下掉——但是，它也没法把人送上去。
药的作用，仅仅是防止患者情况恶化，防止患者自伤、自杀，而已。
就南祝仁个人的看法，用药的目的，在一方面，更像是把患者的病情“冻结”住，给心理医生和患者的家属一个喘息的机会——医生借此机会有时间去了解患者情况，制定干预计划，打好咨询基础；家属也趁这个时间接受现实，学习照顾患者的方法。
等他们都准备好了，再把患者一点一点地“解冻”，然后正式开始干预，尝试着把患者从抑郁的深渊中往上拉。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药物的作用也是给患者身体塞进一个“阀门”，让患者不至于一下子被情绪击溃；借着不断地减轻用药的机会，把闸门一点一点地拉开，最终让患者能够独立适应、并且应对情绪。
前提是，合理用药。
南祝仁进一步问道：“那你是怎么停药的呢？”
李明路抿了抿嘴唇。
“吃了药之后，我就不能画画，没办法继续工作了，所以我就停了。”
……嗯？
“就停了？”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南祝仁的预料。
“对。”李明路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地点头，“我以前一开始的时候，虽然没有灵感不想画画，但是也能用套路的方法去画一些死板的东西；甚至有的时候，我还能够把难受的情绪表达进画里面，有些买家反而很喜欢这样的作品……”
“吃完药之后，我连那些套路式的画都画不出来了。不画画，我就没法养家了……所以我就把药停了。”
第140章 他的意志力体现在了什么方面？
南祝仁眨了眨眼睛。
南祝仁试探地问道：“一下子……就停了？”
李明路想了想，点头：“对。”
……这么狠？
……
在南祝仁接触过的、了解过的案例中，这样的情况是少见之中的少见。
毕竟【药物成瘾】，可是写进教科书里面的【药物干预危害】啊！
那可不仅仅是个心理层面的问题，还是生理的、医学层面的问题！
现代人减个肥、静下来看本书，都能要了不少人的老命。
眼前的李明路，说停药就停药了？
南祝仁很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