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从拯救贾敏开始 第101节

  “小六爷明鉴,自嫌犯薛蟠入监以来,下官事事依法,不敢偏袒,只是......”

  他想着姚弘旭此前和薛家的关系,还有他昨晚宿在薛家的消息,便又小声补充了句:

  “只是碰巧他这几个狱友都还算老实本分......”

  “这些人原是两家斗嘴互殴的邻居,原该就在江宁县蹲监的,可巧江宁县县令呈文,说县里的大狱蹲满了,下官便依制将他们提级,与嫌犯薛蟠关在了一处。”

  能在满是重刑犯的府监里给薛蟠找到这几个“好”狱友,也算幼君的银子没有白花了。

  姚弘旭心知甄从义是在与自己卖好,但又不知道自己此来是严是纵,为了不违背四伯隐约传递出的态度,所以才以这番说辞遮掩。

  于是只笑赞了一句“甄别驾(通判尊称)辛苦”表明态度,又随手一指不远处的那唯一一间空牢房:

  “不过这嫌犯薛蟠干涉人命官司,我看还是要单独关押为好,就挪到那处去罢。”

  为了自己晚上的性福生活,还是要给幼君一个交代为好,而且这也未必就便宜了薛蟠......

  只是这话一出,提刑按察使司派来协助办案的中年知事(正八品,勘察刑名)忙出班提醒:

  “弘旭王子,雍王爷给臬司的宪令是要依律从严,这单间的话......”

  话未说完即被甄从义冷声打断:“宋大人,小六爷可是殿下的亲侄儿,自然要比咱们更能领会宪令的意图。”

  “......是,下官知错。”

  宋知事语气微滞,躬身退回。

  “宋大人职责所在,何错之有?”

  姚弘旭先笑着安抚了一句,才微微沉下了语气:

  “不过我如今受钦差王令,全权负责此案,还望诸位臬司、府县的大人能令行禁止,积极配合,有功,我会一字不漏悉数上呈,有过,四伯跟前自有我一力担之。

  但若有人阳奉阴违,贻误事机,我也只能先请王令将其停职,再具折四伯详参此事了。”

  说是请王令,其实这等停职的权力还是来源于自家好四伯此行钦差的差遣。

  毕竟郡王爵位虽高,但若无官职在身,也就并无插手具体的行政事务的法理依据——官员曲意逢迎的另当别论。

  不过作为“查勘江南官吏”的钦差,姚绍瑀却有权处理所有的非中央派遣的官吏——

  放在眼下的江南来说,就是除了总督、巡抚、学政、盐政、织造这些也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官员之外的、大大小小的数千官吏

  ——包括但不限于,升职、停职、革职、下狱等等方式,只要事后补道折子,理由过得去即可。

  而身为被“大钦差”任命的薛蟠案“小钦差”,他自然也得有制约这些司法官吏的奖惩手段才好顺利推进案情——

  虽然和姚绍瑀讨价还价半天也只要来了停职的权限,但对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官场而言,这般威慑也该是足够了。

  果然,此话一出,身后众人面容都是一肃,无不俯首应是。

  姚弘旭心内还算满意,面上又温言安抚一阵,亲自虚扶了众人起来,才在薛蟠恐惧又惊喜的目光中随口吩咐道:

  “按方才‘碰头会’上的安排,除了‘造意首祸’的原谋薛蟠之外,正犯黄金山及从犯黄忠等薛家男仆十三人,也全部提出。

  还有苦主冯家之男仆、女仆及头里告官之远房亲眷,加上本案所有人证,也都一并请来问询。”

  诸官登时轰然应“喏”,或随着禁子去提人,或退出发签传人,一时各自散去,

  感官愈发敏锐的姚弘旭早已难耐牢房里那股腐败恶心的气味,便也匆匆抬步溜了。

  自然也就没听到后面薛蟠的苦苦告饶,说什么“那间牢房刚死人了,七七未过,夜夜鬼号,他宁死不去”之类。

  好姨妈,我可是给他换过单间了。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脚下更快了三分,一时出去到了大堂暖阁。

  因金陵知府都去忙募粮运粮的差事了,大约也有避开自己这“小钦差”的缘故,他也就在“明镜高悬”匾下坐了,趁着还没外人的时候,先熟悉了下惊堂木和签筒里面的红绿头签。

  惊堂木是一块长方形硬质黄杨木,有棱有角取“规矩”之意,轻举、稍停、直下,便能发出绝大动静,起肃静威严的作用。

  至于签筒,按甄从义先前私下里的介绍,容积正好一斗,里面有一尺长的红、绿头签牌各半——方便审理缺斤少两的纠纷。

  其中绿头签是缉拿签,衙役持一签即可拘传一人,比前世的传唤效力更强。

  红头签则是用刑签,一签就是十大板,是此世朴素而有效的“大记忆恢复术”,成年壮汉一般也撑不过三十大板——

  如果能撑过去,那他可能就真的有冤情了。

  姚弘旭意义不明地“啧啧”了两声,又稍稍练了练“飞签”的动作——立求果断利落,才好掷地有声——便有书办匆匆赶来行礼,躬身上来备好笔墨。

  姚弘旭刚整肃了衣冠,敛容端坐回去,却又被匆匆赶来的甄从义悄悄拉去了后堂——原是还没到上堂的时候。

  等到招房来回,嫌犯、苦主、证人悉数已到,并递上一张花名册来,姚弘旭瞧了瞧一旁的甄从义,见他微微颔首,便命即刻升堂。

  命令一经传出,堂外便轰然而动——刑房、招房、站堂衙役点棍排衙,齐喊堂威,又有堂役击堂鼓三声。

  直至三声鼓罢,姚弘旭才在甄从义的陪同下,从东门缓缓踱进二堂,在案后太师椅上沉容坐了。

  而后他便用朱笔在花名册上一一点名,堂下即有刑书唱名,皂役传唤,一时原告、被告、证人依次进来,各按跪石跪了。

  只有一个儒巾澜衫的中年男子,说是冯渊的一个远亲,叫什么冯不群的,因有秀才功名,竟然站着不跪。

  论理,有功名或有官身的,确实可以见官不跪,但也可以面朝外跪于滴水檐下,毕竟总有人是想进步的。

  所以......这个冯不群倒还有些风骨?

  姚弘旭稍稍瞥他一眼,便把惊堂木重重一拍,喝着西边跪石上那偷懒跽坐(两膝着地,小腿贴地,臀部坐在小腿及脚跟上)的小胖子道:

  “嫌犯薛蟠,给本...给我老实跪直了!”

  这自称“我”好像也太low了点,暧,好想自称本官啊,要是“本王”那就更好了!

  姚弘旭心中怨气微微,语气中便不觉带着三分冷意。

  薛蟠直被吓得浑身一颤,忙哭丧着脸挺直了腰背,心内哀嚎不住:

  我的老娘暧,这......这弘旭王子到底是不是来救我的啊!

第150章 究案情抽丝剥茧

  据《大虞刑律》,多人殴打一人造成伤亡则犯“同谋共殴罪”,其中“下手伤重者”——打得最狠的为“首犯”,致死的情况下判“绞监侯”;

  “造意首祸者”——一般是指使或者谋划的人,又称“原谋”,不论是否动手,较首犯罪减一等,致死的情况下“杖一百,流三千里”;

  从者罪刑则轻,最高不过一百杖。

  【引自明清刑律】

  而按姚弘旭昨晚翻阅的卷宗来看,此案的基本没有争议的事实是,在自己离开金陵的第二天——即二月十九日,薛蟠夜宿秦淮晌午归家的时候,正在新街口人市和那冯渊相遇了,后因市面上在卖的一绝色娈童起了争执,薛家奴仆们便将那冯渊主仆一顿好打——

  这便完美符合了“同谋共殴伤人罪”的构成要件。

  但对于薛蟠有罪与否,却在卷宗中前后矛盾了起来。

  在姚绍瑀驾临南京的第二日——也就是冯渊死亡的那天之前,江宁县呈报的卷宗上,只说是薛家奴仆因冯家主仆出言不逊而义愤填膺,自作主张将冯渊殴至“皮肤青赤而肿”,故而依律判处罪首黄金山笞五十,从者减半,同时“验伤保辜”(验明苦主伤势,设定一个期限,根据期限内苦主养伤的效果来决定最后执行的刑罚)。

  其中薛蟠只被责令给付冯渊汤药费,并不负半点刑事责任。

  在冯渊于“辜限”内身死,家人又以命案为由状告到金陵府衙后,金陵府衙只得将此案提级管理,却也迟迟没有动静。

  眼看着就要这么糊弄了过去,上头的风向忽然一变——总督水明泰突然开革了刑名师爷,臬司衙门急催金陵府结案——金陵府忙就在一二日内初步查明了,冯渊“似是因伤而死”,薛蟠“似有指使之言”,因此便将薛蟠缉拿归案,下狱候审。

  其实甄从义早跟他交过了底,仵作已经验明,冯渊是因“风从头部外伤而入,因风致死”,因此首犯合该论绞;

  而薛蟠当日喝令家奴殴人的动静不小,在场证人不在少数,足以证明他是“原谋”无疑,合该“杖一百,流三千里”。

  “杖一百”倒还好办,但“流三千里”放在如今可就只有去大东北的宁古塔了。

  根据臬司衙门旧年档案,从江南发配过去的犯人,成功抵达的不到三成,而能在那等苦寒之地存活下来的,更是不到一成——

  这个结果自然是薛姨妈远远不能接受的。

  而姚弘旭在弄清了这些内情之后,若真想替薛蟠来开脱罪名,一般情况下就该像江宁县那样颠倒黑白才对,将“致死”和“原谋”两条通通否掉,再不济也该向金陵府一样先试着敷衍糊弄——

  所以原著中贾雨村的处理方式便很不对劲了!

  在前任金陵知府一直和稀泥,不为冯家主持公道的情况下,贾雨村甫一到任便全盘承认了原告的主张,直接将薛蟠定为了“同谋共殴伤人致死罪”的“原谋”,而后更是在将薛蟠判刑之后报了个暴毙,把他变成了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死人——

  虽也让薛蟠逍遥法外了,但却再继承不了皇商世职,薛家也因此慢慢没落下去。

  但就算贾雨村如此处置了此案,贾政后来仍与他相善,王子腾更还为他累上保本,使其得以候补京缺。

  甚至贾雨村最后升任从一品的兵部尚书,继而入阁拜相也与贾、王两家脱不开干系......

  办事办得这般拉胯,却还如此酬功,这两家就有点子离谱了啊!

  除非......他们原就没准备为了薛姨妈担上过多的干系,只想着以最小的风险和代价让原告息诉——以免动作太大引来政敌的注意,在薛姨妈那里只要能交代过去即可——

  毕竟一个寡居多年的柔弱妇人,在身居高位的兄长姐丈面前哪里还敢提出更多的要求呢。

  如此贾雨村的做法自然就十分符合他们的心意了。

  只是......虽说以贾雨村的城府心机,定然早揣摩出了贾政、王子腾为他谋任金陵知府的意图,也早想好了让薛蟠“假死”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非但能让两个靠山满意,还能为自己挣个好官声。

  但那个“提点”贾雨村的洪门子,身为积年老吏,又知道贾雨村走的事贾、王门路,如何也丝毫不提“原谋”、“致死”这两点,径直就与他不谋而合了?

  要么是那洪门子已完全看透了贾、王两家以及贾雨村的心思——但如此就不该在贾雨村面前显摆,以至于被他寻个由头充发边疆了;

  要么就是......薛蟠获罪而“死”,也更符合那洪门子自己的利益!

  可对一个看门的衙役而言,皇商薛家的嗣子是“死”是活,又与他有和何干呢?

  莫非......此人也是“薛蟠案”提前发生的一个缘由?

  “明镜高悬”匾下,肃容端坐的姚弘旭一面翻着手内墨迹未干的崭新笔录,一面结合先前的卷宗和原著的剧情在思考着案情,忽就厘清了一处关碍,一时微觉豁然,不禁便稍稍展眉。

  寂静无声的大堂内这才有了些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一旁陪审的甄从义也悄悄松了口气,摸出金表瞧了眼表时,才笑向姚弘旭道:

  “目下已快午正了,小六爷受累审了这一轮,不如先移步太白楼用些午饭罢?

  至于这些人等,且让他们候在班房也就行了。”

  “这一轮问下来,与金陵府的卷宗也并无出入,足见甄别驾的实心用事,不过吃饭且还不急......”

  姚弘旭笑着摆了摆手,一面掩了面前笔录,抬眸扫向了堂下神色各异的原告、被告和证人:

  “我这边还剩了几个问题,等我问明之后你们今儿就可回去了。”

  “大人慈悲。”

  堂下众人喜得连忙叩首,那站到腿软的冯不群也作揖不迭。

  姚弘旭随意笑了笑,目光看向了其中一个熟悉面孔:

  “王大夫,你受江宁县所聘,专为伤者鉴伤,如何你的口供中说冯渊是‘头顶破疮,耳目出血’,但在江宁县的卷宗中,却只是‘皮肤青赤而肿’,而且.....还是你的亲笔字迹?”

  身为徇私弊案嫌犯,本案证人的的王锡琛刻下一身囚服,面色颓唐。

  他也顾不得去想这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公子如何就能高坐正堂,又如何会主审此案,闻言只轻轻摇了摇头:

  “草民着实不知,草民那日交予刑房书办的文书上,写得就是‘头顶破疮,耳目出血,疑脏腑受损,有死亡之可能,限五十日内平复(伤势越重,辜期越长),另嘱静室照料,不可见风’等语。

  直到后来我父告知,草民才知卷宗中的文书竟是另一般模样。”

  他爹竟然还能看到卷宗?

  姚弘旭愣了一愣,瞥了眼毫不意外的甄从义,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不知令尊是?”

  王锡琛如实道:“家父上字讳近,下字讳颜,曾为总督大人幕下刑名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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