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和杨暕形成了鲜明对比,同样是自治,杨暕没有底线,践踏朝廷的尊严和利益,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兵偷袭天子圣驾,企图兵变,最后身败名裂,成为阶下囚。
萧夏就保持着这种分寸,他明明可以把江都城重新一口吞下,但他始终不碰。
再比如南郡,当萧铣造反的消息传来后,朝廷上下都普遍后悔,当初应该把南郡交给晋王,否则萧铣也不至于发展得这么快,一口气吞下了夷陵郡、竟陵郡、沔阳郡和安陆郡四郡。
现在杨广很难办,想请萧夏去剿匪,又担心他们趁机占据荆襄,但朝廷军队又要全力应对长安,只能任命屈突通出任南阳通守,控制南阳郡和襄阳郡,把萧铣暂时压制在南方。
萧夏的这份奏折解除了杨广的很多顾虑,他沉默半晌道:“可以把江都郡还给晋王,另外,镇压萧铣造反,由晋王负责!”
这时,刚刚进来的虞世基道:“微臣听说萧铣和晋王有旧,让晋王对付他,会不会不妥?”
杨广摆摆手,“萧家的情况我很了解,虞相国多虑了。”
樊子盖迟疑一下也道:“就怕晋王镇压了萧铣,他不肯从荆襄撤军。”
杨广苦笑一声道:“朕也考虑到了,但荆襄交给晋王,总比被反贼占据好,何况萧铣还是接受了长安册封,一旦朕从武关进攻长安,萧铣背刺我们怎么办?”
樊子盖点点头,“陛下明智,晋王态度鲜明,严厉反对长安伪政权,凭这一点就值得陛下信赖!”
樊子盖和虞世基退下了,杨广又拆开萧夏写给他的信,信中竟然是劝他和关陇贵族和解,大隋建国的根基是关陇贵族和关陇士族的支持,如今这两大势力都转而支持长安伪政权,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萧夏在信中劝说杨广利用关陇贵族和长安皇族的矛盾,暂时和关陇贵族和解,可以利用窦彦的关系。
杨广一时间沉默不语,他当然不是傻子,他也知道关陇贵族的重要,所以这些年关陇贵族做了很多小动作,甚至包括支持自己儿子杨暕造反,他都忍了。
现在关陇贵族居然都跑去了长安,着实让杨广愤怒了很久,但如果关陇贵族忽然回头想和自己合作,杨广也不会拒绝,只要关陇贵族肯和自己合作,至少他们就不会全力支持杨勇,那么自己战胜伪政权就有希望了。
萧夏的这个建议也说到了杨广的心坎上,可以利用窦彦的关系。
窦彦目前是唯一留在朝廷的关陇贵族,出任太常寺卿,他和杨广的交情极好,当年杨广被贬黜,唯一对他忠心不变的就是窦彦,一直深得杨广信赖,哪怕窦彦的儿子窦德玄参与杨玄感造反,杨广也没有追究窦彦的责任。
杨广沉思良久,是可以尝试一下,利用窦彦给元家和独孤家传递一点消息。
窦彦这段时间也一样心绪不宁,关陇贵族集体西撤,自己却留在了洛阳,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还有次子窦德玄居然成了杨玄感的叛军主将,更是让他恼火。
这不是他儿子参与杨玄感叛乱那么简单,而是成了叛乱的头子,从古至今,背叛者都没有好下场,这帮混蛋自己缩在后面,却把自己儿子推出来,想到这里窦彦心中就是一股恨意。
这天下午,窦彦刚回到府宅,一名宦官便气喘吁吁跑来道:“窦寺卿,陛下宣召!”
窦彦愣了一下,现在都下朝了,天子宣召自己做什么?
他不敢怠慢,连忙匆匆赶去皇宫,不多时便被宦官领到紫微殿外等候,此时天子杨广还没有回去,还在批阅奏折。
如果说朝务勤奋,杨广比他父亲杨坚勤奋得多,但杨广最大的问题还是性格,用今天话说,就是文青思想太重,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他脑海里总是勾勒出一个个宏大的蓝图,然后立刻着手实施,而且必须要短时间内完成,从不体恤民力,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完成了别的皇帝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做完的事情。
收益是和成本配比的,巨大的收益必然有巨大的成本,他付出的成本就是中原和河北数百万百姓死亡,最终导致了他统治之桶的短板出现,民力崩溃。
民力崩溃又会导致一连串的严重后果,人口锐减、粮食产量锐减、盗匪横行、士族造反、财政崩溃、军队崩溃,哪怕现在杨广已经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但他已经很难再挽救回来,只能尽量让局势不要向更坏的方向滑去。
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小声道:“陛下,窦寺卿来了!”
杨广放下笔笑道:“宣他觐见!”
第609章 三个选择
“圣上有旨,宣太常寺卿窦彦觐见!”
“圣上有旨,宣太常寺卿窦彦觐见!”
宦官一声声喊了出去,窦彦稍微整理一下衣冠,便快步走进了紫微殿。
不多时,窦彦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窦爱卿,好久不见了。”
杨广确实很久没有见到窦彦,至少有一年了,上一次见到窦彦还是去年第一次征讨高句丽之前。
杨广很客气道:“窦爱卿请坐!”
“谢陛下!”
窦彦坐下,他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个时候天子找自己做什么?
杨广沉吟一下道:“因为高句丽之战,朕的心思这两年也不在朝政上,以至于很多重要职位空缺了很久,像礼部尚书,已经空缺了两年,朕再三考虑,决定由爱卿出任礼部尚书,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完全出乎窦彦的意料,他又惊又喜,连忙起身道:“感谢陛下的信任,微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厚爱!”
杨广点点头,给两名宦官使个眼色,两名宦官知趣退下了。
杨广这才缓缓问道:“窦爱卿还和其他家族有联系吗?朕是指元氏家族或者独孤氏家族。”
窦彦心中一凛,他忽然意识到,任命自己为礼部尚书只是序曲,正题现在才出来。
天子很可能是要找关陇贵族了,窦彦沉吟好一会儿才郑重道:“臣可以联系到他们!”
窦彦回到府中,立刻吩咐下人道:“让德明来书房见我!”
片刻,长子窦德明便匆匆赶来,窦德明一直没有出仕,他负责打理家族财产,有时候又给父亲做幕僚,出一出主意。
在窦彦看来,长子比次子要稳重得多。
“天子找父亲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窦德明也知道父亲被天子召进宫,他一直在担心。
窦彦点点头,“天子任命我为礼部尚书!”
太常寺卿升礼部尚书很正常,但父亲升任却不正常,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关陇贵族,窦德明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文章。
“天子是什么用意呢?”窦德明问道。
窦彦缓缓道:“我理解为,他在刻意笼络我!”
“父亲,孩儿不太明白!”
窦彦笑了笑道:“天子现在才意识到关陇贵族的重要,想和关陇贵族谈判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
窦彦摇摇头,“天子一向刚愎自用,从不承认自己做错,这一次应该是晋王劝他了,听说今天天子收到了晋王奏折和私信,毕竟是自己儿子,他还是会听几句。”
“父亲觉得有用吗?这么多年了,他才意识到问题严重,现在还来得及?”
窦彦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晋王一直和元家有联系,他既然这样劝天子,或许元家会给他几分面子,现在朝廷这边还是有实力,最后尚不知鹿死谁手,关陇贵族也会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否则我也早就走了。”
窦德明默默点头,“父亲是要我去长安吗?”
“正是!”
窦彦取出刚写的信,递给儿子,“你去找伯父,把这份信交给他,然后你去找元敏,给他说一声,天子今天的情况。”
“父亲是担心伯父反对和天子和解?”
窦彦点点头,“我是有点担心,就怕他擅自做主,不把我的信转给元家。”
“那父亲再写一封信给元氏家主,我交给元敏。”
“这样也行!”
窦彦当即又写了一封信,封上信印交给了儿子,当天晚上,窦德明便拿着父亲的出城牌,带着几名随从出城去长安了。
几天后,江南船队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下抵达了洛阳,送来一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还有三万匹战马。
杨广感动晋王的诚意,当即下旨,同意三千工匠的家人前往江南,三千户人家乘坐大船,由骑兵护送南下。
这时,萧夏已经提前得到了天子的旨意,同意自己驻兵山东半岛四郡,并决定把江都郡还给自己。
这可是好消息,萧夏随即任命杜如晦出任江都郡长史,并命令孙雷率领三万军进驻江都郡,同时派三百艘战船游弋淮河。
萧夏并不打算把总管府迁回江都郡,毕竟他需要从安全上考虑,有长江这道屏障,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其他官员家眷,都有一种安全感。
下午时分,萧夏接见了萧琮,萧琮目前出任延陵郡刺史,萧瑀则出任新成立的匠作司通判,管理除了军器监以外的所有官办手工业,实在太多了,包括采矿、冶炼、铸造、铸钱、造船、炼糖、纺织、造纸、印刷、制药、酿酒、皮革、制衣、轧绵等等,以前都很分散,现在把它们集中起来管理。
萧夏请萧琮坐下,沉吟一下道:“有件事我得告诉家主!”
“殿下请说!”
“是关于萧铣,天子已经正式要求我负责剿灭萧铣,我也打算这样这样做,我对荆襄思之久矣,但一直没有染指的机会,这才我终于得到机会了。”
萧琮沉吟片刻道:“就算剿灭了萧铣,天子会把荆襄给殿下?”
萧夏点点头,“天子说过这件事,宁可把荆襄给我,也不会交给叛贼!”
萧琮笑道:“看来他终于想通了。”
“天子比较刚愎自用,做事很容易一意孤行,劝他不容易,除非他处于焦头烂额之中,这次我还劝他和关陇贵族和解,不要树敌太多,他估计会听我的劝。”
“可关陇贵族会答应吗?”
“他们一定会同意!”
萧夏笑道:“关陇贵族很清楚我的实力,一旦我出兵,长安伪政权支撑不了多久,我只是劝他们两头下注,并不是让他们效忠一方,这样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何乐而不为?”
萧琮沉默片刻道:“殿下找我来,是为了萧铣之事吧!”
萧夏点点头,“我想请家主给萧铣写封信,我可以看在往日情分上,给他一个选择,他可以投降我,也可以投降长安伪政权,如果他都不愿意,他也可以去交趾郡建立梁国,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率军转移南下,将来我还再给他机会,让他去交趾郡南部的占城建国,如果三个选择他都不愿意,一定要占领荆襄,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萧琮叹息一声道:“如果让他选择,他肯定更愿意去巴蜀!”
萧夏摇摇头,“巴蜀不可能的,巴东郡王、剑南道安抚使丘和率三万军队封住了三峡道,丘和效忠长安伪政权,萧铣的军队进不了巴蜀,我相信他自己也明白。”
萧琮捋须点头道:“既然殿下拜托了我,我会立刻写信给他,好好劝他投降,同时把殿下府给他的三个选择也一并告诉他。”
第610章 一雷惊梦
夜色笼罩着大江,一轮弯月在云片间时隐时现,水面也是时暗时亮,在距离江夏码头约十几里的江面上,一支由数十艘船只组成的船队正缓缓向江夏码头靠近。
为首是两艘三千石的大船,船舷两边站满了士兵,一看就是用货船改装而成的战船,远没有真正战船那样坚固结实。
在其中一艘三千石大船的船首站着几名大将,为首大将正是刚刚自封为梁王的萧铣。
萧铣在今天上午接到萧琮写给他的信,那封信让他沉默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的态度和决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封信并没有改变他们几天前作出的一个决定。
偷袭江夏,夺取停泊在江夏码头上的一百多艘战船。
这时,一艘小舢板飞驰而来,一名探子上大船禀报,“启禀郡王,江夏码头上很安静,没有发现异常!”
萧铣点点令道:“全速前进!”
数十艘船加快速度向江夏码头冲去,不料距离码头还有数里,十几艘快船横冲而来,挡住了萧铣战船的去路。
这是隋军的江面警戒船,大概都是五百石左右,每艘船上有二十余人。
萧铣见对方船只不大,喝令道:“撞沉它!”
另一艘三千石的战船向为首警戒船冲去,江南军的船只都是车船,非常灵活,且速度快。
警戒船类似后世的导弹艇,虽然个头小,但也配了一具弩砲,有五颗铁火雷。
为首警戒船很快便飞驶到大船侧面,‘砰!’弩砲射出一颗铁火雷,击中大船侧面的船身,锋利的铁钉钉在上面。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轰!”一声巨大的爆炸,火光迸射,浓烟冲天,强劲的冲击力将这艘货船改装的军船炸得粉碎。
待浓烟,江面上只剩下一个船头船尾,船身部分彻底消失,江面上全是碎木和尸体,还有不少士兵在挣扎求救。
隋军救援船驶上去,将幸存士兵一一救起。
萧铣和一众将领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武器,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时,又一艘船被击中,江面船上传来巨大的爆炸声。