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38节

  挂冠而去!

  谁都没想到李祺竟然刚烈至此,要挂冠而去!

  西汉末年,王莽的儿子王宇担心王莽树敌太多而进行血谏,被王莽大义灭亲而杀掉,逢萌看出了王莽的用意,认为这样的君王不值得忠贞,于是摘下头上的乌纱帽挂在都城东门外,悄悄地离开京城,携家逃到辽东,后来不久,王莽自杀新朝灭亡。

  在场文官都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谁会不知道“挂冠而去”的典故?!

  朱允炆更是脸色大变,今日若真的让李祺就这么走了,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李祺没有回应方孝孺等人的厉色呵斥质问,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份圣旨,只一瞬间,殿中便寂静了下来。

  “这便是先帝交给臣的手谕。”

  “这不是什么惩治奸臣的圣旨,而是先帝的一道遗愿。”

  “臣不会打开这道圣旨,以臣子之躯逼迫圣上,乃是大不敬,既然陛下已然有圣意垂落,臣便带着这封手谕离开!”

  “敢叫天下人知道,李祺所言非虚,不为功名利禄,今日辞官,此生再不复入朝!

  “愿大明,愿陛下!万世万安,永昌永盛!”

  李祺手中持着先帝圣旨,他昂扬着身躯,带着纵横交错的意气,以及骄傲的蔑视,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向着殿外而去。

  他拿着先帝的旨意,皇帝不出声,没有人敢拦着他!

  众人望向那被留在殿中的朝服,在阔然的殿中显得孤零零的。

  朱允炆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已然迈出了奉天殿高高的门槛。

  李祺身上只有一层常服,却有如山渊滞的气势。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昂头挺胸,光照在他的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金甲,他像是一个得胜的将军,而不是被逼走的政坛失意之人。

  所有人就这样望着李祺,很快他们甚至已经看不到李祺了,落在眼中的是一个小小的黑影,以及——

  巍峨的宫楼与金紫宫墙!

  古代的圣人便是如此吧,许多人心中突然响彻了这句话。

  殿中依旧没有什么声音,李祺已经不再朝堂之上,可他好像并没有离开……

  ————

  没有人能够知晓,在建文元年的那次朝会上,李祺经历了多少内心的挣扎,最终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势,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与皇帝对抗,他总是不厌其烦教导弟子要审时度势,可他自己却总是逆流而上,与滚滚大势搏杀!

  总是有人不耐其烦的讲述他的惊天智慧与超绝眼光,认为他早已看出建文帝的注定失败与燕王的必然成功,可靖难不过是历史的偶然,又能证明什么呢?

  或许只有那个早已记载于昭昭史册上的答案才能解释这一切的根源——“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从一开始,他只是想要无愧其心而已。——《明朝五百年》

第54章 大势人心

  李祺独自一人走在宫中的大道上。

  他抬头望着湛蓝的青天大日,天之下是巍峨的宫墙与嫩绿的拂柳,周遭四寂无人,恍然间这偌大的天地间,竟只有他一人。

  他突然想到了前世网上流传甚广的“张居正雪中独行图”,与如今又是何等之相像呢?

  “我远不如张居正啊,他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而我心中却满是算计。

  只是……

  我所做之事,总还算是正确的吧,所行所言,至少不给后人做个坏榜样。”

  李祺心中着实有无尽的感慨,却不知该说与谁听。

  他出了宫,而后见到马车前妻子和儿子都在等着他,见他独自一人出宫,身上没了官服和乌纱帽,临安公主只上前温声道:“夫君,我们回家吧。”

  临安公主没问其他,李祺却觉得心中感慨有人述说了,他上了车,望着妻儿良久,最终带着无尽的感慨和叹息道:“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政治生命在这一刻彻底宣告结束了,这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却难免亦有几分遗憾,不曾见过大明王朝最顶端的风景。

  “只要我们一家人一直平安,纵然不能显贵,亦是有福,夫君要多放宽心才是。”

  “是啊父亲,孩儿日后一定能光耀门楣,让父亲大人欢欣。”

  李祺他相信李氏的未来会很好,可他已经没有未来了,他的寿命只剩下短短四年,他甚至看不到李显穆考中永乐元年的解元了。

  可最后他只是轻抚李显穆的小脑瓜,轻声道:“我的儿子,将来必然将大昭于史册,为父是个假圣人,而你会是真正的圣人。”

  以李显穆的聪慧也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眼中带着茫然疑惑。

  ……

  【族长声望+2,当前声望90,已达到当前巅峰,于人间称半圣!】

  【家族声望+5,当前声望10。】

  李祺辞官的消息随着湘王身死的消息一起传遍了天下,还有湘王被加恶谥的消息,天下一时寂静,转瞬又翻腾沸然。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朝廷削藩之意,已然强势的再无回转之地!

  可让皇帝以及方孝孺等人始料不及的是,李祺的声望竟然没有因为辞官而受影响,反而金銮殿后,愈发受到天下人推崇,一跃而居于天下冠,甚至有福建士子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向李祺叩首谢罪,说曾经误解过他。

  因为在削藩之事上,对比实在是太过于鲜明了,金銮殿上,李祺最后辞官时所陈情之事,让天下人看到了一个无情又刻薄的皇帝!

  人心纵然依旧不得不附从于强势的皇权之上,但皇权最好能一直保证自己的绝对强大!

  直到李祺宣布闭门不出后,这股风潮才停止,对此事李祺却毫不意外,“这世上的人心终究有一杆秤,情、理之义,皆在我掌中,于是大势便为我所控!”

  燕王啊,我已经竭尽所能为你创造了舞台,现在是你上场表演的时候了。

  我要大明的天下,从此刻开始走向一个不同的结局!

  ……

  北平燕王府,朱棣手中捧着从应天传回来的消息,半晌没说话。

  徐妙云以及朱高炽等人都担忧的望着他,虽然周王才是朱棣的同母弟,但实际上在诸多弟弟中,朱棣与湘王关系最好,否则历史上朱棣也不会联系湘王,后来还让解缙为湘王篆写神道碑文。

  徐妙云与朱棣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的。

  “呵…”

  朱棣突然失笑出声,只是笑声中充斥着无尽的悲凉惨然之意。

  “本王的亲弟弟,堂堂大明的亲王,竟然就这么被逼死了,甚至死了也不得安生,皇帝还要给他加上如此恶谥,让他遗臭万年!

  建文。

  建文!

  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一字一句,一字一顿,如同从心肺中捞出、从肝胆间挤出,字字泣着血、含着泪。

  朱棣泪如雨下,带着沉然的死寂,“本王还有什么可以侥幸的呢?”

  湘王之死是压垮朱棣的最后一道稻草,他心中再也没有任何侥幸。

  又何止他一人!

  天下间本来在观望的诸王,大部分也都心有戚戚焉,震骇于建文的狠辣!

  湘王没有子嗣可以继承王位,其余诸王都有继承人;湘王手中没有兵力,九大塞王个个手握大军;湘王没有犯过法,其余诸王很多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现在他死了,那其他人呢?

  古来分封削藩从来都是几代之后,亲缘已然极浅才会动手,可建文这可是整治亲叔叔啊!

  当初他在先帝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朱棣点点泪滴落在信上,望向徐妙云和三个儿子,惨然道:“你们说,本王该怎么办呢?”

  脾气最是暴躁的朱高煦早已怒极,立刻愤然低吼道:“父王,还能怎么办,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反了这狗皇帝,杀进京城,夺了他的皇位!”

  这话一出,屋中顿时凝滞,但却没人反驳,往日一向脾气很好的朱高炽,不疾不徐的温声道:“父王,二弟说的有道理,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徐妙云握住了朱棣的手,有一股坚韧而不屈的力量顺着温热柔软的手掌传到了朱棣心中。

  妻儿的支持给予了朱棣无穷的力量,他乃是数次出北征战的宗家名王之首!

  当今天下,第一战将,非他莫属!

  他从来都不缺乏搏命的勇气,他的声音中渐渐摒弃了那些哀伤之意,重新注入了金石之音。

  “李祺李景和,本王的这个妹夫虽然没能阻止建文削藩,可他于金銮殿上的一番言语,终究是动摇了天下人心!

  他在金銮殿上指斥方孝孺等人是奸臣,本王深以为然。

  父皇所立下的皇明祖训说过,朝中出了奸臣,藩王可以兴兵讨伐!

  朝廷虽然占据大势,但本王亦不是全无人心,既然被逼到了绝境,那便决死一搏。

  本王要奉天靖难,讨逆锄奸!”

  这一日,有真龙将要出海;这一日,有鲲鹏将要直上九霄;这一日,有新的皇旗,立在大明的土地上!

  朱棣目视着南方的那座应天命之城,他要告诉天下的所有人,纵然是皇帝也不可能随意夺去我的生命!

第55章 李祺之为

  朱棣的行动力极强,尤其是从朱高炽逃回北平后,他一直都在做着准备。

  是以他甚至没有像是历史上那样陷入绝境才反击,而是直接利用他“节制诸边”的权力起兵。

  再加上李祺利用名满天下的士林声望,尤其是在黄河以北,早就让湘王之事传遍天下。

  朱棣惊喜的发现,他甚至都不需要去特意解释什么,下面的士卒,乃至于读书人就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而且李祺给的理由非常恰到好处。

  李祺在金銮殿上对皇帝的批评都是点到为止的,大多数都是指责皇帝包庇奸臣,主要的火力都倾泻在了黄子澄、齐泰等人身上。

  这毕竟不是先秦之时了,若是直接说要讨伐独夫,那朱棣在政治上的压力将会极大,甚至诸王都要配合朝廷平叛。

  而如今“清君侧、靖国难”的口号就非常符合现实。

  在二人完全没有商议过的情况下,李祺铺陈舞台,朱棣登台唱戏,配合的天衣无缝,默契无间!

  燕王朱棣在北平誓师南下,一封自北平传往四方以及京城的告书,震动了整座天下!

  “燕王禀皇帝及昭告四方书:

  万圣万安,万利万福,臣燕王顿首。

  蒙元无道,先帝受命,遂提三尺剑,荡平天下,以有大明。

  臣以高皇血胤,得以裂土封王,建立宗庙,就藩之时,臣于高皇当面,曾许下誓言。

  纵然太阳不再照耀、纵然黄河与长江枯竭、纵然五岳皆被夷为平地,臣以及子孙也会世世代代的守护大明江山,作为大宗的藩屏。

  先帝、孝康皇帝亦曾立誓,诸王诚谨,而藩国万世不堕,子孙世袭罔替,共享富贵。

  现在陛下登基不过一载,周、代、齐、岷四王便被废为庶人,臣诚惶诚恐有问,四王固然有罪,可他们难道是有谋逆的心吗?

  陛下不曾下旨申饬,不曾教其诲之,而尽夺其封,岂不谬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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