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我已经替你写好了,签上名字就行。”
刘禅很是贴心的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张纸,放在桌案上。让费恭亲手写休书,不亚于对他心口插把刀以后,拔出来再插一次。
不得不说,刘禅还是挺关照费恭的。即便夺走他的妻子是迫不得已,刘禅也在尽量照顾他的心情,以及费家的颜面。
既然事情不好看,那就让过程简略点吧,是个人都要脸的。
休妻之后,刘玥无论被钟会如何处置,都跟费家无关了。这也是不选择次女的原因。
因为关家不可能将丈夫已经为国捐躯的寡妇扫地出门。
而直接送走,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在魏军大营受辱,打的都是关家的脸。
三娘子成婚一年多,又无子,丈夫建在,处理起来综合成本最小。
费恭看向刘玥,希望自己的妻子能说句话。
然而,刘玥却取来笔墨,率先在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意味着,妻子承认丈夫所言属实,愿意被休。
刘禅也是有些诧异的看了刘玥一眼,未出嫁之前,自家三女儿最是柔弱,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没想到此刻居然如此坚强!
费恭还想再说什么,刘玥却将小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阿郎,这次让我来保护你。”
她一脸坚毅的神色,看不到半点退缩。
费恭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一样。最后他还是用颤抖的右手,提笔在休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玥将休书折好揣进袖口,对费恭强笑道:“妾带着休书去魏军大营,一切就跟阿郎没有关系了。想来钟会再怎么下贱,也不至于还来找费家的麻烦。”
她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费恭行了一礼,看向刘禅说道:“父亲,我们走吧,速速派车驾送我去涪城,以免节外生枝。”
刘玥没有再去看费恭,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却顾不得去擦一下,径直走出了卧房。
走出费家的大宅后,刘禅看向正在擦眼泪的刘玥说道:“我会派人去跟钟会说,尽快将接你回来,你暂且忍耐几天吧。至于你的婚事,将来再说吧。”
他面带羞愧,却也是满心无奈。
刘玥很是乖巧的点点头道:“父亲,我明白的,不用再说了。”
“嗯,你先上车吧,我让郤正送你去涪城魏军大营。”
刘禅将女儿扶上车驾,此刻刘玥这才注意到,坐在前面负责驾车的车夫,正是郤正。
看到刘玥上了车,郤正转过头一脸歉意说道:“三娘子,是下官建议刘将军送你去钟会那边的,都是下官的错。你要是怨恨的话,就怨恨我好了,不要怨恨你父亲,他已经很难了。”
“我也不想看到阿姊受苦,并不怨恨郤先生,这就出发吧。”
刘玥轻声说道。
“唉,征战天下是男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你这个小娘子受苦呢?”
郤正忍不住叹息道,随即催动马鞭,驾车前行。刘禅目送着车驾离开,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的。
眼前这一关算是对付过去了,但这真的是最后一关吗?
刘禅脸上愁云密布,正是应了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刚刚完成一整天的训练,石守信满身疲惫的回到自己所在的军帐内,喝了点解暑的汤水,心里盘算着计划的细节。
钟会在等待司马昭那边的动静,他也在等待钟会那边的动静。一旦计划发动,就是石破天惊。
大局是需要把控的,石守信就打算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力,去推动局势的进展。
结果石守信屁股还没坐热,丘建就来到他的营帐,说是钟会有事相商。
呵呵,钟会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情,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石守信站起身,二话不说就跟着丘建就来到了钟会所在大营。
进入帅帐后,钟会也没跟他讲客气,直接将司马昭的书信交给石守信观摩。
一目十行的看完,石守信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他原以为,司马昭会狠狠的削邓艾一刀,至少也是会斥责一番。没想到,除了邓艾提出的准备伐吴的建议外,其他的司马昭居然照单全收了!
邓艾给刘禅及蜀国旧臣的封赏,司马昭答应了。
对蜀地军民百姓秋毫无犯的怀柔政策,司马昭也答应了。
至于钟会告状,说邓艾居心叵测想当“关中王”的小报告,反倒是被司马昭斥责了一顿,说他妒贤嫉能,自己不能打就算了,还要嫉妒邓艾的战功。
换言之,司马昭现在力挺邓艾,之前钟会的一系列阴谋操作,看起来效果并不明显。
当然了,司马昭究竟是真的不介意,还是装作不介意,钟会也无从得知。
石守信也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是小看司马昭的隐忍了。
“司马昭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眼见邓艾兵少势弱,故意要扶他一把,而不是真的对邓艾不忌惮。”
沉寂很久之后,石守信这才开口劝道,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很显然,司马昭在端水,他也想当端水大师。
钟会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脸上看起来有些犹疑……甚至是恐惧。
石守信顿时心中一沉!钟会居然害怕司马昭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真的怂了吧?
石守信真想上前给钟会两个耳光打醒他。
第119章 下克上(1)
从钟会大营回来,石守信对这位魏军大都督失望透顶。
前世的时候,他经常嘲笑袁本初好谋而无断。觉得袁神真是一把好牌打稀烂。
但今日看到钟会,石守信这才明白:时代的迷雾,并非是每个人都能看透的。
身处迷雾之中,就只能依照能看到的,面前仅有的那几步做选择。
很多时候,急功近利,只顾眼前,犹豫不决,病急乱投医,这些都是常事。
钟会也一样,面对司马昭明目张胆的偏袒邓艾,他也有点慌了。事到如今,钟会居然有“投降输一半”的心思,这让人情何以堪?
你投降输一半不要紧,跟随你的人要怎么办?
石守信觉得钟会简直离大谱,他连忙将李亮和孟观找来,和他们商议对策。石守信把今夜在钟会帅帐内发生的事情告知二人,李亮和孟观同样是一脸不可思议!
都这个节骨眼了,钟会竟然还想着能获得司马昭的原谅,这厮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众人都无法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才智和意志是两种东西,有才智的人,意志未必坚定,钟会便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从这个角度看,他比姜维差远了。
“钟会如此,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石守信看向李亮和孟观询问道。
“卑职听石监军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孟观的回答很直接,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毕竟以后要跟石守信结成儿女亲家。现在遇到事情了,那能不一起扛么?
“石监军,卑职以为,我们是应该做些事情了,不能一直等下去。”
李亮沉声建议道。
石守信点点头,对二人的表态很满意。无论是出主意还是表忠心,他都很喜欢。
“要做什么呢?”
石守信看向李亮询问道。
“回石监军,卑职以为,我们要挑动邓艾和钟会的对立,两边最好闹起来,势成水火。
只有推着钟会往前走,他才没办法退却。
一旦两边明火执仗对立起来,司马昭就没法和稀泥了。而以现在的情况看,钟会有可能退让,心中还存有幻想。
当务之急,就是砸碎钟会的所有幻想!”
李亮一针见血的指出钟会的问题:做事情不够主动!
钟会是希望朝廷,也就是司马昭下令将邓艾调职,或者罢免。
借刀杀人,好让自己不用脏手。这也是典型的谋士思维,希望借着别人的手去收拾邓艾,自己可以坐享其成。
可问题是,司马昭也是个老硬币,他未必会上当。这样一来,钟会的处境就比较被动了。
假如说,司马昭下一道军令,调胡烈和他麾下众将的部曲,归邓艾调遣,那不是一下子就砍了钟会几万兵马?
到时候钟会面对这道让双方此消彼长的军令,他是接呢,还是不接呢?
石守信在想办法平衡钟会和邓艾之间关系的时候,司马昭在以更强的力量去干预二者的平衡。相比石守信做事润物无声,司马昭办事可谓是简单粗暴。
本来钟会是绝对强势的,可司马昭这么一封书信送来力挺邓艾,二者的关系又调转了过来。司马昭下一次送军令过来,很可能就会彻底解决邓艾与钟会之间的争斗。
情况摆在眼前,并不需要过多怀疑。问题只是在于,后面该怎么办。
“你们先回去想想,待我思虑一二。”
石守信点点头道,并没有说应该怎么办。他心中其实已经有预案,只是该不该实行,始终都是个令人难以决断的问题。
李亮和孟观二人作揖行礼而去。
待他们走后,石守信一屁股坐到桌案前,铺开大纸准备写信。想了半天,他都感觉写信的效果,似乎已经到头了。
就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常规的吃药打针,已经无法对病情有所改善。
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
他提起笔,开始写信。不过不是写给其他人,而是以某个人的身份和语气,代替那个人写一封石破天惊的信。
整整写了一个多时辰,反复修改了十几遍,废纸都弄了一大堆,最后终于写好了。
他将信纸收好,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就等朝廷的下一份诏书了。
这十多万兵马在蜀地归钟会调遣,司马昭只怕夜不能寐。石守信确信,朝廷的第二份诏书一定很快会到的。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里面绝对有调一部分兵马出蜀地,或者干脆分兵给邓艾的命令!
只要朝廷的诏书一到,就是他石某人登台表演的时候了!
……
两天后,一辆两轮马车悄悄驶入钟会所在中军大营,将一个妙龄女子送进帅帐后,又飘然而去。可谓是轻轻的来,不带来一片云彩。
这个年轻女子就是刘玥,她在中军帅帐内看到身着蓝色锦袍,整个人都显得温文尔雅的钟会,稍稍松了口气。
总算不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猛汉子,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见钟会不理她,刘玥上前,从袖口掏出那份休书,将其放在钟会的桌案上。
“你父亲倒是挺有意思的。”
钟会将休书一目十行看完,呵呵笑道。
“诸葛丞相的儿媳,他肯定不可能送出来。关将军的儿媳,他肯定也不可能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