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知道实情,总要有点付出。”
贾川话音刚落,老刘头醒了,吴兵迅速从怀中掏出几张钞银塞在老刘头怀中说:“你先拿着,这样能安心些,我们只是来问问当年案情,不会再将你们带走问话。”
老刘头看到钞银,登时便能自己站立了,他将钞银快速塞入怀中,长衫几处破损,隐约能看到钞银。
“老丈咱们就在院中坐坐……”贾川搀扶着老刘头朝里面走,话还没说完,他便说不下去了。
坐哪好像没什么区别,院中正房和东西厢房破损严重,离了歪斜,一名白发老妇人被两名孩子搀扶着站在正房门口,浑身颤栗,看样子也是吓的不轻。
贾川对带路的衙役说:“这两日你带些人来帮刘家修缮一番,天冷了,老人和孩子都受不了,一应费用找他。”贾川指了指高云天:“此事若是做不好,莫怪我不讲情面。”
衙役赶紧应是,而后仔细看了看各处破损情况。
院中有两个木凳,贾川扶着老刘头坐下,自己拎着木凳摆在老刘头面前坐下问:“这一年,你们过的挺难的吧?”
老刘头抹眼泪。
贾川看了看不知几岁的两个孩子,骨瘦如柴,表情呆滞。
“你女儿刘末可在屋内?”贾川看到紧闭的厢房房门问。
“嫁人了,若不是她嫁出去了,时不时的送些吃食,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早就饿死了。”
“哦?嫁去谁家?可会苛待她?”
“唉,不是什么好人家,但对我闺女也算不错,至少给娘家送些吃食那家人不拦着。”
“不是什么好人家是何意?”贾川纳闷的问。
老刘头欲言又止。
贾川想了想扭头对高云天说:“你给衙役些银钱,让他去买些糕点,嗯……再买些吃食来,你先看看他家还有没有锅,没有买一个回来。”
老刘头一听即刻又多了一分精神,竟是拉着贾川的手哭诉道:“你说这等样的灾祸降到我们这样的人家来,哪里还有活路!”
“你们案发那晚睡下时,刘长还没有回来是吧?”
“唉,他走的时候便说那晚不回来,不然喝不痛快,总要惦记着宵禁。”
“那晚你们究竟有没有听到动静?”
老刘头想了想说:“是有动静,可谁知道是不是一些小畜生整出来的?哪想到衙门就是抓着这件事不放,好像听到动静就是我儿回来了,平日里动静多了,老鼠,刺猬,黄鼠狼……”
“既然刘长说了晚上不回来,家里自然不会给他留门,也就是说当晚院门是上了门栓的,他们自己房屋的门栓也应该是上了的,对吧?”
老刘头摇了摇头说:“真记不清了,上拴也是儿媳妇去上拴,再说,你看我家这院墙,上不上的有何区别?”
“转日清晨你可注意过院门是开的吗?你们能发现儿媳被杀,显然是她的房门没有上拴。”
这一点案卷上没有写,在贾川看来这一点很重要,但当时必定十分混乱,除非当时想着问清楚这一点,不然那再想追问怕是难有真实答案,如今时隔两年再想问,更是如此。
果然,老刘头继续摇头说:“真不记得了,当时都要吓死了,哪里还有工夫理会院门开没开,谁开的?反正儿媳的房门是开着的。”
“可周围邻居进来了,是不是说明……”
“唉,他们翻墙就能进来,进来后再去打开门栓有何难?”
贾川看了看院墙,差不多刚到高云天脖子,这种院墙本就不是为了防谁的,只是画了个界限罢了。
而死者的房门……要么当晚没有上拴,要么因为什么死者曾开门出来。
贾川抿了抿嘴又问:
“刚说刘末嫁的不是什么好人家,可是那家逼迫你们不得不将女儿嫁过去?”
老刘头只是叹气摇头,就是不肯解释,贾川只能再扯些别的,直到衙役大包小包的回来,说明日再去取锅,老刘头感动的鼻涕眼泪一起流,再看到孙儿孙女狼吞虎咽的坐在门口吃得满嘴流油,老刘头才说:
“那户人家霸行这一片街巷不是一日两日了,只因,只因他堂兄在汉王府中当差,他又是家中独子,平日里没有个正经差事,偷呀,抢的,衙门知道了也不敢管,名声差的很,唉。”
“不过是有个亲戚在王府,便张狂成这样?”
“谁说不是呢!偏州衙的人就是不敢管,一次告官不成,两次不成,谁还敢告?被他惦记上只能自认倒霉。”
贾川皱眉问:“所以,将女儿嫁给他是不得已的事?”
“唉,我们在牢中待了一年,家中无人,孙儿孙女全仗着邻里帮着照看,家中本就没什么值钱的物什,可家中无人,便有黑了心肠的将能用的都偷走了,莫说铁锅,便是被褥都未曾剩下,出来后我们一家如何过活?唉,之前啊,他便看上我家闺女了,我们惹不起,但也不能让闺女嫁给这样的人,我家虽穷,但闺女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家上门提亲,当时把我吓的……”
“你们婉拒了?”
“是,我豁出命去也不能让我闺女受这份委屈啊!”老刘头抹了抹眼角。
“他们可有做什么?”
“我以为后面他必定会找我家麻烦,哪知一直没动静,直到我们出来,他家又来说这事儿,闺女说她愿意嫁,当时……唉,我们老两口眼一闭倒是省事,可两个孩子咋办?闺女说她是真的愿意,至少能吃饱饭,先活命吧。”
贾川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问:“你们过的这般艰难,亲家就没说管管?”
“能让闺女隔三差五的送些吃食便已不错了。”
“他家离你家远吗?”贾川起身问。
“你,你要干什么?”老刘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惊恐的问。
“自然是去找你闺女问问当日案情。”
老刘头急急的道:“你连他家大门都进不去。”
贾川挑眉:“不让我进,我砸了他家大门!”
老刘头惊慌的道:“你莫要去惹他,他急了,我,我闺女在于家可……”
贾川沉着脸说:“陈大哥,告诉他,我是谁?”
陈默上前一步高声道:“跟汉王府对着干的,州衙新任判官!”
“这么……简短吗?”贾川皱眉问。
“只要让他知道你是谁便可,说那么多有何用?”陈默退后一步说。
老刘头显然是知道的,他惊愕的看着贾川,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本官早就说过,汉王府中人若是再为非作歹,你们敢告,我便敢查,更敢抓!更何况我去他家只是问问当年案情,你觉着是谁惹不起谁?他敢事后对你闺女如何,你便到州衙找我……”
老刘头忙说:“你去问完走了,他必然会问起是谁将你们引去他家的,周围邻里都知道你们先到我家了,我还能有机会去州衙找你?”
贾川重新坐下,琢磨了一下,说:“你先跟我介绍一下他家情况,我看看去了之后……如何帮到你。”
“还能……帮到我?”老刘头惊讶的问完,发现贾川的脸色变了,不再温和,他转头看了看搂着孩子们,坐在房门口的老太婆,咬了咬牙扭过头来说:
“于家那条臭鱼……他家有间胭脂铺子,生意也就那么回事,听说全靠王府里那位堂兄,王府里女人多……反正是吃穿不愁吧,他家之前不是乐安的,是跟着王府迁来的,一开始谁家识得他们?他去酒楼茶肆从不给银钱,街市上买点什么也是凭心情给上几文,自然有人告官……”
“臭鱼的堂兄在王府是个小头目?”
“听说是,管着百十号人呢,其实每次告官之后,虽不会对他有何惩戒,但他总能消停几日,谁知他竟是看上了我家闺女……那臭鱼虽只有二十出头,后院女人好几个了,却未曾生下一儿半女,他家着急……”
“你女儿不是正妻?”
老刘头垂下头,悲戚的慢慢摇了摇头。
贾川再次起身,说:“你要信我,我既然要去,便不会给你家惹麻烦,你只需耐心等着衙役来给你修缮房屋,而后找些零活养大孙儿孙女,待他们成年了你们老两口的日子也就好了。”
老刘头还要拦着,陈默横在中间,老刘头不敢再多言,只能将臭鱼家住何处说清楚了。
……
臭鱼家离州衙倒是不远,贾川一行人上门的时候已是黄昏。
高云天叨叨了一路,这个时辰还不回家,不等于是给王府机会下手吗?
其实贾川心里也犹豫过,本想着下班前去刘家问问案情,明日再说其他,可今日下午去过刘家的消息说不准会传到于家,臭鱼会做什么?贾川不知,这个麻烦是他招惹的,自然要他来解决,至于王府……贾川看了看周围这些人,只要在于家耽误的时间不长,王府收到消息再来安排,应该来不及,大不了再打一架,贾川现在对突如其来的偷袭已无所畏惧,甚至还有点小期待。
而王府里的朱恒收到消息的时候,确实动过这个心思,但他现在不敢轻易提出意见,只能派人盯紧,真说准备不充分,没杀成不说,再被贾川留下点什么都是麻烦,尤其是他的麻烦。
另一方面贾川这个举动让朱恒觉得像是个‘请君入瓮’的计谋,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着查案?谁信?!
……
第97章 小鱼吃虾米
贾川只想到王府没时间准备,没想到他们会对他的职业精神有质疑,更没想到于家在他们报上名号之后真的不给他们开门。
“踹开!”贾川霸气的喊了一声。
吴兵手下几人上前撞门,撞了几下,院门打开,一名看着身强体壮的中年人站在门前张嘴刚要喝问,高云天上前一脚将其踹倒,而后一行人便进了宅子。
这宅子从外面看倒是气派,可真的进来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于家在乐安几年,从来都是旁人巴结他们,或者他们欺负别人,这么被人冲进宅子的事,莫说从未发生过,便是想都未曾想过,所以贾川他们在前院站了片刻,刚要自来熟的进厅中歇息一下,于家的管家才带着几名下人赶来。
贾川纳闷,没等管家开口,先问道:“你们反应也太慢了,这要是有贼人闯进来,该杀的怕是都杀完了,此刻正拿着金银细软往外跑呢。”
管家大怒,用手中棍子指着贾川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于家放肆!给我打,往死里打!”
结果是可以预料的,只是眨眼的工夫,管家及他带来的下人倒地哀嚎,这动静终于将主人引了出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正房房门的门缝里喊了一句:“快去王府将清儿叫来,就说……”
陈默的脾气怎会让他将话说完,两步上前,踹来房门,中年人倒地大叫:“你们可知我侄儿是谁?”
“汉王想见我,我都不见,你侄儿是谁也配进我的耳朵!”贾川背着手迈过门槛进了屋。
吴兵的人将院门关好,留下两人守着,剩下的人也不用宅子里的人带路,在吴兵的带领下去找角门和后门了,这得穿过后宅,后宅顿时一片惊叫声。
高云天和陈默跟着贾川进了正房厅中,贾川坐到上首位,不客气的问:“你儿子现下在何处?他来的快些,你才能免受皮肉之苦。”
中年人也是识时务的,没有片刻犹豫便说:“在后院刘末房中用饭。”
贾川屁股还没坐热便起身说:“你带路!”
高云天拎起中年人,中年人踉踉跄跄的前行,陈默在后面看着很是来气,推了一把问:“你们家平时不是很张狂吗?”
贾川说:“有些狗,主人在的时候便会狂吠,发现主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它会夹起尾巴,等主人来了,他便又会张嘴狂吠。”
后院的惊叫声还在此起彼伏,贾川不解的问:“这是踩谁尾巴了?老吴他们又没有进屋,他们叫唤啥?”
高云天哼了一声说:“没见过这阵仗,自己吓唬自己呗。”
这宅子虽是个两进的宅子,但在侧面开出了一个大院子,占地还不小,院中建了好几个小院落。
中年人带着几人到了中间一个院子,指了指说:“这就是刘末的院子。”
陈默又推了一把,中年人差点栽倒地上。
“叫门!”
……
于白正与刘末用晚饭,刘末讨好的想着伺候好于白,提一提给娘家修修房子的事,怎知外面一直闹哄哄的,刘末有心叫小丫鬟出去看看,于白却说:“看什么看,不知道又是谁想哄骗我过去,一个个的蛋下不出一个,还有脸惦记着我手中的银钱!”
刘末缩了缩脖子。
“银钱是那么好赚的?都知道我堂兄在王府中当差,可谁知道他也是个黑心肠的,每年朝我家不知要伸多少次手,说是要上下打点,铺子里的生意多得他照顾不假,可谁知道赚的银子又都被他要去了?家里上下哪一项不需要钞银?你吃的用的,穿的戴的……”
于白还在叨叨,听到有人拍院门,他本就脾气暴躁,以为是哪个女人直接上门来找,他气哼哼的出去,打开院门……
刘末惊惧的看着两个男人进了屋,她下意识的从门的缝隙中看了看院中,看到于白被人踩在脚下,于白他爹趴在一旁。
刘末慌张的连连退后,眼看着房门被关上,一个年轻人和颜悦色的说:“我是从你娘家过来的,你娘家人眼下过的不好,但你放心,我已命衙役明日开始修补你娘家的房屋,我还给他们买了些吃食,还买了一口锅……”
贾川顿了一下,坐到刚才于白坐的位置上,看着刘末又说:“我跟你爹聊了聊当年案情。”
刘末的表情原本已经有了些感激,听了贾川后一句又变回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