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42节

  李祺木然道:“陛下,臣哪有通天的智慧呢?

  先前的削藩之策、平定叛乱之策,并不是他人难以想出的高明手段。

  臣只不过是秉持着一颗公心,才敢于对陛下献策而已。”

  朱允炆呆呆的望着李祺,听着这番话,手上再也没有力气,泣声道:“朕从前都做了什么啊?难道除了坚守城池真的便别无他法了吗?”

  坚守城池?

  李祺摇了摇头,坚固的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大势一败,人心一散,便如同沙滩上的城堡,一碰就散,一触即溃。

  “从洪武三十一年起,陛下每一次都不相信臣的进言,今日若陛下愿意相信臣,便去将曹国公李景隆这些年幼时便与燕王朱棣相交莫逆之人全部扣下,或许还能有半分生机。”

  李祺话音落下的瞬间,朱允炆已然呆住了,他又不是一个彻底的蠢人,自然知道李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彻骨的寒意从心底透出,他哆嗦着说道:“朕对曹国公恩重如山,他怎么会背叛朕呢?”

  李祺平静的望着朱允炆,声音毫无起伏波澜,“因为他是一个无耻的人。”

  而无耻的人背叛恩主并不算是什么。

  殿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有御前太监飞奔而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凄然哀嚎,“陛下,曹国公李景隆打开了城门,燕逆已然进城了!”

  李祺都有些沉默,这也太快了,刚说完就进城,他还没从宫中脱身呢。

  恍若沉沉的钟声在耳边响彻,震的朱允炆目眩神晕、口干舌燥,他说不出任何话来,无尽的绝望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用力晃了晃身子,望向了李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却有一道声音在响彻,“李祺又是对的,如果朕早知道……”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太监道:“朱棣已然进宫了吗?”

  “他不会进宫的。”

  李祺突然道,朱允炆望过来,李祺又重复了一遍:“他不会进宫的。

  大势已定,他不会让自己的手上沾染帝血,他会等待你自杀,或者主动让位给他。”

  朱允炆勃然色变,“他做梦!不过是乱臣贼子,竟想从朕的手中接过皇位,绝不可能!

  朕就在这里等着,难道他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弑君不成?”

  “有何不敢呢?”

  李祺淡淡道:“燕王朱棣起兵靖难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全家死绝的准备,这便是天下之争。

  他走到了这一步,纵然背负着弑君的罪名,也绝不会半途而废,陛下当初一意孤行,难道从未想过可能会有今日之事吗?”

  朱允炆沉默了,他自然是没想到过会有今日,“难道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李祺心中已然不耐到了极点,堂堂皇帝,竟然连赴死之心都没有,又菜又爱玩,输又输不起。

  若非要维持人设,以及不太想刺激朱允炆,跟着他陪葬,李祺早就开喷了。

  这里不能再久留了。

  【消耗200成就值兑换两支黄阶道具迷幻香,当前剩余成就值400。】

  袅袅香烟弥漫殿中,氤氲之间,宛如仙境,朱允炆只觉有一道哀凄幽远的声音仿佛从遥远飘渺之处传来。

  那道声音哀凄婉转,声声泣泪,带着无尽的苦痛,其音甚哀。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一遍唱罢,又是一遍,“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朦朦胧胧、轻轻扬扬之间,朱允炆想到了当初他问方孝孺若是应天守不住怎么办,方孝孺亦是斩钉截铁的说道:“皇帝为江山社稷而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难道要受到乱臣贼子的折辱吗?”

  天子岂能受到乱臣贼子的折辱呢?

  双倍的剂量用在他身上,朱允炆已然深深困在幻境之中出不去了,而李祺则乘此机会离开了这里。

  他走到了宫门前,正准备出去时,突然听到一阵骚乱,而后回望奉天殿,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时间刚刚好,殿中有太监、宫女、禁卫,所有人都能看到驸马李祺是正常谈完出的宫,没有人会认为皇帝自焚与他有关。

  历史上的朱允炆死没死他不知道,但这一世的朱允炆一定死了!

  【朱允炆死,成就值+1000,当前成就值1400。】

  温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朱允炆不过是明朝的一段插曲,接下来与朱棣的会面,才是决定人生、家族命运的关键时刻!

第62章 面见朱棣

  朱棣集团众人进入应天、围困皇城后,便一直等待着宫中有关于皇帝朱允炆的消息。

  当腾空而起的火焰染红了沉压压的天空,宦官与禁卫忙不迭的打开皇城喜迎燕师后、并带出皇帝自焚的消息后,朱棣终于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燕军大营王帐中没有响起欢呼,反而陷入了一时寂静,人人屏息凝气,直到朱棣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犹如注入了生机,兴奋充斥在每个人的眼中。

  自古功高莫过于从龙救驾,他们跟着燕王从北平一路历经生死,其中固然有忠义所在,可究其根源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吗?

  在这些人中,只有道衍和尚是不一样的,他的心底有浓浓的满足在流淌,他终究完成了年少时的大愿,一身屠龙术没有浪费。

  他打断了帐中弥漫的欢欣,沉声提醒道:“殿下,行百里者半九十,朱允炆虽然已死,可天下依旧有诸王,有忠于朱允炆的臣子在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您是否能够安稳坐在皇位上,还是一个未知数!

  建文最为信重的三个大臣中,齐泰和黄子澄不在应天,极可能在外征兵准备勤王,可他们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方孝孺!

  他是天下鸿儒,江南文人领袖,他这一脉从他的老师宋濂、甚至更久远的宋末就名满天下。

  纵然是驸马李祺在声望方面亦要逊色半分,再加上他是建文的老师,若是能够让他承认您的帝位,天下人心便能轻而易举的平定。”

  朱棣微微皱眉,正要答应下来,便有亲兵走进汇报道:“启奏殿下,有自称驸马李祺的男子在营外求见。”

  朱棣一惊,又是一喜,连忙说道:“快些将人请进来。”

  李祺在卫兵的带领下径直走进了营帐之中,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现实中见到朱棣,同记忆中相比,更加的成熟,这三年前的战火仿佛凝结在了每一寸皮肤上,浑身逸散着肃杀血腥之气。

  “草民李祺拜见燕王殿下,殿下千岁。”

  李祺一开口,众人这才想起来,李祺已然在两年多前就辞去了所有官职,朱棣眼中笑意更加诚挚,将李祺扶起,笑道:“妹夫莫要客气,你是外戚中的英杰,是父皇亦交口称赞的大才,只是建文昏庸,不能用妹夫之才,日后本王必将重用!”

  李祺根本没信这句话,罪族怎么重用?

  正五品就是上限了,永乐朝的阁臣自然比洪武朝强太多,但官位低就是低,阁臣的地位真正提高还是后来仁宗给阁臣加尚书、侍郎衔,既有名位,又有实权,那时才算是半个宰相。

  还是得先把罪族的身份给去掉才行!

  历史上今天以及明天就会有大批士子前来投奔,诸如解缙等人,杨荣拦住了急匆匆进宫的朱棣,问出了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先遏陵乎,先即位乎”,由此得到了朱棣的赏识,后来官运亨通。

  可对于李祺而言,这些都远远不够!

  在他看来,历史上的朱棣进入应天后的一系列操作,简直如同小丑,丑陋的不能再丑陋,给后世留下了无数的反面素材。

  一念至此,李祺径直问道:“殿下可是要径直入宫?而后让方孝孺起草登基诏书,以削平建文旧臣的反抗之心?”

  对于李祺能猜出来这一点,朱棣和道衍等人都不奇怪,朱棣点点头道:“正是,景和可是觉得不妥?”

  “若是方孝孺愿意起草诏书,自然是没有不妥,可殿下难道没想过方孝孺会宁死不屈吗?

  若是在宫中大殿之上,百官之前,殿下被方孝孺严词拒绝,岂非颜面尽失?

  若殿下真有此愿,就将他请到这营中,在这里无论成败,都不为外人所知,此乃进可攻、退可守之道。”

  李祺一言点醒梦中人,朱棣连忙吩咐人去将方孝孺请到这里,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李祺这是话中有话,“景和是觉得方孝孺绝不会屈服?”

  “我与方孝孺虽政见不同,可他是个从一而终的忠臣,有面对生死而不堕其志的秉性,我断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只是我空口白牙不足为凭,还是要殿下一试才可。”

  李祺转身走到帐中屏风之后,静静等待着方孝孺前来。

  只有让朱棣知道方孝孺这条路彻底走不通后,他后面的计划才好实施,这是一套针对朱棣性格弱点的连环计,乃是赤裸裸的阳谋。

  方孝孺根本就没躲,他昂着头走进了燕军的营帐之中,朱棣好声好气的请方孝孺写下登基诏书,可却被方孝孺厉声驳斥。

  朱棣说自己是效仿周公辅成王,李祺听得都直摇头,朱棣和他爹一样,每次找的理由都太烂了,所以才会为人诟病。

  这大概是周公在历史上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方孝孺厉声问道:“周公辅成王?那成王呢?”

  朱棣只能硬着头皮说成王自焚了,方孝孺又说成王有儿子,朱棣说国赖长君,这话到这里实际上就已经谈不下去了。

  朱棣在这一套政治逻辑里面,就是一个赤裸裸的篡位者,他最后只能胡搅蛮缠,发出死亡威胁。

  “诛我十族又如何?”

  朱棣从方孝孺的眼中看到了殉道的神采,他明白,方孝孺真的是不会屈服的。

  即便早就有李祺的预告,朱棣依旧愤怒到了极点,他勉强压抑住愤怒,让士兵把方孝孺押下去看管起来。

  望着从屏风后走出的李祺,朱棣感慨道:“景和你说的是对的,方孝孺已然心存死志,他要为朱允炆殉道!

  若非你提醒,今日之事必将见于史册了。”

  李祺慨然道:“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纵然如商纣之乱,亦有比干、商容愿为之死,如隋炀之恶,亦有人愿为之殉难,何况朱允炆呢?

  方孝孺就是要以一死要换青史之名,而殿下则是成就方孝孺忠贞之名的踏脚石!”

  “真是可恨!”

  朱棣愤然道:“既然景和早有所料,可有良计?”

第63章 圣朝以孝

  “于殿下而言,杀一人并不难,但方孝孺擅长文章,天下人称赞,纵横豪放,颇出入东坡、龙川之间,醇深雄迈,每一篇出,海内争相传诵。

  古来这样的人,殿下应当知道,一时的贬黜是难以践踏其名的!

  是以祺斗胆敢问殿下,是要方孝孺以建文忠臣之名而死,还是以贼子之名而死?

  若以建文忠臣之名而死,待天下大定,处死于西市即可。”

  李祺一言既出,营中诸人神情各不相同,朱高煦茫然的盯着面前酒杯,朱能若有所思,居于末尾的张辅神采奕奕的盯着李祺。

  坐于左手第一的道衍目露精光,而后缓缓眯了眯眼睛。

  朱棣负气横生,若李祺不提他还蒙在鼓里,险些被方孝孺算计。

  他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如何能不知道,方孝孺这样愿意殉道的人,注定是要名传千古的,甚至本朝就会被平反,还会被当做忠臣标杆教育天下读书人!

  可他是真的气急了,他自问对方孝孺够尊重了,可这老匹夫竟然算计他,朱棣重重一拍案几,咬牙切齿狠道:“本王历经千难万险、千生万死,背负了无数骂名才到了这里。

  方孝孺用一死就想要换千古流芳之名,简直做梦,景和教我,若能践踏其名,本王必有重谢!”

  李祺郑重道:“践踏其名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做成两件事即可,一,先问其大罪;二,断其苗裔学说于万世。”

  生前学术成果再厉害,若是没有后人继承,日后也只能被随意贬斥甚至抹黑,祖宗、先辈的荣耀,大半来自于后人的奉承,古今皆是如此,这便是传承的意义。

  朱棣沉吟,而后迟疑道:“问其大罪不难,但断其苗裔学说,那岂不是焚书坑儒之举了?”

  营中众人齐齐色变。

  纵然是朱高煦这种莽夫,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干的,否则只会背上千古的骂名,这可不仅仅是文人骂,须知就连朱元璋这个皇帝建立帝王庙,里面都没有秦始皇。

  朱棣不相信李祺不知道这件事,“想来是本王对景和的言语有所误解?”

  “殿下恰好说反了,方孝孺这一脉从根上便有问题,断其苗裔学说反倒是不难,祺有办法让殿下合情合理的断绝他这一脉的道统,不仅不会被天下读书人攻讦,还会交口称赞。

  实际上反而是这问罪之事,甚是艰难!

  殿下以皇明祖训为借口起兵,以清君侧、靖国难之名杀入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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