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会身边的亲兵纷纷让开道路,就当是没看到发生什么事一样,生怕这时候乱出头,被石守信连带处置。
“斩!”
石守信对袭祚吩咐道。
“石狗贼,耶耶我今日……”
被人按在地上跪着的庞会,还没把嘴里的话骂完,就被袭祚身边的亲兵一刀斩下头颅。庞会麾下的人马,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脸上表情惊恐万分,却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庞会又不是他们的爹,这个时候还说个鸡儿!
“来一队人马,先押送他们回营,明日我会去大营料理后事。”
石守信对袭祚吩咐道,指了指庞会那边的人马。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袭祚对石守信作揖行礼,转身就走。很快,那已经被缴械的两百魏军就被带走了。
他们回营以后,一顿军棍是免不掉的。不止如此,今夜这件事还会通报全军,以儆效尤。
魏军在哗变干掉钟会之后,正是军纪涣散之时,将领们的权威遭遇严重挑战。
庞会这时候冒出来了,那正好当一个典型,好好的肃正军法,相信卫瓘对此也不会说什么的。
石守信并未催促,也没有进关家的屋舍,而是在门外等着。
一个时辰以后,袭祚带队返回,此时关府大门已经敞开,里面点满了火把。
袭祚抱着一个木盒子,里面装满了白绫。他走到石守信身边问道:“石司马,现在开始办事么?”
“叫十个兄弟一起进宅,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石守信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庞会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双目瞪圆了。
都懒得叫人收尸。
“庞会啊庞会,活着不好吗,非要一心寻死。
你要跳出来,那就别怪我手狠了。”
石守信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带着袭祚等人走进关家宅院。
前院里,关家所有人,男女老少都在这里了,一个两个都面带恐惧之色。
“谁是关彝,出来说话!”
石守信看向面前一众关家人询问道。
“我就是关彝,不知您是?”
一个面相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出列,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问道。
“我是石守信,暂代魏军军司马一职。
你们此前参与钟会姜维叛乱,已经事发了。你觉得我今夜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石守信看向关彝询问道,火把照耀下,目光犀利无比。
关彝默然,而他身后的家眷,则是抱头痛哭。
“都是命罢了,成王败寇。”
关彝叹了口气,没有开口骂人。
石守信对身边的袭祚说道:“将白绫给他们自我了断吧。”
袭祚将手里的木盒子递给关彝。
待关彝接过木盒,石守信看向他说道:“这是我给你们最后的体面,明日外人便知道关家人为国殉葬,以彰显先辈气节。”
听到这话关彝点点头,面露感激之色。
“留下最小的一个孩子,我代为抚养。”
石守信又补了一句,关彝和身后的关家人,顿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有感激,有迷惑,更有释然。
“把断头香点上,等香灭了,我们进来收尸。”
石守信语气漠然对袭祚说了一句,指了指关彝身后某个面相跟刘玥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女人说道:“等会你带着孩子出来,我派人送你去皇宫!当然了,想殉葬也随便你。”
说完,袭祚拿来一炷香,将其点燃,然后插在关家大门的门板缝隙中。
随后石守信带着人走出院落,在门外等候。
他心中暗想:一炷香的时间,关家人应该有很多生离死别的话要说,就不必在那里打扰他们了。
这一柱香烧得看似很慢,盯着看都察觉不到它在变短;可它又真的烧得很快,偏过头不去看,过会再看的时候,已然短了一大截。
“石司马,关家人此前对您有恩吗?”
大门前,袭祚凑到石守信耳边低声问道。
“并无交情。”
石守信面色平静说道,看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这人杀了不就行了么,何必整这么多事情呢?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死了哪里看得到?
为这些死人做这做那,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袭祚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
“我们并没有杀人,是关家人自己为国殉葬的,你不要乱说话。”
石守信强调了一句。
“这,这有区别吗?”
袭祚讪讪问道。
他还是没搞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区别。
难道说他们是自尽的,就不是被你逼死的吗?我们这些兵马不来,难道他们会自尽吗?
袭祚始终都认为石守信多此一举,或者叫惺惺作态。
当然了,对袭祚来说,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他也只是听命行事。石守信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必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
“世间有三碗面最难吃,那就是人面,情面,场面。
让关家自尽而不是我们去屠戮他们,这就是人面,也叫体面。
杀掉庞会,不让他们公报私仇,维护军纪,这就是场面。
至于什么是情面,你就自己揣摩吧,多说无益。”
石守信轻轻摆手道。
原来是“三面大法”啊!袭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不明觉厉的崇拜感。
二人话语之间,香已经烧完了。
石守信看了看已经燃烬的断头香,长叹一声,对袭祚招呼了一声,对他交待大事。
“我这人见不得惨祸,怕夜里做噩梦。
你带人进去给关家人收尸吧,我就不去了。
刘禅的二女儿,就是我刚刚指着的那位女子,你在处理完关家人的尸体后,送她去成都皇宫找刘禅。
她应该会带着一个婴儿,那是关彝幼子,我刚刚已经瞧见了,反正你就当没见过这孩子。
关家的财产,我会派其他人去收拾,你们不要碰。做事手脚要干净,不差那点钱。
大队人马我先带回去了,办完事早点回来,不要节外生枝。”
说完,石守信也不管袭祚应答,直接转身便走。
很快,大队人马走得一干二净,就剩下几十个亲兵,站在袭祚身旁,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们愣着干什么,进院子收尸啊!
难道还想在这里吹冷风吹一晚上?”
袭祚对身边的亲兵叫嚣道,心中却是涌出一个又一个疑问。
……
关家人全部自尽,形同被灭门。这个消息传得飞快,让很多蜀国旧臣瑟瑟发抖。
不过石守信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件事的,第二天,他就来到了魏军大营,见到了卫瓘,将庞会的事情如实告知,详细阐述了前因后果。
庞会的尸首,袭祚已经派人送回来了,那两百不听号令擅自出动的士卒尚未被处置,消息还没有传开。
得知此事以后,卫瓘很快就下了两道军令。
第一道军令,成都城门四面的四个大营,已经没有必要存在,所有兵马合兵一处,在成都东郊扎营。除了石守信部在成都城内负责纠察外,所有军中将领和军队都要离开成都,不得住在城内。
第二道军令,所有牙门将、骑都尉以上的军官,速速来中军帅帐开会!
撤去营帐,军队转移重新扎营需要时间,但将领开会却可以随叫随到。就在庞会被斩的第二天下午,军中将领聚集到帅帐开会,只是每个人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因为庞会的人头,就悬挂在帅帐门前的杆子上,那模样看上去狰狞可怖得很!
大家眼睛都不瞎,就这架势,那能有好事么?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看到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卫瓘拍拍手喊道:“人都到齐了吧?那现在军议开始。”
他喊完话,中军帅帐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就看门口挂着的那颗人头,也要给足卫瓘面子。
“军司马,你来说吧。”
卫瓘对石守信吩咐道,作为代理大都督,哪有顶在前面训话的道理。他只需要说最关键的那几句话就行了。
坐在他身边的石守信站起身道:“诸位将军,昨夜庞会在拿不出军令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大营。现在石某想问问,他是奉了哪一位给的军令?”
石守信环顾众将,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说话。
其实李辅是知道此事的,庞会临行前跟他打了招呼,只不过没说去灭关家满门,只是说想去捞点财帛。
但此刻他却装作一点都不知情,面对石守信的问询,露出一脸迷茫的神色。
“那看来是没有了。
无军令深夜鬼鬼祟祟的带本部人马出营,只为了报私仇。
诸位将军,石某想问问,庞会这样的,依照军法该不该杀?”
石守信继续问道。
胡烈在下面叫嚣道:“石司马,这种人不杀,留着作甚?大家要是都只想着报仇捞财帛,这仗也不用打了!”
有他带头,下面顿时一大堆人跟在附和。
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庞会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