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星秘所,秘诡师公会主城。
位于八门交汇的中央脊带,是现实与门世界之间最后一道行政中枢。
昔日威严肃穆的圆弧形神塔,此刻被晨光笼罩一层淡金辉芒,塔身如清洗过的骨骸般洁净无瑕。
而此时,那条贯穿时空、引导逃亡的星桥光道,正从中央平台深处缓缓收拢,如一只刚刚收回触手的巨兽。
光门中,有人群跌落而出。
不是奔逃。
不是哀号。
而是——
一种介于茫然与怅惘之间的沉默。
像是身体已被接纳,但灵魂还停留在另一边。
维拉第一个走出光门,手中扶着伤势沉重的萧涟音。
她脚步一软,几乎跪倒,但仍咬牙将身边人托出边缘。
“治疗组!”她低喝,声音在三层圆形平台间回荡,打破了光门消退后的第一秒安静。
紧急支援队立刻奔上,抬起萧涟音。
血从她唇边滴落,在纯白石板上蜿蜒成弯曲曲线,像是记忆在现实表层破开的一道裂缝。
萧涟音虚弱地睁开双眼,嘴唇干裂,声音几乎被风掩盖:
“司命……他还在……你们不能……让他……”
话未说完,她头一歪,被抬入中央治愈所,意识归于昏黑。
——
维拉站稳身形,刚欲回头,再次确认最后一波跨越情况,却见婼离已穿过人群走来。
她一身星纹战袍,光线斜照在肩,像一道从天幕落下的冷色帷幕。
她停在维拉面前,语气没有情绪起伏,却压得人心口沉重:
“所有人?”
维拉低声点头:
“除了……他们。”
婼离沉默。
她没有追问名字。
但她眼神中那一丝压抑的波动,说明她明白。
不等她开口,段行舟和鲁道夫也跌跌撞撞地穿过光门。
他们浑身血迹斑驳,身上伤口还未凝固,仍带着秘骸之城的味道。
段行舟气喘着说:
“最后几个凡人也都出来了。”
他顿了顿,喉头一紧:
“除了……”
维拉抬眼:
“许今宵?”
段行舟点头,咬牙回忆:
“他跟我是一组,一直在我后面。”
“星桥关闭前,出现了一次空间端流。”
“我们站不稳,很多人都被震开。”
“我被撞倒,爬起来时——他就不见了。”
婼离吸了口气,声音低下来:
“也许是被卷进了星界虚层。”
“也许是……自愿脱离了队列。”
——
维拉凝视着地面,语气近乎咬牙:
“他不是那种人。”
婼离没有争辩。
她只是缓缓转身,对身后护卫下令:
“通知信息组。”
“整理全部转移记录,锁定坐标误差、空间裂缝、残余识别流。”
“我不希望——他失踪得太干净。”
—
星桥关闭的两小时内,耀星秘所共接纳幸存者六人。
其中绝大多数,是未绑定秘诡卡牌的普通人。
他们被统一送往“银界管理楼”地下一层——一座专为门世界归还者设立的记忆调适中心、身份复核室、以及临时隔离结构。
不是为了防疫。
不是为了盘查。
而是——
给他们一个选择。
一张被悄然递出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三个问题:
你,想记得吗?
你,想继续吗?
或者,你宁愿——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每一个人,在答题前,都要坐在一扇窗前。
窗外,是现实。
窗内,是那一整座已经烧掉了的梦。
“你的决定?”莉莉丝低声问,目光越过处理舱门,看向走廊另一边坐着的林婉清。
女孩坐在金属长椅上,双臂抱得很紧,像在用尽力气抵抗身体里残留的回响。
她没有立刻回答心理监察师的问题,眼神落在地面,仿佛仍穿越着星桥另一侧未熄的梦。
“你的记忆处理类型是什么?”监察师重复,“是请求遗忘?还是愿意保留?”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深渊边缘寻找一个回音。她缓缓抬头,语气没有一丝颤抖:
“我不想忘。”
监察师皱起眉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将面临持续噩梦、身份边界模糊、精神震荡,可能无法重新适应正常的社会秩序。”
林婉清却平静地打断了他:
“我知道。”
“但我更害怕的,是有一天再遇见那种事……却忘了我曾经活过一次。”
她没哭。
声音清晰,像某种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名字。
监察师沉默,随后在记录本上,划下一道醒目的标记:
记忆保留:全。
—
不远处,鲁道夫与段行舟也正在接受身份处理。
“你们两位持有已绑定秘诡卡牌。”另一名行政管理官语气平静,“根据《秘诡携带者法令修订案》,可选择申请登记为非编制秘诡师,或放弃卡牌,进入卡面回收流程。”
鲁道夫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双曾操作机床,也抱过女儿的手,如今布满烧伤与裂口。
他缓缓开口:
“我想留下。”
“不是因为我还年轻,或怀着什么英雄梦。”
“只是……如果下一次,是我妻女遇见那种东西,我至少可以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挡一下。”
管理官点头,在表格上填入备注:
“入编申请:生存型,生命系兼容。”
—
段行舟也没有犹豫。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扎进金属:
“我弟弟还没回来。”
“哪怕只剩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放弃追下去的手段。”
“而那张卡,是我唯一能留下的追踪工具。”
鲁道夫转头看他,两人彼此对视,点头。
段行舟低声笑了一声:
“你还记得十三那个疯子留下的那句话吗?”
“‘不是所有编号都值得活下来。’”
鲁道夫咬牙,冷冷回应:
“那我们就让他看看——普通人,也能活得值得。”
—
走廊尽头,林婉清抬头,看见他们。
三人隔着医疗舱门、系统检测光幕、记忆判定仪对视了一眼。
没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