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大清有两个总督没有向老太爷缴纳议罪银,一个就是这位管总督,另一位则是四川总督李世杰。
得知运河被断有可能是漕帮私下做的手脚后,管总督当即委派理漕参政吴文运前往调查处置。
这位吴参政就是勒索漕帮扬州分舵六万两的那位吴大人,孙瑞等人也是其下令抓起来的,随后便以孙瑞等人涉嫌绑票为由将对漕帮的勒索金从六万两提高到了十万两。
没办法,总督大人清廉不肯交议罪银,漕运衙门其他官员得交啊。
因为他们屁股不干净。
没钱交怎么办?
只能跟下属单位漕帮伸手要呗。
不用太复杂分析,吴大人就知道运河被断这件事是漕帮在弄鬼,目的就是想让他妥协把人放了再少要一点银子。
吴大人是什么人?
从五品的官!
当官的能向黑恶势力低头?
大怒之下的吴大人连现场都没去,直接找到漕标副将温庆让他调动水师“打通”运河。
温庆和吴参政关系极好,这次跟漕帮要的银子也有他一份,因此二话不说便派手下千总郭万带三百水师营兵乘船前往处置。
漕帮知趣把人撤走让过往船只通行就罢,不撤走的话,温副将的意思杀上几个敲敲山震震虎。
回头再给被杀的漕帮成员安个水匪名义,还能领个小赏报个小功。
美的很。
千总郭万带兵赶到高邮段时,运河积堵的船只已经长达七八里地,船东和商家都是怨声载道。
其中也有不少官船,还有个因老母去世归乡丁忧的官员也被“截停”了下来,急的在船上直跺脚。
在连续两次派人要求漕帮人员撤走无果后,郭千总没了耐心下令强攻。
这运河,什么时候由漕帮这帮穷鬼说了算的!
扬州这边,赵安有点麻烦,因为知府衙门和参署衙门给漕帮发来严重“照会”,要求解释下关码头械斗的事。
如果漕帮无法解释大规模械斗的事,两个实权衙门不排除采取进一步行动。
赵安为此找到老丁商量此事。
老丁这才晓得赵安这个孙女婿竟然加入漕帮当了什么少君,漕帮断运河的事也是其一手主使,恨其不争,哀其不幸,然事已至此只能给出了主意。
就是赶紧打点这两个衙门。
给参将赵德汉送五千两,给知府大人那边也送五千两,然后再让漕帮那边出十几个顶罪的到他甘泉县衙出告自首,他这边象征性的弄一弄,事情就能摆平。
毕竟,焦家都服输了,知府大人和参署老爷没理由替焦家出头,非要把这次两方人马的械斗性质上升到一定高度。
至于断运河这事,老丁的看法是只要不触及那两个衙门利益,也不造成百姓惊慌,市面为之萧条,倒也能跟漕运衙门斗一斗。
毕竟,事情真闹大了,漕帮固然倒霉,漕运衙门那边更倒霉。
现在就看谁沉得住气。
赵安自是采纳老丁意见,回去让丁九安排人给两个衙门送钱,并让丁九坐镇指挥中心继续执行断运河任务。
他这边可能抽不开身过来指挥,因为巡抚大人后天就要来扬州主持院试。
巡抚大人也倒霉,由于瓜州那边运河口被卡,不得不绕路走仪征过江来扬州。
院试是赵安这个督学委员兼扬州府学教授今年工作上的头等大事,可不敢请假什么的。
又交待丁九几句,刚要走,三帮的主事徐霖却火急火了赶回香堂,告诉少君和丁先生他们跟漕标的人打起来了。
“曹标?”
赵安一愣,“曹标是谁?”
徐霖忙道:“少君,漕标不是人,是漕运衙门的兵,归总督管的。”
“总督的兵?”
这个突发情况让赵安也是怔住,继而开口第一句却是问徐霖:“咱们的弟兄有死伤没有?”
“那倒没有,”
徐霖摇了摇头说他带去的弟兄没事,因为漕标的人根本不经打,两方人还没接触,漕标的兵就吓的把船掉转方向跑了。
丁九担心道:“少君,漕运那边敢派兵过来说明现在还没怕咱们,这次没在咱们弟兄手上讨得了好,下次可能就要派更多兵过来了。”
“不用怕,让弟兄们跟他们干,让三帮那边再抽点人手过去,绝计不能让他们冲到扬州来!”
这才几天,断运河传导的压力还没到京师达官贵人那边,赵安不可能被漕运衙门一吓唬就收手的。
“少君,事情怕是有点棘手了,”
徐霖犹豫了下,“漕标那帮人逃跑的时候大呼小叫的,说咱们漕帮造反了。”
第172章 县尊大人也要进步
造反?
赵老师是想造反,可目前没这个实力。
所以这就是诬陷。
双方都没有实际接触,一个喊你瞅啥,另一个回答瞅你咋滴,结果喊你瞅啥的那个一边说没事,一边撒丫子跑了。
算啥?
漕运衙门那帮废物兵摆明就是要给漕帮扣顶造反的大帽子!
你漕帮要是害怕就乖乖投降认输把钱交了,不害怕的话这帽子有本事就戴着。
这就有点叫人头疼了。
造反,可不是开玩笑的。
有点阳谋的意思,如何破这个局?
赵安第一时间找到老丁寻求帮助。
听了孙女婿所说,老丁真急了:“你个小王八蛋做事之前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这下好了,漕运衙门给你漕帮戴上造反的帽子,我看你如何收场!”
赵安能怎么说,无非事情闹到这份上,你这个当爷爷的就别骂孙女婿不懂事啥的,赶紧帮忙出出主意。
要不然他这孙女婿被漕运衙门按死,你这个当爷爷的能有好?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个大活鬼!”
老丁气归气,多年县令的职业生涯还是让他迅速给孙女婿定了方针,拿了大方向。
“第一,扬州城乱不得,城里要乱了,你漕帮不反也是反!”
老丁的意思是不明真相的百姓要是听信漕帮造反这个谣言,扬州城连带周边地区肯定要大乱。
一些平日对官府不满的人弄不好真能造起反来,地痞流氓们也肯定会趁机出来打砸抢掠。
富人也必然如惊弓之鸟般举家出逃,那样一来,不管漕帮有没有造反,各级官府都会出动军队先平息事态。
如此,你漕帮是反还是不反?
反,等着镇压。
不反,同样等着镇压。
纵使不会把你扬州分舵连根拔起,大小主事小老大们却是一个都跑不掉的,包括你这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少君。
真到那一步,有的是人把你赵委员给卖了。
所以现在赵安要做的就是组织人员立即对扬州市面进行“封控”,一旦发现有人纠众出来闹事就马上把“火苗”掐灭,绝不能让造反的谣言扰乱扬州城的秩序。
只要城中不乱,各级衙门就不会做出过激反应。
当了好几年县令的老丁太了解同僚们的德性,火不烧自家屁股,能把热闹一直看到底。
“我这边会让县里班壮全出去帮你漕帮一起稳定市面,另外我亲自去知府衙门上报你漕帮和漕运衙门起冲突的事,尽量帮你漕帮说些好话,只要知府大人不偏向漕运衙门,这事就有的商量。”
说完,老丁又让孙女婿也派人到知府衙门、参署衙门、盐政衙门、巡盐御史衙门递状子,状告漕运衙门过往对漕工屡多欺压,克扣钱粮,以及勒索十万两白银这件事。
反正就是把这些年漕帮受到的所有委屈都整理成材料,快递给扬州城所有部门,包括赵安担任教授的扬州府学。
“不是要这些衙门真的管你漕帮这事,而是要让这些衙门知道你漕帮没有造反,是被漕运衙门逼的走投无路,这才做了些过激之事,明白?”
“明白,明白!”
赵安连连点头,到底是当知县的,老丁的职业素质还是不错的。
老丁这边想了想又让孙女婿再调些帮众赶往高邮段,一边做出积极打捞沉船疏通航道的表象,一边做好抵御漕运衙门增兵的准备。
如果漕帮自个顶不住,那漕运衙门就会再无顾忌。
只有强硬手段行不通,漕运衙门才会考虑软的。
“对了,我听说抚台大人后天会来扬州,到时你安排帮里妇孺拦路告状,众目睽睽之下,抚台大人不可能不接你妇孺状子的抚台大人只要收了状纸,又见你们漕帮确实没有造反,肯定要上报朝廷。”
老丁断定江苏巡抚这一上报,肯定就要和漕运总督打口水官司,运河中断又的确影响到京里达官贵人的年货和收入,几方面因素传导的压力下来,漕运总督必定要被皇上训斥。
“高,高,爷爷您真是又高又硬啊!”
除了又高又硬,赵安实在想不到还能用什么称赞老丁了。
“以后有什么事先跟我说,不要自个一拍脑袋就去做,你才当几年官?官场上好多道道你晓得个屁。”
老丁一脸没好气的样子。
“是,是,爷爷教训的是。”
赵安肯定是一脸受教自省的样子。
正准备去按老丁吩咐的办,未想老丁又冒出一句来:“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回府学老老实实当你的教授。”
赵安很是为难:“我是漕帮的少君,这件事又是我发起的,我要不出面帮里会怎么看我?”
“不是还有我这个爷爷吗?”
老丁一脸郑重状,“过两天本县会亲自出面同漕运衙门商谈,替你漕帮争取一些好的条件。”
嗯?
赵安心生怀疑,老丁不像是没事找事的人啊。
老丁被孙女婿看的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你们漕帮的人也是本县的子民,事情既出在本县管辖范围内,本县岂有坐视不理,任由子民被人欺压的道理?”
“.”
赵安很是认真的盯着老丁看了又看,“县尊大人您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说你聪明你这会犯什么蠢!”
老丁不装了,“要是这么大的事能由你爷爷我平息,上面会怎么看我,皇上又会怎么看我?”
“县尊您这是想借此机会升官啊。”
赵安心生佩服,老丁竟然能从这件事捕捉到升官的机会,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卧龙。
老丁被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孙女婿面前苦笑一声:“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难道你要我一直做县令?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能让你爷爷我出个风头,你应该不会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