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之上,渐行渐远的青年朗声长笑!
希望当太平破碎,繁华落尽,于那焚城的大火中,亲眼目睹这乱世的真相与残酷时,你们不要在我脚下哀嚎求饶!
“袁公革取士之道,赐瑾复兴门楣之机,今当以荆襄九郡相送,以报知遇之恩。”
待解决这些蝇营狗苟的荆州世家之后,便该是那罪魁祸首曹操了。
袁公啊,瑾期待着相见的那天,你我君臣,将是一场.
天作之合!
“此去寿春,当振诸葛门楣于九州!”
诸葛瑾一身蓑衣,孤身入寿春之时,车辚辚,马潇潇,一队打着鲁字大旗的富家商队也缓缓驶入了寿春城门。
他姓鲁名肃字子敬,家里虽是富商豪强,衣食无忧。
可在大汉的世道,若不当官入仕,晋升世家。
纵有再多的钱银积累,也不过几代人之富贵,终是世家兼并吞噬的对象罢了。
可出仕为官,又谈何容易?
纵使先帝卖官鬻爵,当官也从来不是有钱就行。
若无世家开道,你连买官的门路都没有,使背后无有世家做保,凭白交了许多钱银,而人家赖账亦徒呼奈何。
倾鲁家百年之积蓄,供他鲁肃一人读书,今治国韬略,经史军法无一不精,仰赖袁公天恩,开科取士,他鲁子敬,且试天下英杰谁敌手!
今来寿春,当振鲁家门楣于大白!
第182章 圣贤之道以教化苍生,太平盛世由万民墨染
寿春城,袁氏书店。
“给我来一份白纸。”
“我也要一份!”
“我出十金。”
“我出百金!”
“我可是顾家子,我哥顾雍乃是庐江太守,你跟我抢?”
“我还是蒋家子呢!我祖上五百年前和主考蒋干蒋大人是一家。
你让让我,我家蒋大人看我面上,说不定让你名次升上一升。”
“好好好!执法何在?我要举报,这里有人徇私舞弊!”
“.”
远处一家店面前的吵吵嚷嚷声,吸引了鲁家商队的注意,车马上的鲁肃皱眉吩咐。
“鲁大,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怎地堵着道路。”
“唯。”
未几,鲁大归来,附于车窗掀帘告曰:
“回公子,前面好像是一众赶考学子,在争相买纸。”
“买纸?”
鲁肃略一思量,脑中已有印象,“可是昔年蔡侯所制之,曰:纸者?此物甚贱,虽有书写之用,又何值百金?与其争抢,何不买些兼帛便是。”
鲁大亦面有古怪之色,只将打探之来消息,为公子言之。
“此乃左伯纸,虽与蔡侯之纸相类,但听闻乃左伯与众工匠奉袁公之命革新所制。
其纸呈五色,以白纸最佳,墨韵流转,色泽明丽,一经出世,便为名流追捧。
听闻本次寿春大考,袁公更是责令考生需以左伯纸作答,如今诸学子争相购买此纸,以熟悉书写之法,一时间寿春纸贵,供不应求。”
鲁肃闻言亦有惊异之色,他早听闻袁公非常人,时有惊人之举,未曾想才进寿春,便得见此番新纸出世,士子哄抢之景。
如此热闹之街道,恐怕昔日繁盛之洛阳,亦不过如此。
此番寿春科举,各州学子赶考之盛景,恐有胜于太学,焉知今日之学宫,未必不能是将来之太学,今时之寿春,未必不是来日之洛阳。
才入寿春,便得见此景,思虑至此,一时间鲁肃对此番来赶考之决定,对未来之前景满怀期待,当是时豪掷千金。
“我出千金!”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众人皆在猜测来者何人?
盖因寿春大考前这几日,各地州郡都有世家大族的弟子赶来,就如先前争攘,指不定你面前之人就是某主考官五百年前的同宗?
是以,不明底细之下,见鲁肃如此口气,又有商队家丁,倒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然而当鲁肃带着鲁大走进商铺,掌柜却满脸苦笑相迎,“这位公子,非是小的有意刁难,实在是新纸刚出,产量不大,今日最后一份,已卖给这位公子了。”
鲁肃闻言望去,见掌柜所指之人,乃是一蓑衣青年,忙拱手曰:
“在下鲁肃字子敬,愿奉千金,不知兄台可否割爱。”
“哦?鲁兄以为我是缺那千金之人?”
“非也!兄台误会了,鲁某向来喜欢游走四方,广交豪杰,今愿奉千金,交个朋友,还望兄台勿要见怪。”
“游走四方,广交豪杰?”
蓑衣男子眼底浮现叔父当年豪掷千金,诸葛家高朋满座的光景,眼底追忆之色一闪而逝,摇头轻笑。
“千金就不必了,你也是来寿春赶考的学子吧,若无书写练习,入得考场,一字难答,还道我胜之不武。
纸呈五色,我不喜朱、玄之色,便匀予你。
在下诸葛瑾字子瑜,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萍水相逢,匆匆而过的两人,未曾想又在学舍驿馆相逢,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又有赠纸之情,自然相谈甚欢。
在寿春学舍的日子,是诸葛瑾多年未有的平静,也是鲁肃自离家乡,第一次出游在外的恣意。
这里往来无白丁,满座皆是对未来怀揣憧憬的世家学子,虽然偶也有自矜名门,心高气傲之辈,但大多都是在此畅谈天下大势,互道心中抱负。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康诰》曰:【作新民。】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学舍房间内,诸葛瑾正温习《礼记》,手捧着圣贤所书,口中朗朗上口。
至此来到寿春,他才知道,原来世道并不只是他所见过的残酷景象,原来圣贤书上所描述的太平盛世,并非空谈。
“日新月异!”
在寿春备考的这些天,他才真正领会到了圣贤真意,这里的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这里的每时每刻,都有新事物产生。
原来太平不在纸上,乃是人心所向。
“子瑜兄!”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鲁肃的呼喊催促。
“子瑜兄,别读死书啦,光背圣贤书,可赶不上如今寿春城的变化。
还记得咱们上次买纸的那家商铺吗?听说工匠们依袁公所授《太平开物》,造出了印刷雕版。
据说有这雕版以后,一日光景,就能制成成百上千册书籍,恍如仙人神通。
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正在商铺中展示,第一批印刷之书折价出售,子瑜兄速速与我同去观摩一番。
纵使不买,看看这《太平开物》上神通的真假,也能涨一番见识。”
“你呀,昨日看高炉,买了精铁,今日看印刷,又要买书。
子敬呀子敬,瑾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来寿春赶考的,还是来为家族进货的。”
诸葛瑾说笑间推开了门,眼底满是无奈之色。
“太平道神通更是无稽之谈,于吉道长四处宣扬袁公乃黄天显化,来人间历劫以救众生,带下太平天书《开物篇》一卷。
此乃仿董仲舒昔年献天人感应、君权神授,智者敬而远之、尊而不信,怎可开口闭口,言道仙人神通?
岂不闻圣贤曰:子不语怪力乱神。
莫说一日千册成书,吾等尚未亲见,便是亲眼所见,其中定也深藏我们尚未理解的圣贤道理。
袁公与他身边的贤人,比我们先明白其中道理,是以能做成此事,当谨而行之,更应用功才是。”
“子瑜兄所言甚是,肃受教了。”
嘴上说着受教,鲁肃手上可不老实,拉着诸葛瑾就往街道走去,诸葛瑾心中也好奇寿春城又新出的事物,故也未曾推拒。
二人再一次来到上次买纸的袁氏书店,只见店前街道中央早已搭起了高台,高台旁身着全副铠甲的甲士俨然,维持着秩序。
在甲士的警戒线外,到处人头攒动,围满看热闹的百姓与学子。
鲁肃与诸葛瑾来的晚,只远远望见那高台之上,站着一道白龙鱼服的身影。
他头戴平天冠,身姿挺拔,十二道玉旒遮掩,看不清面目与表情。
能见到便是他丝毫不顾及满手墨染,在万民的注视下,亲手将雕刻好的雕版沉入墨桶。
随之他小心翼翼将白纸覆盖于雕版之上,当白纸印染取下,一页即便是熟手也要抄录一炷香功夫的书页,便在这数息间完成。
这一刻,事实已经无需多言,他身后那一块块雕刻了不同书页的雕版,便是无数册墨染的书籍。
二人仿佛看见他在台上高深宣布着什么,只可惜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所幸自有层层士卒为之呼喊,宣令声响彻寿春城上空。
“朕,上承黄天之命,下应黎庶之心,改革制纸,雕版乃成!
自即日起,旧时袁杨阁上书,流入寻常百姓家,圣贤之道以教化苍生,太平盛世由万民墨染!”
这一刻,听着耳边一声声呼喊,望着高台上那道满手墨香的身影,诸葛瑾与鲁肃对视一眼,寂然无声。
什么是人心所向?什么是天命所归?
在其他诸侯盘剥百姓,恨不得多招兵员,扩充实力的时候,袁公居然在治内大兴教化!
以他二人的眼界,又怎么看不出,造纸加印刷将对这个世道带来多大的变化?
何止是日新月异,一个冉冉上升的崭新时代将要到来!
这是人心所向时代的洪流,是真正的大势所趋,又岂是兵马关隘能挡?
他们更能看到这两样新兴事物对当世世家造成的冲击,然而他们同样知道,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一家世家会为此而阻挡袁公的。
因为无论是造纸还是印刷,就目前而言,绝对是袁公作为当世世家之首的袁家家主,给予世家的福利与天恩。
造出的纸,谁在用?世家子!
印刷的书,谁在看?还是世家子!
至于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们,买了纸能写什么?买了书能看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