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祝仁心中的思绪暂且不谈。
那短暂的回忆也就是一闪而过，或许他在完成白天的正事之后会因此去做些什么。
但是眼下的话，南祝仁还是聚焦于他们此刻的集会。
师门的第一次聚餐，可是相当重要的交际。
在白庆华离开之后，重晖果然放开了许多。他立刻叫过服务员，他菜单也不看，驾轻就熟地又点了好几个菜。
“师弟，这里的黯然销魂饭特别好吃，杨枝甘露也相当不错，红肠的味道也很不错……总之师弟你一定要都试一下！”
南祝仁面露难色：“师兄，我可能会吃不下……”
“吃不下就打包。遇见喜欢的就多叫两份也打包，反正老师请客。”重晖大手一挥，“老师别的地方值得吐槽的东西不少，但是品味这块是真的可以，这家茶餐厅相当不错！”
当然，味道好基本也就意味着贵，这家茶餐厅的价格，平常的在读博士生、硕士生消费起来是很吃力的。所以重晖和石倩浅格外珍惜每一次导师的聚餐机会。
南祝仁却有些疑惑：“老师的课题组不会每个月给补助的吗？而且你们也有在老师的公司里面接咨询吧，难道咨询分成很低吗？”
师兄师姐表现出来的经济水平，和南祝仁预想中的有很大的差距啊。
重晖立刻澄清道：“当然有，我们组的补助算是心理学院里面最高的了；在公司里面的咨询分成也是按照资深的咨询师来的，仅次于咨询主管。”
“那你们……”南祝仁欲言又止，但是意思很清晰。
“因为我们报了课啊。”
只见到重晖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是长叹一声：“我报了长程的咨询课，三年花了快二十万，这几年的补助和咨询收入几乎全都填进去了。”
这个大个子愁眉苦脸道：“也就是有老师当我的督导，可以省一笔督导费。而且课题组还能够以学术交流的名义帮我报销一些差旅费和住宿费，不然开销几乎还要再翻一番不止。”
一旁的石倩浅也叹气：“我上个月报了一个去魔都的七天线下培训，也是在老师给我报了差旅、住宿、和大部分日常开销的情况下，还花了快两万。暑假我还有一个去德国实验室交流半个月的访学，那边物价贵，估计也得花不少钱。”
南祝仁更觉得奇怪了：“老师的咨询技法你们学完了？怎么都去报外面的培训班？”
要知道，报大导师的课题组，最大的福利就是可以免费获得技法培训和督导，度过最困难的发育期。
很多立志当咨询师的心理行业从业者，有的时候在社会上浮浮沉沉快到了三十岁，可能才刚刚完成一个流派的培训；而大导师的弟子，在毕业的时候往往就已经在某一流派中初窥门径，乃至于登堂入室了。
重晖轻笑一声：“也在学的。但是一方面，咨询这行业除了自己的技术外，还是需要证书的，这些证书是必须要去参加各种培训才能拿到手。”
“另一方面，咨询技术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的，而老师现在在咨询上已经渐渐退居二线……”说到这里的时候，重晖的表情古怪了一下，“所以追踪前沿技术的任务就在我们身上了。”
南祝仁心中点头，合理。
因为共情被阅历摧毁了也好，因为上了年纪而精力衰退也罢，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总之咨询师到了一定的年龄之后都会减少接咨询的频率，转而把精力放在研究、讲座、授课等事情上。
白庆华想来也是如此。
“科研实验可以靠看论文自己复刻，但是最新的咨询技术发展只有亲自去培训、去实操了才能掌握。”重晖道，“所以我们要去参加那些培训，去看看最近心理咨询的前段发展，同时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东西能够吸收进来，帮助我们课题组的推进。”
“有老师把关，我们也不用担心被骗钱，因此能够真的学到好东西，好钢都能够花在刀刃上。”
重晖笑得洒脱。
“当然了，这也不是强制性的。”可能是觉得话题太过焦虑，重晖马上缓和了一下气氛，“理论上我在博士期间把自己的论文弄完，然后把老师的技法学到能够熟练运用，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浅浅更是重心都在基础研究上，咨询不怎么学都没事。”
白庆华课题组的可能性很多，学生理论上只用选择自己感兴趣和擅长的一个方向发展就足够了。
“但是吧……”说到这里的时候，重晖忍不住抬起下巴，“我们都已经有实力考进北师，又有运气跟着老师这样的大拿学习了，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按部就班地毕业不是？”
“老师也跟我们说了，以他自己的咨询资源，能够让我再消化十年，达到能够去北上广以外的一线城市自己开公司的水平——就跟大师姐一样。”
“至于课题研究的方向，他更是国内这个领域分支的第一人，手头的项目足够把我们每个人都顺利喂到毕业，再拿到一个高校的教职。”
“但是，他也支持我们自己想办法去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只要我们自己有意愿，那他就能够在其他方面尽可能地给予我们支持！”
重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面的力量，比身上的肌肉更加具有冲击。
“当然，他在这个过程中也会一直给我们把关。如果发现我们长歪了，就会及时叫停。”重晖补充道，“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我们应该长得都挺不错。”
重晖笑着往嘴里塞了一个蛋挞：“对吧，浅浅？”
过了课题讨论，到了闲聊的阶段，石倩浅倒是不怎么敢看南祝仁了。
但是对于重晖，她依旧言辞犀利：
“有一点存在问题。”
“……嗯？”
“我不是考进来的，我是直接保研的。”石倩浅目光倨傲地看着重晖，“我也不是运气好选上了老师，我本科的时候就看上他了，大三就找他指导我毕业论文，大四就进组一起做实验了。”
重晖的脸颊抽了抽。
第434章 决定
南祝仁大概明白情况了。
重晖和石倩浅不是赚不到钱，而是把钱都投资到未来的自己身上，想要去搏一个更大的可能性。
看着刚刚还仰着下巴满脸骄傲的重晖，转头又埋下脑袋奋力苦吃，南祝仁忍不住笑着问：
“那平时老师请客下馆子的频率多吗？”
“隔三差五来一次。”重晖这么答道，“都是人均好几百的那种。就算我们平时有钱都舍不得消费的那种。”
看着重晖和石倩浅熟稔的叫餐和打包动作，南祝仁心里笑了笑。
“咦，师弟你很喜欢吃甜食吗，看不出来啊？”重晖说着看到了南祝仁面前摆着的碟子，有些好奇。
南祝仁愣了愣，随后很快调整了表情，笑着答道：“这种不占肚子的东西，我会倾向于每种都点过来尝尝味道，挺好奇的。”
“不过……可能杨枝甘露喝得多了点，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南祝仁离开的背影，重晖不置可否。
突然，重晖伸出手在石倩浅的眼前狠狠挥了两下：“别看了，走远了。”
他调侃道：“这么有兴趣，刚刚怎么都不说话？”
石倩浅迷离的表情一愣，随即变得凶狠起来：“你之前怎么不说师弟是帅到这种程度的？”
“而且、而且做咨询都这么厉害……”
石倩浅都气得有些结巴了。
重晖耸耸肩：“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核心特质就是‘帅’？我有没有邀请你跟我一起去接机？”
大个子师兄做出一个goat式的摊手：“是你自己不以为意，然后拒绝了的哦。”
石倩浅深吸一口气。
她嘴里的无骨凤爪已经被嚼碎了吞下。
但是牙齿依旧在口中交错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现在来算算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北都，自己在江都玩了一个月的账吧……”
……
另一边，南祝仁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长出一口气。
再次置身进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南祝仁心里其实是有些防备的。
他确实认可翁娉婷，同时从翁娉婷的身上，也能够大概窥见白庆华的一些特质。
通过之前在江大的谈话，南祝仁对白庆华也有了一部分了解。
但白庆华毕竟是能够自立山头的心理学者，是比林笠霖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的存在。
南祝仁很难说自己了解到的白庆华，占了白庆华真实特质的百分之几。
而且，南祝仁不是没看出来白庆华眼睛里面的一些其他的东西。
南祝仁自然知道自己的能力，对于白庆华来说有多大的研究价值。
那是“资产”级别的能力，在那次的全国督导大会上，让第一排的所有教授都两眼放光。
南祝仁来北都，固然是为了更丰富的咨询资源，为了更大的舞台；但白庆华邀请南祝仁，自然也是有“多一个徒弟”之外的想法。
因此后来南祝仁虽然和重晖合作了一段时间，但对自己今后的学习生活，南祝仁依旧是带着一定审视的态度。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来北都的第一时间先评估一下白庆华课题组的其他学生。
如果其中有一些让南祝仁感到反感的东西，那南祝仁大可以只把之后白庆华的三年指导学习生活当做一个跳板，三年之期一到，拿着毕业证就走人。
实在不行，在考上北师之后，选别的导师也不是不能想。
不过现在看来，暂时是不需要了。
重晖和石倩浅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掩饰。
【既然如此，就暂时把这里当做在北都的安身之所吧。】
南祝仁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露出认真的神色，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在洗手池里面已经搓了三遍洗手液的姑娘偷眼瞧过来，看见这幕后全身忍不住一震。
可惜南祝仁没有给她第四次搓洗手液的机会。心中下定决心之后，南祝仁就径直往外走去。
【现在想想的话，北都……嗯，也还行，以后留在这里发展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江都还是一个挺让人怀念的地方的，李明路让人有些放不下，小赵老师前几天也有授课的问题问过来，胡老师和黄鑫也不知道现在工作得怎么样了，还有……】
【嗯？】
南祝仁的脚步忍不住一顿。
同样的，伴随着南祝仁的动作，一个迎面走过来的身影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脚步一顿。
只不过和南祝仁不同的是，这个人的表情比南祝仁要丰富了很多。
“咦，南老师？”夏天的脸上绽放出惊喜。
南祝仁眨了眨眼睛，弯曲了嘴角：“夏天啊，你怎么在这？”
……
南祝仁他们所在的茶餐厅在一个大型的商场内，他们此刻在餐厅外面的过道里。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避开这一小块地方，好像这里酝酿着什么力量，会不由自主地驱赶所有的闲杂人等。
但是那些假装不经意的好奇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汇聚过来。
好在这里的两人都是对无关紧要的目光熟悉到已经脱敏的人。
“好巧啊，南老师。”
夏天两步走上来，又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把距离把控在刚好让她能够以一种微微仰头的姿态看着南祝仁的眼睛，也够她今天出门喷洒的香水能够飘过去笼罩南祝仁的呼吸。
“我刚刚脑子里面还想着你的名字，没想到一转眼就看到你的脸了。”夏天把手背在身后，“我还以为是最近工作太累，出现幻觉了呢。”
“哦？工作？”南祝仁抓住了关键词，“你来北都工作？我记得你还没毕业吧，你们专业实习这么早的吗？”
夏天摇摇头：“不是啦，我准备考法大的研究生来着。所以趁着暑假的时候来这边实习一下，熟悉环境。”
“这可不是不认真学习哦，南老师，我们专业和你们不一样，有很多知识是要通过实践才能够更好吸收的。”夏天说得一本正经，“等暑假之后，我就要回家冲刺复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