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115节

  这个距离清军没有打劈山炮和抬枪,倒是让彭刚觉得有些意外。

  估摸着清军的劈山炮和抬枪都被大水泡湿了,或者没有足够的火药,打不响声吧。

  以彭刚对清军的了解,清军不可能放着有远程武器不用,等着和他的左军肉搏。

  楚军的一千三百多名鸟铳手,或站在缺口处,或靠垫脚物以大营湿漉漉的土墙为掩体,歪头闭眼,朝进攻中的左军施放鸟铳。

  楚军因鸟铳、火绳、火药受潮之故,哑火率奇高。

  彭刚粗略估计,至少有七成的楚军鸟铳哑火,真正打响的鸟铳,至多只有四百杆上下。

  而且楚军的鸟铳手压根没有瞄准集火的意识,基本上就是对准大概的方向胡乱瞎打一通,对左军的进攻部队造成的伤亡极为有限。

  直至进入五十步之内,左军进攻部队的伤亡才有较为明显的上升。

  只是到了这个距离,留给楚军鸟铳手的射击机会已经所剩无多。

  挺进至距离三里墟营墙仅有三十步左右的距离。

  一营的火铳手们在营长陆勤的命令下止步,四个连举起事先装填完毕的火铳轮番朝营墙缺口处的楚军鸟铳手开火还以颜色。

  至于倚靠在营墙处的楚军鸟铳手,由于有营墙作为掩体,只露出了小半个身位,陆勤没有理会,而是让全营的火铳手朝营墙缺口处,受弹面积更大的楚军鸟铳手集火射击。

  只一轮射击,便有上百名楚军鸟铳手倒毙于营墙缺口处。

  楚军的鸟铳手旋即出现了溃退的迹象。

  向荣亲自坐镇杀手队督战,杀了十几名跑得最快的楚军鸟铳手,才勉强止住楚军鸟铳手的溃势。

  然而向荣的努力也仅仅只是让楚军的鸟铳手多承受了一轮一营的排枪。

  眼见鸟铳手士气实在低迷,向荣遂让尚未和太平军左军接战、士气稍高的镇筸兵长枪阵顶上营墙的缺口,试图以残破的营墙挡住左军的进攻。

  面对镇筸兵如林的长枪,暂十一营的营长萧国达跃跃欲试,试图率领暂十一营和镇筸兵拼枪,一显身手,连暂十一营的副营长都拉不住。

  陆勤和镇筸兵交过手,镇筸兵实力不俗,暂十一营是头一回上战场,若是和镇筸兵拼长枪,有可能拼不过镇筸兵。

  退一步来讲,楚军的鸟铳手已经濒临崩溃,他们一营距离镇筸兵的枪阵也就三四十步的距离。

  一营放轮排枪能打死的镇筸兵都要比暂十一营和镇筸兵拼半天枪阵能杀死的镇筸兵多。

  陆勤命令各连朝镇筸兵的枪阵放排枪,他自个儿则又是吹哨,又是挥动令旗,又是大吼,才终于止住了暂十一营的军阵。

  如陆勤所料,在不到四十步的距离,仅仅只是承受了一营一轮的排枪,镇筸兵的长枪阵就已出现松动崩溃的迹象。

  正当此时,三里墟大营内的清军,除了向荣的两千六百楚军和一千三百镇筸兵在认真抵御太平军左军的进攻外。

  其余的部队各怀心思。

  两千二百乡勇团练被向荣裹挟在楚军之中。

  三百多八旗兵早已不见了踪影。

  贵州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只收拢来了六七百清江协绿营兵稀稀拉拉地站在楚军之后,余下的三四百人绿营兵早已不知所踪。

  贵州古州镇镇标游击韩永奇的镇标情况要好很多,六百镇标兵,韩永奇收拢到了五百。

  伊克坦布和韩永奇都在静观其变,如果向荣的楚军和镇筸兵打得过短毛,他们就跟着一起打。

  军功不要白不要。

  要是打不过,就直接放弃三里墟大营,转进武宣。

  他们在后军之中,只要跑得快,就有楚军和镇筸兵给他们殿后。

  营内的一处炮台下,愤懑难平清江协千总杨虎威带着八十多名黔兵摸到一处炮台下。

  杨虎威麾下的把总王智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杨虎威来到炮台下,踌躇不定道:“千戎真要现在动手么?短毛还没打进来,万一的向军门他们打退了短毛,我们这些兄弟岂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第152章 二败向荣

  “什么短毛!那是上帝会义军!”杨虎威纠正说道。

  “浪高丈,鱼满舱。现在纳投名状和等义军打进来后再纳投名状,分量可不一样!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爷们又是一条好汉,愿跟我争口气,搏一场富贵的兄弟就跟我上炮台,不愿跟我的,现在马上就走!杨某绝不阻拦。”

  话虽说得漂亮,可杨虎威的手却已经摁在了雁翎刀的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出鞘。

  这个时候动手,杨虎威是经过深思熟虑。

  太平军刚刚发起进攻时,距离三里墟大营太远,楚军、镇筸兵败迹未显。

  那时贸然袭取炮台,恐怕前脚刚占了炮台,后脚炮台就会被向荣派兵夺回。

  若等太平军攻入三里墟大营时再夺取炮台,价值将大打折扣。

  现在太平军已经攻至营墙边上,楚军、镇筸兵被太平军缠住,逐渐不支,败迹已显,楚军身后一直在观望的乡勇、黔军蠢蠢欲动,随时准备跑路。

  这时候夺炮台献投名状,不早不晚,刚刚好。

  杨虎威这伙黔军不是单纯因为受了八旗兵的欺负,气不过才萌生夺炮台,向太平军投诚的想法。

  作为一个从戎十五载,没什么背景的老行伍,十几年来欺负过他杨虎威的又何止八旗兵。

  杨虎威的忍耐力还没那么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些欺负他的八旗兵不过是压垮杨虎威以及这些黔军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人活一口气!我跟千戎干!”王智狠下心咬牙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其余衣蔽裳残,面憔额悴,连每人一双草鞋都做不到的黔军们也纷纷表示愿意跟杨虎威搏一搏。

  “好!随我来!”杨虎威豪气冲天地大手一招,气势汹汹地冲上炮台。

  杨虎威身后那群脊背向来佝偻得跟虾姑似的,平日里低眉顺眼的黔军们这一刻终于挺直了腰杆,亦步亦趋地跟在杨虎威身后。

  “来得正好,给爷搬炮弹去,累死爷了。”炮台上气喘吁吁的汉军旗炮手竟没察觉到异常,如往日一般,对这些黔军颐指气使,喝令他们搬炮弹去。

  “搬炮弹?爷今天不搬炮弹,搬你脑袋!”杨虎威也不废话,话音未落,刀已出皮鞘,一道寒光瞬间从这名汉军旗炮手的脖颈抹过。

  汉军旗炮手瘫倒在炮台上的土墙垛上,捂着鲜血汩汩往外冒的脖颈,不可思议地看向杨虎威和他身后那群杀气腾腾的黔军们,喉中吐出断断续续的气泡音:“你你.你们要造反?”

  杨虎威没功夫和一个将死之人白费口舌,二话没说带着他的麾下士卒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毫无防备的炮手。

  占领了炮台,杨虎威迅速完成部署,准备死守炮台,接应营墙外的太平军攻进来。

  炮台上弹药充足,杨虎威指挥麾下的黔兵挪动滚烫的七百斤重炮,将炮口对准向荣提督帅旗所在的位置。

  “有谁会打炮?”挪完炮,杨虎威这才意识到他只见过人打炮,自己没亲手打过炮,询问麾下是否有人会打炮。

  “千戎,我打过劈山炮!我可以试试。”一名黔兵小卒自告奋勇道。

  “好!大柱子,就你了!过来打炮!瞅准向荣的帅旗给我狠狠地打!”杨虎威说道。

  大柱子没有打过重炮,不清楚重炮的装药是多少两多少钱,填几成药安全。

  正要抓个炮手问问,奈何方才他们脑子一热,把炮台上的所有炮营兵丁一股脑杀光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名叫做大柱子的小兵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哆哆嗦嗦地装填好弹药,问鸟铳手借了根火绳,引燃了通火孔。

  由于担心一炮把炮台上的兄弟全部送走,大柱子装药十分保守,往少了装。

  初次使用重炮,大柱子忘了调整重炮的俯仰角,火炮仰角过于高,而装药少恰恰弥补了过高的仰角。

  一炮下去,落点距离向荣的提督帅旗仅仅只有十丈远。

  “大柱子,你他娘的打远啦!”

  杨虎威顿足叹息,为方才那一炮没有打死人感到遗憾。

  方才那一炮,虽是砸在了距离向荣帅旗不远的烂泥里,可一个人也没打死。

  一颗大铁坨砸在自个儿附近,给向荣吓得够呛。

  劫后余生的向荣总觉得这一炮很奇怪,听炮声传来的方向,不像是短毛打的炮。

  向荣别过头,循声望向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他帅旗的炮台以及炮台上穿着几十号穿着绿营号衣的绿营兵,猛然意识到有人他娘的临阵造反了。

  向荣暗叫不好,迅速命令两百楚军去将炮台给夺回来。

  炮台上的大柱子见已经被楚军发现,慌慌张张地寻找霰弹包,奈何炮台上只有实心弹,没有霰弹包。

  最后大柱子的余光落在桌案上的碗碟茶盏上,急匆匆将碗碟摔成碎片,脱下自己的号衣把地上的碎瓷片一裹,塞进炮膛当霰弹使。

  轰地一声炸响,无数碎瓷片在楚军的头上散开,立时就有五六名楚军中弹倒在烂泥地中。

  大柱子正要打第二炮,但为时已晚。

  第二炮还未装填完毕,近两百名来势汹汹楚军已杀至炮台下。

  把守炮台阶梯的三十多名鸟铳手朝登梯的楚军打了一轮排枪就下意识地往后撤。

  见鸟铳手顶不住楚军,杨虎威大手一招亲自带着身边的亲兵和刀牌手顶了上去:“刀牌手随我来!”

  长枪在狭窄的炮台上难以施展,向荣派出夺回炮台的两百名楚军,亦是楚军中的刀牌手。

  杨虎威的黔军刀牌手举着藤牌,边战边退,奈何楚军人多势众,黔军逐渐被楚军刀牌手逼到墙角。

  就在此时,大柱子心一横,抱着火药桶抓着一根火绳往前顶了上前,怒目圆睁道:“都给老子往后退,谁再敢往前老子就把火药桶给点了!”

  楚军惊骇不已,生怕眼前的大个子黔兵脑子一热手一抖真把火药桶点了,下意识地往后退。

  正当反正投诚的黔兵们在炮台上苦苦挣扎之时。

  暂十一营已经捅散围堵营墙缺口的镇筸兵长枪阵,杀入三里墟的清军大营,暂十营和一营紧随其后。

  目睹三个营皆已杀入三里墟大营,土丘之上的彭刚令旗一挥,将作为预备队使用的四营投入了战斗,以期一鼓作气,直接拿下清军的三里墟大营。

  虽然清军已经出现了溃败的迹象,但此时的清军并不缺兵力。

  只要伊克坦布和韩永奇的一千黔军,两千二百乡勇团练愿意顶上,为楚军、镇筸兵赢得喘息之机,为向荣争取收拢军阵的时间。

  清军的局势也不是不可挽回,未尝会败。

  然而向荣并不能像彭刚一样,对麾下的所有部队做到如臂使指。

  伊克坦布、韩永奇的黔军,两千二百各族乡勇团练打顺风仗尚可,一旦战局不利,他们跑得比楚军和镇筸兵还快。

  看见向荣的楚军和镇筸兵挡不住短毛,短毛已经杀入三里墟大营,追着楚军和镇筸兵打。

  听到三里墟大营之内,铳炮声、喊杀声、兵刃钉钉铮铮的碰击声不绝于耳。

  体力尚充沛的一千黔军和两千二百各族乡勇拔腿就往武宣城方向就跑。

  而一直苦苦鏖战的楚军与镇筸兵,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向荣身边连传令兵都凋敝得所剩无几。

  三里墟的血火之中,向荣披挂半解,满身尘灰泥浆,盯着阵地右翼。

  那边本是留给黔军、乡勇的支援口,按理应在太平军主力推进之际由他们黔军和五百乡勇顶上来,截断敌锋。

  但眼下,转身回望的向荣只看到一幕惨不忍睹的逃亡景象。

  只见黔军的清江协副将伊克坦布、古州镇镇标游击韩永奇两人挥手带头奔逃。

  他们身后的黔军乡勇一哄而散、丢盔弃甲、兵器乱撒,几个没跑快的甚至被自家人撞倒践踏。

  清军后军处处旌旗倒翻,鼓声寂灭,惊惶无序的逃阵仿佛决堤之水,直往武宣县城方向乱冲。

  黔军和乡勇皆未战先溃!

  “向军门!跑了……他们……全跑了……”见此情景,邓绍良跪倒在向荣身前,颤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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