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马车窗外越来越近的金殿,语气忽而一缓:
“而我就不同了。”
“我是剧本里的杂音。”
“他们只是想知道,我——在写什么。”
前方,王都高塔钟声再度响起,八声连鸣,长而重,宛若不容回头的命令。
那是宫廷仪典开启的信号。
“准备好了吗?”塞莉安轻声问。
司命略一偏头,神情依旧懒散,却带上几分戏谑:
“你是说跳舞,还是开始被挑衅?”
塞莉安抬眸,唇角微勾,目光冷如月下钢刃:
“当然是后者。”
马车在王宫前厅的红毯阶下缓缓停下,铜马靴声踏响石阶。侍者走近,恭敬地拉开车门。
司命与塞莉安并肩下车。
夜风掠过,长袍与披风微扬,红毯两侧烛火如河,流向那座穹顶镀银、命图盘旋的王宫主厅。
他们一黑一紫的身影,在光与雾之间踏出第一步。
今夜的盛宴,注定不会只属于舞步与诗章。
这是献给刀锋与剧本的一场预演。
“他们想以金与光掩盖血的痕迹,
却忘了,舞池下埋的,都是旧日命纹。
我们不为荣耀赴宴,
而是为——记得那血流之处。”
——《晨星报·未刊诗页·“赴宴之夜”》
第324章 王座之舞
“他们穿上镶金礼袍,以为自己便是神裔;可命运的镜子从不照金,只照血。”
——《雾都禁典·王室篇》
雾都王宫,正厅,王室舞会专场。
这座象征王权的金穹巨殿高悬百尺,穹顶嵌有三十七面古镜,每面皆以星铁铸边,内圈铭刻着十二星纹。
每逢月圆之夜,镜面便会自动折射命纹流光,形成一幅仿若天启般的“星轨钟图”。
而今日,这些镜面之下,悬挂着银丝织锦与白纹星幔,层层命图吊灯交错垂落,
将整座大厅烘托得如同一只张开的权力之网,将所有来客逐一纳入这场剧本编排之中。
这便是王都最奢华的殿堂,而今晚,它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
“贵与血之宴会。”
官方称其为王族亲信与贵族共襄的年度庆典,实则却是一次无声的力量博弈,血统与命纹的隐形较量。
权贵们如棋子般依序入场,按命纹星数与家族封号划分站位,肩徽明示其所属星图,连眼神都需计算角度。
王子王女尚未抵达,大厅却早已沉入某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秩序。
空气中混杂着命纹感应香粉、低语咒波、古式贵族用语的缩略音节,交错如针脚,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缝合彼此的立场与边界。
“看那边,是奥兰公爵家的四子,据说内定为下一任禁卫军副总指挥。”
“别靠近梅尔达斯,她和繁育圣母教团有私线。”
贵族们的交谈更像布阵,不是寒暄,而是试探与排兵布势,每一句话都藏着意图,每个笑容都带着刺。
镜殿一角,水晶管弦乐队正调试命轨谐音仪,琴弓与弦线之间浮现命纹闪光,一道道光从穹顶镜面折下,
投射在舞池中心,形成流动的星纹光轨。那是专为命纹持有者设计的“光轨舞池”——
光不照,不配踏入。
就在众人以眼神取代语言之时,大殿入口处传来一道庄严通报:
“皇长子,特瑞安王国第一继承人,奥利昂·特瑞安殿下,已至。”
音乐微顿,空气短暂凝结。
随即,白玉阶之上,一袭金红交织的军礼披风踏入视野,奥利昂昂首步入。
他每一步都踩在星轨交汇之上,命纹自光中浮现,仿佛连光也在为他让道。
他双瞳冰蓝,目光冷峻,唇角紧抿,目光所及之处,众贵族皆略显拘谨,仿佛他们只是未被雕刻完成的石像。
紧随其后,第二道通报声缓缓响起:
“皇长女,繁育圣母教团执行主教,梅黛丝·特瑞安殿下。”
她身着圣纹礼裙,白金绣边,胸口佩戴的神徽在灯光下泛着幽冷光辉。
她步态如仪典本身,所经之处,信仰者纷纷低头,连目光都不敢直视她眉心的繁育圣印。
她不是来赴宴,她是来主持整场命运审判的。
接着,第三道通报稍显柔和:
“皇幼女,王国舆情顾问,莉赛莉雅·特瑞安殿下。”
身着海蓝星裙的莉赛莉雅步伐轻缓,姿态温和,宛如夜风中缓行的雨水。
然而她的眼神却锋利冷冽,游走在奥利昂与梅黛丝之间,始终保持一个微妙而巧妙的距离。
她向人致意,语气婉转,却字字衡量分寸,仿佛在试探这场舞会的每一寸回响。
最后,是军装笔挺的男人出现:
“皇次子,王国军部总指挥,艾德尔·特瑞安殿下。”
短促的掌声响起,仅是形式上的尊敬。
艾德尔沉默地走入,一言未发,眉头紧锁。
他的目光没有流连任何人,而是缓缓扫过整座舞池,像是在逐个标记、逐行布阵。
他站位沉稳,目光冷静,却仿佛整个军部的战场已经随他一同压进这个权力之厅。
王室四子女尽数到场,贵族纷纷行礼,仪式完成——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流程就此收束之时,大殿之门再次开启,一道清冷通报音如刀锋割开管弦:
“来自永夜血盟的王女陛下——塞莉安殿下,携同侍臣,晨星时报主编,司命阁下——入席。”
音乐骤停,连呼吸都在一瞬间冻结。
镜殿中,每一双眼睛转向入口——
那是一对异色之人。
塞莉安身穿猩红暮夜礼裙,裙摆以星纹绣制,腰侧垂饰一枚血晶红翡翠吊坠,
步伐从容,姿态优雅,神情中却有一种毫不在意任何规则的倦意——仿佛这场舞会只是她漫长余生中的一个短暂插曲。
而她身侧的司命,身着黑银交织的帝都礼服,未佩任何家徽,也未缀命纹徽章。
他步履稳健,表情平静,唇角挂着一抹轻轻的冷笑——像一个知情者在走进一场虚构剧目的后台。
他脚踏星轨光面,未见命纹闪现,却也未被光轨排斥。
有贵族压低声音,惊疑交错:
“他是怎么……踏进光轨的?”
另一人低声回答:
“他是十星秘诡师。”
整座镜殿陷入一种诡异的停顿。
不知该先惊惧哪一个——
是那位血族王女?
还是她身边的无命纹踏轨者?
而远处,站在命纹星光之外的莉赛莉雅,嘴角缓缓扬起,
露出一抹轻到几不可察的笑意,仿佛一枚棋子终于落在了她布好的棋盘上。
她轻声呢喃,像是对命运本身发出的评语:
“终于来了。”
镜殿穹顶的光芒仍在旋转,命图纹路不断在地面流转,却再也掩不住那一道道投向新来者的目光。
那光如命运之环,悄无声息地碾过了地面上每一双,欲掩锋芒的眼睛。
今晚的舞会,自此起——
不再只是舞会。
塞莉安与司命并肩而行,缓缓步入舞池边缘。
他们并未立刻随引导就坐。礼仪侍者身着金边制服,微躬上前,作出引领姿势,语调恭谨:
“请两位贵宾移步至外宾观礼席——”
话音未落,司命却轻轻一笑,拂袖婉拒:
“我们更习惯自己选择位置。”
这句话,落在贵族耳中,几乎等同于在秩序脸上扇了一巴掌。
空气凝固了一瞬,音乐中的音符似乎都停顿了半拍。
他们最终没有接受安排,而是缓缓穿过铺设着星轨图腾的地面,站在王室高席前一段略显空旷的台阶下。
那正是舞会中特留给外宾观察者的“灰域”,既不属内圈贵胄,也未列席正式来宾名册。
通常用于接待模糊、不明立场的角色。
司命站定时,身姿自然却如锥刺,其从容像利刃刮过镜面,把整座镜殿的规则映得锃亮且冷酷。
“太挑衅了。”
奥利昂的声音随即响起,低沉且带着金属敲击般的冷意。
他坐在高位之上,自始至终都目视司命,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他们竟让一个平民踏入镜殿舞池,连位置都不愿安排,是不打算再维持哪怕一丝尊贵与秩序了吗?”
他身上那件以禁卫长礼式重制的金甲披风在烛火下泛着寒光,语调带着特瑞安家族一贯的强势与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