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知错了,还请姜大人大人大量,饶了小人这遭罢,小人一定倾家荡产报答大人的恩德啊!”
见姚弘旭不理,他又转而哀求道:
“求大人行行好,让小人换间牢房罢,不然每顿饭菜都要小人来尝,小人真的吃不消啊。”
“就你话多。”
紧守在牢外的高晋一脚将他踹开,忙打开牢门将姚弘旭让了进去:“六爷小心头。”
一面拎起尤继业就往外拖去。
“等等。”
第90章 姚子明用计知藏银
忙于正事的姚弘旭其实早将这尤继业忘了,此时才想起自己关他的目的来,因就唤住了高晋,问尤继业道:
“你这个嗣子是应继还是爱继?”
依大虞律例,无子嗣且守节的寡妇可继承丈夫财产,但必须确立一个嗣子,然后再代嗣子来监管财产。
嗣子又分两种,其中“应继”理论上是同宗伦序最近且最适合过继的侄子,实务中一般多为族长、族老商讨选定的继承人;
而“爱嗣”是守节寡妇按照自己的意志,在同宗的嗣子候选人中挑选一人来承继亡夫家业。
尤继业自然知道其中意思,心中顿觉大喜,一迭声回道:
“应继!小人是应继!大人明鉴,小人是无锡尤氏中和尤大姐亲缘关系最近的了!”
姚弘旭微微蹙眉:“应继...所以尤安人属意的不是你?”
“这......”
尤继业愣了一愣,还是没敢撒谎:
“老娘想挑一个我还在襁褓的从弟,族长就没有答应。”
因此......那尤安人那日的情真意切全是在表演?
怪道自己那日明明松动了口风,说过十天半个月就放尤继业回去,她却自此没了下文。
更别提带着尤二姐和尤三姐上门求情,好让自己瞧个稀奇了。
合着那母女三个正在家偷着乐呢?
姚弘旭无语地搓了搓牙花,又盯着一脸忐忑的尤继业瞧了半晌,才冷声斥道:
“此次权且小惩大诫,来日若再让我知道你滥用职权,欺压良善,菜市口外且有你的一处位置!”
说着便挥了挥手,让高晋将千恩万谢、磕头如捣蒜的尤继业带了出去。
如今他离扬在即,也没时间等着瞧那对“尤物”了,还是白龙帮的脏银让他更有兴趣。
姚弘旭转眸看向了地上仍在装睡的铁三拳,随手从袖袋中掏出一只脏兮兮的布娃娃扔到了他身上,自己则把玩起另外一只来——形制一般无二却干净多了。
铁三拳一把握住了布娃娃,霍然翻身坐起,眼睛瞪如牛卵,恶声恶气道:
“小子,你什么意思?!”
“只是想和老兄说个故事罢了。”
姚弘旭淡淡瞥他一眼,语调古井无波:
“有一个小女孩,打记事起就不曾见过她的爹,相依为命的娘亲又在她五岁那年积劳成疾,一病去了。
延医问药后的家庭一贫如洗,小女孩只得自卖给了路过的戏班,才给娘亲下了葬。”
之后便带着这小小的布娃娃跟着戏班走南闯北,十余年里拼命学戏,只为了哪日成了名角,能让她不知死没死的爹认出她来。”
“好容易,她们戏班被一家大盐商看上,将她们收作了家养戏班,专为达官贵人表演,甚至还在圣驾南巡之时远远地在岸边为天子演过戏。
她变得小有名气,但她仍未等到那个没良心的爹。”
“好在大盐商的侄儿喜欢上了她,说要为她脱籍,凤冠霞帔娶她过门,但不巧的是,大盐商的夫人瞧上了她的八字好,要聘她为大盐商的妾室,许愿她日后穿金戴银,呼奴唤婢。
她不知道该不该应,大盐商的侄儿便带她私奔了,私奔到了盐枭的地盘上,碰到了一个自称是她爹的恶人,却被囚禁了起来。”
“幸而官军神兵天降,一位英武的青年将军拯救了她。
这将军与她也算旧识,有心送她安然回家,只是有人揭发了她,说她是大盐枭的女儿......”
姚弘旭顿了一顿,看着满脸紫涨、目眦欲裂的铁三拳,轻飘飘地问了句:
“老兄不妨说说,这位青年将军要不要把她送进女监,等待三木讯问,最后坐罪入狱呢?”
“你敢!”
双眼通红的铁三拳带着镣铐弹地而起,握起砂锅大的拳头,怒吼着奋力挥下。
“砰!”
姚弘旭以逸待劳,目光闪动间,下身横襕骤扬,右腿猛然弹起,后发先至地踹在了铁三拳的腿面上。
伴着一阵吃痛的闷哼,铁三拳踉跄着单膝跪地,额头豆大的汗珠不住滚落,仍满脸狰狞地抬头怒视:
“狗官!放了婉儿!老子随你处置!”
这家伙果然是个法盲的,竟连自己的职业风险也不去问个明白,不过他这一声横肉确实抗揍,自己都用了六分力气,却也不能伤其筋骨。
姚弘旭落定右腿,轻轻一拂横澜,又让冲进来护驾的高家兄弟仍然出去,才冷着脸开了口:
“那位青年将军不仅可以放了那女孩,还能帮她脱籍为民,再置办一份足够她过活一生的产业。
只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位青年将军家里也没余粮......”
“哈哈哈哈......”
铁三拳拍着大腿长笑不止,直到瞧见这心狠手黑的青年不耐地皱起了眉头,才压低了声音啐道:
“老子有的是钱,但老子信不过你们这群当官的!让汪朝宗来见我,老子现在只信他!”
姚弘旭神色古怪:“你可知道......这次缉私的军费就是汪朝宗出的?”
铁三拳一脸的不在乎:
“老子早猜到了,他想杀老子也不是一两天了,但找他托孤,老子放心!”
姚弘旭失笑摇头:“抱歉,你只能信我。”
铁三拳咬牙切齿:“凭什么?!”
“凭这个。”
一块通体乳白的玉牌自姚弘旭掌内垂落,被杏黄丝绦悬系着在铁三拳面前晃荡。
哪怕他瞪圆了眼睛,也并不认识其上正反两面篆书的“长宜子孙”四字,但那上头龙凤交织的镂雕花纹却让他骇然抬目:
“你......你......”
“我姓姚,舜帝的姚。”
姚弘旭随意笼回了堂兄弟们人手一块、平平无奇的白玉镂雕夔凤纹长宜子孙牌,语气风轻云淡:
“我只拿九成,一成给婉儿。”
“一成......嘿,好,好!一成就一成!”
铁三拳瞧着他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虽是气极反笑,心中反倒安定下来,因又咬牙加了句:
“但有一条,你得护她一辈子!”
他娘的,想得倒美!
姚弘旭眼角一跳,拂袖就走。
铁三拳急道:“十八万!老子攒了十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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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弘旭停下了脚步:“银子?”
铁三拳忙点头:“自然是银子!”
这下发财了!
姚弘旭勾了勾唇角,轻笑着转过了身。
第91章 尤小妹果敢谒盐院
时近日暮,太平巷,尤家小院。
愁云惨淡,人心惶惶。
尤安人好言宽慰过满眼垂泪的尤继业之妻牛氏,只说银子已递进了盐院,明后日必有消息等语。
终于哄得尤牛氏稍稍安心,胡乱吃了些东西,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后院。
这里尤二姐系了围裙,用丝巾仔细包住了一头盘起的乌发,正领着小丫头子在东南角的厨房里忙碌,此时已整治了几样清清爽爽的菜蔬放在灶台上温着。
见尤安人回来了,便取下炉上的瓦罐,将里面火候已足的菜花煨肉拿小碗盛了,一齐端到了屋内。
正搜箱检柜收拾包裹的尤三姐早闻着了香,连忙轻步出来围在了桌前,但一瞧之后就失望地瘪了嘴:
“又止一道荤菜呀,里头还全是台菜芯,通共也找不出三块肉条呢。”
尤安人没好气地拧了拧她的脸蛋:“偏你这懒丫头话多,赶明儿你下厨房去!”
“谁懒了?我有在忙着收拾东西啊,你们瞧,我这才养长的指甲都磨坏了一块呢。”
尤三姐挺着胸脯,振振有词,又委屈地摊开纤白小手,将葱管似的指甲上那处一处小小的缺口亮给她们看。
尤安人瞧也不瞧,自顾自净手去了。
尤二姐安慰地伸手摸了摸,又抿笑哄她道:
“如今嫂嫂给了房契又见不着动静,若再瞧见咱们成日家沽酒买肉的,那可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过几日金陵那边的船就该到了,妹妹且忍耐过这阵子罢。”
“那行罢。”
尤三姐有些闷闷地坐在了桌边,捧着腮儿发呆:
“咱们这就要离开扬州了,可我还没瞧见娘说的那位公子呢。”
尤二姐盈盈瞧她一眼,低头摆放碗箸去了。
尤安人正擦着手回来,闻言笑嗔道:
“你这丫头倒还真上了心,可去盐院总得有个由头罢?难不成真要给你那继兄说情去?”
“倒也不是不行。”
尤三姐嘴上咕嘟了一句,却也丢开了这个话题。
一时母女三人归座用饭,一面说些闲话,倒也安宁喜乐。
只是饭到半途,后院的门忽就被拍得啪啪直响。
等小丫头子去问明了回来,才知道竟是尤继业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