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县庆丰村彭刚。
此时此刻,彭勇已经可以笃定这位北王就是他的三弟彭刚。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喜悦,彭勇思绪流转。
他恨不得立马前往零陵城和彭刚相认,只是一想到弟弟已贵为王,自己却还是个小头目,彭勇内心五味杂陈,总觉得就这么去和彭刚相认太丢份。
思虑再三,心潮澎湃的彭勇请求陈敢道:“承蒙陈营长抬举,我感激不尽,我愿为陈营长效力,只是我寸功未立,甚感惭愧,此番前往衡阳,陈营长能否给我和我手下那帮矿工兄弟们一个机会?让我们也攻打衡阳城?”
陈敢还没看穿彭勇的身份,不知道彭勇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见彭勇求战态度如此积极,陈敢对彭勇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眼前这个矿工头目有血性。
陈敢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不愧是我贵县男儿,够胆量!有血性!攻城的事我会向罗副军争取。”
太平军主力围困广西的当口。
广西巡抚周天爵已经意识到太平军能从一股蜷缩于紫荆山的山匪在短短一年之内发展成为有实力围困一省省垣的武装力量。
朝廷举南方之力,湘、黔、滇、粤、闽五省精兵悍将尽数驰援广西,仍旧未能剿灭上帝会教匪,反为教匪军所挫,实力大损。
眼下仅凭八旗绿营之力无论如何是没办法荡平教匪的。
思虑再三,周天爵还是上奏咸丰,直言不讳地向咸丰皇帝说明了此事,并大肆鼓吹夸大各地团练武装的表现,希望咸丰能够放开团练的限制,只有多办团练才有可能剿灭教匪。
同时周天爵还在奏折中说明教匪肯定会北上入湘就食,让湖南的清军多练乡勇、加以防备。
平心而论,这份奏折是素来抽象的周天爵所上呈的奏疏中最为正经,最富远见的一份奏折。
除了未在奏折中提及周天爵本人面对太平军不堪入目的战绩,周天爵的这份奏折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清廷对放开地方团练一事的态度素来十分谨慎。
毕竟团练皆系地方汉人乡绅自筹自办的武装,朝廷难以掌控,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咸丰本人,乃至京师的八旗官员们都不愿意放开对地方团练的限制。
比起放开对团练的限制,他们更愿意祈祷八旗绿营以及现有的团练能够在钦差大臣李星沅的带领下创造奇迹。
寄希望于八旗绿营创造的想法无疑荒唐至极。
咸丰和京中的文武大员确实等来了奇迹一般的消息,只是他们等来的是粤西教匪以区区短毛偏师全歼李星沅湖南清军主力,连李星沅本人都命丧黄沙关,粤西教匪不日就将进入湖南的消息。
这则炸裂性的消息传到紫禁城,整个清廷中枢都为之震动。
就连咸丰皇帝本人,都被这则消息气得天旋地转,一度昏厥。
咸丰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连续派出两位钦差大臣,糜饷逾千万之巨,还是不能够消灭粤西教匪这个心腹大患。
两位汉人钦差的表现让咸丰失望不已。
这一次,咸丰启用了蒙古正蓝旗出身的首席军机大臣赛尚阿为钦差大臣,赐遏必隆刀,给银八百万两急赴湖南督剿粤西教匪。
咸丰给予赛尚阿的权力、军饷支持远大于前两任钦差大臣。
足见咸丰对赛尚阿报以厚望,希望赛尚阿能够一举荡平粤西教匪,永绝后患。
周天爵恳请解除团练限制的建议,经过再三权衡,咸丰最终还是决定部分采纳,解除了粤西教匪活动猖獗广西、湖南两省对团练的限制。
第222章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由赛尚阿担任钦差大臣,是经过清廷高层一番政治博弈后才角逐出来的结果。
故而在咸丰解除湖南、广西两省团练限制的圣旨由急递加急星夜送抵长沙时,赛尚阿还未到任。
这是自白莲教以来,清廷首次同时解除两个省份的团练限制。
于湖南而言,这无疑是极大的利好。
率楚勇进驻长沙的江忠源,为咸丰皇帝解除湖南乡勇的限制感到狂喜。
他很庆幸年轻的咸丰皇帝终于认清了光靠八旗绿营平不了粤西教匪、想剿灭粤西教匪,还是要依靠团练的现实。
湖南团练限制的解除,意味着他江忠源能够名正言顺地训练更多的楚勇,大显身手,一展宏图。
狂喜之余,江忠源亦忍不住顿足惋惜。
解除湖南团练限制的圣旨未免来得也太迟了些。
这道圣旨若能早几个月传抵湖南,不仅他江忠源能在新宁多练些楚勇,湖南各地也能提前练些堪用的团练。
湖南各府县不致似今日这般狼狈。
道州不战而陷,长毛于道州盘桓,招兵买马。湘南的桂阳州、郴州二州告急。
短毛又围困住了长沙门户衡州府府城衡阳。
广西的官军又被长毛死死抵挡在全州,寸步难行,无法支援湖南的官军,只能各自为战。
眼下,长毛又发兵宝庆府。
整个湖南的局势,用糜烂来形容也不为过。
遥想去年在广西,虽说官军未取得决定性的大捷,尤其是周天爵、向荣二部的官军屡屡败于短毛之手。
可就整体战局而言,官军仍未被贼焰嚣张的粤西教匪碾压,尚有招架还手之力。
广西境内最重要的两座城池,省垣桂林和军事重镇柳州府城马平还是保住了。
粤西教匪出了广西这座囚笼,竟有猛虎出柙的势头。
羸弱的湖南官军似乎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念及于此,江忠源不免唉声叹气。
江忠源正长吁短叹之际,其弟江忠济步履匆匆,三步并两步,穿过长沙最热闹的贡院街,回到长沙贡院旁的楚勇驻地,径直来见江忠源,将一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告知了江忠源。
“大哥!不好了!教匪已经迫近长沙城,有攻打长沙城的势头!”
江忠源闻言微微一怔,很快便从惊诧中缓过神,开口问道:“衡州府全丢了?来犯之敌是长毛还是短毛?”
“具体的情形还不清楚,程制台和骆抚台让你去巡抚衙门议事。”江忠济气喘吁吁地说道。
程制台即湖广总督程矞采,骆抚台即湖南巡抚骆秉章。
清廷总督辖区至少在一省以上,巡抚专管一省,同为封疆大吏,总督的品级和权力一般要比巡抚高一些。
按理说召开级别如此之高的会议,应当在总督衙门召开。
不过程矞采的湖广总督衙门设在武昌,不在长沙。
长沙最高等级的衙门是骆秉章的巡抚衙门。
故而程矞采,骆秉章将议事地点选在了长沙的湖南巡抚衙门。
江忠源驰马赶赴巡抚衙门,于巡抚衙门偏门下马,抄近道进入巡抚衙门。
江忠源是骆秉章的大救星和座上宾,巡抚衙门的门房都认识江忠源,知道江忠源和骆秉章的关系,中途无人敢拦江忠源。
此时湖广总督、湖南巡抚、湖南提督、湖南藩台、道台、臬司、长沙知府以及副将级别以上的绿营高级军官已齐聚巡抚衙门,商讨守城之计。
面对满堂湖南省的文武大员们,只当过知县的江忠源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进入正堂落座。
大敌当前,在场的湖南大员都拎得清,没有人故意刁难知府衔的江忠源,都对江忠源比较客气。
毕竟江忠源的楚勇是湖南各支部队中,唯一一支和粤西教匪多次交手,并且战绩不算难看的队伍。
他们都对江忠源带来的两千楚勇寄予厚望。
巡抚衙门正堂的多数湖南文武大员的脸色十分难看。
尤其是现场官阶最高的程矞采,更是坐立不安。
要不是上回从衡阳边上奏边疾还长沙,遭到了咸丰皇帝的严厉斥责,程矞采现在恨不得一口气跑回武昌去。
虽说长沙城内含湖南抚标营、提标营尚有一千五六百号绿营兵,骆秉章又临时招募训练了三千本地团练,江忠源的两千新宁楚勇也已进驻长沙。
加上程矞采的湖广总督中营、右营的九百多名绿营兵。
长沙城的守军不算少,有七千五百多号人。
且新任钦差大臣赛尚阿已经在路上,赛尚阿是旗人,旗人钦差的待遇素来要比汉人钦差好得多,赛尚阿自然不可能不带兵出剿粤西教匪。
长沙城只要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湖南的局势糜烂,主要是湘南、湘中地区烂了。
长沙府的局势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饶是如此,程矞采还是觉得长沙城不够安全。
“既然人都到齐了,大伙都说说看,这长沙城应当如何守,诸位有何良策?”
见程矞采心不在焉,骆秉章起了个头,询问在场的诸位湖南文武大员有何守城良策。
“来犯之敌是短毛还是长毛?有多少人?衡州府是否还在官军手上?”江忠源不急于献策,想先了解了解具体情况,好对症下药。
“陶府台最近一次来信,誓与衡阳城共存亡,衡阳城本抚有派斥候盯着,短毛虽将衡阳城围得水泄不通,不过衡阳城城高池深,引湘江活水为护城河,短毛还没有拿下衡阳城,更遑论整个衡州府。”
说话间,骆秉章特地强调了衡州知府陶恩培誓与衡阳城共存亡的决心,颇为不屑地瞥了程矞采一眼,继续说道。
“来犯教匪是长毛,不是短毛,人数至少在三千人以上,似是长毛的前锋。”
骆秉章此言一出,在场的湖南文武大员,除了紧随程矞采之后从衡阳城跑步回到长沙的湖南提督鲍起豹,其余人等看向程矞采的目光多了几分戏谑之色,对程矞采的行为嗤之以鼻。
要不是程矞采疾还长沙,衡阳城的守备断不至于如此空虚,还能多抵挡粤西教匪一些时日,为长沙城的防御部署多争取一些时间。
当然,仅凭这一点,在场的湖南文武大员可不敢当面对湖南、湖北两省的头号疆吏发嗤。
他们之所以对程矞采的态度如此放肆,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了咸丰皇帝已经下圣旨严厉斥责了程矞采,措辞之重,道光朝以来都极为罕见。
想必是咸丰皇帝对粤西教匪进入湖南本就极为不满,程矞采偏偏又在这时候堂而皇之地离开衡阳城,北窜省垣长沙,正好撞在了咸丰的气头上。
咸丰借题发挥,拿程矞采当典型,杀鸡儆猴,震慑湖南官场。
官场薄情少义,趋炎附势,落井下石乃是官场常态。
明眼人都清楚咸丰还没动程矞采是考虑到大敌当前,不宜轻动前线的疆吏。
程矞采被秋后算账,拔花翎、摘顶戴是迟早的事。
对于即将被罢免湖广总督,湖南的文武大员们自然是不必再像以往那般跪舔程矞采。
连程矞采放个屁都要猛吸嗅出是什么味道的屁,恨不得将程矞采吃了什么、肠胃健康状况都嗅出来。
听到衡阳城还在,进犯长沙的粤西教匪是长毛,而非短毛,且人数最多也就三四千人。
江忠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江忠源怵短毛,可长毛,江忠源倒没那么害怕。
长毛虽强,但并非不可战胜。
楚勇又不是没打赢过长毛。
长沙城长沙、善化二县附郭。
坐落于湘江西岸,城垣呈南北长、东西窄的条状布局,西濒湘江,城周十四里,城墙高二丈四尺,女墙有四千六百七十九个垛口,垛高二尺。
其中长沙城西南的天心阁墙段为长沙城墙最高段,高度为四丈一尺七寸。
长沙城配备有重炮,光是五千斤以上的红衣大炮就有足足九门之多!
尽管长沙城久不修缮,多处坍塌。
可长沙城的守军数量弥补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