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进入了一种类似“惊弓之鸟”的状态，对任何针对她的刺激，哪怕只是一个问好，也会下意识地给出远超平常的反应。
“啊……你好！怎么了？”明明南祝仁隔着她还有三米远的距离，明明南祝仁的话并没有指向她，但她就远远地已经站定，回头。
看清了南祝仁。
然后，惊弓之鸟好似找到了可以栖身的梧桐，一下子感觉整个人都宁静了下来。
王教练的口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振动，似乎是调到了静音模式的手机。
而她此刻置若罔闻。
“这位……老师吗？从来没见过呢……有什么事吗？”
……
办公室内，马副校长摇着头放下手机，对着常明有些遗憾地展示屏幕上的【未接通】。
“可能小王老师在骑车吧，我一会再打几个电话试试……”
此刻，马副校长心中为王教练灵敏的反应暗暗喝彩。
“动作这么快吗？”常明的语气中听不出起伏。
马副校长干笑：“这栋楼下正好有一个车棚，我们这里的体育老师也大多是骑电瓶车上下班，其他的体育老师现在说不定都到家了呢。”
张主任站起来，冲着马副校长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头向常明。
“老常，要不今天先到这。签名回头再想办法，人都走了，我们也不能……”
咚咚咚——
狭小的会议室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然后隐隐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马校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你们……”
先是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不，我们其实不是来找马校的，而是找今天来这里的两位卫健委主任——他们在里面吧，你知道吗？”
然后是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啊？”女人的音调突然升高，“你们不是说……”
马副校长的脸色也随之一变。
常明很快反应过来：“是南老师、重老师和王老师吗？都进来吧！”
门外的争执声猛然一静。
会议室门一下子打开，从前到后依次是南祝仁、脸色忐忑的王教练、还有重晖。
马副校长干笑起来：“小王居然回来了啊，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王教练喏喏不言。
而南祝仁的视线投入室内，只一下就把在场仅有的三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三个人，在态度上分成了两个立场。】
【常明一个人在一边，马副校长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家伙在一边。】
【不对劲，如果卫健委来的是两个人的话，也就是说……】
南祝仁还记着上次做心理评估的时候常明的反应，这位常主任哪怕是中立位置，也起码是偏向自己两人一边的。
那么眼下阵营划分就很明确了。
南祝仁脑海中的思路清晰起来。
另一边的张主任站起来，一把从常明的手上拿过自己刚刚的报告，先声夺人：
“你们就是给李铭辰做评估的……专家老师吧？怎么才来？”
“我们这边已经谈过话了，你们两位也要配合一下签字。”
措辞还算礼貌，但是语气非常冒犯人。有种体面人独有的别扭感。
南祝仁对这种情况却有着充足的应对经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主任：
“您是？”你哪位？
“我姓张。”懒得跟你说名字。
“张主任？”南祝仁点头，给脸不要脸，那别怪我了，“说个题外话——不知道你们单位有几位张主任？”
“就我一个，怎么？”
那南祝仁就更有经验了。
他猛地一步上前骤然拉近了两人的空间距离，随后用力伸手按住了张主任的肩膀，以防对方因为不安而后仰。
两人一下子强行就形成了一种类似“说悄悄话”的亲密姿势。
但南祝仁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可不亲密。
他压低声音：“卫健委只有一个‘张主任’就好办了。”
“之前我们去找李铭辰的时候，那里还有一对提前到的家伙，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说是‘张主任’推荐过去的。”
“他们……不太对啊。”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这个密闭的房间内，也很难说别人能不能听到。
不过，起码能够表明一个态度。
感受到双手下面按着的肩膀猛然收紧，南祝仁明白自己的态度表达得很对。
于是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张主任：“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么一码事，说不定是记错了。”
“张主任你说呢？”
有些事情，不能摆到明面上说。
尤其是常明。
但……南祝仁不一样。
在房间内一直话很多的张主任突兀地沉寂了。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也不再看向马副校长。
第311章 先进的教学理念 本土化 和升学率
张主任脸色变化几下，最终还是在心里的秤上衡量好了重量。
“老常，你有想法的话就自己来好了。”张主任的语气硬邦邦，“我只签字就行。”
他冷哼一声，直接夺门而出。
砰！
是办公室门被甩上的声音。
同时意味着，掌控局势的人发生了变化。
南祝仁环顾了一圈会议室内的众人，露出微笑：“那我们准备开始工作——常主任？”
常明点头：“开始吧。”
“师兄？”
重晖伸手，示意自己这回依旧打辅助，南祝仁来聊。
“王教练？”
被连哄带骗回来的女教练咽了一口唾沫，不敢看马副校长的表情。
她看着南祝仁拿出一张表格，强装镇定地坐下道：“这位老师……想了解什么呢？”
……
此刻，小小的会议室内。
这次的谈话是为了对南祝仁心理评估报告中的一些疑点进行验证，比如【焦虑症】和【神经性厌食症】的成因。
本质上，还是“了解情况”。
因此，常明邀请了南祝仁和重晖一同来，还把对话的主动权交给南祝仁。
也是因此，马副校长可以在场，他作为王教练的直属上级也能起到一个双向监督的作用。
如果不是“了解情况”，而是“调查”、“约谈”、“问询”什么的，那现场的氛围就没有这么轻松了，马副校长乃至于南祝仁等人也都不能在场了。
南祝仁与王教练对坐。重晖和常明分别坐在南祝仁的左后、右后方。
马副校长坐在最左侧，眼睛在所有人的脸上一一闪过，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教练——王老师。”南祝仁调整了一下称呼。
他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女教练。对方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扎着简单的马尾，没有化妆和刻意保养的脸已经因为长期的上班工作，开始被班味浸润得粗糙了。
她上半身和下半身裹着成套的素色运动服，很宽松；但从王教练略微凹陷的脸颊来看，她应该是瘦削型的身材，不是专精力量型项目的老师。
打量对方的同时，南祝仁自顾自地开始自己的开场白：
“看样子王老师刚刚已经和张主任聊过一会了。其实我跟他要问的问题差不多，只不过他是从更加官方的角度，我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本质上我们的谈话内容没什么差别。”
“你就当是一般的聊天好了，不要紧张。”
这套熟练的开场话术让后面的常明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马副校长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点。
南祝仁随后开始浏览张主任的谈话记录，对方谈得都很浅，南祝仁也确实要由浅入深地开启这次谈话。
从这点来讲，南祝仁没有忽悠眼前的王教练，他依旧做到了【绝对真诚】。
“我们这次主要是为了李铭辰同学的情况来的，他的情况你也知道，意外坠楼——你是李铭辰的教练对吧？”
王教练点头。
“我刚刚听说你们学校针对体育生，是有专门的教练负责专门的学生的，这个和我研究生时候的‘导师制度’挺像的。”
南祝仁像是闲聊一样。
没想到下一秒王教练就开始解释起来：“不不……我们和大学的导师制度还是不一样的。我们一个教练同时带一队的学生，什么项目特长的都有。我以前是练跳高的，对有些项目有时很难顾得来……”
她的语言极其顺畅，好像提前排练过。直到不经意间朝着马副校长那边瞟了一眼才止住。
南祝仁像是没看到一样，他已经能够从这段话里面品味出意思来。
——这个王教练在竭力地想要和学生撇清关系，减少自己的责任。
“说起来，李铭辰好像是练的力量项目，和王教练是不太匹配呢。”
“对，所以我平时也就带带他的通用项目，比如跑步、立定跳远什么的……”
南祝仁打断道：“既然这么不匹配，为什么分配到王老师你的手下呢。这样不会因为一些训练理念的冲突，导致训练效果不尽人意、甚至出现意外吗？”
“这个……呃……”王教练卡壳了。
“咳咳。”一旁的马副校长在这个时候突然接话，“这个，还是因为客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