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听闻袁公待你孙家厚遇有加,视你大哥如同亲子,你为何.”
然而根本不等黄忠说完,就被孙权义正辞严的打断!
“休要提我那大哥!
我父亲一世英名,没有他这个儿子!
家父为了大汉征战一生,蒙国朝大恩,天子眷顾,受封乌程侯。
不想我那大哥,不知忠义为何物,视仁孝为糟粕,竟认贼作父,拜那国贼为父,助纣为虐,乱大汉社稷,祸国朝江山。
此等无君无父之人,权羞以为伍,我没有他这样的大哥!”
孙权明面上慷慨陈词,骂的激烈,实则心底暗自对大哥孙策说了声抱歉。
这里倒不是他不想把大哥受制于人,早有怀异自立之心说出,实在是没人会信啊!
以袁术如今给孙策第一义子的待遇,全天下谁不知道袁术厚爱孙策,视之为亲子,以为左膀右臂般重用。
而孙策也知恩图报,为袁术数次征战出生入死,履历战功,甚至他身后都已经聚集了一批以孙家人为核心的势力,要助他争夺嫡子袁耀继承人的位置。
这样一对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亲密父子,现在他孙权跳出来说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
谁会相信啊!
指定把他孙权的投降,方成故意过来设计陷害的细作了。
关键这个计谋还是有先例的!
当年夏侯惇和戏志才就是上了这个当,以为孙策受制于袁术,早有反心。
结果约好的出兵之事,遭受孙策背刺,一场大败以致颍川大局就此崩坏,连夏侯惇都投降了。
此等先例在前,他孙权要是再敢行此说法,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而对孙权来说,眼下他铸下大错,毁了袁术荆南三县谋反,血染九郡的大计,回去袁营怕不是就是个死。
而眼前眼前慷慨激昂一副袁氏忠臣的架势,刘表也容不得他。
此刻他唯一的活路,便是大汉忠良!
唯有做出一副早就看不惯孙策与袁术狼狈为奸的忠义之士,无奈此前一直受制于人,眼下得了机会,便要拨乱反正,才有一线生机。
况且这也与他此前思谋的自立之事,不谋而合。
借刘表之势,以抗袁术之威,趁长沙之乱,兴孙家门楣。
当下有刘表这个高个子挡着袁术,他又身处长沙,只有所机遇,未必不能借先父英名,重现江东猛虎之威势!
孙权各种所想,黄忠、蒯越自然不知,只是对于他这套大汉忠良的说辞,黄忠一时间找不到什么错处,竟无言以对。
反而蒯越眸光诡谲,深深看了孙权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
“孙家二郎,你怕不是忘了,你父孙坚,正是死于我家刘荆州之手,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现在说你要来投靠我们,谁又会相信呢?”
然而孙权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关于这点也早有应对,其面上之正气,浩然长存!
“大义尚可灭亲,国朝君父在前,又何言私仇?
蒯先生莫要小觑于我!今天下分崩,九州离乱,天子有旦夕存亡之危,黎庶有水生火热之急!
值此四百年炎汉,处将亡之兆,四千万黎庶,有丧生之难。
权虽不才,三尺微命,安能坐视?
当此之时,岂为家父之私仇,陷苍生之于不义?
袁公路之心,路人皆知,其朝可着龙服,暮则食九鼎,出即乘六马,令以下诏命!
此等狂悖行径,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刘荆州,虽与我有私仇,然其大汉宗亲,救国保民,名称八骏,威震九州,权亦有听闻。
今当先公后私,先国后家,先奉天子而诛袁逆,再孝先父以报私仇。
此间种种,句句属实,我之投降,日月可鉴!”
孙权如此一番表明心迹,却见蒯越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无动于衷,知晓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会轻易相信这些鬼话。
是以,他嘴角浮现一抹轻笑,谓之曰:
“蒯先生可知今日是谁让张羡猝然发难,要招黄将军入府,又是谁先策,是张羡将心腹精锐集中于府,在城门处给了你们可乘之机?”
蒯越皱眉看向孙权,“孙二公子的意思是”
孙权傲然昂首,淡然而笑,“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黄将军今日能一战平定临湘,皆是我的功劳。
我还知道袁营的情报,本届寿春大比第二的诸葛瑾,现今就拿着袁术的矫诏跟随在张羡身侧,待他矫诏到日,只怕零陵、桂阳很快也会随之起兵。
不久那袁逆大军亦将到来,蒯先生你们会需要我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大哥。
我还可以用孙家的名义,在长沙当地招募兵勇。
想想我的父亲与我那大哥吧,权之才不在他们之下,不日便可再组建一支孙家兵,与刘荆州共抗袁逆。”
黄忠蒯越:“.”
黄忠被他说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倒是蒯越眼底浮现一抹耐人寻味之色,深深看了孙权一眼。
“我道张羡忍了这么多日,怎么突然发难,原来是中了你的算计,这么说孙小将军倒是与越之计策不谋而合了?
如此也好,袁营势大,我们如今确实需要联合一切抗袁实力。
这样吧,孙小将军既然诚意来头,可先随我军侧,以你孙家的影响力,助我收复长沙,以观后效。”
“多谢蒯先生。”
待孙权走后,黄忠才诧异的看向蒯越,“先生以为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蒯越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全然是假话,你倒是信也不要信。”
黄忠哑然,“那先生为何答应”
蒯越见此笑着为他解释,“似他这等莫名其妙的投靠之人,越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
但看在他是孙策亲弟的份上,将他投降之事大似宣扬出去。
纵使不能是袁术、孙策这对亲密无间的父子,就此离心离德,也能在他们之间埋下一根怀疑的刺。
今时今日,看似无用,将来未必不能发芽抽枝,使父子反目。
再者孙家在长沙的影响力着实不小,带着他随我等身侧,确实有助于接下来收复长沙。
至于诈降背刺之事,我本就未曾信他,又岂会为他所骗?提防算计之下,兴许还能将计就计!”
临听了这些聪明人之间的心思算计,黄忠叹服。
“军师深谋远虑,主公大业可成!”
接下来几日,自孙权投降传扬出去不久,他便以孙家的名义,在长沙招募了子弟兵千余人为黄忠助战。
蒯越和黄忠见他只有千人,不足以危害自身,便命他作为先锋攻打张羡,以试探其心。
其实说第一次领兵作战,他心底还是挺慌得。
但没办法,他这次出来是打算自立的,而不是来给刘表当谋士的。
麾下若无兵马,又要如何自立?而有了自家兵马之后,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人能领兵。
可没想到,孙权惊讶的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特别有领兵作战的天赋。
往往大将黄忠尚且需要久攻不下的城池,在他面前轻易就能攻破。
往往蒯越都无计可施的死守,在他面前恍若土鸡瓦犬一般。
渐渐地,孙权恍惚的发现,原来像父亲、大哥一样纵横沙场,百战百胜,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不久之前,当他投降刘表的消息传回淮南,寿春宫里隐隐有袁公的朗声大笑传出。
谓之曰:“十万天兵莫自牢,千军万马避仲谋。”
第196章 少年若有凌云志,一朝可怜白发生
寿春,孙府。
公元197年,建安二年春。
新春佳节的喜庆刚过,寿春城似乎还沉浸在不久前袁公多施新政与寿春科考大比的热闹里,满目欣欣向荣之景。
作为袁公的第一义子,袁营明面上的第一新贵,追随袁公征战南北,履历战功的孙策府上。
这些时日里,来人络绎不绝,现一时显贵之相,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袁营第一相,寿春辅政大臣,阎象!
名满天下,海内大儒,寿春学宫院长王朗!
江东二张,满腹经纶,两郡太守张昭、张纮!
袁家、朱家、步家等世家俊杰贤才
迎来送往,一一接待送走这些曾经孙家难以企及的世家名流,孙策都不由有些恍惚。
好像父亲孙坚努力了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大汉上流阶级,他近乎不费出灰之力,轻而易举就已经踏足。
没有人比他这位父亲最年长的儿子更清楚,曾经的父亲孙坚,拼一腔血勇冲进乱世,拿起手中一把古锭刀,杀得人头滚滚,无人不怕。
世人称之为江东猛虎,为一时之英雄,实则不过是与一帮子老兄弟,拿性命搏一场富贵。
而这样的富贵,在这高不可攀的世道里,恰恰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们,最瞧不起的。
当了长沙太守又怎样,封了乌程侯又怎样,当父亲双手染血,满身淋漓的冲进这大汉官场。
不过是他们眼里一把带血的刀,一把染血的剑!
当下贱的人们不听话了,便要拿起刀剑来杀人,而贵人们双手干净如新,不沾污秽。
可再锋利的刀剑,又能有多显贵的地位呢?
孙策至今都记得那个雨夜,当时他少时任侠,仗着家父乌程侯的声望,结交好友,行侠仗义,江湖豪杰无不敬服。
然而那天的雨下得很大,父亲自外征战回来,找到了正同豪侠游玩的自己,就那么静静看着,面无表情。
他当时怕极了,因为父亲腰间刀上的血被雨水打湿滴落下来,那怒其不争的眼神里满是对自己的失望。
当孙策以为父亲要拔剑砍了自己这些狐朋狗友之时,默然良久的父亲转身而去。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外面的仗还没打完,他这把剑还得去杀人。
后来他的好友公瑾来劝他,说父亲大抵是不希望自己走上他的老路,希望他多结交像他周家一样世家门阀,文人士子。
然而当时的孙策对此却只有苦笑,一代代当刀剑是没有前途的,策又如何不知?
可是公瑾啊!你不明白,除了你周公瑾这个兄弟。
那些真正高高在上,端坐九重云,视苍生为刍狗的世家贵人,又有哪个会瞧得起他孙郎?
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了,从他声名鹊起,意气风发,前往拜访陆康,却被拒之门外的那天,他就再清楚不过。
那个雨夜,父亲眼底的失望不仅仅是对他孙策,更是对他自己。
太守的官职没用,封侯的爵位没用,除非一刀一剑杀尽洛阳公卿骨,否则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上品世家与下品豪强间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