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订户稳步增长的同时,订户们的来信也是像大雪一样飞进了《现代人》的办公场地,有的是出于好奇想问问米哈伊尔本人对那些新闻的感想,有的则是单纯问问下一期杂志什么时候能到。
当然,更多的人肯定还是传达他们对米哈伊尔的支持与问候。
虽然米哈伊尔依旧没看,但他感觉应该就是这样,这样想想感觉还怪感动的嘞.
不过既然是新一年的第一期,米哈伊尔的计划确实就是在正常连载长篇小说之余,再放上一篇短篇小说的充实充实版面。
但在此之前,既然好不容易赶到了冬天这样一个隐蔽性比较强的季节,那么米哈伊尔也总算是要跟德米和年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去见识一下所谓的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了。
由于一直以来都有其它事情要忙,对于这件事米哈伊尔也算是鸽了有一阵了,因此在同德米他们说了一声之后,米哈伊尔很快就在一个大雪纷飞、路人罕见,同时秘密警察估计都懒得出动的日子里走出家门,然后朝着某个地方走了过去
第146章 在圣彼得堡插满红旗
对于冬天的圣彼得堡来说,大雪纷飞并非是什么罕见的天气,而如今的米哈伊尔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因此出门的时候,自然还是整上了毛皮大衣、毡靴和毛皮帽这三件套。
虽然看上去稍微有些臃肿,但保暖效果属实不错。
而米哈伊尔在朝着某个目的地前进的路上,自然也是成功同自己的好同学德米特里和年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成功会师,他们两个同样要去这一次的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聚会。
三人会师之后,老陀的穿着基本上跟米哈伊尔的穿着一样,看上去似乎还要更厚一点,只是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有些激动的缘故,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老陀的身子冷不丁的就会颤抖个那么一两下。
而同他们两个人相比,德米特里这个巨熊一样的男人穿的无疑要轻便很多,甚至说在兴冲冲地拥抱过米哈伊尔之后,似乎有点嫌热的德米特里还解开了自己大衣上的几颗扣子。
对此米哈伊尔只能说上帝啊这简直就是先天西伯利亚圣体.
德米特里的身体是这种情况,至于他的思想,某种程度上可是比他的身体还要行。
之前的话其实就已经初见端倪,而在深入学习了某些东西之后,他在这方面的热情就越来越高,也更愿意去谈一些东西。
而眼见米哈伊尔跟第一次去也差不太多,再加上在这样的天气街上确实看不到几个人,于是在去往那位彼得拉舍夫斯基家的路上,德米特里便抽空同米哈伊尔大致讲述了一些有关傅里叶和圣西门的思想。
在这个过程当中,难得又跟米哈伊尔离得这么近的老陀在颇为激动地搓了搓手后,也是很快就加入了这场对话当中。
值得一提的是,老陀后来虽然成了老保,现在也谈不上是什么激进分子,但作为后来的大文豪,他的阅读量和对很多事物的洞见无疑是惊人的,就像他虽然对有些东西持有较为保守的态度,但他确实熟读法国大革命的历史,还包括此时流行的各种社会主义理论。
另外不得不说的是,这一阶段的空想社会主义,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与宗教紧密相连,以至于还有“共产主义的平均生活才是真正的基督教”这样的观点。
这或许也是这一阶段的老陀对这些思想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至于德米特里,他对这些思想的兴趣更加偏向另一个方面,就像他聊着聊着,突然就开口问道:“米沙,你觉得在我们俄国会不会发生制度性的改革甚至说产生真正的革命?”
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尽管早就从别林斯基那里听过许多类似的言论,但听到德米特里的发言这么暴力且直接,米哈伊尔的眼皮还是忍不住一跳,眼见四下无人,米哈伊尔便开始想着如何回复自己这位满是热忱的朋友。
而一旁的老陀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也是大吃一惊,不过更让他在意的其实还是米哈伊尔对于这种问题的态度,尽管从米哈伊尔的作品当中就能察觉出他对有些问题的倾向,但要说正面讨论和回应,好像还真没有听到过。
“我觉得迟早是会的,只不过还需要很长时间的酝酿,在如今这个阶段,很多条件都还不够成熟。”
米哈伊尔思考了一阵,最终还是在自己的好兄弟面前给出了诚实的答复。
“哦?”
听到这样的答复,德米特里一下子就来劲了,连连点头的同时,他也是忍不住继续问道:
“米沙,我同你的看法基本一致!那你觉得究竟是逐步改革好还是干脆就像法国大革命那样?但我常常听到很多人说,法国大革命过于野蛮、混乱,且在这个过程当中充满了鲜血与暴力。他们觉得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再次发生了。”
你说法国啊,那可以说的就更多了。
听到这个问题,尽管心里明白这确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但就大体的倾向来说,米哈伊尔还是在这个阴郁的大雪天里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因为大革命而流的血,一个广场就可以装下。因为上千年专制统治而冤死的法国人民,整个法国都装不下。满天乌云密布了一千五百年。过了十五个世纪之后,乌云散了,而有人却要加罪于雷霆。正义是有愤怒的,并且正义的愤怒是一种进步因素。”
用着某种颇具力量感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本来还在边走边说话的米哈伊尔便不得不停了下来,只因当他说完这句话,他身旁的两人突然就停下不动了,仿佛真的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那长达上千年的乌云与黑暗,以及,那道足以响彻整个世界的雷霆。
过了好一会儿,德米特里和老陀终于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而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德米特里那张粗犷的脸依旧因为激动快速涨红,甚至说看起来简直红的吓人。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德米特里大有直接把米哈伊尔高高抬起来的架势,并且他也是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对米哈伊尔说道:
“米沙,你在法国那边发表了小说对不对?照我看你也应该将这句话告诉所有巴黎人才是!那么我敢肯定,接下来无论巴黎再发生任何革命,都是一定会有人将你这句话拿出来,然后告诉他们所有的朋友和敌人,革命又要来了!”
米哈伊尔:“?”
这样搞我在法国怎么混得下去
流亡法国再润到大英是吧?
米哈伊尔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德米特里兴奋的声音依旧在米哈伊尔耳边回响:“是的,你是对的米沙,我从你的话中又感受到许多新东西了!说不定就在某一天,在我们的圣彼得堡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到时候我一定在你的身旁竖起旗帜!而且说不定还有很多人跟着你走,然后我们将在圣彼得堡的大街小巷,甚至在那些如今看来不可亵渎的地方,全都插上象征革命的旗帜!对了亲爱的米沙,你觉得是三色旗好还是红旗好?”
越听越不对劲的米哈伊尔:“???”
我说的法国你在说什么?
德米,你这家伙真有点生不逢时了.
至于说插旗这件事,依旧是在革命老区老法出现并发扬光大,而由于波旁王朝以白色旗帜,即白底金色鸢尾花作为王权象征,因此白色后来更多的成为了封建专制的代名词。
到了法国大革命时期,三色旗便成为主流,而这种旗帜在更多意义上其实象征着资产阶级革命,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化,工人阶级对这种符号所象征的意义便越来越不满,于是到了1832年巴黎共和派起义和1834年的里昂工人起义当中,红旗就已经作为工人斗争的标识出现。
等到了1848年之际,就如同老马在《法兰西阶级斗争》中强调的那样:“只有浸过六月起义者的鲜血,三色旗才变成欧洲革命的旗帜——红旗!”
这也就是为何后来一系列革命和政党都采用红旗的缘由。
那么言归正传,即便这样的天气比较安全,但米哈伊尔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在快速地回了一句:“红旗吧。”
米哈伊尔便赶忙示意沉浸在某种幻想当中的德米特里平静下来。
幻想了,又开始幻想了,德米特里开始幻想红旗正在插满圣彼得堡的场景了.
我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大幻想家.
等到德米特里终于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米哈伊尔也是终于留意到了老陀的反应。
大抵是因为好像从没听米哈伊尔谈过这些东西的缘故,老陀一脸惊愕,满脸都是:“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米哈伊尔?”
而即便是后来成了老保,但在此时此刻,在认真思考了一阵米哈伊尔刚才的话之后,情绪稍微有些复杂的老陀还是看着米哈伊尔有点激动地说道:“米哈伊尔,我也觉得你的话是正确的。”
该说不说,老陀倒是想效仿德米特里来上一句米沙,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尽管此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像德米特里一样赞同了米哈伊尔的话,但他跟德米特里对于有些事物的看法终究是有着本质性的不同,就像这一时期的老陀尽管身处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当中,但他对如何建设某些东西的理论并不关心,他更加关心的还是关于人的奴役问题。
当他说到被奴役的农民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时,他往往无法控制自己。
在这方面许多大作家都有共通之处,尽管他们的政见和思想在后世看来未必足够“先进”,但他们对于人性以及自己所处的社会的认识,绝对深刻到了某种超乎寻常的地步。
总之还是那句话,目前的形势终究还没那么严峻,等到了所有人都因为冷峻的现实而不得不表达自己的倾向、做出自己的选择的时候,别说老陀和屠格涅夫他们了,就算是《现代人》,到了那种时候也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分裂,后来屠格涅夫和涅克拉索夫也正是因为这种思想上的差异彻底闹掰。
坦白说,即便米哈伊尔现在同他们所有人关系都不错,但等真到了那样的时刻,未必能够将这样的间隙弥补起来,只因这终究是来自思想的差异。
只能说,继续往前走吧,就这样在风雪交加、满是积雪和泥泞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某个模模糊糊的目标前进。
而在即将到达彼得拉舍夫斯基家中的时候,米哈伊尔想起德米特里那直率、热烈的性格,终究还是嘱咐了一些话,大意就是有些话还是只能在合适的人面前说。
对此倒是也不傻的德米特里点头的同时,还是忍不住对米哈伊尔说道:“这样的话我就更觉得应该让你刚才的那句话在巴黎传播了,我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认同你的话的,这样说不定等米沙你到时候亲自去巴黎的时候,那里的人会列队向你表示欢迎!”
米哈伊尔:“.”
有一说一,巴黎的反动势力搞起清算的时候,那手段有时候好像还真比沙皇的重拳来的更有力。
这样看来,国外也未必是海阔天空啊,充其量是你没键到它头上的时候,它确实不鸟你,甚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年头的大英好像就是这种玩意。
不等米哈伊尔再次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人已经来到了彼得拉舍夫斯基家的大门面前,而在正式走进去之前,老陀和德米特里也简单跟米哈伊尔说了说那位彼得拉舍夫斯基先生的性情:
“坦白说,我们常常因为彼得拉舍夫斯基性格中的古怪脾气和性情感到惊讶,我们好几次都听到一种看法,说他很有理智,却不太明智和慎重。”
对于他们所说的这些,米哈伊尔倒是也有一定的了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彼得拉舍夫斯基先生其实算是当今这个时代,一些脱离现实同时又怀揣着充当领袖的愿望的知识分子的典型。
简而言之,这也是一群大空想家,而其中一些最卑劣的人,则完全是将所谓的革命以及追随他们的青年,当成了满足自己个人愿望和某些感情的工具。
这位彼得拉舍夫斯基当然不至于卑劣到这种程度,但是不得不说,这位先生从性格上来说,确实是一位怪人。
最直观的体现自然还是当彼得拉舍夫斯基家的仆人进屋通报来客之后,没过多久,一个人就急匆匆地冲了出来,他的衣着是古怪的奇装异服,显得与众不同,而他的长头发、小胡髭和长胡须在这个年代,无疑也会让很多人感到惊讶。
而且不知为何,即便是在室内,他还穿着一件西班牙式的短斗篷,还戴了一顶四只角的大礼帽。
在看清楚来客之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这位看上去颇为古怪的先生便向米哈伊尔伸出了手:“尊敬的米哈伊尔·罗曼诺维奇先生,我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您的到来实在是令我这里蓬荜生辉。
我是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彼得拉舍夫斯基,很荣幸见到您。”
“您好。”
尽管还是不太想跟这种麻烦人物扯上关系,但想了想自己的朋友以及其它一些事情,米哈伊尔终究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说道:“我也很高兴见到您。”
说实话,其实不太高兴
但也没办法了,事已至此,干脆先尝尝他家的点心到底怎么样算了。
第147章 组织的前身与雏形
毫无疑问,彼得拉舍夫斯基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人物,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他既是一个空想家,对现实完全没有清醒的认识,而且稍微带点哗众取宠、特立独行的意味,另一方面又姑且算是一位实干家,至少他在宣传鼓动改革和革命这一块,一定程度上确实起到了旗帜的作用。
前者就如同他的穿着打扮一样,特立独行,喜欢跟世俗的规则和别人的意见对着干,千方百计要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甚至说这哥们在这年头就当起了女装大佬,有一次他身穿女人的衣服来到喀山大教堂,站在妇女中间,假装虔诚地祈祷。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他自己说不清楚,别人也因此很难把他看成是什么有责任感和理性的人。
但与此同时,他又有着远大的目标:“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我爱的东西——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我都注定要为人类服务。”
确立这样的目标后,他便开始设法实践,他先是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搜罗禁书,并且购买各种图书补充他的收藏,供所有的朋友使用,接着便想方设法在社会的各个阶级当中进行宣传鼓动工作,激发他们的不满,邀请他们来他这里参加聚会,正因如此,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可谓是什么阶层的人都有。
上至军官贵族,下至商人学生,后来的传奇耐流王老车也在别人的邀请下参加过该小组的聚会。
综上所述,尽管人们并不把彼得拉舍夫斯基看作是什么了不起的重要人物,但因为他那里有免费的聚会场地、点心以及各种各样不太常见的新思想,自然而然的就吸引到了很多人的参与。
等到了1848年,这个宣扬新思想的小组无疑是身价暴增,乃至于进来了一些真正想起事的人,于是接下来便是第三厅一拥而上将这些人包了饺子的故事了
正当米哈伊尔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这位衣着古怪的彼得拉舍夫斯基也在打量着米哈伊尔,并且在心里想道:“这位传闻中简直如同太阳一样耀眼的作家看起来似乎并不特殊,穿衣打扮完全就是普通市民的模样,就是他身边的两个人看他的眼神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在同米哈伊尔打过招呼后,他还是颇为热情地带着米哈伊尔来到了客厅,此时此刻,客厅里已经坐着许多人了。
这一阶段的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尚且还没有那么多人加入,更多的还是彼得拉舍夫斯基的好友以及他的一些老校友,再者可能就是如今圣彼得堡的一些穷困文人和学生了。
只能说在这个阶段来确实还比较安全,正当米哈伊尔准备低调地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顺带尝尝彼得拉舍夫斯基家免费的奶渣糕、红蛋等点心的时候,这位彼得拉舍夫斯基却是直接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请容许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米哈伊尔·罗曼诺维奇先生。”
坦白说,他的声音并不大,再加上客厅里的许多人都正在说着话,仅仅只是一个名字的话,或许并不能引起太多的关注,正当米哈伊尔准备客气地冲一些人点点头的时候,岂料喧嚣的客厅突然就是一静,接着一道道惊喜交加的目光便全都看看向了米哈伊尔这里,并且还伴随着一阵阵的讨论声:
“上帝啊,真的是本人吗?”
“可是那位米哈伊尔如今不是已经成了圣彼得堡文化界的大人物了吗?怎么可能还会来我们这种小聚会?按理说他应该在奥多耶夫斯基公爵、索洛古勃伯爵以及其他大人物的沙龙聚会里才是。”
“你们有谁见过他吗?真的就是这位先生吗?”
有一说一,面对这样的反应,米哈伊尔多少是有些吃惊的,还是那句话,他如今虽然在文学界小有名气,但因为深入简出,应该是达不到一个名字就能让很多人惊讶的地步。
对于米哈伊尔的这种疑问,一旁的德米特里也是适时地解释道:“米沙,常在这里聚会的人对你的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就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那样,很多人都喜欢你的那些文章,常常要在聚会里朗读,而且每逢谈到解放农奴、政府腐败乃至更大的问题时,经常会有人想起你的文章。
我们现在谈论你就像谈论别林斯基一样,这种情况下,你的名字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太熟悉不过了。”
米哈伊尔:“?”
我什么时候都能跟老别坐一桌了?
另外键政归键政,你们怎么还要援引小说内容啊?
尽管心里面想着这些事,但米哈伊尔也不可能直接否认自己的身份,于是当下只能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而随着他本人的点头以及一旁老陀和德米的认证,在场很多人便不再犹豫,当即就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然后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场年轻人居多比较热情的缘故,总之在他们站起来后,这个并不算大的客厅便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