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她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背包,走到北屋门口跟李哲打招呼:“李老板,我去餐厅了。”
“行,路上慢点。”李哲点点头,目送她走出院门。
院子里,金子正趴在地上打盹,爪子还抱着个大骨头;火焰还缩在桌腿旁,时不时抬头看看四周。
李哲从厨房里拿出两个狗盆——把剩下的玉米粥倒进盆里,又掰了三个馒头,揉碎了放进去。
他把狗盆放在院子里,吹了声口哨:“金子,火焰,过来吃饭!”
金子立刻跳起来,冲过去就把头埋进狗盆里,呼噜呼噜地吃着,几乎不用咀嚼,馒头渣混着粥一下就吞进了肚子里,嘴角还沾了不少。
火焰也跑出来,吃着另外一盆饭,还时不时抬头看看金子,怕它过来抢。
没一会儿,金子就吃完了自己盆里的,眼睛一转,又盯上了火焰的狗盆。
它凑过去,鼻子刚碰到盆沿,火焰就猛地抬起头,呲着牙发出“呜呜”的警告声,爪子还护在盆边。
金子根本没把这小家伙放在眼里,上去就咬了火焰的耳朵一口。
火焰“嗷嗷”叫,立刻丢下狗盆,跑到李哲的腿边,用头蹭着他的裤腿,小尾巴还夹在腿中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李哲刚才一直观察它们,金子没有用力咬,只是在吓唬火焰。
李哲弯腰摸了摸火焰的头,顺了顺它的红毛,没说啥——也没训金子。
狗有狗的规矩,得让它们自己分出谁是老大。要是这会儿护着火焰,反倒不好:万一火焰觉得有他撑腰,以后飘了,敢去惹金子,哪天没人看着的时候,金子真急了咬它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反倒害了火焰。
至于抢饭的事儿,等它俩分出强弱,再管也不迟。
李哲心里想着,又摸了摸火焰的耳朵,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安慰,慢慢停止了呜咽,只是还贴着他的腿,不敢动。
“滴滴……”一阵清脆的声音从李哲腰上传来,有点刺耳。
他低头一看,是别在腰带上的寻呼机亮了——显出一串号码,还有个名字:唐德民。
李哲起身,想着要去回个电话。
他看了眼院子里的两只狗,金子正低头舔着饭盆,尾巴还摇着;火焰则缩在他脚边,眼睛盯着金子,生怕再被欺负。
要是他走了,这俩说不定还会打架,火焰肯定要吃亏。
李哲想了想,把火焰安置到了前院,关上垂花门。
安顿好两只狗,李哲揣着零钱出了院门。胡同口就有个公用电话亭,绿色的亭子,玻璃上有点脏,在晨光里倒挺显眼。
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投进电话亭,然后拨了寻呼机上显示的号码。
“您好,我找唐经理。”
“李老弟,我就是唐德民。”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经理。您找我有事?”李哲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您聊聊蔬菜采购的事。”唐德民的语气很热情,还笑了两声,“不知道您今天有没有空?要是没空,咱再约别的时间。”
李哲邀请道:“有空,您要是方便,中午就来蜀香居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聊,还能尝尝咱们店里的新菜。”
“那太好了!中午我一定到,大概十二点左右,您看行不?”唐德民笑着应道,又寒暄了几句,问了蜀香居的具体地址。
挂断电话后,李哲微微蹙眉,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正午的太阳正悬在头顶。
一辆蓝色拉达出租车停在崇文门西大街,唐德民推开车门,先抬眼扫了圈餐厅——门脸不算大,朱红的木门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蜀香居”。
餐厅玻璃窗擦得亮,能看见里面坐满了客人,热气混着菜香从门缝里飘出来。
他整理了下西装领口,迈步往里走。
“先生,几位啊?”耳旁忽然冒出声,唐德民回头,是个梳齐耳短发的姑娘,围裙上沾着点油星子,笑起来眼尾弯着。
“我姓唐,约了你们李老板。”
“哎哟,是唐经理!”姑娘眼睛立马亮了,手往楼梯口引,“老板在二楼东头包间等着呢,您跟我来。”这姑娘就是韩春燕,早上李哲特意嘱咐过,穿西装的唐经理来了直接领上去,可别让人家等。
唐德民跟着韩春燕往里走,目光忍不住扫过餐厅大堂——靠墙摆着四张方桌,桌布洗的十分干净。
有桌客人正对着一盘红亮亮的菜吃得热闹,辣得直抽气,却还不停往嘴里夹。他早听说李哲开了家川菜馆,今儿还是头回见,没想到生意还挺红火。
上了二楼,走廊铺着浅棕色的地板革,踩上去有点软。韩春燕在东头包间门口停下,抬手敲了敲:“咚咚。”
“进!”里头传来李哲的声音。
韩春燕推开门,侧身让道:“老板,唐经理来了。”
李哲正坐在桌旁看菜单,见唐德民进来,立刻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伸手:“唐经理,欢迎欢迎。”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系得整齐,比早上在胡同里看着更精神些。
唐德民握住他的手,笑着打量四周:“李老板,您这餐厅弄的不错呀,透着股烟火气,比我们酒店餐厅还红火。”
“您这是抬举我了,我这小店跟贵酒店可比不了。”李哲笑着摆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韩春燕端着茶壶进来,倒了两杯菊花茶,黄澄澄的茶水飘着两朵干花,放下杯子就轻手轻脚退出去了。
李哲把菜单推过去:“我先点了俩招牌菜,一道刚上的‘麻辣鲜香兔’;还有个改良版的宫保鸡丁。您再看看,想吃点别的尽管加。”
唐德民翻着菜单,纸页有点卷边,红黑字印得倒清楚。手指在“水煮牛肉”上顿了顿:“这个看着不赖,再加一份?还有麻婆豆腐,川菜里的老几样,也得尝尝。”
李哲喊了声“春燕”,把加的菜报给门口的韩春燕,又加了一道酸辣汤。
李哲端起茶壶,给对方添了些茶水,开门见山道:“唐经理,您贵人事忙,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
唐德民端着杯子抿了口茶,眉头轻轻皱了下,放下杯子时神色有些犹豫,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沉吟片刻才说:“说来惭愧,李老板,我今天是来做恶客的。”
“恶客?”李哲愣了下,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唐经理,这话怎么说?”
唐德民轻叹一声,身子往前倾了倾:“是这么回事,我们长城饭店的蔬菜供应,除了京城市蔬菜公司,还跟国营农场有合作。
您也知道,那些农场家底厚,早就搞起了育苗棚,虽然比不了您的冬暖式大棚能越冬,但育苗早,蔬菜成熟期也比普通应季菜早不少。”
他说着,抬眼打量李哲的脸色,见对方只是静静听着,没什么异色,才继续说:“昨儿有个农场的负责人找我,说四月下旬他们有一批菠菜和生菜要上市,问我要不要订,还报了价。”
李哲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
这事有些突然,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朱益民都能搞出育苗棚了,国营农场资源更足,怎么可能没动静?
“那家国营农场的报价是多少?”李哲放下杯子,语气平静地问,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菠菜和生菜都是两块钱一斤。”唐德民没隐瞒,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李老板,我跟您合作这阵子,您的菜新鲜,送货也及时,我心里是愿意继续跟您拿货的。
可我毕竟是酒店的采购经理,得对成本负责——要是价格差太多,我这边也没办法跟上面交代,您体谅体谅。”
李哲手指在桌布上轻轻划了两下,心里飞快算着账:价随市走,以前只有他一家反季节蔬菜,价格自然定的高。
现在育苗棚的蔬菜出来了,蔬菜多了,价格也会降。
蔬菜的价格波动本就大,根据季节的变化、市场的行情有涨有降本就是常态,也是李哲为何一直要发展生态产业链的原因。
没等唐德民再开口,李哲已经有了主意,抬头看着他说:“唐经理,您也是实在人,我也不绕弯子。这样,这个月从 21号开始,我给您的菠菜和生菜,按一块九一斤算,您看成吗?”
“一块九?”唐德民眼睛一亮,当即竖起大拇指,
“李老弟,要不说您是做大生意的人呢!这做事就是敞亮,够意思!”他本来还担心李哲会讨价还价,没想到这么干脆。
李哲的出菜价比国营农场更便宜,他这个采购经理也不会夹在中间为难了。
谁会不乐意跟痛快的人做生意?
第251章 牵一发(大章)
“我还得多谢谢您提前跟我说这事,不然等农场的菜上市了,我还蒙在鼓里呢。”李哲笑着从桌子底下拎出一瓶茅台,拧开瓶盖,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飘了出来,倒了两杯,酒液清亮,泛着微黄。
唐德民看着酒杯里的酒,连忙扶了扶杯底:“李老弟,您这太客气了。”
请客喝茅台,足见李哲的诚意。
李哲端起酒杯:“唐经理,我敬您一杯,多谢您的提醒。”
两人碰了杯,各自喝了一口。茅台的劲儿足,顺着喉咙下去,暖得胃里发燥。
刚放下杯子,门外就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进来。”李哲应道。
韩春燕端着个托盘推门进来,托盘上放着两个白瓷盘。她先把一盘红亮亮的菜放在桌上——里面是切成块的兔肉,裹着浓稠的酱汁,麻辣味直往鼻子里钻:“老板,唐经理,这是咱们的招牌‘麻辣鲜香兔’。”
接着又放下另一盘宫保鸡丁。韩春燕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唐经理,快尝尝。”李哲拿起公筷,给唐德民夹了块兔肉。
唐德民夹起兔肉放进嘴里,先是一股麻辣味冲上来,紧接着就是兔肉的鲜,嚼着不柴,连骨头缝里都带着味儿。
他忍不住点头:“好吃!这辣劲儿够足,兔肉也炖得入味,比我在峨眉酒家吃的还地道。”
说着又夹了块宫保鸡丁,赞道:“花生米脆,鸡丁嫩,酸甜口刚好,一点不腻。”
两人又喝了一杯酒,李哲放下杯子,话头转回正事:“唐哥,我再跟您打听个事——按照往年的情况,除了菠菜、生菜,其他的蔬菜最早什么时候能上市?比如青椒、黄瓜这些。”
唐德民放下筷子,想了想,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低头边写边说:“那些育苗棚比不了您的冬暖棚,全靠天吃饭,温度够了才能长。菠菜、生菜耐寒,生长周期也短,所以是第一批;青椒得等五月初,黄瓜和西红柿更晚,得五月底才能上市。”
他写了几行字,把本子撕下来递给李哲,“这是我记的往年育苗棚蔬菜的上市时间,还有大概的报价,您参考参考。”
李哲接过纸条,上面的字写得工整,清楚标着蔬菜的大致上市时间和价格。
他看了两遍,郑重地叠好,放进衬衫口袋里——这纸条太重要了,有了它,自己就能提前调整大棚蔬菜的定价,保住现有的客户。
“唐哥,太谢谢您了,这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李哲又端起酒杯,“我再敬您一杯,以后还得多靠您指点。”
唐德民爽快地干了杯,放下杯子时提醒道:“老弟,我再跟你透个底——不光我们长城饭店跟国营农场合作,其他几家涉外酒店也都有类似的渠道。”
“我知道,唐哥,您放心,我心里有数了。”李哲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先按刚才说的,把菠菜、生菜降到一块九,不光是长城饭店,其他的销售渠道也跟着降价。
等其他菜品上市,再提前下调价格。
冬季,李哲的反季节蔬菜之所以能卖高价,是因为没有竞争对手。
但现在不同了,随着天气渐暖,育苗棚里培育的蔬菜上市,也会跟李哲争抢市场,李哲要想保住现有的销售渠道,就必须主动调整菜价。
……
翌日中午。
建国门外大街大街车水马龙,路边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
在外交公寓的的一排底商中,365蔬菜店的绿牌匾特显眼,上面“365蔬菜店”五个白字写得规整,底下还标着“涉外专供兼营杂货”的小字。
一推店门,“叮铃”一声脆响就跟着来了。
八九十平米的店,分了肉类、水果、蔬菜、杂货四个区,都是用浅棕色木货架隔的,货架边还贴了价格。
最惹眼的得是那台肉类冷藏展示柜,通体银白,外壳泛着冷飕飕的金属光,柜门上的玻璃擦得锃亮,牛肉、猪肉、鸡肉码得整整齐齐的。
十二点半,过了买菜的高峰,店员们都出去吃饭了,就孙涛守在柜台后。
他嘴里叼着支黑圆珠笔,笔尖在泛黄的账本上时不时停一下,瞧着像是在算账,又像是琢磨店里的生意,眉头微微皱着。
就在这时候,李哲推门进来了,崭新的西装衬着腰板更加笔直。他走到柜台前,指节轻轻敲了敲木质台面,“笃笃”两声。
孙涛听见动静,立马回过神,一看是李哲,脸上瞬间堆起热乎笑,赶紧直起身子:“李哥,您来啦!快坐快坐!”说着就从柜台后绕出来,从角落搬了把刷红漆的木椅放李哲跟前。
李哲顺势坐下,扫了圈空荡荡的店,开口问:“其他人都去吃饭了?”
“嗯,刚走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