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够突袭应天,而后攻入城内!
朱棣的眼睛亮了起来,可能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济南尚且攻不下,坚固的应天怎么可能攻得下来呢?
一旦久攻不下,粮道被断,前后夹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对他来说,应天才是最容易攻破的!
“此战只有一次机会,有去无回,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攻进应天加冕为帝,再无其他侥幸,整军!南下!”
任何一个伟大的人,都有一种在绝境中敢于孤注一掷的勇气,而那些在关键时刻退缩的人,只会成为王者的踏脚石。
……
盛庸、铁铉、平安等人静静的在济南等待着燕王的再次南下,伴随着大势的偏移,他们已然有绝对的信心让朱棣再次折戟于此。
可很快他们就惊恐的发现,燕王朱棣竟然绕开了济南,而是转道渡河径直扑向了徐州,那里是中原门户。
所谓自古彭城列九州,龙争虎斗几千秋,无论是南下还是北上,古来多少英雄在此处争斗!
稍有常识之人,谁不知道,燕王剑指徐州,意在应天!
徐州位置如此险要,自然是城防坚固的重城,按理说足以抵挡燕军,可围魏救赵的关键难道在军事上吗?
徐州乃是应天门户,倘若出现意外呢?
如果燕王再绕过徐州,继续向南呢?
皇帝陛下的安危岂不是要受到威胁?
几乎没有犹豫,早已在济南做好万全准备的朝廷大军放弃了所有的守城利器,星夜疾驰往徐州追赶燕军。
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朱棣重新将战场拉回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野战中,在蓝玉死后,他便是天下第一的战将,没有了城墙的保护,又心焦皇帝安危,平安、盛庸等人顿时迎来了迎头重击。
朱棣在曾经的失败中汲取经验和教训,他已经真正的了解了自己的敌人,明白他们的弱点,在广袤平坦、一望无际的淮海,他率领着天下最精锐的骑兵,向南军发起了一次次的进攻。
纵然他已然在战略上占据了主动,可战场之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他也遭遇了失败,可命运终究垂青了他!
神奇的命运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祸福,陈友谅不会想到他会死于流矢之下,刘邦不会想到胸口中了一箭竟然没死,那些历史上踌躇满志的帝王,不会想到自己会英年早逝。
古来英雄豪杰信任自己的能力,可最终回首过往时,他们都会感叹一句,“此天将兴我!”
在靖难之役中,朱棣一次次的借助突如其来的大风反败为胜,而今他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命运再次眷顾了他,击败了他的魏国公徐辉祖被调回京城,而盛庸等人则失败了一个巧合。
长江以北最后一座重城扬州,竟然不战而降!
这一桩桩的巧合,谁又能不说一句天命在身呢?
沉沉的黑暗恍然已然过去,大明的京城应天就在长江之后,那是流淌着光明与温暖的天上之城。
他在许多年前离开了那里,曾以为终生不能回返,可现在他回到了这里,带着千军万马。
无数的血与火在眼前闪过,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还活着的人,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
第60章 皇帝后悔
应天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寂静无声,充斥着一种无声的惶然。
一种荒谬的感觉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间。
朝廷平叛两年半,结果把叛军平到长江边上了?
半年前不是还形势大好,燕军龟缩于北平,被朝廷步步蚕食,那时朝廷上下衮衮诸公,一口一个燕逆、燕庶人,仿佛随时都能把燕王灭掉。
结果就这?
甚至有人胡思乱想,应天难道真的不适合作为都城吗?
怎么在这里建立的王朝,都这么短命,若非燕王是先皇嫡子,堂堂大明岂不是二世而亡?
在这种氛围之中,自然有许多人想到了久不视事的驸马李祺,感慨道:“若是皇帝陛下听从驸马李祺的意见,又岂有今日之祸事呢?”
李祺虽然这些年半归隐,但并不是完全不出现,他一直都在著书,偶尔也会放一些只言片语到外面,他身边依旧聚拢着一批门生,在宣传他的思想,这些思想非常的王道。
其中自然有关于靖难的部分言论流出。
“王不可动怒而兴师,朝廷有煌煌大势,便要以大势堂皇压之。
燕王起兵造反,证明先前削藩之策是错误的,首要应当安抚其余诸王,以使天下混元如一,连接诸王,守望相顾,自辽东、山西、河南、山东而成一线,燕王必自困其地。”
在朝廷派出耿炳文后,又有言语传出,“朝廷点将北上,乃是以己之弱攻北军之强,殊为不智。
兵者凶器也,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
昔年魏、蜀互相攻伐,司马懿便是死守空耗诸葛亮,唐太宗李世民每每据城坚守,耗其粮草,而后反击,以大欺小、倚强凌弱,这才是制胜之道。”
其余还有诸如“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只求胜败之理,纵然父子兄弟,亦要搏杀,哪有顾念叔侄之情,而自缚其手的道理。”
这些东西自然都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但因为是李祺说的,朱允炆一个字都不想听……
李祺自然是故意传出去的,他太了解朱允炆的性格了,知道他说了朱允炆也不会听,甚至还会故意避开这些选择。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在他的暗中助攻下,朱棣比历史上提前一年的时间攻下了扬州城,他的一番筹谋终究是没有白费。
……
正是夏秋之分,晨光微煦,间时有清风抚来,长江北岸屯驻着燕军铁蹄,八百里秦淮之上的脂粉香消散一空。
临安公主府的拂柳依旧轻摇着,有朗朗读书声自小轩窗透出,李显穆如同往日,侍奉于父亲身旁。
“燕王殿下北来,父亲可是静极思动了?”
李显穆知道这几日父亲的心情很好。
李祺转头望了儿子一眼,他的确是很高兴。
朱棣提前一年到了这里,那科举考试就能提前一年举行,他大概还能看到李显穆高中状元。
“天下局势走到了现在,虽然不能说是情理之内,但的确是早有预料,神器易鼎,一向是著作功勋之时,为父自然有些事要做,事关家族和天下。”
李祺知道该是自己上场刷功勋的时候了,韩国公府能不能从《逆臣录》里面被摘出来,就看这次在朱棣面前刷的功劳够不够多!
朱棣和朱元璋在很多方面都很像,但又很不一样,比如朱棣的善待功臣,可以说是古今君王第一,靖难功臣几乎全部世袭罔替,而且一直富贵到明朝灭亡,这是历史上的历朝历代,是绝无仅有的。
后世有很多红楼同人作者会把背景架空到明朝,但事实上,如果宁、荣二府真的是明朝勋贵,贾府的爵位不会每代都降,贾府犯的那点事,也根本不会落到抄家的地步,皇室只会训斥一番,然后继续让他们安享富贵。
在与国同休这方面,明朝皇帝对勋贵的承诺是真的做到了。
如果系统的目标不是家族传承五百年,而是两百年的话,他也不用这么费劲了,直接就跟着朱棣靖难,拿个世袭公爵,然后直接躺平到明朝末年,顺利过关。
“燕王殿下在一些方面的性格有些像是先皇,比较暴虐好杀,他起兵靖难以来,遭遇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才终于站在了巅峰的位置上。
他一定会大开杀戒的……”
李显穆微微沉思,而后扬首问道:“父亲是要去救建文帝的忠臣吗?燕王殿下不会高兴。
战争是一场赌博,双方压上的是生命,若燕王殿下败了,亦是阖王府俱死的结局,此事难矣。”
“难,却并非做不到。”
李祺提笔在宣纸上描画,而后写下“白帽子王”四字,“总有些事能够让他放下那些曾经的恩怨,而促成这件事,无论是对家族,还是对整座天下,都是一件好事。”
若是能促成这件事,李氏的声望将会大大增强,这将是一笔能够受用极久的财富。
……
皇宫中的朱允炆已然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他万万没想到,只是削藩而已,竟然要把自己的皇位削掉了。
正如外人所想的那样,他此刻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李祺,从洪武三十一年开始,李祺的话总是正确的!
若是按照李祺的削藩办法来,燕王或许根本就不会起兵造反,在燕王起兵造反后,若是听从李祺的办法,或许早就已然平定。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曾经触手可得却又失去”,更何况他即将要失去的是“至高无上的皇位”,后悔是一种让人穿肠肚烂的毒药,而人世间甚至没有它的解药!
齐泰和黄子澄不在应天,他只能问计于方孝孺,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明白,方孝孺已然无数次的证明了自己的无能,为何皇帝在最后还是要信任他。
历史给不了任何人答案。
只能说朱允炆或许是真的愚蠢。
朱棣已然走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会停下脚步,在清晨的太阳升起之时,他骑乘着高高昂扬的战马,马鞭重重的挥下!
“还有最后一战!”
命运选择了朱棣,他将要从一个反贼一跃而为皇帝。
燕军饮马长江,马鞭所指,乃是应天!
过江!
渡河!
朱棣遥望江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谁是天命所归?
只有鲜血和刀剑,才能让上天赐下冠冕!
第61章 朱允炆死
清晨第一缕曦光自东而来,洒落江畔,天际尽头的长江滚滚东流去,朵朵浪尖水花在光中泛着晶莹剔透,重重拍在岸边。
燕军士卒渡河而过,黑压沉沉,连绵成片,每一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容上皆透着兴奋与激动。
燕王朱棣站在巍峨的城池前,甲胄贴着他雄壮的身躯,手中利刃折射着晨光,带着清晨不曾消散的寒意。
俄而,朱棣策马于万军阵前狂奔,做最后的战争动员。
……
李祺正奉诏进宫。
汉丞相萧何曾言:非壮丽无以重威,自古以来除了宋朝外,皇宫俱是威重显赫之所在。
可宫殿终究是死物,李祺依旧记得朱元璋驾崩那一日,整座皇宫充斥着阴冷森然,而此时的皇宫中则充斥着茫然失措与六神无主。
他一路走来,入目所见,俱是一片萧瑟,宫墙边的拂柳下落了满地枯败发黄的枝叶,宫道两旁的沟壑中填埋着杂物,奉天殿的屋檐下,灯笼垂下半截,随风而轻摇晃荡,宫人更是魂不守舍,神色间有茫茫的惶然。
任谁看到这一幕幕,不说一句大势已去,命数已尽呢?
可谁又能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大一统王朝的第二代,仅仅三年。
李祺没想到朱允炆会在这个时候诏自己进宫,虽然意外,但他自然不可能不来。
即便朱允炆马上就要失去皇位,可只要朱棣还没有攻进城中,朱允炆就依旧是大权在握的帝王。
历史上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杀死徐增寿,现在杀了李祺也不是一件难事。
李祺进了奉天殿,而后见到了朱允炆,方孝孺不在这里。
往昔俊秀风雅、丰神俊朗的皇帝此刻已然憔悴的不成样子,双眼的红肿和青紫,一看就多日不曾安然入睡。
见到李祺走进,朱允炆好像看到了大救星一般,带着深深的哀求,“姑父,朕之前错了,悔不该不听你言,有了今日的祸事,你有通天的智慧,想必能够救朕于水火之中。”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