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篇稿子的问题!”
“这不是引发民愤,是立法——是制裁、是追缉!”
“这是异端裁决,是火、是刑、是逐城通缉!”
她的声音一字重过一字,仿佛在把刚从宫中听来的每一个恐吓都亲手按在他们桌上。
—
伊恩没抬头,只是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你知道你现在听起来像谁吗?”
他顿了顿,指尖一转,那道旋风在他掌心滴溜一圈,仿佛淘气的风之精灵在掌上翩翩起舞。
“像教会的钟。”
“提醒所有人,‘你们该闭嘴了。’”
—
玛琳一时哽住。
沉默几秒后,她转向司命,将一封未封口的信递出。
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殿下的信。”
“她让我转达——‘不是不让你们讲,只是……现在讲,代价太重。’”
她的声音压低,像在替另一个人辩护:
“她是站你这边的。”
“可她,也还在王座边上。”
—
司命接过信,却没有立刻拆开。
他只是看着信封良久,像在评估它是否值得写进命运的剧本,或该被火烧掉。
过了片刻,他开口,语调缓缓如墨:
“她做她的选择。”
“我,也做我的。”
他站起,走向窗边,望向远处破塔街的方向——那里,梦灯还未熄。
那片角落,正是这座城市燃得最晚,也最亮的地方。
“明天,”他轻声说,
“我们上最后一课。”
—
玛琳猛地看向他,几乎失控地低吼:
“你疯了!”
“你在逼她!”
“你让莉赛莉雅——背负你点的火!!”
—
司命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莉赛莉雅的信,小心地收进自己外袍内侧。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钉进整间塔楼:
“如果她真的希望我们停。”
“她该让国王否决法案。”
他停顿一下,嘴角浮出一丝近乎悲悯的笑:
“可她——选择了送信。”
—
室内沉寂了许久。
风吹过窗缝,带起桌上未压稳的命纹草纸,卷起一角,却没有落地。
玛琳低头,指节发白,终于咬牙问出那句:
“……那你准备讲什么?”
—
司命的目光变了,深得如同星图之下的命运暗潮。
他的语调低沉,却在空气中掀起回响:
“我要告诉他们——”
“他们可以不答命运的裁定。”
破塔街的夜,比雾都其他街区更加沉静。
这里离教会的钟声最远,却离风最近——也离梦灯最近。
那些藏在屋檐下、窗棂边、石阶角的灯盏,被一层层黑布半遮着,如同不敢被目光触碰的火苗,微弱而倔强。
它们既不愿熄灭,又不敢太亮,像是一种被迫隐身的信仰——没有高声呐喊,却在呼吸中坚持存在。
伊恩坐在最北边的窗台上,左手转着一卷风语卷轴,右手支在膝上,整个人陷在一片风声里。
他听的不是夜风。
他在听这座城市的情绪。
那是一种极度压抑下的潮汐声,像是有人正站在堤坝背后,对着海浪发抖,却仍不肯退后半步。
“十二处小街有教会探子。”他低声说,像是在复述风的回答。
“但我们的风结界还在,今晚他们进不来。”
—
走廊尽头,雷克斯走来,身上披着灰色披风,脚步沉稳,怀里提着一叠厚重的命纹册。
他走得很静,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命运的钟摆。
“明天之后,”他轻声说,“这些册子都会变成罪证。”
“我做了副本,用咒钉封在水下的长咏小港口。”
“就算最坏的情况……也不至于全烧。”
他语调平淡,却在每一个停顿间露出一种被克制得近乎疼痛的冷。
—
教室里灯光昏黄,桌上命纹笔还未收起。
司命站在讲台前,翻阅着自己亲手誊写的“命运之课”。
他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画出命纹图谱,也没有准备课程示意图。
只有几页纸,一行一行,像是要把命运压缩在最少的词里传下去。
他写下的第一行是:
“命,是你用理智写下来的愿望。”
第二行:
“卡牌,是你在被命运追捕时的藏身之书。”
而最后一行,写得极淡,若非命纹加持,几乎无法看清:
“秘诡,它是你哪怕忘了写完结尾,它也会等你,继续写的一行诗。”
不只是诗,不只是哲学。
是一次,用血和纸换回的呐喊。
—
雷克斯走到他身边,轻轻放下那沓厚重的命纹册,像是在为一场无法确知是否能结束的课程递上教材。
“名单确认了。”他低声说,“今晚预计有四十五人到场。”
“最小的九岁,最大的十七。”
“七个是破塔街的街童,六个是退役军属的孤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命纹册边缘那页红线标记。
“还有两个,是贵族家族的庶出小孩。”
他说得很轻,脸上平静无波,却在“庶出”二字上压得极狠——像是说出一段被权力藏起的命运。
司命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残旧的怀表,放在讲台一角。
那是一枚早已走停的表。
也是“最后一课”的钟。
它不为计时,只为留下一个证据——时间,在这里开始过。
—
伊恩跳下窗台,走到门口,一把拽开布帘。
他望着夜色低语,眼神在火光和雾气间游走:
“该来了。”
“他们来了。”
—
下一秒,门外响起一声声轻微的敲门声。
不是大人笃定的节奏,也不是士兵沉重的靴步。
那是孩童的手掌——怯生生的、战战兢兢的,用三根指头,在门板上轻轻叩着。
门外的雾气里,有四十多个影子。
他们一盏盏地藏着梦灯,一页页地攥紧着笔记纸,衣角湿了,指节红了,但没人退缩。
—
最先走进来的,是一个瘦瘦的男孩,耳朵上还带着没退完的旧伤,左腿轻微跛行。
他低着头,却抬眼看向讲台上的人,声音颤抖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