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歪理!好好验尸!”
“不会再有……”
“天快亮了,有不了了。”贾川说着站起身。
吴兵谨慎的说:“你还是进宅子待着吧,你只要不在,这里便会安全。”
贾川想想也是,他看了眼手哆嗦的老郑头,跟吴兵说:“找个会写字的,跟着老郑头写尸检报告,他眼下只能看,写不了。”
说罢,贾川走向宅子大门。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琢磨着对面屋顶怎会有人?忽然感到身后有人跟着,猛地一回头,吓了身后的郝文一大跳。
“你跟着我干嘛?”贾川现下的脾气有点燥。
“呃……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待在你身边……”
“我身边?刚才射箭的时候你在哪?你要在我身边,我肯定将你拉过来挡箭!一边待着去,我这是回家!你再不走,一会儿有箭来‘嗖’一声射死你。”
郝文吓得退到一侧,还在商量:“我也是想与贾判官商讨这件事如何处置,如何抓到嫌犯,我觉着必定是山匪作乱……”
贾川气笑了,对守在门口的人说:“他若是敢迈进来一步,只管杀!他的罪名死两个来回都富裕。”
守在门口的人是吴兵手下,此时刀可都还握在手中,几人齐刷刷喊了一声:“是!”
郝文扶着院墙走远了一些。
他想着进去宅子看看,或许能看到点什么,去王府回禀的时候也算是有点能说的,可不让进怎么办?
郝文混沌的大脑始终没想明白,他一个同知,怎的对一个判官唯唯诺诺?冷风吹在他脸上,他是冷静的,但他不愿意细想,他缩在角落中,看着天色慢慢亮了起来,看到高云天突然拎着一人出现在巷子中,与尸体边上拎着剑的人低声说了什么。
郝文很想走过去,眼下这地方官职最高的便是他,他想要问点什么这些人理应如实回答,可他的双腿就是不听使唤,眼见高云天拎着一人朝宅子走去,他大着胆子喊道:“壮士留步!”
此刻的郝文,已经忘了这个高大伟猛的人是锦衣卫总旗,他现在只想问出庄子里那三个人是否死了或者逃了,其他的郝文想不起来。
高云天还真的停下脚步看向郝文,问了一句话,郝文便没敢再坑声。
“你怎的还活着?”
高云天问完没打算听到答案,便进了宅子。
郝文却在琢磨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
贾川坐在前院厅中,正在捋思绪,高云天大步进来,说:“屋顶上一共两个人,应是打斗时漏网之鱼,他们本就是弓箭手,我拍死了一个,留了一个活口,让他们送去地下关起来了。”
高云天举起桌上的茶壶狂喝了几口又说:“刚跟吴大哥商量了一下,周围宅子还是得安排人,至少能报个信。”
贾川说:“好在这次咱们的人只有伤没有亡,这次的案子不是我一个判官能断的,咱们要撑到明日,护住案发现场,护住这些尸体……明日按察使便会带人赶到,这事儿还不能对外说,这可是我为汉王准备的好礼,只看这一日一夜如何撑住吧。”
“将尸体搬进宅子里呢?都这个时候了,你莫想那些吉不吉利,晦不晦气的屁话……”
“若是尸体都进来,他们便有理由也跟进来,那些衙役中有谁是汉王的人你知道?你想让谁在这宅子里溜达?”
“也是。”
“可天快亮了,想撑住这一天一夜怕是难啊。”
高云天听懂了,他皱眉问:“谁会来抢尸体?汉王府的人疯了不成,这件事眼下他们嫌疑最大,还敢明目张胆的来抢尸体?”
第107章 拖不住
贾川搓了搓脸说:
“王府是不能来抢尸体,但州衙可以名正言顺的运走尸体,我不是怕他们将尸体运走,只要老郑头做过尸检了,白纸黑字的我再让好同志签字画押,这事儿任谁更改不了,我是担心没了理由让衙役封住街巷,汉王府派人将周围宅子都修缮了,那些院墙,院子里破损之处,只要人手够用,一日时间足可修缮完成,这时再丢几具尸体,州衙护不住,到那时……这是汉王地盘,做到这些不难,等按察使来了,即便照我说的上报,你以为朝中没有汉王的人?没人会提出质疑?”
高云天‘哦’了一声,说:“只要尸体运走了,周围再修缮了,你再说昨晚来了多少人,如何如何都会被汉王府的人说成栽赃,以林知州的性子,怕是要装死才行,这样一来,门口那个同知比你官大,本就是汉王的人,他可依照汉王府的命令……”
“所以啊,你去找他唠唠,多唠一会儿,让他以为可以套话,多耽误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不行!我怕让他从我这里套了话,我去找吴兵商量商量,看看谁合适,不就是啥也不说还好像说了点啥吗?他手下肯定有这样的人。”
贾川起身说:“算了,还是我去吧,别人留不住他,你去看看朵朵,然后出来找我。”
高云天‘哦’了一声,说:“我总觉着你想多了,汉王府的人能想到修缮院墙?我都想不到。”
……
郝文正在琢磨要不要先回去,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贾川想要做什么,可就这么回去,说什么呢?
他想凑到老郑头身边问两句,可都是尸体,他觉得晦气,他又想去找拎着剑守在一旁的那人身边聊两句,又怕那人手中的剑不长眼伤了自己。
就在郝文犹豫的时候,宅子门口出来一人朝他招手,郝文一看是贾川,赶紧屁颠屁颠的过去了。
……
陈默回来的时候,早就天光大亮了,他到宅子喝了口水,拿了一张饼子边走边吃出了宅子,到门口一看,贾川带着郝文蹲在巷子里侧的旮旯聊得正欢,高云天靠着墙睡着了。
陈默啃着饼子走到近前,正好听到贾川在说:“……暗箭齐飞啊,当时我真是命悬一线,诶,你回来了,办妥了?”
陈默嗯了一声,推醒了高云天。
“之前找高人算过,说我是有天护着的命,万事都可逢凶化吉,这高人可了不得,他能跟活人说话,也能替死人发声,一般人他轻易不给看,我也是沾了皇上的光,我不是救过皇上嘛,我跟你说,那几天我可是跟着皇上同吃同住同行啊,什么话都说,到了霸州,卫所官兵,地方官员齐刷刷跪地,皇上别的事都没说,先跟他们介绍我是谁……”
高云天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低声问:“他讲到哪了?”
“救驾。”
“咋又讲回来了?”高云天皱眉想了想说:“也是难为他。”
陈默咬了口饼子问:“他这是啥意思?”
高云天指了指日头说:“只盼着它能快点落。”
陈默没听明白,嚼着饼子看向巷子口吴兵的人与衙役像是起了口角,他又问:“不用过去看看?”
“不用,几个没长眼睛的,吴兵就收拾了。”
陈默又看向蹲在地上的贾川和郝文。
“……那人的刀就在我眼前,我当时就想皇上可是答应我荣华富贵的,我怎能就这么死了呢?说时迟那时快,我拿出平生绝学,躲过近在眼前的刀,那人一看一击不成,立刻调转刀尖直奔我肚子就来了……”
陈默低声问:“都第二遍了,还能听得这么认真?”
高云天伸了个懒腰说:“架不住说的不一样,你看着点,我再去看看朵朵,你千万别离开,清晨的时候我也以为没事,刚走到院门口那边屋顶便射出了箭,吓得我啊!”
陈默大惊,拉着高云天问了个仔细,才放手让高云天离开。
“……你知道从东照县进京有几条路走吗?说实话,我以前就是井底之蛙,我觉着你也是,真该出去看看,看看这大好江山,看看沿途美景,看看……诶,你是哪里人?”
“啊?贾判官刚才问什么?”
“没事没事,刚才说到哪了?”
“哦,昨晚来了不少人,贾判官说有武功极高的,那三人如今怎样了?”郝文以为自己聪明,抓住了机会抢先问道。
“你怎知是三人?”贾川装作纳闷的问。
“刚才不是你说的吗?”
“我何曾说过?我刚才说过吗?”贾川抬头问陈默。
陈默配合的摇头说:“没说过。”
“还是的,我都不知道有几个高手,你怎知是三个?”
郝文愣住了,他眨了眨眼,认真的想着如何圆回来。
贾川也不催,他说的也很累,这般周旋也不过能顶住一两个时辰,要不然将他打晕?
贾川正琢磨着,便见巷子口的人多了起来,他双眉一挑嘟囔道:“拖不住喽。”
……
朱高煦原本就有习惯每日天不亮便起身练剑,基本上无需太监唤醒,可今日天不亮他还未醒便被太监轻声唤醒了,之所以轻声便可唤醒,自然是因为他睡得不沉,王府中人去埋伏,若是真如朱恒推断那般,贾川有可能早早出门,或许一觉醒来他便可收到捷报。
朱高煦心中惦念着这件事,临睡前还嘱咐若是有消息了,即刻将他唤醒。
所以朱高煦醒来的那一刻,第一个反应是问:“杀了?”
太监躬身垂头,只说:“王尚书几人等在书房,命奴婢唤醒王爷,说是有急事回禀。”
朱高煦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他想的是贾川必定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使得原本的计划无法实施,这对于朱高煦来说,已经是最差的结果。
然而惊喜无处不在。
当朱高煦坐到书房中,看着几人相互使眼色,像是谁都不想第一个发言,他便有些怒了。
“有什么不敢说的?埋伏好之后发现他已不在宅子里了?”
王斌又看了眼面色惨白的朱恒,咬了咬牙没有开口。
朱恒知道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先扑通一声跪地,而后颤声说:“去的人,全被留下了。”
朱高煦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像是没听懂,探身问:“都留下是什么意思?”
王斌躬身说:“派去的人没有回来的,我们听到的消息也只是……今夜有人想夜袭贾判官所住宅子,被贾判官尽数剿灭。”
朱高煦腾一下站起身,上演了这几日多次上演的剧目‘砸摔’。
王斌及时的将朱恒拽了起来,不然朱恒怕是要破相了。
王斌看着发疯一般的朱高煦,心中连连暗叹:若是一开始不搭理,便没有现下的执念,越是杀不死越想杀,越想杀越难以想出稳妥之法,致使正事都耽误了。
枚青垂着头,他知道这时候只有等朱高煦自己平静下里才行,这时候谁敢说什么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韦达和钱巽站在最后面,钱巽来的时候还有点迷糊,听说是失败了,便彻底清醒了,只是眼下他很想回去接着睡,没听到便也就不用怕了。
尽数剿灭是什么意思?钱巽根本不敢细想,这次派去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是清楚的,就算没成功也不应该一个都回不来。
钱巽心中某个角落突然对贾川产生了一些埋怨:你要是早来两个月呢?
好在朱高煦是在挫折教育中成长起来的,发泄一通之后,无需人劝,他自己逐渐冷静了下来,屋内一度陷入渗人的安静中。
枚青知道这时候指望王斌再帮朱恒是不能了,刚才那一拽已经用尽情分了。
枚青轻咳了一声,轻声说:“眼下咱们尚不知派去的人有没有活口留下,我倒是觉着若是想将那些人全都留下,便只有……也就是一个活口不留,不然的话想要全都留下不太可能,若是留下的都是死的,咱们便无需担忧,哪怕贾川再能如何编造,没有口供配合,王爷反说他构陷,他也得受着,所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到底有没有活口,尤其是庄子里的人……”
“可安排人去打探了?”朱高煦沉声问。
朱恒忙说:“已安排郝同知去了。”却不敢说派去的其他人都被衙役拦在外围,而衙役中跟王府下人有往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朱高煦没说话。
枚青又说:“这次的事……足见贾川奸猾,也可见他来之前必然是得了京中那位的全力支持,我想了一下,他周围或许还有更多的锦衣卫护在身旁,说到底是咱们轻敌了,也并非朱先生一人之错。”
朱恒都快哭了,庄子里来几个人是汉王决定的,跟着去埋伏的人是韦达安排的,他只是出了这么个计划,最终没有成功怎能全是他的错?
朱高煦阴沉着脸,嘴角极度下沉,他情绪是安稳了些,但仍旧被怒火笼罩着。
“就,杀不死他了吗?”朱高煦寒声问。
王斌赶紧躬身答:“王爷切莫执着于杀了他,待王爷事成,王爷亲手斩杀他岂不痛快?”
“若是调兵围了宅子,他可还有生还的机会?”
王斌大惊,忙说:“万万不可啊!调兵那便等同于向京中那位……王爷切莫因为一个小小的贾川影响大局。”
“宅子里一个不留,谁知道我调兵了?”朱高煦眯着眼睛问。
枚青也忍不住了,忙说:“王爷细想,这未必不是贾川想看到的,京中那位怎会只安排了一个贾川?宅子周围,乃至整个乐安城中有多少贾川,咱们不知道啊,王爷一旦调兵,这事儿……瞒不住!那贾川便是京中放在王爷眼前的饵,只要王爷不吃,自然不会上钩,贾川便也就是个小小的判官,王尚书说的对啊,待来日事成,王爷亲手斩杀他,岂不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