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毛以区区三四千兵马就想攻打长沙,未免太过轻敌托大了。
三四千人,连合围长沙都不够,更不用说打下长沙。
况且长沙府不仅只有长沙城的守军,外围还有不少长沙府的团练,比如罗泽南训练的一千多湘乡县团练。
江忠源严重怀疑长毛不了解长沙城的防御情况。
他未及开口,试图挣回些颜面的鲍起豹率先开口说道:“区区三四千长毛前锋,有什么好怕的?”
湖南提督鲍起豹是个目不识丁的主,又有临阵脱逃的前科,正堂内的湖南文臣对鲍起豹鄙夷不屑要更甚于程矞采,没什么人愿意搭理鲍起豹,更无人愿接鲍起豹的话茬。
他们都觉得鲍起豹是在吹牛说大话。
教匪若真的不足为惧?鲍起豹又何故从衡阳城逃回长沙城?
见气氛有些冷场,骆秉章抬眼看向鲍起豹:“鲍提台有何良策?”
鲍起豹乃是一介粗鄙武夫,骆秉章不指望鲍起豹想出什么好主意。
不过鲍起豹好歹是湖南提督,手底下的提标营亦是守备长沙的重要军力,既然鲍起豹想建言献策,不看将面看兵面。
骆秉章还是要给鲍起豹说话提建议的权力。
有了骆秉章的鼓励,鲍起豹抽了一口旱烟,张口便是激动沙哑的烟嗓音:“长沙城乃湖南第一大城,城高墙厚,比起桂林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粤西发匪不善攻城,周抚台、向军门、劳藩台他们都能够守得住桂林,我们定然也能守住长沙。
我们还可以把城隍老爷抬上城墙,让城隍老爷帮咱们守城。”
第223章 魔法对冲
正堂里的湖南官员们,无论官阶高低,在听到鲍起豹身为堂堂湖南提督,居然一本正经地提出如此不着边际的建议,无不哑然失笑。
能忍住没笑出声的,也只有鲍起豹麾下的副将和江忠源。
江忠源没有完全把鲍起豹的建议当成笑话,而是默不作声,细细思索着鲍起豹的建议。
“鲍提台的意思是用泥菩萨守城?”长沙知府仓景恬憋住笑问道。
“尔等未经戎行,晓得什么?”被众湖南官员嘲笑的鲍起豹没好气道。
“打仗士气为先!眼下长沙城最缺的不是兵丁练勇,而是士气!没有士气的兵丁团练,人数再多也只是累赘,徒耗钱粮而已。
那帮粤西泥腿子为什么打起仗来能把命豁出去,不就是因为他们相信有什么劳什子爷火华,爷苏不保佑他们?
长毛能让洋神仙保佑他们,咱们为什么不能让长沙的城隍老爷保护咱们?
短毛会不会砸庙鲍某不清楚,可长毛可是一路打,一路砸庙,不仅砸文庙,连各路山神土地的小庙都砸。
长沙的城隍老爷即使不想保佑咱们,为保自己的庙宇周全,也总得出来帮咱们守长沙吧?
长沙的城隍老爷素来灵验,本地信徒众多,守长沙城的兵丁团练,多半又都是长沙本地人。
将城隍老爷摆上长沙城墙,可壮兵勇们的胆气。”
鲍起豹详细说明了这么做的用意,巡抚衙门正堂的湖南官员们逐渐收住了笑声。
似乎是这么个理。
江忠源也认可鲍起豹这套看似不着调的说辞。
大清从来不缺兵勇,真正缺的是胆气,敢和贼寇面对面搏杀见红的血勇悍卒。
这一点,江忠源深有体会,感触最深。
“城隍爷享长沙百姓的香火,自当保一方平安,也有守土安民之责。鲍提台不愧为绿营老将,这番见地可谓是一针见血,眼下长沙城人心惶惶,确实当以稳住城中军民士气为先。”江忠源首先站出来支持鲍起豹。
“若长沙城内军民上下一心,三四千长毛先锋,翻腾不起什么风浪。”
江忠源怕的是短毛和合兵一处的长毛,三四千长毛先锋,江忠源还真不认为他们有实力拿下汇聚了湖南精华的长沙城。
再者,长沙城内的七千五百守军,也不是长沙府的所有底牌。
团练限制解除,长沙府各县的团练办得如火如荼,尤其是曾侍郎的老家湘乡县,英杰辈出,团练办得最好。
长沙府的一州十二县,除了附郭长沙的长沙、善化二县团练被汇集在了省垣长沙协防。
其他县的团练可都还没调动。
虽说长沙府的团练多系新勇,但只要调度运筹得当,还是能够袭扰牵制三四千长毛先锋,多少也能给长毛兵添堵,无法集中精力,全力攻打长沙。
鲍起豹想折腾,用城隍爷提高长沙军民的士气,由他折腾便是。
若能提到长沙城军民的士气最好,若不能,照常守长沙城也能守的下来。
江忠源能够站出来支持鲍起豹,鲍起豹很高兴,鲍起豹瞥了一眼长沙府知府仓景恬圆鼓鼓的大肚腩,阴阳怪气道:“还是江知府知兵,见多识广,比某些酒肉知府强多了。”
“你”被一介武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短,仓景恬勃然大怒,愤而起身,指着鲍起豹的鼻子正欲骂回去。
只是仓景恬还没来得及开骂,骆秉章就站了出来喝止住了仓景恬:“够了!鲍提台说得也在理,眼下长沙城防务本抚最担心的问题有二。
其一为长沙承平日久,城墙久未修缮,已有多处坍塌。城墙之外,尤其是城门附近,多有商铺民宅。
早先粤西教匪攻打苍梧城、全州城得手,无不是借助了城外民宅棚屋的掩护。
眼下不仅要加快对城墙坍塌松动处的修补,更要将靠近城门城墙的民宅棚屋给拆了,不仅要拆,还要拆得一干二净,不给教匪留一寸藏身之处。
仓知府,这件事情,由你带长沙知县和善化知县亲自督办。
我等身家性命,皆系于长沙城之安危得失,勿要懈怠!”
一个多月前,骆秉章已经上奏咸丰请求批一笔经费兴工修补长沙城墙。
只是彼时太平军还未进入湖南地界,清廷中枢不仅短视,还保佑侥幸心理,不认为太平军会进入湖南威胁到湖南省垣长沙。
故而咸丰迟迟没有批下这笔经费。
尽管上头没批下经费,骆秉章还是顶住压力,从湖南藩台挪用了两万两银子,又召集长沙富户乡绅,摊捐了些银子用于修缮城墙。
只是长沙富户乡绅捐太过抠搜,捐的银子少,加之负责修缮城墙的官员胥吏层层盘剥,每人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因此修缮城墙的进度很慢。
目下长毛即将兵临长沙城下,不可再磨洋工,必须加快进度。
骆秉章让长沙知府和两个附郭县的县令,亲自督办修缮城墙一事。
骆秉章尊口已开,仓景恬只得把想骂出去的话吞回肚子里,接下了骆秉章交代给他的差使:“谨遵抚台大人钧命!”
“至于这其二,便是长沙城人心不齐,畏粤西教匪如虎狼。”骆秉章条理清晰地说道。
“人心齐,泰山移,凝聚人心,乃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如鲍提台所言,教匪有教匪的邪神,难不成咱们就没有自己的神仙保佑咱们了?
咱们的神仙法力就不如洋人的神仙?
我们不仅要把城隍爷请上城墙帮咱们守城,更要抬着城隍爷全城游神,鼓舞我长沙军民士气!
若长沙城能够逃过此劫,本抚为城隍塑金身又有何妨?
鲍提台,这建议是你提的,由你亲自负责。”
骆秉章蒙圣人教诲,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对鬼神的态度是敬而远之的。
所谓神仙宗教,自古以来都是愚弄蒙氓的好办法。
长沙城隍爷很灵验,当地百姓笃信城隍爷。
再没有比直接抬出城隍爷更好,更简单的鼓舞士气,凝聚人心的手段了。
更何况请神仙不仅要比直接给长沙城的守军民壮涨饷省钱,效果可能还更好。
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遵命!”鲍起豹应承道。
布置完修缮长沙城墙,请城隍老爷的事宜。
众湖南官员又谈论了一番长沙城防的布置问题,这才散会。
鲍起豹本来就是比较迷信的人。
他心里是真的希望获得城隍爷的庇佑,保长沙城平安无虞。
散会后已是晚上,鲍起豹当夜便宣布斋戒,沐浴更衣。
沐浴毕,鲍起豹罕见地进入贤者模式,也不和妻妾颠鸾倒凤,只是一人独睡一房,琢磨着请城隍爷的事情。
翌日,天才蒙蒙亮,鲍起豹起床再次沐浴,不着官服戎装,只是穿了件干净的素衣出行。
鲍起豹种种行为让他的妻妾们大为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老爷从巡抚衙门回来后为何性情大变,不食荤腥,不近女色,往日十天半月也难得见他这个糙汉子洗一回澡,如今不到半日便洗了两回澡,难道要出家不成?
鲍起豹懒得解释,只是带上两百余名亲兵,备了香火贡品,一路焚香燃烛吆喝,浩浩荡荡地步行至贾太傅寺旁的城隍庙。
鲍起豹于长沙城隍庙前,亲自出马做了隆重的法事。
法事毕,鲍起豹叩拜于城隍爷泥塑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词:“弟子鲍起豹代长沙阖城百姓特此恭请城隍爷驾临长沙,降下法力保我长沙城免受粤西教匪荼毒。
待败了教匪,弟子将为城隍爷修庙宇,塑金身!保长沙军民年年供奉城隍爷,让您老人家的庙宇香火不绝。”
鲍起豹做了个表率,带着身边的绿营军官一齐满脸虔诚,叩拜于地,祈求城隍爷保佑。
走完流程,见城隍爷没有出言反对,鲍起豹默认城隍爷同意驾临长沙保佑他们了。
于喧闹的鞭炮声中,鲍起豹让亲兵们将城隍爷泥塑神像抱上竹撵,固定好,由亲兵们抬着游神,鸣锣敲鼓开道,引得全城军民围观,好不热闹。
直至将把城隍爷抬到长沙城黄道门箭楼上,这才暂时消停。
黄道门附近的长沙城兵丁练勇们听说长毛马上要打到长沙来了,心里头七上八下,脸色都有些惨白的长沙协绿营兵和本地团练民壮见黄道门这边热闹的很,纷纷被吸引了注意力,凑到黄道门箭楼附近吃瓜。
至于鲍起豹为什么要把城隍爷抬到黄道门,原因也很简单,西滨湘江的长沙城虽有九门,可有四个城门临湘江,兵力无法展开。太平军水师孱弱,不可能从四个临水城门攻打长沙。
太平军是自南面乘船而来,长沙城又有红衣大炮封江,太平军首选攻打的城门莫过于南墙唯一的城门黄道门。
第224章 天父天兄罪恶滔天
认认真真,虔诚无比地拜罢城隍爷。
鲍起豹煞有其事地询问周遭凑热闹的长沙兵丁团练道:“弟兄们,知道教匪为什么长毛一路攻城略地,屡屡得手么?”
周围的长沙兵丁团练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求鲍军门解惑。
虽说这些天来教匪这两个字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但城内的这些兵丁团练,除了江忠源的楚勇,还真没有哪路人马和教匪真刀真枪地干过仗。
关于教匪的传闻,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
再说,就算知道,也无人敢在提督大人面前显摆,搅了提督大人的兴致,以免失言招致飞来横祸。
“教匪信的是洋人的歪教邪神,血祭童男童女供养他们的天父天兄,让他们的天父天兄法力变得强大。
天父天兄食了教匪献祭的童男童女们的精血,投桃报李,每每教匪临阵作战,祈祷唱什么劳什子赞歌为号,祈求天父天兄降下神力暗中庇佑他们,故而教匪打起仗来不怕死,争先冲锋搏命,攻城略地,连连得手。”
满嘴唾沫横飞的鲍起豹说得有板有眼,一时间竟真唬住了周遭的长沙城兵丁练勇。
这些负责守卫长沙城的兵丁练勇们觉得鲍起豹说得很有道理,敢情教匪是有神明庇佑不怕死,难怪官军从广西到湖南,连连不敌教匪。
凡人之躯,岂能与天神相抗?
鲍起豹身边的一名亲兵和鲍起豹一唱一和道:“鲍军门,既然天父天兄的法力是吸食童男童女的精血而来,岂不是每次降下神力都要损耗法力,这损耗的法力如何才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